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爱心泛滥,在宿舍里养过超多宠物,计有:金丝熊、刺猬、松鼠、金鱼、巴西龟、兔子。唯独没有鸡。迷恋宠物的人,往往没有安全感,或在生命的某一个阶段极度缺乏爱,潜意识中把那个小东西当成自我,宠着爱着保护着。不养鸡,因为鸡不能抱在怀里、握在手中。
小时候家里养鸡,单纯为了它的蛋。那种鸡名叫“288”,据说一年能下288个蛋。
鸡关在木栅后面,前面一个长条食槽放饲料,喂麸子、饲料,偶尔有点剩饭。鸡命苦,老鼠和狗都习惯偷食。穷的时候,人也争鸡食。邻居送来一些老白菜帮子,说你们喂鸡吧。妈妈把它们剁碎,和上面粉,汆成丸子就成了人食。
春天里买雏鸡,一式一样的小圆球,辨不出公母。旧版的《十万个为什么》里专门有一节,说在沙地上放鸡行走,脚印成一条直线是公鸡;向两边歪斜的是母鸡。隔了20年,记不清楚,也许是倒了过来。学了本领,却一次也没用上。
放学回家时,发现院子里已到处是毛线团了。我总是拖着脚走路,怕抬脚会踩扁哪个。养鸡也养狗,狗总想着吃鸡,妈妈就拿了针,对着它鼻子做势要扎。几次三番后,狗看见自家的鸡就躲,见别家鸡猛追。
毛线团们长得很快,一个月后公母已很明显。有时买亏了,公鸡多,只有宰了吃。每次杀鸡后,总有几天,鸡们惴惴不安。母鸡的命运稍好,但每年春天,总有一两只不思生蛋,只想抱窝——“抱窝”是我们那儿的方言,孵蛋的意思。
恩师曹文轩写过一篇很温暖的散文《痴鸡》:一只黑母鸡有了孵小鸡的念头,为了“醒鸡”,人们撵它、抛它入水、蒙住它的眼睛让它“走钢丝”。但它痴心不改,最终失踪。黑母鸡到底找来了别的鸡下的蛋来孵,一个月后,它领着一群小鸡正走出藏身的竹林。那些小鸡似乎已经长了一些日子,都已显出羽色了,竟一只只都是白的,像一团团雪。
而我家那些笼子里的鸡没故事。记不清从何时起,城市的大街上有人卖雏鸡,染得花花绿绿,号称“全自动玩具”。此时家里已住上楼房,不再养鸡。邻居小孩养了一对,居然有一只长到了斤半重的样子。真真是只可怕的鸡:放一把米在地上都不会刨食,要放在食碗中;喜欢追着人跑来跑去。据说小鸡会把出生后看到的第一个物品当成母亲看来此言不虚。
现在和鸡打交道,只在厨房或菜场。不敢买现场宰割的活鸡,只买超市中冰冻的鸡胸或鸡翼。老家把这种鸡叫做“西装鸡”。鸡一旦穿上工作服,就和童年时那些毛茸茸的记忆无关,可以放心入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