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我爱的人结婚了

我去参加老金的婚礼，直到前一天才决定穿什么衣服。早起给自己的脸涂脂抹粉，我省略了眼线和眼影的部分，因为我害怕会在婚礼上流眼泪。我擅长包漂亮美味的饺子，却总是无法将情感的馅料包的严丝合缝。

参加过很多人的婚礼，最近的一场如梦似幻宛若童话，是无数银子铺成的奢华浪漫，金童玉女的新郎新娘演出了动人的爱情大戏。当然，我照例在预演过的爱情大戏里饺子露馅。老金的婚礼简单不铺张，有些繁琐的程序不知是地方风俗不一样还是故意省略了。我心里想：婚礼是作戏给外人看，省略的好！

我拿着手机录像，中间隔着咬了一口的苹果，婚礼的一幕幕似乎是一个蹩脚摄影师的职业捕捉，没有想象的激动，看来我是见过二两世面的人。我从手机屏幕里照例看到要走的程序，唯一不同是，当武警的新郎把三等功的勋章挂在新娘的脖子上。

这时候，手机显示储存已满，我不得已停止拍摄。我看见老金流泪了，顷刻间，我的眼底火热。

老金化过很浓的新娘妆，但她美丽的大眼睛没有花红柳绿，我有些后悔没把自己脸上最出彩的部分修饰下，早上涂抹的口红被老公笑话红腚眼，要是上了眼妆，他要把我说成什么？

程序简单的走下来，其后余音绕梁，家族拍照，新郎爷爷奶奶一家子的姥姥一家子的，七大姑八大姨涌上去跟新人照相。我们的老金除了胖点，简直太美了，母仪天下的感觉。我剥了一个大虾，等着一波人潮散去的时候，冲上台去塞到老金嘴里。因为和我坐娘家席的老金大姑说，她们早上四点起来化妆，没有正儿八经吃饭，老金体状如牛，累倒未必，肯定是饿了。老金大姑当年也是一等惊艳美人，这位驾校经理在日复一日车轮的奔驰里将青春和美貌甩得远远的。多年未见，她在酒席上惊叹我比过去瘦了很多并再次责怪我把老金养胖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坚决不背黑锅，趁机抖出老金把我带来的晚饭倒掉店铺打样后溜出去买撸串吃的事实给大姑，这个前度美人一口咬定：我不管，就赖你把她养胖了！

看来，老金在我店铺里贡献了快五年的青春，只要她一天不瘦身，我的催肥饲养员恶名就终生背负。

老金是我姐姐的大姑娘，她的名字里有个金，我叫她老金，她叫我老姨。




 
 

2012年前的那几年，我过的稀里糊涂，想不起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情发生，仿佛那几年在我生命历程中一点都不重要一样。我后来明白，那是因为照亮生命的光还没有破门而入，平淡生活不好不坏。但对老金来说，是她人生画布上开始初描色彩的时光。那时候，她刚从中专毕业，在一个小城市实习，她的专业我至今懒得明白，只记得有跆拳道一项，虚假蓬勃的中国经济需要大量保安人才，老金就要朝着一个据说是很酷的职业而去。有一天姐姐打电话说老金想去我这边工作，虽然店里缺导购让我很狼狈，我对老金的到来并不欢喜。老金是农村娃，但家庭条件好娇生惯养，而我需要一个得力的帮手。

草原上，一只羊不如一群羊好带。店铺里，一个导购不如一群导购好管。那些模糊的年月，老金作为一个蹩脚的导购一定让我大为光火，最初，她连店里的卫生都打扫不干净，小女生的情怀无法应对形形色色的顾客群体，以至频频出错。有一次，我当着她的面摔了东西，她见识了老姨母狮子怒吼的一面。

她在我几次想退货的念头里逐渐长成，开始独当一面。那几年是店铺生意的黄金期，堆积如山的货品似乎从来不愁卖，相比于我在货品定制时的优柔寡断，她则一锤子定音没有拖泥带水。老金的决断，无疑为我减少了库存。

那些年，我常常熬夜，白天在店里和老金说着话，瞌睡虫偷袭，我说着困啊困啊，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觉万水千山，醒来，老金眨着大眼睛说：简直是个神仙，站着都能睡。此后每当哈欠打出，老金抢先说：困啊困...

