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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帖-大老婆•小老婆(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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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3-02-21   

转帖-大老婆•小老婆(长篇小说)

当一次搬运工,不知道这个小说在坛子里贴过没有,如果重复了,请版主删除哦
地址:http://forum.book.sina.com.cn/thread-2452292-1-1.html?sudaref=www.baidu.com&retcode=0
大老婆•小老婆(长篇小说)
作者:几黑-阿合吉惹

【作者简介】
  几黑•阿合吉惹,彝族,学名:杨林文,1964年寒冬起,生长于川滇交界处苍凉高原上闭塞古老的日里顶山寨。
幼年丧父,童年早逝,四岁开始当小牧官,曾放过猪放过羊放过马放过牛,七岁入山寨小学后,早晚放牧,白天读书,五年后升入山寨试办的初中班就读两年后转入岩下的大坪子中学读至初中毕业,两次中考上线莫名落榜后,回山寨务农。
在山寨当了两年民办教师后,冲过人为的重重阻力,参加招工考试被录取到一个乡涧电站当运行工。
端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后,又不安于现状,在听不懂说不来汉语的情况下,竟稀里糊涂地搞起了汉语言文学来,结果被文学拒之门外。时至今日,虽在文学路上断断续续地摸爬滚打了十多二十年,然收效甚微,仅在省、市级文学刊物上发表过《微笑》、《马海阿普大叔》、《阿尔娶媳嫫》、《阿苦巴顶垃人》、《凋在花季》、《婚姻危机》、《无香的花朵》等三十来万字的中短篇小说及零星散文。
现养家糊口于一个山区煤矿的小变电站。
【联系电话】13548203927

大老婆•小老婆

第一章    家人的决定

  我又气又羞,家里人既然要给我娶个小老婆。
  夜色从四面的木栅栏壁缝里溢进室内,肆虐地扑向火塘里幽幽的火苗。望着室内渐渐昏暗开来,我拿起劈细,堆烤在镶嵌于火塘边石板上的一根松明,点燃,放在面前的一个支锅石头上。室内顿时亮堂了许多。明亮的松明火光映出了母亲她们一张张忧郁的脸,想必也映出了我同样表情的那张脸。许久,我才叹息道:“我实在是可怜她,不忍心另娶个小老婆。”话音刚落,全家人又勃然大怒了。
  母亲朝后扭头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许久才扭回头对我吼道:“你可怜别人,哪个又来可怜你?”母亲息了口气又责备起来,“‘牲畜有尾不会想尾,人类无尾却会想尾’,你该好好替自己想想,以后你老了哪个来给你洗衣煮饭?”
为我的后半生,母亲又苍老了许多。罗锅帽下露出的一绺绺头发,像寨子四周山头残留的白雪,脸似家里一个枯干的萝卜。母亲时常私下唠叨说,她想不通自己大儿子的命为何这样苦,自小失去父亲,吃尽了人间苦头,帮着自己把四五个弟妹拉扯成人。他自己拼命读书找来份工作后,好不容易娶来老婆成了家。可老婆却是个治家无方,只会招惹是非的祸根,给我儿子惹来过不少的祸事。闹够了事的老婆眼下却瘫了,成了一背沉重又卸不掉的湿柴捆压在我儿子的身上。想想,老婆是瘫的,两个儿子中小儿子的左眼又是瞎的,而且更让人忧虑的是,就这两个儿子谁能保证以后不会遗传他们母亲的那种怪病。我这儿子的命也真够苦啊!虽说有工作,可缺吃少穿,他每月的工资全都用在老婆孩子的身上,用在兄弟姐妹和我这个母亲的身上,用在老婆娘家人身上。这二三十年来,他都是为老婆孩子,为母亲和弟妹,为亲戚们活着,从未着想过自己,才弄成了今天这个家不成家的结果,眼下回家来都只有坐在兄弟家火塘边上接饭吃了。
