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中国妇女报
記者 鄧小波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们分开了!”4月21日,在湖南永州市蓝山县楠市镇正市办事处环连村,14岁的男孩骆勇文──一个12年前被拐卖的千万富翁的儿子告诉记者:如果找到亲生父母,他最想说的就是这两句话。
由于家庭一系列变故到今天才断断续续念到小学六年级的他,却穿着一套别人捐给他的印有“城中”字样的中学校服。衣服已经很旧,面料也不好,可这已经是他最体面的衣服,是好心人捐送给他的。而他两只脚上的球鞋,已破旧得共看得见5个脚趾。他一次次仰着稚嫩的脸,凝望着远方的天空,抽泣着问:“我的亲爸爸雷周一,他到底在哪里啊?”
一个人间罕见的悲欢离合的故事,穿越漫漫时空,一幕幕在记者眼前展现开来……
命运乾坤大挪移:千万富翁的掌上明珠,被人贩子以5000元卖作农家子
“哈哈!我终于有儿子了!”1992年11月中旬的一天,在广东惠州打工的湖南农民骆秋兴,兴高采列地将一个活泼可爱的两岁男孩领回了建筑工地上的家。得意之余,他和妻子毫不避讳地告诉工友,孩子是他们从一个人贩子手上买来的。
骆秋兴是湖南蓝山县楠市镇正市办事处环连村人,原来,他14岁的女儿轻度智障,而妻子习惯性流产,再也怀不上孩子。于是他们想到了领养一个男孩续香火。
这一天,有个陌生人来到他和妻子的出租屋,神秘地问他:“东莞市谢岗镇有个小男孩等着出手,你要不要啊?”这对法盲夫妻一合计,兴奋得拍起了手:“要!当然要!”骆秋兴当晚从惠州坐车赶了过去。
孩子约莫两岁的模样,身穿一套迷彩军服,打着红色的小领带。他不怕生人,见着骆秋兴咧嘴就笑,并大大方方打招呼:“伯伯你好!”一双黑幽幽的大眼睛透着聪明机灵和顽皮。骆秋兴心中大喜过望:我哪辈子修来的福分,能得这么一个好儿子?!
交易时,他试着和那个四川人贩子讨价还价,对方一口回绝:“5000元少一个子都不卖!你看这个孩子多机灵多高贵的模样,人家可是个大老板家的儿子呢!”他欲问详情,对方不耐烦了:“你只管要孩子,别的知道得越少越好!”骆秋兴听了有些犹豫,但越看这孩子越喜欢,就痛快地掏出5000元将他买回了家。
夫妻俩给小男孩取了个名字叫骆勇文,对他疼爱有加。多年来,智障女儿让骆秋兴夫妇在人前抬不起头,现在突然多了个聪明漂亮的儿子,他们觉得开心极了,连走起路来腰杆都挺直了。
在简陋的出租屋外,不论看到谁,文文都会笑眯眯地打招呼:“叔叔好!”“阿姨漂亮!”“姐姐,和我玩一会!”“哥哥,我有枪!”他的乖巧伶俐让看见他的所有人夸赞,骆丰春等工友不止一次羡慕地说:“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们要是哪天不愿养了,就转卖给我们,5000元一分不少!”
“做梦!想得美!”这时候,骆秋兴夫妻口里骂着别人,脸上却是眉开眼笑,别提有多么得意和自豪。
文文会说广东话和浙江话,对小轿车特别感兴趣,每当看见有漂亮的小车驶近,他就会张开小手笑呵呵地迎上去,兴奋地喊:“爸爸来接我啦!爸爸!丹丹在这儿!”
