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与安娜的缘起
文章的缘起是想说一段婚外恋的。
我开始想写一段我自己熟知的婚外恋。
整天在网上看见谁谁又挣脱婚姻的枷锁出墙了,谁谁又扔下老婆老公
和孩子追求幸福去了。
什么是幸福?幸福是一种日积月累,是一种沉淀,是一种过往生活的
堆积。
我在试图用我的第三只眼睛看幸福。同样的故事,同样的对话,发生
在不同的夫妻身上,因为不同的处理方法,得到的结果截然不同。幸
福是一种感觉,你注意到其中细如发丝的微小眼神,你忽略了无心的
过错,你放平了生活好象舞台剧的心态,只如喝茶般慢慢适应由浓烈
到随和,由刺激到不经意的一缕微甜,你就会觉得幸福。
曾有一段我和所有的妻子一样,试图改造我的丈夫,想让他按照我心
目中的老公的样子发展,我还读了很多书,我还觉得我很聪明,凭我
的努力,我就不信收拾不了他!
我指责他的生活习惯,我指责他不努力工作,我指责他对生活态度的
随意,我指责他对我的不上心。诸多的指责的累积,造成了我们之间
的巨大隔阂,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坐下来超过10分钟,不然一定是不欢
而散。
我把生活当成电影电视上放的一样,主动制造了很多悬念,常唱处于
高潮状态,等待下回分解。争执激烈处都还拳头相向,刀光剑影。几
次我都将分手放在口边。或者他将分手放在口边。
冷静下来,觉得又舍不得。这一分,就将过去的好几年的生活抛在脑
后,仿佛割断了历史。生命中好长一段成了空白。
我后来想,分手我都能接受,我还不能接受他的什么?我决定冷战,
以理性看他表演。
真处在分手边缘,我经常出乎意料地发现他的爱。他也以为我们要分
开了,所有的关怀都是发自内心的,并不是为了刻意讨好,既然都要
分开了,为什么不留点好印象?
他从不说爱我,却知道我怕黑,每次上楼前先冲进去拉亮路灯;一起
出门的时候我注意路两边的服饰,他留心哪里有厕所。因为我肠胃不
好,一旦有感觉,是一刻都忍不住的,他总是很细心地马上告诉我附
近的厕所。这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习惯了。
他有时候会忽略我的感受,并不去在意我的那些莫名其妙的风花雪月
,在他,他觉得不可理解。至于为部电影眼泪成河吗?至于抱着只小
鸟感情澎湃吗?
但在我遭遇人生重大挫折的时候,他总是非常坚定地站在我的身边,
告诉我只要有他在,我就不会是这世界上最糟的人。
我想,相依为命的感觉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我常寻找自以为的爱情。因为我喜欢被宠被爱的感觉。我的确找到过
我以为的爱情。我很喜欢那个飘渺的男人,我觉得对他的感情比对我
身边这个强烈多了。我甚至想抛弃这个家跟他走。
结果他说:“你爱他要多过我。你并不觉得。”
我想,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为什么我象个瞎子?
我现在过得很随意,自己想怎样就怎样,也给他同样随意的空间。即
便他把腿都翘到我的眼睛跟前了,我也视而不见。即便他喝汤的时候
呼噜呼噜,我也觉得声音自然。即便有时候他很懈怠,我也觉得随他
去吧!人是人不是神,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干吗要把家搞得跟牢狱一
样?己所不欲,勿施与人。
我们现在相安无事,有时候还很快乐。
我看过爸爸妈妈的爱情生活。从不爱到爱到无法分开,越老,两个人
的手牵得越紧。我想,两个不相干的人到最后都能变成血亲,为什么
我们曾经深爱过,还要分开?