我在和她说话的时候不自觉睡着，老金也在夜晚和男友说话的时候睡着。中专是孩子们的恋爱摇篮，老金和她的同学小杨暗生情愫，毕业后，小杨去当兵，老金来我这里，两人开始漫长的异地恋。别人的爱情花前月下，老金的恋爱电话传情。老金一个人住在店铺的二楼，一定是有些孤独和害怕的，小杨每晚给老金打电话，说着说着，老金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手机在被窝里。

恋爱的跷跷板上，老金无疑是体重超标的那位。经常听见她用老家话骂小杨，听得我心情大好哈哈大笑。小杨脾气极好，对老金无限宠爱，受宠的那个人才可以脾气嚣张作威作福。小杨从部队休假来我这边，店铺的卫生都是他来做，而且深得周围小朋友的喜欢，一个小女孩叫他小爸爸，一个小男孩以为他是打坏蛋的大英雄。

眼里有了他从此对别人瞎了眼，九零后的老金没有她这个年龄女孩子的疯疯癫癫，但他们的爱情路上也有了妖怪来考验。

小杨的母亲不知听信了哪个神婆的话，说未来儿媳与她命相不和克婆婆，要小杨和老金分开。小杨是孝子，回来休假甚至不敢见老金。老金本是快乐幽默的女孩子，突如其来的一棒把她打懵。作为旁观者，她的老姨我也拔刀相助，以笔为刀发短信给小杨，有理有据不忘斥责这个当代军人的愚蠢。

老金没有哭哭啼啼做林黛玉状，她让我见识了一个有担当有勇气的女孩子。她去小杨家，见小杨母亲，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成功说服小杨母亲接纳她，两人和好如初。事后，小杨也被老金狠狠的修理了一顿！

老金更大的担当还是在我姐姐生病的时候。充满风险的开颅手术，弄不好人财两空。我在这边做了详细的医学咨询，老金一个人力排全家人反对的声浪，就这样把我几乎判了死刑的姐姐送进手术室。手术很成功，老金日夜守护。她说给她扣个白帽子，就能当护士了。血管搭桥手术一度让姐姐失去语言功能，老金趁机问她娘：快说，生儿好还是生闺女好？姐姐说不出话，伸出手来，轻轻地摸了摸老金的脸。

鸟儿翅膀硬了就会飞走，姑娘大了不中留留来留去爬墙头。这一年老金萌生去意，理智上，把一个女孩子禁锢在三十平米的内衣店消耗青春是件残忍的事。情感上当然不舍，不舍里包藏私心，人都害怕离开习惯，我已从生意上移情别恋，害怕失去老金守店带给我的个人自由。我以重金嫁妆做诱饵，老金视金钱如粪土就是不上钩。

2012年的最后一天，我在冰天雪地的夜里摔了神奇的一跤，这一跤让我右爪手腕骨折。我打电话给老金，老金又义不容辞的来了。照顾完了她娘，又来照顾她姨。

一场骨折让老金又为我效力一年。我和她的相处，无异于婚姻的磨合，我们逐渐成为最佳拍档。中间家中有事她回故乡，回来后她讲述了她舅爷爷缠绵病榻的故事，我用一个月的时间写了七万多字的《等死》。写不下去的时候，就央求老金讲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鸡毛蒜皮，鸡毛蒜皮里游走着灵感 火花，我扯来做文字的彩衣。我知道她即将离开，我又将被一个生存的店铺团团困住，因此自由时光里争分夺秒写字。当生命之门照进了一束光，我有了对时间的恐慌，很害怕这盛年光阴嗖的没了。赚钱的快乐不过是兔子的尾巴短而又短，似乎只有沉浸在文字里才看到一个踏实的自己。写作的野心被一场意外击碎，一个小小的本该避免的医疗事故猝不及防而来，我摸到了上帝的手，但他老人家甩开了我...老金在电话里哭：老姨你没事吧，你不能不好...