这时候,骆秋兴夫妇心头每每一紧:人贩子关于孩子身世的话没错,文文肯定是有钱人的儿子!心中不免对一个富家子沦落到自己这样一个农民家庭而多了一丝负疚。但夫妇俩继而又相互宽慰:“人贩子拐了他终归是要卖,我们不买他别人也会买他。”“是啊,只要以后拿他当亲儿子一样疼不就行了?”良心的不安也就过去了……
然而,文文在骆家仅仅过了一年多一点点的平静日子。
不知道冥冥中是否有某种因果?1994年初,骆家16岁的弱智女儿被人拐卖了,四处派人寻找,终是音信渺茫。
看着养父母整日以泪洗脸,3岁的文文竟然那么懂事,总是走过去摇他们的手:“妈妈爸爸乖,不哭,我长大了当解放军,拿枪打坏人,找姐姐回来!”但养父母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加上养母还被引发了心脏病,他们对他已无法象从前那么疼爱。何况,仅有的一点家底很快也被花光了……
“爸爸妈妈,我好想你们!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和你们分开了!”4月21日,在湖南永州市蓝山县楠市镇正市办事处环连村,14岁的男孩骆勇文──一个12年前被拐卖的千万富翁的儿子说:如果找到亲生父母,他最想说的就是这两句话。图为骆勇文近照。
2000年初,文文的养母在病了6年后去世。人们告诉文文,她睡着了。当文文拼命地喊拼命地摇也不见她醒来时,这个9岁男孩哭得天崩地裂:“妈妈!妈妈!你是不是死了啊!文文爱妈妈,文文要妈妈,你活转来好不好?!”他第一次看到到了死亡的冷酷残忍。
时隔不到一年,养父骆秋兴被查出直肠癌,病倒在床。文文恐惧万分,他是多么害怕死神再次带走他的亲人啊!在两年多时间里,他替养父端汤喂药。养父绝望时不吃不喝,是文文最着急的事,因为在他看来,能吃能喝就不会死去。因此,他常常苦苦哀求:“爸爸,你霸蛮(湘方言:强迫的意思)多吃一点!”
劝得多了,骆秋兴还忍不住对他吼叫发脾气。事实上,早在养父得病之初文文就已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但不管养父怎么对他发火,这个仁义的孩子从没记恨过。一有空儿,他就在养父身上轻轻地抚摸着,替他减轻疼痛。许多个夜晚,他趴在病床前睡熟了,小手却还在机械地替养父按摩。
然而,不管他如何地努力,也不管他如何地依恋,2003年5月,他的养父还是被文文最害怕的死亡永远地带走了。养父临死前交给文文一张纸片,上面是为他治病捐款2000元的71位乡亲的名单,他说:“文文,你要记住单子上的每一个人,平日里见着他们,你都要谢谢人家。我没办法报答他们了,你将来要替我回报!”文文深深地跪下去,边哭边使劲地点头。一份沉甸甸的责任,不由分说地压到了他稚嫩的肩上……
小男孩文文,不,那个被生生从亲生父母身边夺走的丹丹,就这样被不可逆转的命运之手,一步一步推向黑暗、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皇天太欺我:被拐小男孩成孤儿,遍尝世间千般苦
4月21日,记者跟文文去他家的时候发现门是敞开的,他解释:“家里没有一件值钱的东西,不怕。”果真,记者只见到了几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衣服、一口只有底部能用的破铁锅和一张铺着烂草席旧棉被的铁架床。而且,由于养父母都是当地认为的“凶死”,村里人都绕开他家的房子走路,更不敢踏进他的家门。
养父死后,12岁文文成了没有任何依靠的孤儿。所有的日子都过得那样地凄惶:白天,他用那口破铁锅煮点饭充饥,夜晚,他在养父母断气的那张床上歇息。每天放学后,守着死一般寂静的屋子,只有天晓得这个12岁的小男孩有多么孤单无助。
偏偏一些无聊的年青人在路上碰见文文,还故意吓他:“你家里晚上有没有鬼啊?会不会掐你的脖子啊?”
被他们一吓,小男孩真的有点害怕了。不知是做梦还是幻觉,有一天半夜,文文说他听到了父亲大声地叫喊:“好痛啊!我好痛!”就像他死前的情景一样。尽管是在炎热的夏夜,但文文还是惊恐万状地将头埋在惟一的那床破棉被里,身子瑟瑟地抖到天亮。
第二天晚上,文文跑到最要好的同学骆永江家,可怜巴巴地请求:“我好怕,能不能跟你搭伴睡啊?”“不行,你身上太脏了!”“那让我在你们家厨房的柴堆里睡,好不好?”文文紧张地等待着,两眼盯着同学奶奶的嘴唇,生怕她吐出个“不”字来。老奶奶沉吟半晌,答应了,他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感激而谦卑地朝人家谢了又谢、笑了又笑。
此后的30多个夜晚,那个沾满油烟、尘土的干柴堆,那个只有叫化子才睡的干柴堆,却成了文文幸福的圣殿。每天晚上,他倦缩着躺在上面,脸上挂着不再受惊的恬静酣然入睡。只有在那个柴堆上睡去的时候,他才会和所有幸福的孩子一样,做着快乐而多彩的七色梦。农户家的柴都是连枝带叶从山上砍下来的,睡在上面身子会被硌出无数道划痕,不小心翻身时,还会被挂出鲜血来,而文文每一个晚上都睡得好香好甜好满足。
可是,秋风起的时候,柴堆没法睡了,怕着凉。文文明白自己病不起,于是不得不重又回到了没有一丝生命气息的家。
在文文的作文本中,有这样一句话:“假如我会克隆,我会克隆一只很大很大的猫。”记者问:“文文,为什么啊?”