  望着沉默不语的母亲,我知道,此刻母亲又在心里念叨这番话了。母亲枯皱的下巴不住颤动一阵后,两股泪水便冲出了深凹的眼眶,溢满了脸上的沟壑,滴落在破旧的百褶裙上;连松明火把也跟着母亲流出了黑色的泪水,顺支锅石头的后脊背流淌着,滴落着,凝固着。
  “阿依,你要明白,‘不能不有的是夫妻,不能不养的是羊群,不能不吃的是茶米’,人老后离不开的还是老伴,不管自己的孩子对自己有多好,也没有个老伴方便和贴心的。”母亲的语气已放软了,带着哭腔。母亲不住咳嗽起来,一面用手按捺住瘦骨嶙峋的胸脯。看样子母亲的心口又开始发疼了。谁都知道,母亲终日为我的后半生忧心忡忡而让病魔缠身了。母亲用衣袖揩了揩脸,又接着说,“阿依,就不说别的,像眼下这样休假回来时坐在兄弟家火塘边上接饭吃,都是不合我们彝家传统规矩的,单凭这一点,你都该娶个小老婆。”
  母亲的这一提醒,又让我如坐针毡。
  在彝家的诸多顾忌中,大伯子和弟媳间的忌讳是最为严厉的。不能在同一场合,偶然遇着了也必须急忙远远地绕道避开。对方的名字里如有“狼”“米”的语音时,对“狼”“米”也不能直呼其名了,只好把“狼”改称为“竖耳朵”的,“米”改称为“蚂蚁蛋”。当弟的是可以长期吃住在哥家里,“嫂子裙下躲三年”,可以和嫂子偷情作爱。但做大伯子的就不能轻易上兄弟家的门了。我休假回家时这样吃喝在兄弟家的火塘边上,都算是严重的违规违俗了,只是很多时候我都忘记了这个传统习俗,待母亲再向我暗示或提醒时,才蓦然想起而觉尴尬。
  时节虽才是进入仲秋,山寨夜晚的气候却异常的寒冷。尽管我们每人都披有披毡,但寒冷还是用看不见的牙齿在我们每个人的周身肆无忌惮地啃咬着。弟媳为了忌避我,瑟瑟抖着,远离火塘龟缩在她男人后面,不敢上火塘边来烤火取暖。火塘里的柴快燃完了,兄弟已多次催促老婆去屋外抱柴来烧。弟媳却面露难色在暗处掐着男人,小声哀求让男人去抱柴,说她怎么好意思在大伯子眼前走动做事。
  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为自己给弟媳造成的诸多不便,也气恨这种害人的古老规矩,同时遗憾自己没有个完整的家。我知趣故意立即闭目低下头,弟媳这才趁机连忙把怀中的孩子往地上一放,跑去抱来柴添进火塘里,又慌忙退回原位。
  母亲收紧身上的披毡,朝火塘边挪了挪身子,又接着对我劝说起来:
  “阿依,你好好想一下,你还有这么长的后半生,是不能不要一个小老婆的,你现在这个老婆说她活长也长不了,活短也不会短,会活个十年八年的,到十年八年后她死时,你就已上了年纪,想再娶一个就不是那么如意了。阿依,你还是听我们的话,趁现在还年轻就赶快娶个小老婆吧,也好让我了却一番心愿。”母亲几乎是在向我哀求了。
  “阿嫫,我的良心实在过意不去呀,还是让我过一天算一天吧!”
  兄弟早已在一旁冷笑起来了,他撇嘴说道:“哼,见狗可怜狗,遇猪同情猪,这还算什么男子汉?”兄弟有几分愤怒的那张脸像烧红的锅底黑里透红。“你这样始终不娶个小老婆,会想的人觉得你有良心,不会想的人就认为是你无能,而我们周围这些人有几个是会想的呢?再这样下去,人家不仅看孬你没本事,也会看孬我这个做兄弟的没本事给你当哥的娶个小老婆呢。你老婆的娘家人更会说是我们家被他们家族压制住才不敢娶小老婆的。”
  母亲又说道:“阿依,你守着你老婆过了十多年,照顾了她整整十多年,该做的你都已做到了。现在让你娶个小老婆就不是说以后就不管她了,娶个小老婆后我们每个人都会比以前还好地照顾她的,你的良心没什么过不去的。”
  兄弟是愈说愈气起来了:“都算是遇着了你这样的男人,换个别人早已是来不及推炒面也撮起燕麦跑了。如今这年头哪个还讲什么良心不良心的,'竹篮往上编,人往高处走',人都是这样活的。想当年她娘家人是怎么对待你的?”