花无百日红，戏到高潮是落幕。和老金在一起的时光就这样慢慢的磨着我的性子，那些曾经的暴躁不平很难出现在此后的生意过程里。一个糊口的工具，既当真又不必当真，原来还兼具修身养性之功效。后来即使出现导购的青黄不接，我一样睡午觉喝大茶关上店门去旅行。原来修行不必素衣粗饭在深山，俗世的流水流过生存深深浅浅的河床，带走尘埃与腐朽，露出磨砺过的清晰的石头。

老金走后等于我没了拐棍，我学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网购（同志们都来笑话我吧）！那些年，她在淘宝的胖MM频道混着，顺便捎带着我的星星点点的需要。因为胖，有一次被一个问路的小伙子叫阿姨，老金愤愤的跟我说：简直眼瘸了！

老金走后的第一个导购是被盘点的货品吓跑的。我给老金打电话当笑话讲出来，老金深深同情那位逃跑的大嫂，她向我透露一个秘密：她做内衣店导购的那些年，每逢第二天盘点，头晚必然失眠，她害怕货品因为她的失误丢失。我说：即便出错，我从来没扣过你一分钱的。老金说：不是钱不钱的事，就是有心理负担。这些担心，谁说不是责任感的生成？！

每年夏冬季节，我总能收到两次匿名快递，快递的内容是帽子。尽管我在穿衣戴帽上绝不是个守旧派，那些帽子还是有些张扬扎眼了。冬天的一顶，好像《射雕英雄传》的华筝。最近一个，是红色中国风的，和我的一条裙子很搭，我一身火红在火热的夏天惹火，俨然林子里跑出来的火烈鸟，百分之百回头率，一个不回是瞎子。我将帽子收藏好。毫无疑问，是老金寄来的。她知道我喜欢帽子，她要把老姨往老妖精的路上再推一把。

时光如流水，昼夜不息。老金要嫁了。还算丰厚的嫁妆提前打给她。她说：老姨你弄得我心里一囊一囊的。我说：别，我老了你孝敬我，给我买个大火烧啃。

老金说：放心，等你年纪大了我天天给你吃杠子头。

故乡的杠子头火烧，是天下最硬的面食，也是我钟爱的美食，此火烧考验人的牙齿，没有一口好牙靠边站。我想象着自己老了没牙了啃着世界上最硬火烧的画面，竟然把自己逗乐了。

老金出嫁的那天，小杨穿着军装去接媳妇。老金奶奶感概说：从这么长把茶着（养大），给人家了！老家的规矩是泼一盆水代表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老金不让泼。

我记起老金的母亲我的姐姐出嫁那天，一辆大解放在我家门前，我的大娘端着一盆水哗的泼出去，姐姐从此嫁给了她自由恋爱的大眼情郎。

到了老金这里，改了风俗。谁家姑娘不是从这么长辛苦把茶着长大了嫁人了？而结婚就是女人另一次投胎！从校服到婚纱，老金投胎的路坚持不懈走了八年，日本鬼子都赶出中国了。

老金“这么长”的时候我当然记忆幽深。那一年，我是高中生，腊月的一天，夜里偷着下了一场小雪，早晨白毯铺地，老金出生了。我给她取名晓雪，被她奶奶家人否决。

她是我们村一个接生婆接生的，那个满脸雀斑的接生婆曾经迎接过我们家三个孩子的出生。从接生婆处到我们家，旧房子的炕上，襁褓里的婴儿，她的眼皮一会儿单一会儿双，我很希望她是双眼皮大眼睛。

出了满月，老金果然变成了双眼皮的小美人。小时候姐姐抱着她回娘家，她被看客们惊呼画上的娃娃。

如今，“这么长”的小孩嫁了，结婚前夜，我给她留言：少年相恋，青年修成正果，中年婚姻疲惫时不忘初心，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祝福我心爱的老金！


 



老金的旧照，都是我拿卡片机拍的。



老金和四小姐，像吗




老金的二十岁，幸福像花儿开



那些年，我和老金，我戴了她的帽子，装嫩

祝福白菜的亲爱的老金新婚快乐永远幸福

我爱老金！

老金是天生丽质得美人，不用任何修饰

谢谢新港和蜕变，刚发现文章少了一段，这心粗的。改之！

照片也比微信里的少了，是不是你的发布重点转移了? 湾区只是缩略版，咱湾区人民不答应！ ^_^

老金有点像邓丽君。喜欢！

谢谢铁手大哥和露佳。
露佳，好久不见，有些想念。
铁手大哥：这里还是我的大本营，有些大胆的文字并不适合在公众号上发，熟人太多了。小说也一直写在这边。但论坛冷清，你们都不说话，没有交流没有动力啊。
稍后我发一些故乡有趣的图片文字。