珍惜你现在拥有的,多检讨自己,多要求自己,少要求别人,少提不
切实际的要求,其实幸福根本就不曾离开。
一 感谢外婆
王贵是我爸,安娜是我妈。
王贵原本应该配家里的远房表妹李香香的,不想共产党给了王贵深造
的机会,尽管王贵高考的时候数学吃了鸭蛋,但凭着傲人的英语和语
文成绩,堂尔皇之地进了省城的大学外语系,主修英国文学。
那时候安娜是落魄的凤凰,刚下放回来,坚持着没嫁给村长的儿子没
和群众打成一片。调回城的时候已经是26,7的大龄女青年了,被分
在省城的皮革厂做了一名臭皮匠。
安娜原本是不信命的,不过经过10年上山下乡的洗礼,她已经彻底成
了宿命论者。当年她在省城里是科技大学预科班的班长,满脑子的梦
想就是当科学家,出国留学。没想到毛老先生一句话,就把她一生的
理想葬送了。她觉得自己的命如同一架滑翔机,从出生起就在走下坡
路。她小时侯是有奶妈的,在大上海被黄包车拉着看包厢沪剧的,沪
剧界响当当的头牌花旦是她的小奶奶,给她爷爷当小的。
不过没多久安娜就跟着爸爸妈妈到安徽那个穷地方支援建设了。她常
说,这都是命啊!当年很多人往香港台湾逃的时候,她爹原本都在香
港混到一官半职了,因舍不得上海的如花似玉老婆和几个伶俐孩子,
硬是逆流而上回上海了。于是也省却了一段两地分隔的日子,要苦大
家都苦一起,不必到90年代了到中央电视台天涯共此时里寻亲。每次
安娜看到电视里“刘老先生寻找失散多年的女儿,他是49年去台湾的
,当时女儿只有3岁。。。。。”的时候,都感叹爹当年还不如带我
去了香港算了,现在再回头寻找我姐姐,也不会有你们这两个讨债鬼
。
安娜到安徽的时候才11岁,那时候那里穷乡僻壤,连个正经砖瓦房都
没有,街上稀稀落落没几个人,她非常怀念上海的小笼馒头和鳝煳。
如今牛奶是吃不到了,却还得每天自己种菜。安娜那时候每天把一马
桶的粪抬去菜地的时候,就开始打恶心,心里自然而然地咒骂共产党
,安娜反共的情绪是发自内心的,是刻骨铭心的,是到死都不会原谅
的。她的口头禅就是,要是没有共产党,我怎么会到安徽来?要是没
有共产党,我怎么会下放?要是没有共产党,我怎么会跟了那个乡巴
佬王贵?安娜的妈妈倒是随遇而安的很,到哪里都是个家,老头子被
贬安徽,她毫不犹豫就跟来了,连上海的木箍马桶,漆红漆的那种都
一起带来了,摆定一付要扎根的样子。事实上妈妈的确是扎根了,以
前在上海的洋房里共生养了9个,到了安徽的草棚棚又再接再励生出
了老十来。安娜是老六,是妈妈当时带来的老大,娇小姐从天上到地
下,开始行使保姆的责任,替妈妈带孩子了。
安娜骨子里是小资的,即便穿着短两寸的衣服,即便吃着榨菜炒青菜
,她也会把生活安排得妥妥帖帖。她给妹妹扎冲天辫子,并且穿上妈
妈的高档旗袍在镜子前扭来扭去。她看的书都是不合时宜的,是被时
代批判的,什么红与黑啊,牛氓啊,哈姆雷特啊,还有安娜卡列尼娜
。她常发的哀叹就是与安娜同病相怜。
高中的时候安娜碰见了她梦中的情人,高大英俊的涡轮司机。那是她
的同班同学,另一个会拉小提琴的小资。那个涡轮司机好象更不幸,
他父亲以前是蒋光头的贴身医生,留德回来的,只因老婆给陈果夫看
中带走,就很恶毒地将他扔给共产党了。两个同命人在一起擦出了倍
儿亮的火花,涡轮司机甚至教安娜德语,相约大学毕业后一起到德国
的歌庭根大学去读博士。只可惜10年浩劫把两人原本读博士的时间都
拿去种地放牛了,在安娜兴奋地用手团着牛粪烘干了当过冬柴禾的时
候,涡轮司机正在山间的水田里噼里啪啦使劲儿地把蚂蝗拍出小腿肚
子。
安娜回城的时候,第一次觉得以前憎恨的省城竟这样可爱,和乡下的
煤油灯比起来,这里的电灯象个小太阳,她其实早已经忘记了大上海
的霓虹灯了。
安娜进厂当学徒没两天,厂里人事科长就很有私心地将自己的侄子介
绍给她。原因是安娜在一群刚从乡下出来的老姑娘里出类拔萃,皮肤
雪白,说话儒糯,相貌嗲得象周旋。安娜到现在还跟我说:“我是害
怕周扒皮报复我,如果我不跟他侄子谈,他就不给我转正。”王贵的
叔叔就姓周。
安娜看王贵第一眼就打退堂鼓了。安娜一直嘲笑王贵是“相貌堂堂的
天蓬元帅”。王贵因为是我爸,我一直不觉得他难看,魁梧敦实,很
气派嘛!