  不留情面的兄弟打捞起了那段不愉快的往事:听说我考上中师后就主动把姑娘许配给我,体检不过关落榜后便退掉婚事,第二年再考上时又来恢复婚姻关系,最终没被绿取后又毫不犹豫地退走了。直到后来我被招到单位上班了,才又托人撮和把姑娘嫁给了我。
  顿了一下后,兄弟才又接着说:“看你上去了就把女儿许给你,你上去不了又不讲情义地退了婚事。我们家虽没有他们家那样势利,但给你娶个小老婆是合情合理的。”
  “可这合法吗?你们不想想,如今是新社会,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我老婆虽然瘫了,但她眼下还好好的活着,在这种情况下娶个小老婆,就构成了重婚罪,是会坐牢的呀!”
  兄弟听后对我摇头嘲笑道:“乌伍呀,可惜你还是个有知识有文化在外面工作的呢,都成了一个瞎子聋子,你睁眼看看竖耳听听,如今这社会,不管是城里还是山上,是彝族还是汉族,明里暗里娶小老婆的还少吗?单就我们这个寨子里名正言顺地娶小老婆的就不下十多个呀,你听他们是怎么说的,说眼下这年代,胯下没有匹铁马儿的男人不算男人,家里没有个小老婆的男人不算男人。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了,谁还管你娶几个小老婆?”
  我摇头叹息,说他们这是“猪望不见天空,鸡看不到野外”,因为只看到了他们生存着的这个小天地才有这种无知的看法。我告诉他们,改革开放了就并不是像他们所想象的那样想怎么整就怎么整,国家的政策和法律法规会愈来愈健全和完善。我说:“就针对目前普遍存在的这种娶小老婆现象,国家要出台新的《婚姻法》,娶小老婆这种行为终究是会受法律制裁的,我们周围这些人没有受到法律制裁是因为没有人去告他们,一旦有人告他们了,法律是不会饶恕他们的。”
  “我们这里山高皇帝远的,国家的法律政策能管得了吗?乌伍,你好好看看,我们周围人的所作所为,有哪件是国家政策法律允许了的,可结果又如何?”
  每回的争论都是我讲出的政策和法律却被兄弟他们摆出的事实不堪一击。
  “就说眼下有些事情暂时如此,可我们彝家是不砍断九个菜板就娶不来一个老婆,我们家眼下有这个经济能力吗?”
  兄弟又讥讽我了:“乌伍,照你这样说来,穷人家的儿子都得打光棍了?”
  “而且,我老婆的娘家会同意吗”我继续寻找出理由回绝。
  母亲忙接嘴道:“只要我家按传统规矩给他家赔礼道歉了,他家有什么理由不同意的?”