他轻轻地答:“我喜欢猫。”
“为什么喜欢猫呢?”
“猫能抓老鼠,老鼠好坏,偷米吃。”不时关照他接济他的堂伯骆永富告诉记者:文文的米桶盖子合不上,晚上的时候,老鼠总能爬进去偷米吃。而每月20公斤米,是文文将责任田包给别人所得的报酬,也是他的全部口粮。对于别的同龄孩子来说,每月吃掉20公斤大米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但文文由于长期没有菜吃更没有油水,所以特能吃,如果由着他吃,一月大约能吃掉30公斤,也就是说一天能吃掉2公斤米!
所以,他把这点本不够填肚子的大米看得十二分地金贵,那是他赖以活命的东西啊,怎能让老鼠偷吃而不痛心?所以,常常半夜里,邻居听得到他拿着棍子驱赶老鼠的声音。他当然希望有一只猫啊!
饭每顿都只能吃6分饱,菜肴更是文文不敢奢望的,盐水拌辣椒粉几乎是他惟一的菜肴。想当初,乡亲们还记得文文刚卖到骆家的情景,他最怕吃辣椒,菜里放一点点辣椒他就会呲牙咧嘴地哭,抗议说“丹丹不吃辣!”可后来的岁岁年年中,最廉价的辣椒粉成了他相依为命的佳肴。
2003年养父刚去世不久,在村干部的安排下,文文曾带着粮食和极少的一点钱到隔壁的伯伯──骆秋兴的亲哥哥家吃过一段时间饭。但很快,伯伯伯娘就对他没有好脸色了,他们以“太懒了,不做事,要好好教训他”为由,将文文赶出了门,叫他和以前一样单过。事实上,以一个年仅12岁的孩子的标准来看,在伯伯家的时候,他并没有偷懒,每天放学后要牧牛、要看鸭子、要捡柴火。他们嫌弃他的真正原因是因为他吃饭太多。
他去锅里盛饭的时候,伯伯就会说:“吃那么多,要变蠢的!”伯娘则会给他一个白眼:“还撑!像是前世从饿牢中扯出来的!”
文文不怪他们,他怪自己:“伯伯伯娘都是好人,是我不应该,我太能吃了。吃这么多的饭,谁能喜欢?那还不会把他们吃穷去啊?”
不过,他告诉记者,在伯伯家的时候,在吃饭上他是有点管不住自己,没吃饱就想再添碗,但吃菜他是管得住自己的嘴的。有一次伯伯家杀了鸭子,炒的时候香气飘得好远,闻着就叫人流口水。他和3个堂哥哥一样心里好高兴。开饭的时候,他照例端着伯娘分给他的一小碗菜,兴冲冲地蹲在一旁吃,但他翻遍了菜碗也没找着鸭肉的影子。伯娘连味道也没让他尝一下。
“她不给我,我就忍着,不看他们吃也就不想了。”他平静地对记者回忆着往事。
吃不饱、穿不暖、睡不宁,完全是文文的一种生存常态,更可怜的是,这个孩子甚至不得不在生死边缘上偷生。譬如说:由于没人教管,夏天的时候,他下河洗澡好几次差点淹死。又譬如今年2月,他家的灯泡坏了好几天,没钱买新的,就找了半截蜡烛点在床头,然后他在迷迷糊糊中睡着了。半夜被一阵灼痛惊醒,睁眼一看,只见火光冲天,原来是蜡烛点燃了床铺,他的头发也被烧着了。他赶忙滚下床,先将身上的火扑灭,再去厨房舀水往床上浇,但大火还是烧光了他的衣服和被子。
第二天早晨,在刺骨的寒风中,人们在他家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情景:墙壁被烟火熏得漆黑,地上满是积水和烧焦的布片;文文穿着单衣,赤脚站在房中央,不知所措地发着呆。他左额的头发被烧掉一大块,床上只剩下几块烧残的木板,所幸家徒四壁再无其他可燃物,不然,这个苦命的孩子也许就在那一夜命丧火海了。
