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三八这一天,不当妇女很多年。
混单位时代,因为不是那个著名国企的正式工,无论当年工作多么卖力,三八的福利总是与我无缘。我是个俗女人,那时候的境界小财迷小虚荣,我很希望像那些混日子的女同事一样提着点卫生纸洗衣粉肥皂什么的小福利走在大街上,高跟鞋哒哒哒告诉全世界:我是女人!我是妇女!但这个愿望在我的职场生涯里一次也没实现过。开店后,我接触了最女人的生意,店铺里各种香艳的内衣连老头经过都瞥上几眼,其实本质上,老板娘是个男人婆。我总是在三八前就绞尽脑汁想各种花招,搞什么样的活动跟对手竞争。给会员70个字内的短信,如何平衡祝福和赚钱之间的关系,免得被人看出狐狸的尾巴,其实狐狸的尾巴总要露出来,我就是在三八的前后,想办法让那些女人们脑袋发热,然后真热打铁掏空她们的口袋!
三七夜,约会周公。不开灯,除却衣衫裸睡,屁股触到硬硬的纸张。黑暗里一摸,是个信封。于是开灯,信封左上角写着内衣店的地址,中间是:白菜女士收。右下角落款为:某某小学。
是四小姐写给我的信!
老妈:您一定很惊讶吧,这可是小涵涵给您写的!
老妈虽然我读书不多,但是写信还是会的,明天就是三八妇女节了,先说声:“节日快乐,yeah!”我想问一下,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在干什么?祝你节日快乐,祝你节日快乐,祝你节日快乐。Yeah!以后我长大当上设计师,长大以后好好考(孝)敬您。
爱你,妈妈!
四小姐的信犹如当年收到情书,没有心跳加速,只有纯快乐。一瞬间,我真想叫醒床上那头打呼噜的猪,炫耀下我的幸福。
学生时代,最喜欢在课间操的时候去收发室,在一堆信件里扒拉出写着我名字的,仿佛里面藏着宝藏。网络时代,难见纸上表达感情。聊天,电子邮件,写字的手都生了。好友录里的,大多数人不想说一句话,有些无关紧要的邮件,你甚至懒得动动鼠标。
和四小姐却有很多用文字表达的时刻。
她的幼儿园时代,是生意的起步阶段,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坐最早的一班车去济南,然后做最晚的一班当天回来。冬天清晨的四点,世界在睡,我起床,四小姐像个小闹钟,也跟着一咕噜爬起来,她抹着眼泪说:妈妈,我要跟你去济南…
回想起来,当年生意最艰难的时刻,不是个人的奔波劳累,而是母亲无法面对孩子的眼泪。
上学之后,每每我决定第二天要出门,头天晚上,她总是要我给她写一封信,第二天早上她醒来,读到放在床头的信,早起的大鸟已飞,但见字如见人,小鸟喳喳叫,背着书包上学校。
而那些信的内容,无非是:宝贝,我爱你!你是个聪明又懂事的孩子,你很棒。云云。
一开始,我总是很认真的完成她布置的这些作业,后来,我不再写。那些信手涂鸦,总是让我产生不好的联想,想起四川地震那个用生命保护孩子的母亲留下的手机短信。尽管那个让央视主播让很多母亲为之泪流的故事,是经不起推敲的,是用来煽情的,是GCD掩盖贪污腐败豆腐渣工程夺人性命的宣传伎俩。
我是个容易胡思乱想的怪物,我怕这些纸条,一不留神变成末日遗言。世界飘忽不定,我骨子里是个悲观的人,常有很深的无力感。当我像一只母狼流窜在丛林世界里,时间带给我的,不过是越来越卑微的心。我贪生怕死,贪恋红尘俗物,因为我是母亲,万变不离其宗,哪怕底气不足,也要继续当一只母狼,守护着孩子长大。
我不再给她写信,但我会在出门前,吻一下她熟睡中的脸蛋。
当我关上家门,一头扎进清晨的空气里。走过我家楼前的小道,忽然飘来一个声音:妈妈,你要早回来啊。
四楼的窗台边,有个隐约的小脑袋,一直在目送着我,我朝那个小人挥挥手,怕吵醒邻居不敢多说,我说:知道了,你再睡会儿。前面的楼房挡住母女的视线,我转过身,我的眼里下起了雨。
三八节,我的狐狸尾巴摇啊摇,对每个进店的女人绝不放过。打烊时数钱,我十分财迷的想:这样的好日子要是天天有就好了,管她妇女还是男人婆了。可是转念一想,不对啊,要是每天都这么拼命钻到钱眼里,估计要早点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晚上回到家,累的像滩泥,四小姐的爹好像也没把我当成妇女,送个小礼物什么的,他要是真送了,我倒是觉得家里多个怪物。倒是四小姐泡完脚照例给我端洗脚水,这是断腕以来延续的好传统。
她爹读到昨晚的信,嘴角的笑意快要扯到耳朵上了。四小姐把信里的问题抛出来:我刚出生的时候,在干什么?她爹说:医生提着你的小胖腿,啪打了下屁股蛋子,你哇哇哭了。
这个是严重的杜撰,当时的情形是,医生提着她的腿,冷冰冰的说:看好了,是个女孩!
四小姐问:唉,为什么不是我老爹怀着我啊?
我说:男人哪能怀孩子,他们身体里没有子宫。
四小姐哈哈大笑:我知道了,我老爹没有子宫,他的屁眼也很小,根本拉不出孩子来。
……
[ 此帖被白菜在03-11-2013 20:33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