安娜看王贵是学英国文学的,就跟他侃起了十四行诗。谁知王贵对这
很不感冒,王贵最喜欢的是河南梆子戏,可以一个人又扮男又扮女唱
一整台。安娜当下心就凉了半截。王贵的审美观点坚持了30年不改,
到现在还是喜欢听梆子戏或二人转,后来洋气一点了,就喜欢邓丽君
的靡靡之音,能把美酒加咖啡整曲连过门都不拉地唱下来。每当安娜
在家听施特劳斯的时候,王贵就说弹棉花的又来了,那算什么呀,连
个歌词都没有,怎么记得住?
安娜见了王贵两次以后就决定断绝关系。起因是王贵请安娜去看电影
,之前很愚蠢地一起去吃了碗面。王贵是见饭不要命的主,以前在家
乡饿惯了,到大学里才开始吃饱饭,能有碗阳春面吃,一定是连点油
渣都不剩的。安娜看见王贵并不推让,用筷子夹起一大缕面条,哧溜
哧溜吸进肚里,声音大得象喂猪一样,顿时凤颜大变。她用脚踢踢王
贵,小声说,慢点儿吃。王贵居然回答,慢就凉了,凉就不香了,并
不理睬安娜的劝告,风卷残云般消灭了面条,吃到鼻尖冒汗。安娜大
失所望。根据她的小资论调,吃相即教养,她实在无法跟这样一个毫
无教养可言的人共同生活在一起,特别是无法想象今后的孩子的模样
,脑海里浮现三个字:种不好。以后安娜每每看我不顺眼的时候,都
牵扯到王贵,最后的总结发言就是:种不好。
安娜哭着跟妈妈说要跟那乡巴佬一刀两段。妈妈甚是老谋深算,不动
声色地说,你带他来见见我。
王贵的圆滑与乖巧在见老丈母的时候就体现了。虽然只见了安娜3面
,却一进门就冲丈母喊妈,其亲热程度让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不是发
自肺腑的。这次王贵学乖了,丈母做了顿红烧肉,他只礼貌地夹了一
块,并且连连点头夸妈妈手艺好。后来我问王贵,就那么一块,你吃
出味道了吗?王贵说,刚进口就化了,心里痒痒的,回去以后三天都
在回味那红烧肉的味道。我晕!你相信吗?当时的年代,只一块红烧
肉就可以压过小周旋的魅力!他脑子里想的不是玉女,却是红烧肉!