  我摇头苦笑道:“你们把这事也想得太简单了。”
  母亲又噘嘴扭头哼气了,回头赌气说道:“如果你想一辈子这样苦下去就不要再找什么借口了,我们依你。”母亲摇了摇头,“你这个脾气真让人捉摸不透,以前你成天嚷着要和她离婚,眼下是该离婚的时候了,你却不仅不离,就连娶个小老婆都不愿意了,你真是个怪人。”
  “是啊,阿嫫,有时候我也真气恨你们,以前我准备要离婚的时候,你们都阻拦着我,现在我已没有这个心思了,你们却又成天逼着我娶个什么小老婆。”
  我们一家人相互怄气而都缄言不语了。只有支锅石头上的微弱火光在幽幽摇曳着。
  室外,偶尔几声狗吠,划破寂静的夜空,随风长鸣。
  看到兄弟两口子不住打起哈欠来,不用母亲提醒,我就知趣地打起火把回自己屋里睡觉了。尽管我还毫无睡意。临走出兄弟家门,母亲在我身后语重心长地说了起来:
  “阿依,作为一个男人,心不要太软了,该硬心的时候就硬一硬吧。如果你实在硬不了心就多回想一下你老婆以前的活法,你们过去的日子。”
  我回头反劝母亲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不必为我的事过份地操心。说完后,就打着火把来到自己那个简陋的小木板房。
  我过去的房子曾是个宽敞漂亮的木板房。屋顶上一节节薄而宽的罗汉松木板,无丝无缝地连盖着,面上整齐别致地压着一个个石头,房子四壁的木栅栏内捆附着两层篱席,火塘两边又用篱席隔出套间,留着小门,篱席壁上贴着我从城里带回来的大幅明星挂画,门上方还搭出搁楼。如此让人妒慕的木板房,老婆却从未爱护过。我回单位上班时,她就带着孩子东家走西家蹿,很少落屋,房子让牛撞猪拱狗钻,日渐破烂。几年前的一个春日,寨子里有人结婚,老婆便拄着拐杖去赶热闹,走时匆忙没埋好火塘里的炭火,被猛烈的夜风刮进篱席里引燃了房屋。顷刻间,房屋连同畜圈和圈里的牲畜便成了一堆灰烬。
  房屋被烧毁后,我已没有能力恢复原貌了,借来五百元请人修起眼下这个小房子。虽狭窄简陋了些,可我还是把它拾掇得好好的,心想暂时将就住着,等日后存点钱了干脆修个土墙瓦房。每回假满回单位时,我都把房子打扫得干净舒适地交给老婆,可几天回来后却是满屋肮脏不堪了,要不是母亲帮着照看料理,我这小房子不知何日又被猪拱翻牛踩烂了。我虽不止一次地训诫老婆,要她吸取前回的教训,不要再到处乱跑了,不要再让自己的这小房子猪拱牛踩掉了。
  母亲也无数次地教育儿媳说,一个家屋内不烧火房顶不冒烟的话,鬼妖会赶走祖先们的灵魂独占屋内,会使这家人不吉利的。劝儿媳就是在小叔子家吃喝也该坚持着多呆在自己屋里烧烧火,让屋顶冒冒烟的。
 可不管是我的训诫还是母亲的劝导,都成了老婆的耳边风。我痛心别人给她取的“无脚飞女”这个绰号真是太贴切了。就为了改变老婆这种夜不归宿的性格,我跟她的吵嘴打架成了雨天的屋檐水。我更是日思夜想过不少的办法。从老家搬来挨娘家时,我拒绝了娘家人供我选择的在寨中的几个好屋基,远离热闹寨子把家修建在这条僻静的小沟里,曾遭来过众人的不解和非议。我知道别人是无法了解我苦衷的。我是想用这种远离热闹的办法来改变老婆好蹿门的性格,让她安居治家。可老婆仍是本性难移。如今,无可奈何的我已经习惯了老婆的这种性格,母亲她们却无法容忍了。每次我轮休回来,都禁不住向我埋怨起来。
  “你该好好地给你老婆说一说,每回都是你前脚一走,她后脚就梳妆打扮后拄着拐杖四处串门去了,谁也劝不住她。”母亲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现在手脚不在她身上都是这样,过去手脚灵便的时候不知她一天要跑几个地方。”
  “她现在手脚不便后要让她成天坐在屋里是会烦闷的,只要她不跌倒摔伤就让她串串门解解闷吧。”
  “哼,就因为你这样宽待她,看看,你老婆现在被你惯成什么样了。”母亲气得又扭过头去。
  “不跌不伤的话,我们倒是由她跑,只是我们害怕她每次从娘家回来就变了样,更难侍候了。”带着自己老婆收工回来的兄弟也不满地接嘴对我说道。
  今日到家时,母亲又用怨恨的语气告诉我,说我老婆几天前拄着拐杖回了娘家至今还没有回来。我心下痛恨老婆为何就不听一句规劝,不好好地坐在家里享福,仍要四处去串门招致屋里人的不满。
  母亲身体不佳,这几日无法再照料我这小屋子,室内狼藉一片。我把松明火把放在一个支锅石头上,便开始着手收拾整理室内。老婆看来真的不是个守家的人,在这种身体状况下都还旧性难改,就连换下的衣服裙子也来不及收拾,甩在火塘边上的灰烬里就出门了。我不禁又摇头叹息起来。我捡起来拍掉上面的灰尘挂在门背后的木栅栏壁勾上,把床上的被子毡子全拿起来,使劲抖掉上面的泥土鸡屎,重新铺好,再把满屋的垃圾清扫出去。忙完这些,松明火把也燃尽了,来不及洗掉满头满脸的灰尘,我就合衣倒躺在床上。