我就特别喜欢你老金文首那张独轮车上新娘的照片，特乡土，特亲切，特抒情，跑湾区来就拿掉了，好可惜……^_^

那张照片有故事吗? 想听……

文字和照片看了又看真好看。
这是真正的好人好事。 谢谢白菜分享。
图片一，老金抱的是四小姐还是她弟弟呀。

祝福  美人基因流传

铁手大哥，就是这张吧?湾区是首发，后来发微号突发奇想加的，为了增加喜感。这张网络图片，应该是我父母那一辈结婚时的婚车！我小时候做过这手推车。铁手大哥是城里人加南方银，肯定没见过啦  

  





我母亲的战利品！
她老人家已经失去土地，一颗热爱土地的心从未冷却。别人家辛辛苦苦种地收了五百斤麦子，她捡麦子差不多二百斤！这是她低头弯腰挥汗如雨一棵麦穗一棵麦穗捡起来的成果，我至今还能吃上失去土地的母亲用麦子磨的面粉，那面粉包出来的饺子皮都是带着黑红色的，有真切的麦香，有娘的孩子真是福！
第一张图片的土豆，也是她捡漏而来的。岭上有户人家种了二十亩土豆，机器采收，落下很多。母亲听说后，犹如寻宝，轮着镢头刨地寻了两编织袋，我回家，她把大的挑出来给我，小的自己留着。我说那么多我吃不了，她说你给朋友分分。她从未富有，却一直性格大方，记忆尤深小时候我们家收了花生，煮了一大锅，娘差使我给很多人家送去。我性格里的豪爽，像极了她。
这张照片是拍的她 自留的土豆。我故乡的马驹岭，土壤呈红色，长出的花生土豆，口味绝好！
春天她查出脑萎缩，吃药后症状减轻，她说，一干活，什么毛病都没有了。
我的娘，就是干活的命啊。

 
院子里随处一个废旧的盆里都栽种着泼辣的小花。


 
 
我家的桔树，树龄二十年了！结出的橘子当然比南方的口感差远了。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这是李子树，今年结果不多，但果实很大很饱满。很久以前，我的一位种过果园的叔给李子树嫁接了一棵杏树，李杏结婚后长出的果子叫李梅。六月麦收后又大又甜的李梅成熟，后来，李杏合体遭遇第三者——虫子的破坏，外来的杏光荣牺牲，只剩李子一年又一年。




 
 
院子里的枸杞，长成树，和桔树一样，二十岁！满是果实，有懂行的看上这棵枸杞树，出大价钱，俺家不卖！




 



门口的绿化带，也不了了之。栽上月季大葱丝瓜和南瓜，姐姐说过一阵给点韭菜栽上。小菜园比统一绿化更实惠吧。

继我们家住进燕子后，一只流浪狗到我们家来，弟弟把它赶出去，它就是赖着不走，这家伙从此成为俺家的一分子。

我每次回娘家，带的一样东西叫：咸鸭蛋！母亲养了很多年的鸭子，鸭子都是劳动模范，几乎一天一蛋，母亲把鸭蛋腌起来，闺女儿子论番拿，她自己吃的很少。今年她养了五只鸭子，秋天鸭子队伍壮大一起呱呱呱，这样儿女们就会吃上更多的咸鸭蛋。
这天，五只鸭子从大栏里叛逃出来，被眼疾手快的主人逮住了。我说：等等，我给你拍张照片。她的牙快掉光了，拍照时故意闭着嘴，但她是个爱笑的人，总是禁不住我的挑逗。

  
  

两个人笨拙的老了，老成相似的模样。坐在一起离得八长远，我说靠近点靠近点。

父亲曾说金婚纪念日时要买个金戒指给母亲，母亲说不喜欢，嫌他乱花钱，父亲很听话的没买，可能还是钱少。我代替父亲送母亲一个和田碧玉的平安扣，算是金婚的礼物。






端午节那天，我东营的姨妈一家子去看望父母。每逢重要的客人来，父亲总是拉一曲二胡助兴，俺娘总是拥她崇拜的小眼神看着她的老头。

先发照片，太困了，文字明天头脑清醒时补充

阿平姐，老金抱着她弟弟，也是个漂亮的大眼娃，现在长成大帅气懂礼貌的小伙子了，比四小姐大两岁多点。

白菜，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父母的地被收走了，那收地的时候得给补偿吧？补偿够他们养老不？我知道你爸爸做环保工作，可以有一点收入，你妈妈应该没有收入，如果再没有了地，又不给补偿的话，那不就把农民饿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