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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杂感

 

杂感


一。 父母老了

昨天晚上一家人出去散步,先生兴致大发,率队走出好几公里,一直缅怀到当年湖滨租住的房子那里。

公婆一路上随着我们的指点,看我们几年走过的脚步,悲悲喜喜,在微谰的湖畔,公公突然说一句:“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坐坐吧!”

印象里公婆耐力非凡,曾经带领我们骑车几十公里到达巢湖边,在我们抱怨腿快断了的时候,公公雄赳赳地挥着手,将我们两个小个挨个戳脑袋过来,说:“你们小家伙,真需要锻炼。”那场景恍若昨天,仔细打量路边长椅上歇息的父亲,虽然头发依旧染得漆黑,但略微有点佝偻的背,显出一些老态。

下了长堤,一个横栅栏挡住汽车的路,也挡住我们的去路。婆婆说,怎么过去?先生一猫身钻过说,钻啊!那栅栏并不是很矮,大约需要躬身90度的样子。婆婆端详了一下,决定绕道远一点的地方跨小桥。公公跟我们钻过来,头却重重碰到了栅栏的边缘,吓我一跳,赶紧走过去问:“不要紧吧?”

婆婆走过来说:“年纪大了,骨头硬了,弯不下来了。你还逞强。不服老是不行的。”

心里有点伤感,父母老了,在我们都还没来得及准备以前。

二。新年

新年的脚步沿着门廊近了,已经开始拍打门窗。

昨天早上公婆早锻炼回来,我还在睡觉,听他们俩很热闹地争论着:“挂这!挂那!”迷瞪着跑出去一看,老人提溜着几盏灯笼,一个大红金灿的“福”字,正对着客厅比画。

今天早上公公又美滋滋地拎了一个硕大的中国结,点缀着长长的穗儿,在微风中摇摆。我赶紧把油画挪到走廊上,把正面的墙空出来挂上中国结。“真喜庆!真好看!象过年的样子!”老人很满意,正欣赏自己花12块钱买的杰作。“真好看!”我跟着马屁。

晚上回来,想想,为配合墙上的鲜红明艳,特地买了两挂长长的装饰鞭炮点缀在旁边。

这是我们在新加坡第一次跟家长一起过年。以前的年,于我们而言,好象除了多几天假,可以吃好睡好以外,意义并不很大,因为老人在这里,我也被他们的欢乐感染,爬上爬下扫尘擦窗,贴窗花,买炮仗,准备大餐,特地跑到私房小菜去找菜谱,准备自己炒豆沙做八宝饭。过年于我不再是休闲,而是尽量让自己忙起来。

小时候,爸爸握着我的手替我点燃魔术弹,带着尖利的口哨声,五彩缤纷上了天,我不知道爸爸有多享受烟花的快乐,他喜欢,大约只因为我们小孩喜欢。

某年,大约20岁上下,父亲再买烟花回家,我和弟弟只淡淡看一眼,而那一堆烟花过了半年还没放完。那年,父亲也不招呼我们放烟花了。年从那时候起,对我而言,就失去了孩童时候的魅力。而妈妈,好象也从那时候起,不再说什么:“要不是为了你们小孩子,我们大人哪里喜欢过年?忙么忙死,累又累死,还花钱。”

今年的爆竹是我买的,希望公婆即便在异乡,也能感觉到中国的新年。

小时侯,大人为我们过年;现在,我们为老人过年。 


三。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

一上网,看到的消息叫我觉得晕。一茬接一茬地,眼花缭乱,感觉自己出生在一个抢钱年代,而新闻的娱乐派,爆炸派,小资派,高干派远远多过写实派,报告文学派和社会传真派。

打开文学城,张国立之子打人事件在演连续剧;张铨黄建中故事在中场休息;宝马撞人事件不断在澄清;白领月薪三千在哀叹时运不济;不断有抢钱CEO号召大家要向比尔盖茨看齐;韩国女明星被点名涉及卖春交易;政治局常委在讨论些不疼不痒的问题;布兰妮以裸照取代往日的纯情处女,满版都流传着“据某某说”的小道消息。

我其实很想看看关于中国未来汇率的走向问题,还有中国农民的税率有没有降低,那个新发的SARS到底还算不算疑似病例?钓鱼岛什么时候才能在军舰护送下插上我们的国旗,中国军队在台海问题上会不会搏手一拼?

我们生活在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所有坚守的底限如落潮般一点点褪去,看惯了,听多了,许多的不可接受成了习惯,许多鄙夷成了笑谈,每个人都一样,在批判中神经变钝变懒,不去想许多不愿意想的危机感。任由自己在流沙中沦陷,或者淹没在咖啡色的大海。

看到震撼人心的照片,当时眼睛还真有点咸,发两句感慨,抨击一下弊端,完了摸摸自己的口袋,算了,这么多穷苦的人哪,谁也看不上我兜里不多的这两个闲钱,公司不晓得什么时候掀起下一拨裁员,儿子上大学的钱从现在就要开始攒。所有的不相干的于我,都是不冷不热,不淡不甜。

哪里来的那么多杂感?解散! 