生母至交离奇惊现:“文文”原本叫雷丹,我就是他最亲的“姨”
今年2月那场火灾,烧光了文文几乎全部的家当,也引起了好心人的关注。蓝山县计生委的骆秀珍代表个人和单位,先后3次给他送来了钱和各种生活用品。今春开学前,得知文文一分钱学费都没有,县妇联主席刘素萍和纪检委员罗湘玲等人多次上门看望他,给他送去400元,又积极与他就读的正市小学协调,学校减免了他的大部分学费。村里每月发给他60元孤儿补助。他的姑婆则把他接到了自己并不富裕的家中,义务承担起照管他的责任。
本来,到此为止,文文的日子跟从前比,也可算是到了天堂了。然而,身为人母的县妇联领导还是对他特别牵肠挂肚,当她们偶尔得知他被拐卖的身世后,当即决定,要帮他找到亲生父母,还他一份最需要最渴求的亲情和幸福。她们多次找省妇联主办的《今日女报》请求帮助,4月中旬,《今日女报》刊发了记者叶广云采写的报道和文文两岁时的照片。由于文文当年是从广东买来的,所以蓝山县妇联和报社都觉得,要找到有价值的线索,还得和广东媒体联动,便决定下一步往广东寻找。
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事实上,转机就在长沙业已出现。 今年4月,对长沙市建材业女老板陈敏来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累,原有的一个投资亏进去不少正在处理,几个新的投资和合作又在进行中,她忙得真叫昏天黑地。
仿佛是上天安排好的。4月14日中午,她开车回小区时,大门处的保安小伙子顺手拿了份《今日女报》报塞进车窗给她:“这个送给你看。”她接过来道了谢,心里却在摇头苦笑:我自己订的报纸这一向都没时间看,都一大摞一大摞地堆着呢!
吃过饭,很离奇地,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牵引着她,陈敏竟然拿着那份女报认真地翻了起来,当看到第3版时,她立即被一张幼童的照片惊呆了!“天啊!是丹丹!”她口中所说的丹丹,是她最亲密的女友谢乔司12年前丢失的儿子雷丹。这张照片也就是文文刚被买到骆家时的照片。
陈敏的出现,让所有关注文文命运的人惊喜万分:她所说的一切均与文文小时候的情况十分吻合。陈敏更是因找到了丹丹的下落而激动万分。4月22日晚,记者采访陈敏时,她非常肯定地说:“百分之百毫无疑问,那个骆勇文就是我朋友的儿子!他的模样是刻在我心上的,我一眼就能认出来!他身上穿的那套迷彩服,那条有五角星的领带──报纸是黑白版的,看不出颜色,但你去看原照,那条领带一定是红色的──就是我买了送给他的!”记者掏出从文文家拿来的那张照片给陈敏看,那根小领带果然是红色的。
“你知道吗?看着那张照片,我足足有两个小时呆坐在沙发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老天有眼,命运终于把丹丹送回来了!”