丈母手一挥,就把安娜的终身定下了。丈母说:“人家是三代贫农,
出身多正?高中入党,底子多硬?学的是洋文,以后你就吃香的喝辣
的吧。眼光放长一点,好看有什么用?不能做饭吃。想想你的年龄,
看看你的出身,有人不嫌弃你肯要你,算你走运!”安娜一腔悲愤,
在生活面前,爱情的幻想一文不值。
安娜嫁过去后没多久王贵就援外了。我是在大家的羡慕中出生的,当
时王贵在非洲坦桑尼亚做翻译,帮助修建坦赞铁路,常常寄奶粉衣服
和钱回来,安娜还拿着两个人的工资,小日子很是滋润。我从小就相
貌俊美,人家都感慨“还好不象爸爸”,安娜也为此得意了好久,认
为基因分配很成功,把有害那一部分略去了,不过我大了以后安娜才
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她每次骂我,都说:“长了一副猪脑子,象极了
她爸爸。”上帝对DNA的分配的确是公平的,它给了我周旋的容貌
,也把天棚元帅的脑子给我了。不过如果叫我选,我还是不希望自己
拥有天棚元帅的外貌。至少现在我比较容易嫁掉,只要找副大脑就行
了。
二 安娜首战告捷
婚姻是一碗牛肉面,浮在上面廖廖几片牛肉,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让面
下咽。这是安娜看王贵吃饭的时候总结的哲理。因为婚姻中的快乐对
安娜来说实在是太少了。
结婚以后家庭爆发了数次以生活习惯不和谐为起因的大战。首先是用
水问题。安娜对谴词造句特别有研究,她总可以把粗俗的话化为高雅
,让你觉得生活是一盆插花艺术。比如,安娜最听不得的话是“拉屎
”,让她觉得形象到可以看见排泄物的样子。安娜从小就教育我说上
厕所,如果非要表明其时间长短,就用“恩恩”或“嘘嘘”代替,既
文雅又俏皮。
所谓用水,在王贵嘴里就是洗腚。安娜坚持要王贵每天上床以前用水
。王贵甚不以为然。一个礼拜都洗一次澡了,还每天跟个娘们一样蹲
地下洗腚做什么,这有损王贵的大男人自尊。两个人从暗闹发展到明
吵,安娜设的底限是你不用水就不要碰我。于是家里常会看到比较滑
稽的场面是,王贵隔三岔5就洗腚,洗腚成了一种暗号。王贵其实非
常恼火,觉得自己为了求欢而卑躬屈膝,王贵曾为尊严而冷战过,不
过最终都以自己的彻底失败告终。幸好王贵心胸比较开阔,自我解嘲
说:“孔雀求欢前还开屏呢!不就洗腚吗?”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起王贵接受了这一事实并发展到自觉自愿的程度。反正上次我回去,
安娜私下里赞口不绝:“你爸爸现在每天不用水都睡不着觉,比我还
爱干净。”
其次还是吃饭问题,安娜为了王贵的吃相,不晓得发了多少次火,流
了多少盆泪,她显然把丈夫的吃相与自己的家教联系在一起,朋友一
起吃饭,每当王贵甩开腮帮子狂吃海喝的时候,安娜的脸就青一阵红
一阵。安娜自嘲婚姻这么久保持良好的身材,实在是因为王贵的吃相
影响了她的胃口。王贵其他缺点都能改,就是一上桌就进入极乐世界
,天性使然。安娜把全部教育重点放在我身上,从我会拿勺子起就告
诉我,不要用勺子刮盘子,显得一副馋相,吃饭要慢,不要上嘴唇打
下嘴唇,食物是抿在口中含化的,不是用牙齿咬断的。如果我的腮帮
子有了明显的咀嚼蠕动,安娜就面露不悦了,忍不住脱口而出:“改
不了的农村坯子。”然后就手刷我脸蛋一筷子。
王贵最不能忍受这种指桑骂槐。你安娜可以羞辱我,不可以羞辱我的
祖宗,你安娜可以折磨我,不可以折磨我的孩子。王贵看不得我小嘴
咧咧,想哭不敢哭的样子,于是在我啜着眼泪,含着米饭的委屈中,
两个人开始破口大骂。安娜骂人阴损,语言丰富,常可以不重样地将
王贵的祖上八代不带脏字地唾弃一遍。我长大后曾经冷静总结过,主
要是种族歧视,还有就是城市对农村的居高临下。王贵骂安娜的语言