四。颓废派

有时候有点迷惘,找不到方向,有时候有点厌世,想逃遁。

我总试图活得特别积极些。当然我的确活得特别积极,不过也许是个性问题,我本身很懒惰,常想,如果活着不是因为责任,不是为了应付身边的所有人,我都不晓得为什么活着。

我只能用应付这两个字。得让生活运转起来,不愁柴米油盐,得让父母高兴,不让他们担心,得把工作做好,不能叫家长觉得钱白交了,得关心身边所有的亲朋好友,有什么不高兴自己兜着,有什么开心散播出去。感觉自己是被测试的钢板,在一点点弯曲,韧性到底多大?

我其实满消极的。很多时候想出去流浪吧,口袋里没有一分钱,困了就睡大街上,脸不洗牙不刷,不必每周打两个电话回去汇报,也不必给爱人写信。走在阳光下突然打个哈欠就能伏在长椅上想睡多久睡多久,不需要设定闹铃。过日子不要看时刻表,不必记得今天是几月几号星期几。

尤其讨厌月底发钱的日子,那一刻既有服刑期满的松懈,又有天哪!刚放出来又给送进了监狱。

幸好我的工作是我喜欢的,简直无法想象如果被生活所逼干自己不爱干的事情,那将是在怎样的地狱。

即便是喜欢的工作,一段时间的某一天里也会害怕面对学生,害怕出门去学校,不想张口讲许多话,不想跟同事寒暄,不想跟校长讨论问题,就想躲家里休息。

我承认,我是那个捣蛋的群体,所以我特别理解调皮的孩子和他们希奇古怪的言语,我被束缚着不敢说,不敢做,看他们畅快淋漓,我也很高兴,虽然后面还是要板起脸来教育。

不过,我的脸板得不够严肃,语气中有很大的商量余地。

宠一宠他们,就当宠一宠自己。


五。爱与勇气

知道一个远房大伯新近添了个儿子,诧异地嘴巴合不拢,除了说勇敢,不晓得如何恭喜他好。

我其实钦佩他夫人的勇敢。

大伯是有才华的人,在50多岁上为人讲课,被下面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盯上,从此缠住不放。说她小姑娘,是因为当时她就跟花骨朵一样,年纪上只大我4,5岁,尽管后来我得喊她做婶婶。而我的小婶婶却比大伯小了近30岁。

我现在要说起小婶婶,除了钦佩她的敢爱敢恨与执着,便实在说不出她什么不好来。尽管当年她被原本的老婶婶及大伯全家吆喝做狐狸精。而我以当时不大的年纪,和别人一提起她便窃窃私语,撇着嘴不屑的样子判断,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婶婶不是图钱图名,只图感情。原因是大伯起先从家搬出来的时候,没地方住,俩人就租一间破平房,没有煤气炉,居然还烧酒精。房间里没一样象样的家具,小婶婶以少女对爱情的憧憬,竟然过得甘之若怡,小家收拾得清爽干净,小日子还挺能算计。

后来大伯离婚了,没死,不过给扒了层皮。除了一点书,好象连换洗都不齐。每次看到小婶婶,她都藏在已经显得很憔悴的大伯伯后头,怯怯一笑,还挺顽皮。据说,大伯的女儿和小婶婶一个年纪,没准还大几岁。

以后小婶婶跟着大伯伯,走东闯西,过后的10年里,大伯的事业又掀起了另一个高峰。听说艰苦的时候,小婶婶跟大伯一起下乡吃住搜集材料,除了照顾大伯身体还要做小秘。

慢慢的,周围所有的人都觉得小婶婶和大伯很般配了,小婶婶打扮得很老气,却把大伯打扮得很年轻,她不比我大多少,却看上去老成持重,有那么一把年纪。而大伯,上次看到一张照片,居然戴顶橙色的瓜皮帽,一件皮风衣,除了肚子有点泄底,笑容和神情很象个小年青。

爱,很有魔力。

我婚后曾经问过小婶婶,结婚都快10年了,是不是不打算要孩子了,小婶婶说,也许,看天命。他都这个年纪了,要孩子,我们得有很大的决心。

大伯在60多岁上,居然结果!狂喜着抱着孩子给老家90岁的爷爷看,90岁的爷爷也老泪纵横,虽然其他孙子的孩子都快有出息。小婶婶自此真正扬眉吐气,好象再没有人喊她狐狸精,大家都默认这是爱情。

爱需要勇气,有勇气的爱,才会有结晶。

我没有那样的果敢,永远不会做惊骇世俗的事情,我只能随大流,与门当户对的人结婚,并因为怕承受压力而不谈分离。

我简直无法想象,如果是我,怎么可能跟比我大30岁的丈夫生一个宝贝,万一老头子一不留神故去,难道叫我一个人承担这沉重的甜蜜?

我于是知道,俗人,不配奢谈什么爱情。 

(19th January 2004 – 02: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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