  凛冽的夜风在室内肆虐地霸道着。我裹紧了被子,可从被子和床铺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的羊膻味几乎撑破了我的鼻孔。我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但还是咬牙坚持着。慢慢地便开始有些适应和接受了。
  辗转反侧了许久,我仍是毫无睡意。尽管我已劳累了一整天。
  早上下班后,我换上旧装,步行匆匆赶到学校,检查、督促两个儿子的学习。手把手地教了他俩几个作业难题,给两个儿子又洗又补了一大堆衣裤被子后,饥肠辘辘爬完那段山路赶到家里。在山上忙着农活的兄弟两口子还没有回来,屋里只有病恹恹的母亲宽哄着两个孙子躺在火塘边上。我忙烧燃了火,给母亲做了午饭,自己匆匆吃了几口,见屋里已没有松明了,忙拿起斧头背上背筐上山找来两背松明。
  浑身疲惫不堪,我盼着能早些进入睡梦。我紧闭着双眼,尽量把四散的思绪收拢。朦朦胧胧的终于有了几分睡意,可脖子上一阵痛痒又让我完全醒来了。我伸出食指按住了一个胀胀的小绵物,它在我食指和皮肤间挣扎蠕动起来。我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用力一捏,指头“呸”的一声闷响,便只剩下了粘乎乎的感觉。接着腰间和背上又开始痒痛起来。我明白是饥饿的虱子已开始在向我进攻了。我清楚,这将又是个不眠之夜了。我无奈地睁开了眼睛,从屋顶的缝隙间,我看见了一颗孤星,挂在浩瀚的夜空上,似乎正怜悯地注视着我。我的心里便涌来了一阵酸楚。在这个难耐之夜,我多想有个人来陪我说说话,可芸芸众生似乎都从这地球上突然消失了,唯有凄凉的夜风在揪心地哀鸣着。不知怎的,母亲在刚才我走出兄弟家门时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又倏然在我耳边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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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oublemaker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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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楼  发表于: 2013-02-24   
而今的网络,真是最好的展示个人雄才大略的平台。

咱国人从来都不缺智慧, 也从来不缺各种人才。

好看的东西太多了。

为所有有才气,又有毅力的人赞一个
loveapple 离线
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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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楼  发表于: 2013-02-23   
谢谢楼上各位的回复。
忘记在哪里看的了,觉得好,刚好在“私奔”贴里大家说到民风,觉得这个很典型,就立即搬运过来了。因为原帖是一节一节的,长短不一,这里贴的不太有章法,凑合看哦。
宝子妈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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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楼  发表于: 2013-02-23   
mark下,看到三
忽尔今夏 离线
