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下的急急徐徐。
以往晚饭后走路去店里,因为下雨,陀螺停下来。和四小姐穿了同款的橙色波点睡裙,我吊带,她宽肩。俩人在床上比了下谁的大腿粗,得出的结论是:四小姐的粗腿已经超过了她娘。
目前四小姐的身高也正在赶超之中,估计到年底,就能超过原地踏步很久的她娘了。我一厢情愿的说:“等你长得和我一样高了,咱俩就是姐妹花。”四小姐不以为然的说:“有你这么老的姐姐吗?”
我最近和赵四小姐的谈话,除了腿粗之类的无聊话题,还有更深入的,我们甚至谈到生死。一个诱因,我说:“要是有一天妈妈突然死了,你可要好好活着。”四小姐说:“我要坐飞机,把妈妈从天上拽下来。”我看见四小姐的眼睛里晶莹闪烁,我们互相拥抱着,好久不说话。
说这个话题,我是个极其不负责的母亲,恨不能自打一百大板。
四小姐这个很老的姐姐,习惯突然改变,不一会儿蹄子就痒痒了。若是每晚不走出一身汗,就有长二两肉的小恐惧。下雨夜,这么宅着,本是十分美好的事,可是人这贱骨头,有吃得了的苦却没有享得了的福。
我捏了捏四小姐的脸。从她婴儿时期我就喜欢捏她脸,有人警告说捏小孩的脸会使其流口水,显然是错误的,四小姐口水极少,绝不像有的小孩小溪流不断。于是我放心捏下去,一直捏了块十一年。我说:“你写作业,我下去买面包去。”
不远处另一个小区门口的蛋糕店,这个点现烤的面包该出炉了,红豆吐丝的豆子脆生生的香甜,枣糕的脸上布满白色的芝麻祛斑,还有一款我爱吃的棒子面包,是面包家族里最硬的家伙,每次见我轻松一口,老公都说我长了一口狗牙,善于攻坚啃硬。每当我站在蛋糕铺子前偷偷的吞咽口水,我就知道,大姨妈要来串门了。我只有在生理期的前期,把对甜食的热爱发挥到极致,如同晕了头的恋爱,过了,连情郎的毛都不想。
现在,我又到了对甜食咽口水的时候,其实更想借着买面包的机会走走路。但是,四小姐不让我出门。她说:“天这么黑,你的腿太粗了,让人抢了去怎么办。”
这是什么理由,难道粗腿的女人魅力无限?不过腿粗像树,连鲁智深也拔不动。
标准的贤妻良母是该陪孩子的,我用自己的方式和四小姐相处着,那就是:互相给对方自由和空间。我说:“难道你不想吃枣糕,去晚了就没了,枣糕是限量的。”
四小姐被枣糕诱惑着,她对我一个人走夜路实在不放心。都说老母鸡护着小鸡,我家的小鸡怎么也时常张开稚嫩的翅膀用自己的方式护着老母鸡?其实,走夜路是我常做的事,不过今晚下雨,路上可能行人稀少。
四小姐知道她老娘的脾气是九头牛拉不回来的,于是她转变思路说:“让老爹开车带你去。”
我说:“这么短的路还用开车,太浪费了。”
“那就不开车,你俩走着。老爹是男的,可以保护你。”有时候我诧异于四小姐的细心。勤娘懒孩,有个粗线条的娘,一定造就一个细心的孩子。
正在聚精会神看网络小说的老公,显然对他闺女的提议不当回事,在他眼里我一直是棵泼泼辣辣的野草,他护花使者的功能从来都是闲置键。
说到走夜路,还真遇到过危险。有一次,抄近路刚挤进相邻小区的小门,就见一男人对着门口我过来的方向做一个奇怪的动作,非常忘情的样子。我用一点五的大眼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天啊,此人正在撸管子!
原来是个自慰的变态狂!我拨腿就跑,跑的比兔子还快,直到跑到安全地带,才松口气。正值深秋,我对那男人大冷天的掏出家伙无限同情,为什么不在温暖的房间里对着苍老师对着女明星的画报云里雾里?后来在当地贴吧上看到,那个变态狂曾在别处出现过,也是如此。
自此,每每走过那小门,我先留意下有没有拿长枪短炮的人。
这次,极度深宅的人当然不去,我对他说:“你老婆如花似玉的,你就不怕被人抢了去,当个压寨夫人什么滴?”
那人眼皮不抬的说:“抢了去吧,再换个如花似玉滴。”
你想换个如花似玉,有人不答应!有一次老公开同样的玩笑,四小姐怒气冲冲的说:我一棍子打偏!
现在她知道很难请动宅男出山,但还是做最后努力:“老爹你就去吧,陪陪妈妈,你俩正好拉着手,重新谈谈恋爱。”
谁都喜欢并蒂莲花开,但两人不是同道中人时常让我单蹦,蹦久了,就喜欢一个人海阔天空。他若忽然陪着,就是负担。这世上每种亲密关系其实都脆弱,同志的情人的夫妻的,唯有和孩子的,大部分一生牢不可破。
重新恋爱的提议倒是有些吸引力,就算老得不堪入目,哪个女人听到爱情的召唤,也会眼底温柔脚下生风。我想象这样的场景:两个人手挽手,共撑一伞,雨在周围下,伞下的世界干净而温暖,平淡的生活加的盐也被当成糖。可惜,女猪脚同意,男猪脚不屑,雨夜里浪漫的小戏唱不成。
其实雨夜出门对我来说是小事,四小姐就芝麻放大成西瓜。我说着很快回来就准备着出门了,四小姐的问题还没有刹住,她问:“为什么你和老爹不多谈几年恋爱就结婚了?”
没等我回答,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要趁热打铁!”
这个用词和她老娘写的文章如出一辙,但我还是好奇她怎么想到的。
她说:“每次上完老何老师的数学课,你都要我把试卷赶紧做了,你说:趁热打铁。”
老何是个退休的数学老教师,四小姐每个礼拜天都跟着老何老师上两个小时的数学课。老何脾气太好了,舍不得批评孩子,四小姐就有些欺负人,课堂纪律有时候歪歪扭扭,我会对老何嘱咐道:不好好听,打!
我的意思不是真的扇巴掌,而是像我小时候不好好听课,老师拿粉笔头像一发子弹射过来,百发百中。初中时代有一次我上课睡着了,被数学老师拿粉笔头砸中了脑袋。
粉笔头的教育,可能已经过时了吧。
我拿了雨伞出门。四小姐嘱咐着:“妈妈你要早点回来。”这是每次离家她要嘱咐的话。有时候,我怀疑角色是不是互换了下?
出了门,小雨细细密密的下着,树影婆娑着,我一个人走着,偶尔雨水溅到身上,我爱极了这种一个人在黑夜里穿行的感觉。我想我是一个有些小任性一意孤行的女人,我活在某种想象里内心与这个世界保持着距离,无论是修篱种菊或车马喧嚣,被人爱与疼,都是一种理想的生活。
远处,蛋糕铺子里透出的明黄的灯光,似有香甜入夜来,我深深咽了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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