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早死了,她家门口的那棵大苦楝树也早已砍了,现在我说的那个故园也夷为
平地,隔壁医院买下了那块地,准备盖外科大楼。
至今也不知道刘妈妈姓什么,只知道她丈夫姓刘,我们都随她丈夫的姓,叫她刘妈
妈。刘妈妈长得很美,中等个子,不胖不瘦,皮肤很白,一点都不像个乡下人。记
得她好像会抽烟,很爱干净的,总是穿那几件蓝布大襟褂子,浆得很挺括平整,湖
北人叫“蛮灵醒”。她家搬到我们院子来的时候,正经好点的房子都分完了,只在
二楼分到一间正房,她家孩子多,就把院子后门口的那间沐浴屋又分给了她家,收
拾一下就做了厨房。厨房门口有棵苦楝树,又粗又大,像一把巨大的伞,每年四月
间开紫色的小花,一起风就像落雪似的,落一地。八九月间,对面墙上的凌霄花,
也是开得如火如荼的。
刘妈妈没有文化,不识字,可奇的是她的四个孩子中老大大学文化,老二老三都是
武汉音乐学院的,那时候武汉音乐学院还是大专,老二叫国华,拉小提琴;老三是
唯一的女孩叫国秀,吹长笛,后来有一阵音乐学院为振兴民族音乐,学西洋乐器的
全部改行,国秀就改行敲扬琴去了。我还看过她演出,民乐演奏中扬琴在正中间,
代替指挥,很神气的样子。我后来在样板戏运动中弹月琴,给京剧伴奏,就是受了
国秀的影响。后来她所在的汉剧团解散了,她从汉剧团转业,被分到水产公司卖鱼,
我们还在她的水产公司开后门买过带鱼。据说国华的命运好些,在武汉商贸学校,
具体干什么就不知道了。她家最小的儿子刘四毛大名叫国祥,比我还小一岁。
刘妈妈的丈夫在药检专科学校当保管兼门房,一个很和蔼的老人,就是奇怪很少见
到他回家。刘妈妈没有工作,孩子们都住校,她就天天在家带着刘四毛,刘四毛那
时候很小,胖乎乎的,大大的眼睛,总是很害羞的样子,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个小
帅哥,可他长得一点都不象哥哥姐姐,记得两个哥哥都不喜欢他,好像就是姐姐很
疼他似的。
有一年冬天刘妈妈不知道为什么从楼上搬到后门口那间小屋里来了,刘四毛也跟着
妈妈住小屋里。我那时候很小,经常听到大人们嘀嘀咕咕说什么,也听不明白,有
些好奇。有一次听到吴妈妈轻轻地到我妈跟前说:那个男的又来了涅,每个月都要
给她送钱来,住在这里离后门很近些,方便啊,也不会见到老刘,他每回都是天黑
了才来,一大早天没亮就走了。
等我长到很大了,记忆中依稀我也见过那个男人。有一天傍晚,我从后门出去倒垃
圾,正好迎面碰上那个男人,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很帅,看了我一眼,一猫
腰,就进了小屋。我觉得他跟刘妈妈很般配,刘四毛就长得很像这个男人。其实我
要是再大点就能听到晚上他们三口在小屋里说话,大清早那男人走时后门开关的动
静。
不记得是哪一年了,刘妈妈带着刘四毛出远门了,好几天了才回来,院子里的妈妈
们都在嘀咕,说那个男人死了。
刘妈妈后来得了一种怪病,经常是又哭又闹寻死觅活的,儿女们都烦她,她几次自
杀都未遂,最后一次邻居们都说这回可能真得不行了,快送医院吧,老二拦在门口
谁也不让进,说不要紧,你们都不要管,睡会就好了。
那次刘妈妈睡着了就再也没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