她告诉记者,她和丹丹的妈妈谢乔司是南京大学80级金融管理系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关系比亲姐妹还好。谢乔司是浙江嘉兴人,是家里的独女,父亲是高级工程师,早在女儿上大学前就到了美国经商。大二时,谢母病逝,再后来,奶奶也去世了,国内没有了一个亲人的谢乔司和陈敏的友谊更深厚。大三的时候,谢乔司和高她两届的同学雷周一恋爱,毕业后两人结婚,均分配在嘉兴工作。陈敏则于1986年调到了江汉油田驻深圳办事处。
尽管那时候深圳基本还是一个渔村,只有深南路一条满是泥泞的街,但得知好朋友在那里,本来就打算前往的谢乔司更坚定地辞了职,到了深圳,其后不久,谢乔司的丈夫雷周一也到深圳发展。他们3人在深圳一同炒股做生意,很快就各自赚下了两千万的资产。
1988年农历10月26,陈敏生下了女儿,1990年农历10月15,谢乔司生下了儿子,取名雷丹。拥有最优越的生活条件,拥有高知而有教养的父母,没有人不说他们是最幸福的孩子。每到节假日,谢乔司夫妇和陈敏就会开着各自的皇冠300带孩子们去游玩,丹丹从小就玩遍了珠江三角洲。
丹丹生下来就由谢乔司一手带大,以他们当时的家庭条件,请多少个保姆都没问题,但谢乔司不放心,一直坚持自己带。她只放心将儿子交给一个人,那就是好朋友陈敏。每当有事出门,谢乔司便将儿子放到陈敏那里。从丹丹3个多月开始,到两岁后丢失,陈敏成了他的另一个妈妈,差不多每天都要替好朋友照看他一阵子。
丹丹很聪明很调皮,和陈敏特别亲,刚开始学说话的时候,就一天到晚喊她“迟”(姨)。他最崇拜解放军,一天到晚拿着玩具枪口中“砰!砰”地叫个不停(14岁的文文告诉记者,他至今最希望拥有的玩具仍然还是一把枪)。满两岁的前3天,他还给陈敏打来电话:“‘迟’,我过生日,你一定要来吃饭呵!”到农历10月15当天,他又一大早打来电话,陈敏赶紧买了套迷彩服和一根小领带送了过去。丹丹当即激动得一蹦三跳:“哇!解放军的衣服我最喜欢!‘迟’,你真好!”他抱着陈敏亲了又亲。那套衣服成了他最喜欢的服装,弄脏了也不肯脱下来让妈妈洗。
过完两岁生日后大约一周,丹丹就丢失了。那是1992年11月下旬的一天,雷周一东莞的一个朋友结婚,他们一家3口开着车高高兴兴去喝喜酒。酒宴上人多热闹,调皮的丹丹乐坏了,像往常一样在人群中钻过来爬过去的,负责照看他的父亲和朋友喝酒时一眨眼功夫没留意,他就不见了踪影。丢失时,丹丹身上穿的就是陈敏送给他的那套迷彩服……
面对记者,陈敏说不由她不信命运的神奇,她一个上海人,在深圳做了那么多年,1994年竟然鬼使神差来到了与她本没有任何关系的湖南长沙发展,这不能不说是命运在安排:命运叫她到湖南去等待,好叫那个丢失的丹丹有一天和她重逢、和亲人相见。
4月24日,陈敏和文文通上了电话,她告诉文文:“孩子,我是你亲生妈妈的好朋友,是你的姨,你很小的时候我就认识你、特别喜欢你。现在,我正在帮你寻找你的爸爸妈妈。你要好好生活,耐心等待我的消息。”文文在电话那头抽泣起来,重复地说着:“姨,谢谢你!姨,谢谢你!”
图为骆勇文幼年照片。
放下电话,陈敏哽噎得不能成声。她对记者说:“如果没有当年的意外,我的好友怎么会死,丹丹又怎么会落到这么苦难的境地?我的女儿到加拿大去了3年,如果他不丢失,他一定也和小姐姐一样,到国外当小留学生去了。”
5月1日,蓝山县妇联领导带着文文来到了长沙,“他就是丹丹!跟他妈妈长得一样!”陈敏抱着他泣不成声。她要为这个苦命的孩子做力所能及的一切。
生死两相隔:亲妈妈当年已跳楼,亲爸爸音信杳无。雷周一,你在哪里?!
文文刚到骆家的时候,养母曾抱着他边亲边对人说:“这个孩子好乖好乖,真叫我爱死了!可是他的亲妈妈哟,一定会被气死了!”这本是她疼孩子时说的玩笑话,没有人想到会一语成谶──6年后,她40岁不到就病死了;而文文的亲生妈妈,死得更是惨烈,令人扼腕叹息。
丹丹丢失后,谢乔司夫妇数十名亲朋好友当即开始查找并报了案,印着丹丹穿迷彩服照片和“重重酬谢”字样的寻人启事就贴了几万份,还花巨资在深圳电视台、广东电视台打滚动广告。陈敏也第一时间驱车赶到了东莞。其后,她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驾车在珠江三角洲整整寻找了15天。可是两岁的丹丹失踪得那样彻底,家人一丝一毫的反馈信息也没能得到。
当时人贩子不多见,内地丢失孩子的事也很少发生,警方和亲友的一致分析是:东莞一带前来投资办厂的港澳商人多,雷丹一定是让某个富商领回去做儿子了。也正是这一点,令人觉得稍感安慰:“丹丹毕竟是落到有钱人家里去了,至少不会受太多的苦。”他们做梦也想不到,孩子会卖给一个贫穷的农民。
然而,对谢乔司来说,就算是儿子去当王子了,又怎能平却她挖心挖肺般的痛?她终日哀哭,从早到晚叨念着:“丹丹,你吃饭了吗?”“丹丹,你冷不冷?”“丹丹,你想不想妈妈?”