比较贫乏,翻来覆去就是:“你????有什么了不起!????”“别他
妈的自以为是,????”有一次丈母蹲点,无意中听见了,当时不响。
过后走到厨房轻轻告诉王贵:“阿贵啊,妈妈没什么对不起你,女儿
脾气不好是我的错,但我把她许给你做老婆,还养了两个孩子,你的
话里怎么能带上我呢?以后不能那样讲了。”王贵对丈母的感激犹如
再造父母,自此,唯一的出气的语言也给封堵了。
从那以后,王贵的语言更加苍白了,无论安娜骂什么,他只回一句:
“骂你自己。”
王贵与安娜另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是王贵乡下的亲戚。王贵的母亲曾
在儿子婚后来住过一段。安娜起先是抱着善意和友好的态度的,希望
能跟家婆处好关系,表现在,她为家婆洗头,抓虱子,将农村的衣服
一并扔掉,从里到外做新的。她还曾跟王贵说起家婆上公共厕所的笑
话。当时王贵带着安娜住大学的筒子楼里,厕所是公用的。安娜在家
婆刚到的那天带家婆上厕所,替她拉开了灯绳。过一会儿不见家婆出
来,就进去看看,发现家婆正起劲儿地将灯绳往上抛。问她干吗呢,
老太太说,你拉绳就闪,我灭它不是要扔回去?安娜笑到肚子疼,觉
得老人挺淳朴,也还满会动脑筋。
与老人的不快是因为生活的细节。老太太熬稀饭的时候,总拿把勺舀
了尝尝,安娜一次无意看到,恶心了许久,觉得自己这一向不晓得喝
了多少老太太的口水。她跟老太太说了几次,老太太压根没改的意思
。还有一次,她居然发现老太太拿她用水的布去擦锅台!她还真没觉
得锅台给腌匝了,相反觉得自己下体一阵不适。为避免类似事件的发
生,安娜每天做完清洁功课后,得把小毛巾晒自己床头特地钉的钉子
上。
还有诸如此类的小事,比如说老太太偷喝了新炖的鸡汤,怕媳妇说她
馋,又兑回好多水去。还有有时候一不留神就在小夫妻俩的床上倒头
午睡了。零零总总堆积起来,安娜已经是满腹牢骚没地方发了。终于
,有一天,老太太在吃饭的时候先是咔地一声吐了口痰在地上,用脚
碾了碾,后有拿了手指头擤了鼻子抹在外褂上,再用同一只手给我剥
虾吃,安娜的精神紧张到了边缘,终于崩溃了,开始歇斯底里爆发。
当时的场景的确有点夸张,安娜哭到眼睛象个桃子,用手捶着王贵说
自己前世欠债,遇人不淑,竟给人作践成这样,日子没法过了。
王贵的妈也不是省油的灯,以前在家也是说一不二的,在城里受媳妇
歧视着,早就不舒爽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足顿胸,奚天戕地,
据安娜说,哭得跟唱戏一样抑扬顿挫,还带着河南梆子的原腔原味,
让安娜恍然大悟,原来王贵也是有艺术遗传的。具体唱腔如下:“我
那死老头子呀,你当年作孽生下个冤家,冤家长大了翅膀硬啦,有了
媳妇忘了娘啦,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我要饭饿肚皮送他出乡
下,他挣的钱我一个子儿没花,我过来是想帮忙地呀,不想还受妖精
气来给她骂,我不活啦。。。。。。。。。”是一篇非常完整的叙事
诗,当时都把王贵和安娜听楞了。
老太太一看控制住了局面,立马起身点着王贵的鼻子骂到:“你也算
个男人,眼见着你娘叫个X子欺负,你是我肚皮里爬出来的,今天是
有我没她,有她没我!”王贵从没碰到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缺少应
对的能力,就那么错愕着站在那里不晓得如何解决。老太太果敢下了
命令:“你那巴掌是干吗的?女人不揍能听话?”王贵仿佛瞬间被下
了降头,失去了主张,就那么如木偶般给指使着在安娜脸上拍了一拍
。这么一巴掌下去,他就知道他苦心经营三年的家完蛋了。
安娜目瞪口呆站在那里,几乎没反应过来王贵是在扇她。等明白过来