级别: 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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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楼  发表于: 2013-02-23   
看完了。太长了
angela_whz 离线
级别: 军区司令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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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楼  发表于: 2013-02-21   
辛苦了!谢谢
loveapple 离线
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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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楼  发表于: 2013-02-21   
终于搬运完了,申明啊,是网上看的,转帖过来,好文共欣赏。
loveapple 离线
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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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不知道自己这是不是能干,但自小就这么活过来的。还没满十岁的时候,父亲就死了,丢下五个嗷嗷待哺的孤儿全靠母亲一人抚养,母亲为我们这五个子女活得很苦很累,我害怕母亲累死后没人来抚养我们,便开始力所能及地帮着母亲的忙,协助母亲抚养四个弟妹。成家后大老婆身体健康时爱串门惹事根本不管家务,我只好强撑着自己的小家庭,大老婆瘫后就不用说了。如今虽为了减轻劳累娶来了一个小老婆,可小老婆还幼稚不懂事,又娇气任性爱撒娇,我只好像对小孩子样地待着她,反而比以前更累了。我经常听见寨里人这样议论我,说我就因为这样能干才该命中受苦,接二连三地摊上都需要我照顾抚养的老婆。我们彝家是有这么种说法:男人太能干了他女人就有灾病在身。我不相信这种说法,也不认为自己能干,也不想能干不愿能干。因为,我知道能干的男人必定养出慵懒的女人。
      小老婆下身的血还是在不间断地流着,但伤口痊愈得很好,我宽哄她多吃些饭菜后体质也有所增强了。我们受到了医生们特殊的照顾,医生们经常来我们病室闲聊,探听了解我们这对老夫少妻的恋爱经历。了解到我们的结合起因后愈加地尊敬和喜爱我小老婆,也愈加同情和理解我。那位主治医生对我更是无活不谈了。到一个星期后我们出院时已和所有的医生依依不舍了。那位主治医生还特意给我们开了许多好药,并一再叮嘱我日后生活上需要注意的地方。
      回到单位后才知道小老婆娘家已来过几次电话。刚到家时恰好又打来了,知道母女平安后甚是高兴,接着问我,他们已找毕摩苏尼测算出来了,诅咒小老婆的是大老婆娘家人,小老婆的哥们说他们家族决定这回绝不放过大老婆娘家了,问我什么时候动手收拾这家人,带多少人马过来。我劝他们毕摩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就是真的象毕摩所说的那样,现今母女平安,她们的咒语没起作用了,没有必要给他们计较的。电话的那头沉默了许久,似乎有些失望和不悦,但最终还是勉强答应了我。
      第二天母亲知道后赶来了,抱着孙女乐个不止。我想母亲这下该心满意足了,但母亲还是无不遗憾地叹气说是个男的话那该多好啊,要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再生一个儿子,说大老婆膝下的两个儿子因有他们那样的母亲让她放不下心的。乐过一阵后母亲异常担忧地说道:“阿依,得赶快请个毕摩来念念经回回嘴才行了。上边寨子里都传开了,说你们生了个女孩,你大老婆和她娘家人是更心痛了,以前说你们母女不会平安回来,现在听说回来后又请来了毕摩准备还要念经下咒语,又到处说现在即使母女回来了她不会让她们平安地活下去的。我们家也得赶快请个毕摩回回嘴,不然,她母女俩就会有灾祸的。”
      我劝母亲眼下给母女改善生活要紧,我已负债累累了,回来后又在周围邻居处赊欠来月母子吃的很多东西,已没有财力请毕摩来念经回嘴了。