见着丈夫回家,她就扑过去哭着跳着打他:“就是你!就是你!你把儿子领丢了!你还我丹丹啊!”打过之后又和丈夫抱头痛哭。而雷周一,更是又伤心又自责,这个高高大大的河北汉子,在一个月里体重由85公斤剧减到65公斤。
1992年12月底的一天,也就是丹丹丢失后的大约第40天,谢乔司一个人到广州寻儿,她邀请了几个一直帮忙寻找的朋友和同学到浙江大厦吃午饭,陈敏也从深圳赶了过去。席间,谢乔司再三对朋友们表示感谢,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没希望了,我的丹丹找不到了!”大家纷纷安慰他:“你要看开些,实在找不到了,你就再生一个吧!”
她凄然一笑:“再生多少个又能让我忘得了我的丹丹?你们帮我老公找个好女子,让他再生一个吧。”40多天来,她一直说着绝望的话,陈敏他们也就没太往心上去,只是一遍遍开导她。
饭后,陈敏让谢乔司跟她一块回深圳,她拒绝了:“我还要在这里找一找。”说完又掏出一本6万元的存折请陈敏带给雷周一。陈敏说:“你过几天就要回去的,你自己交给他嘛!”但谢乔司一定要她带:“我一个人在外,拿着不安全。”陈敏只好接了存折,驾车离去。
刚刚走到天河,还没上高速公路,陈敏的手机就响了,“谢乔司从浙江大厦22层顶楼跳下身亡!”这消息像晴空霹雳,炸得陈敏两眼一团黑,什么都不会思不会想了。她全身颤抖着连方向盘都握不住,本来40分钟的车程她花了近两小时才赶回出事地点,看到的是警察正把满身鲜血的谢乔司裹进白色的床单里……
妻子的自杀给了雷周一再一次极其惨痛的打击,他病倒了住进了医院。4天后,是陈敏和几个朋友将谢乔司的骨灰护送回了浙江嘉兴。
一个月后,陈敏去看雷周一,开门的是房子的新主人,他告知,原来的房主将房子以47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他,陈敏赶忙问雷周一的下落,那人说:“出国了,不知去了哪个国家。”
此后,陈敏再也没得到任何关于雷周一的消息。1994年,她也离开了广东这个伤心之地,到湖南长沙定居……
目前,骆勇文(丹丹)只知道亲生父亲名叫雷周一,而对生母当年即已跳楼自杀的事毫不知情。他喜滋滋地对记者这样描述想象中的亲生父母的模样:“妈妈很漂亮,长头发,穿着花裙子;爸爸个子高高的,很帅气。”
记者将这话复述给陈敏听的时候,她含泪连连点头:“是这样!正是这样!”
文文还特别对记者强调:“爸爸妈妈他们都很健康!”由于养父母因不健康而早逝给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他最大的心愿是:希望亲生父母一定要健康长寿。记者不能想象,如果有一天,知道亲妈妈是用怎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健健康康的生命,这个日日活在期盼中的孩子该会多么悲伤!
侠义的蓝山县妇联和陈敏等热心人正在四处打探雷周一的消息,从浙江嘉兴市出国留学人员登记处到南京大学,都一一查找过了,雷周一谢乔司的其他同学朋友也发动起来了,可是雷周一还是音信全无。眼下,他们正在请雷周一的老家河北唐山市有关部门寻找他国内的家人,希望通过其家人再寻找到雷周一本人。
雷周一,你到底在哪里?!你知不知道,你那被拐卖了12年的儿子雷丹已重现人间,历尽风霜的他再也承受不起任何的磨难,他正在望眼欲穿地盼你、等你?!苍天,你要造出下一个奇迹,还苦命的雷丹一点点公道,把剥夺了他12年的幸福,稍稍还一点点给他!
[ ������卡拉��2005-06-06 17:36���±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