以后就失去理智了,首先是将餐桌上顺手的一应家什都胡撸到地上,
然后丢下两个字:“离婚。”转身回了娘家。
妈妈看安娜都快疯狂了,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首先是一把封死女儿
的话:“离婚你别想。我外孙女在他那里,我不能把好好一个孩子送
到农村去。那是我带大的肉。”安娜虽然伤心,一提孩子就清醒了,
想到宝贝女儿还在鬼子手里给要挟着,开始后悔,觉得应该把女儿带
出来。只是现在人都出来了,总不好意思为了女儿自己再主动回去。
“离了婚我带孩子过。”安娜下狠心。妈妈一撇嘴:“就你那一个月
28块半?养活自己都不够。阿贵再不好,对这个家没话说,出国苦两
年,省的钱都花你们身上,给你和女儿买吃买穿眉头都不皱的。这样
的男人你哪里找?”安娜赌气说:“我就不信我找不到男人了。”妈
妈一针见血:“省省吧你,拖个油瓶,你还当自己是宝?后爸有几个
是疼孩子的?把我外孙女打到嘴巴开花。”安娜开始发抖了。
王贵心里那个后悔啊,自己闷着头不吃不喝希望饿死了赎罪。看着自
己妈在家里顿时神气起来,东忙西忙,竟平白生了一丝怨气。他是非
常想跪在安娜面前企求她的谅解的,只是有碍母亲还在,多少有点不
敢。王贵不想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爱情生活。他从第一眼看见安娜起
,就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愿望,要让这女人和自己一生一世生活在一起
。他喜欢安娜口里哼的小夜曲,喜欢安娜趴在他背上要背背,喜欢安
娜对镜梳妆转头一笑,喜欢安娜抱着宝贝教她“白娘娘,做衣裳”,
正是这个女人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目标,工作有了动力,心灵有
了依靠。他心里有谱,是绝对不会放弃安娜的。
他知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道理,经过几天的辗转,他终于跟娘说:
“妈,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孩子还小,不能没有妈,她要是跟我离了
,我怎么过呀?”娘知道这场斗争大势已去,跺了跺脚,罢罢罢,当
我没养你吧!收拾了包裹,带了点钱,回老家了。
王贵从火车站一出来就直奔丈母那里去了,带着宝贝我。进门第一句
话就是:“我把妈送走了。”我很替王贵撑面子的,一见到安娜就张
开两手哭着要抱抱,安娜搂着我,眼泪又开始如长江流。王贵搂着安
娜的肩低三下四哄安娜回去。尽管安娜的肩膀扭得象麻花。
丈母趁机做总结性发言:“阿贵啊,老婆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打的
。新社会了,妇女都解放了啊!以后可不能这样了。当然我女儿脾气
也不好,对老人不够尊重,但打人总是不对的,你这里保证一下,以
后不再动手了,安娜就跟你回去。”王贵欣喜若狂,赶紧赌咒发誓。
安娜心下早动着回去了,反正婆婆不在了,最后的胜利者是自己,离
婚不过是个盾牌而已啊!她沉吟片刻,吐了一句:“他要写保证书。
”
王贵在丈母和老婆女儿的监督下,写下了生平第一张保证书。非常诚
恳而且带有起死回生的畅快淋漓,安娜拿了个放毛线的盒子收藏着,
然后放在家里所有证件,出生证明和学历证书,奖状的重要文献的抽
屉里,以后,这盒子还陆陆续续又收了几张进来。
安娜于是以后多了个借口:“我之所以跟王贵一直凑合,就是舍不得
你这个讨债鬼。”我听这句话,听到耳朵都起老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