      母亲急了:“不赶快念经回嘴的话,她母女俩吃得再好也没有用的。”母亲执意要想法尽早请个毕摩来,说上边寨子里来了个很有法力的毕摩,她回去后看看能否请得动他。
      我不愿就这事和母亲费些口舌,忙问母亲大老婆的近况,我已有二十多天没回家了不知她气成个什么样。母亲说大老婆又把她们大骂一通后回娘家有七八天了还没有回来,这次好象是被喊上去的。我听后心紧张起来,担心大老婆和她娘家人会不会伙起来告我违反计生政策。
      母亲却嘲笑我了:“阿依,别人一惯说你怪你也真的是怪呀,该怕的事情你不怕,不该怕的事情你却怕。”
      我说:“是啊,阿嫫,不知是你们怪还是我怪,不该怕的事情就怕该怕的却不怕。”
      母亲笑着安慰我:“就说你真的怕他们告你,可他们家现在还有什么精力去告你,他们自家人都要互相杀起来了。”
      我一惊忙问母亲是怎么一回事,母亲只是笑着说了是幺爸和他二侄儿间发生了事情,别的不管我怎么问母亲就是笑而不言了。我不知道大老婆娘家里最近又发生了什么内讧事情,待第二天母亲走后我才从小老婆的嘴里知道了情况后却一下惊在了那里。
      原来,大老婆的二弟经常吃住在幺爸家里,幺爸没有在意,还支持侄儿帮自己家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来增添家庭开销。可不久前的一天早上,幺爸从矿上开完会回家时,看见侄儿和老婆赤条条地睡在了床上。
      我听后呆了,虽然我们彝家有“婶娘有九个洞,一个洞是侄儿的”这种说法,在有些情况下是可允许侄儿和婶娘偷情做爱的,可我始终认为那不是乱伦么?我真佩服幺婶的主意也真够绝的,偷的男人是自己情敌的儿子自己男人的侄儿,如此网着的亲戚关系让自己的男人拿着毫无办法。我反胃恶心。
      我没有把母亲要请毕摩念经回咒的话放在心上。虽然小老婆的下身还在流血,但已逐渐在减少。出院前医生曾说过的可能会流一二十天的,我想用不了几天就该干净了。小老婆能吃能喝,体质恢复得很快,脸色红润起来,女儿也吃了睡,睡了吃不哭不闹很是乖巧。我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小老婆母女俩。白天给婴儿洗尿片,给小老婆弄吃的,给婴儿洗澡,一直忙到天黑把母女俩宽哄入睡后,细想一遍在这一天里该做的事都做完了,我也才沉沉睡去。到了清晨三四点钟便爬起来,利用到天亮前母女俩还在酣睡这难得的一两上小时,开始接着写那部已完成了大半部后却又放了许久的自传体长篇小说,我深知自己新奇惨绝的人生经历会让城里的读者大开眼界大饱眼福的。
      十多天后,兄弟领着一个毕摩,两个儿子抱着一个大红公鸡和一些柳枝枯草来了,说母亲要我们非请毕摩打鸡回嘴不可。我只好依了。毕摩做了一个晚上后就回去了。毕摩走后的第二天,我们刚给婴儿喂了点荞面粥,婴儿上吐下拉了,不吃奶,叫唤不止,不时翻着白眼,不一会儿便昏迷过去。小老婆下身的血突然间流得更多了,又头昏恶心四肢无力,没有食欲,脸色也骤然消瘦和苍白下去。母女俩的这一突发事变把我吓了一大跳。我忙把母女两搀扶到了不远处的那个私人诊所。医生检查后说婴儿可能是伤了脾胃,肺上受了点感染,她母亲是失血过多引起的盆血,而且有炎症。医生给我们开了药,回来给母女俩喂了药病情有所控制了。但我的心还是提到了喉咙上,想再这样血流不止能不出人命?我一边从私人诊所里给老婆赊欠来一些补血止血的药,一边打电话到县医院妇产科咨询,医生回答我有的产妇会有我小老婆这种情况的,叫我不必过于担忧,如果过一段时间后再这样继续流血就及时到他们医院来看一下。附近的那位老医生也安慰我不必过于焦虑会有这种特殊情况的。他说他有把握把母女俩医治好。我心里七上八下,最坏的结果不时撞进我脑里。我苦于手里没有现钱无法把母女俩及时带到县医院彻底治疗。我只是在心里想好了应急的各种办法和措施。我心里烦燥和忧惧,创作又不得不放下了。
      小老婆见她们母女俩的病情久拖不愈,怀疑是不是这回做回嘴法事时毕摩做了什么手脚,小老婆说她当时觉得这位毕摩打鸡回嘴的事做得有些怪。我也心里蹊跷,后悔不该做了这场法事的。
    这天中午兄弟便慌慌张张地赶来,一进门就问我们有没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兄弟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我们,前几天他才偶然从别人的闲谈中得知,听说我们准备要请那位毕摩打鸡回嘴,第一老丈母她们就花大钱提前买通了这位毕摩,要他在我们家做打鸡回嘴时下最毒的咒语咒我们,如果诅咒出了结果他们家就大奖毕摩,毕摩答应了。
