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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英伦日记：老板娘DIANA（2）

英伦日记：老板娘DIANA（2）

2014年07月1日

　今天入住STRATFORD-UPON-AVON。酒店名字叫LINHILL。网评很高，价格很便宜，家庭房90镑。到地方有些失望。首先林山旅馆所在的这一片联排沿街小屋都是做旅馆生意的，LINHILL显然是位置最不好的一家，离停车场最远，我们得拎着大包小袋走一段才到。

　　进门心更凉一半。一看就是个家庭旅社，没前台没接待。步入后厨房，一个女人正在熨烫毛巾，她就是这家酒店的老板娘。老板娘自我介绍叫DIANA，是个看起来五六十的精干女人。我对英国女性的年龄估算不是特别准，她们有时候看起来老态龙钟，走路拄着拐棍，胸都直不起了，以为八九十，一问刚七十出头。要知道七十出头的老人在中国，大约归功于带孙辈和跳广场舞，都活蹦乱跳的，灵光得很。
　

　　出门游玩前，发现一楼走廊的玄关台上放了一张纸，写着早上供应早餐的时间和选择，每个房间须把自己的要求注明。比如说你是吃英式早餐，还是洲际早餐，还是素食，几点用餐。用餐时间只有一个小时：8点到9点。数数客房，总共五间。
　　
　　英式早餐都一样，不用选。就是俩煎蛋、一根香肠、两片培根、几片烤蘑菇、一个烤西红柿和一勺茄豆。点这个没错，点其他的不晓得给你上啥。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们一家准时到楼下用早餐。
　　
　　看样子DIANA还没起来？后厨房冷锅冷灶。秀才和偶得便在早餐厅先喝牛奶麦片。
　　
　　突然DIANA就跳出来说：“茶还是咖啡？早餐五分钟后好。”
　　
　　我诧异她如何在五分钟之内把早餐准备好，就跟她去了厨房。
　　
　　她一边跟我聊着天，一边烧上水，然后把罐头茄豆打开倒进盆里放微波炉上转，把培根铺在烤盘上塞进烤箱，把面包插进吐司机拧上时间，两手手抄两把煎锅放在炉子上，大喊一声：“HERE WE GO！”麻利地打上五个鸡蛋，另一个炉子开始煎番茄蘑菇。火在灶上燃着，她像表演一样将餐盘一个一个铺在工作台上，又把垃圾清理干净，拿出白色的茶壶。水“叮”地跳起烧开，她把水倒进壶里，端到外面的餐厅。茄豆转的微波炉也“叮”了，烤箱的肉也“叮”了，蛋看着也煎好了，她竟然在餐厅跟秀才和偶得聊天。她耐心地教偶得各种茶的辨认还有酸奶的口味。
　　
　　我受不了了，决定替她关火，在厨房喊：“DIANA，蛋好了！要我关火吗？”
　　
　　你应该看看英国劳动人民的优雅。
　　
　　要是我，肯定心急火燎撒丫子奔进厨房。
　　
　　人家嘴里说着：“DARLING，DON’T WORRY，I’M HERE！”的时候，脚下迈着高频碎步飘进厨房。
　　
　　她手脚极快地将蛋一个一个铺在盘上，番茄蘑菇到位，腌肉香肠到位，最后淋上茄豆。自己欢快地一拍手：“PERFECT！”
　　
　　我抬头看钟，五分钟。
　　
　　我和她一起端着盘子进早餐室。其他客人也陆续进来。
　　
　　她竟然又跟人寒暄上了，天气，家庭状况，介绍城市。
　　
　　我都替她着急厨房的一片混乱。
　　
　　她又承诺人家5分钟上早餐。
　　
　　我对吃饭都没兴趣了，就想看她怎么伺候这一大票人。草草两口之后，跟她去厨房聊天。
　　
　　英国人热爱聊天。你不愁跟他们找不到话题。DIANA一边跟我聊她的六个孩子和N个孙辈，一边干活，啥都不耽误。早餐准备好了，就开始洗锅洗碗。她聊着我的职业的时候，突然喊一声“WAIT”，就在围裙上擦擦手，快步走到后花园的小屋里，端出一叠名片，选出其中两张，说，这个是中国作家，这个是美国作家。我一看名片，纠正她说，这是日本人。她诧异地看着我说：“他是中国字的名字。”我说，你相信我，日本人才叫某某健雄，而且下面的名片介绍上有日文。她大笑说，我看你们都一样。她把一只手往我面前一摊。我看她，不知啥意思，“WHAT？”“你的名片？”我说，我从没印过。我没等印名片自我介绍，就红了。我的脸，在中国就是我的名片。她又“WAIT”一声，快步走进后面的起居室。
　　
　　她让我联想到电视机GOOD WIFE里那个神经质的女律师纳塔西亚。没头没脑你就发现她不见了。前后上下无关联。
　　
　　她从起居室端出一本厚厚的世界地图，拿手指蘸着口水，口中念念有词：“SIXTEEN……”然后找到印度，跟我说，把你住的地方给我标上。
　　
　　我目瞪口呆，说，我是中国人，我不住印度。
　　
　　她一敲脑袋，又口中念念有词：“这里！中国！”她递给我一支笔。
　　
　　我在上海那画了个圈，签上自己的名字“六六”。
　　
　　她又开始翻地图，给我看世界各地来的客人在地图上画的圈。
　　
　　她边翻地图边说，我的酒店，一年365天，24小时运转，我习惯了这种忙碌。日子对我没任何区别。客人里20%来自中国，从去年起，突然就暴增了。你们中国人为什么喜欢买有牌子的衣服？你们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有钱？
　　
　　我大笑。
　　
　　我说，因为中国弯道超车了。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我来英国以前，对英国的印象还停留在一百多年前的强大富裕，来了以后才感觉，英国其实过得很清贫，而且，很……落后。我发现你们这里人，都用借记卡，而非信用卡。她说，你们用信用卡？我答，我们用……掏出手机，给她看微信扫一扫。我说，我们用二维码付钱。
　　
　　她大惊：“这样钱不会丢吗？”
　　
　　我答，不会。你要相信科技。
　　
　　她说：“科技，这东西，听起来跟牢靠真没什么关系。”
　　
　　我哈哈大笑，接过她手写的收据。而她的记录房客的本子，竟然也是手写。要知道，在中国，我现在除了签名拿笔以外，大多数情况下，所有的记录，都是拿手机拍照，或者语音对讲储存，或者手机备忘录。
　　
　　旅行的乐趣就在于，你能看见当地人，与你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与思维方式，然后她抱一本书，你抱一台手机，俩人坐在同一庭院里与世界神交。

（文章版权所有，媒体转载前请联系[email protected]；题图取自六六英国之旅现场发来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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