      我恍然,难怪这个毕摩做的打鸡回嘴的法事和别的毕摩做的不一样,所念的经文都是我们旁人听不懂的,而且,大多时候还不念出声。一拿到我奖给他的钱后就慌张回去了。我气得咬牙切齿。问那毕摩走了没有。兄弟说那位毕摩因和别人一起在街上偷商店时被警察当场抓获已送到县公安局了。小老婆高兴地说那是报应。
      兄弟说:“阿嫫要我来给你们说,让你们准备好,我们得尽快请另一个毕摩来回嘴化解。”
      小老婆听后不住点头称是,我却控制不住怒火了,对好心的兄弟怒吼道:“我不请,我再也不请什么毕摩了,要请你们自己给自己请。”兄弟当场让我骂回去了。临走前听兄弟说大老婆又被她娘家人喊上去了。兄弟还告诉我,大老婆的那位堂叔向他们家里人打听我在不在下边单位上,看样子是想准备走我这里来一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长时间没有回家陪大老婆了,他们叔伯弟兄们准备借此机会来找我麻烦。我难免担忧起来。难道他又被他们家族派来同我交涉什么?我对兄弟说如果想为我着想分忧,就想法把大老婆宽哄好,留在我们家里,不要让她上娘家后让娘家人教坏。告诉大老婆,待小老婆月子满身体好后我就抽空回家来陪她。
      兄弟走后没几天,大老婆的那位堂叔果然找上门来了。大老婆堂叔的到来让我和小老婆有些措手不及。对方却乐哈哈的,对我和小老婆都从未有过的尊敬和友好。他一进门就说他很早就想来和我摆谈的。我这才明白他的来意,原来大老婆的这位堂叔认为我俩都娶了小老婆,属于同路上的人了,应该有共同的经历和苦衷,是该属于谈得拢的了,才专程来找我闲谈的。但我看出了大老婆的这位堂叔主要是来向我炫耀的。
      一落座,他就开始没完没了地向我摆谈他是如何如何地对付大老婆娘家人的,说杀了多少牛羊抬了几桶酒,又给小老婆家付了多少聘金,说到他大老婆至今还不同意的事时,我插话说这是可以理解的。
      堂叔却一瞪眼睛了:“都算是遇上我这样一个有良心的人,换个别人早就娶小老婆有儿子了。”堂叔说,过一段时间他找够了可以带小老婆远走高飞的钱后,就开口向大老婆说,如果大老婆不同意小老婆进屋,他就带上小老婆远走高飞了,就是大老婆吃毒药死在自己面前他也不看她一眼了,说他守着她过了这么多年了已是仁致义尽了。
      堂叔得意的唾星在四处飞溅,容光焕发。别人说我娶了小老婆后是又老了十年,大老婆的这位堂叔娶来小老婆后倒是年轻了二十岁。他滔滔不绝地说着,从进屋到走出我宿舍,说的这么多话里竟没有一句是提及我大老婆的,这让我意外和失望。这时候,我倒希望大老婆的这位堂叔是为我大老婆来的,是来责备我没有及时回去陪他的侄女儿,是来威逼我丢开小老婆去陪他侄女儿。堂叔走出门口时回头无不遗憾地说今天摆谈时间太短了,以后他还要抽个时间来再和我摆谈他还没有摆谈到的事情。
      堂叔走后,我又忙着照医生的吩咐按时给母女俩强行喂药。两三天后母女俩的身体开始有所好转了。我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我又开始半夜起来接着写我的小说。这部二十多万字的作品只剩下最后一章了,估计再用两个清晨就可以把它完成了。
      天亮了。灿烂的朝霞辉映得窗子明晃晃的照得室内暖和起来。母女俩醒来。我忙着给小老婆做好早饭,给女儿换上尿片,刚把那堆换下的尿片洗净好,便听见了敲门声。
      我边往身上揩着手边急忙拉开了门。门外站着派出所的所长和两位民警。所长见了我很友好地对打了声招呼后有些抱歉地给出示了一张“逮捕证”,说我大老婆和她幺爸他们告我犯了《重婚罪》,要我只好跟他们走一趟了。
      我没有意外和惊恐,这是我早已意料中的事情。我明白,自从娶来小老婆后,我就开始在雷区行走了,知道总有一天是会不可避免地踩上地雷的,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还暗自奇怪这一天怎么来得这么晚?我小声对所长他们说请允许我给我小老婆交待一下,并恳求他们不要当着我小老婆的面给我戴手铐。所长答应了我。
      我转身回屋。小老婆听见了门外的说话声,就问我来找我的是什么人有什么事。我说来的是几位和我样写文章的汉族朋友,他们要请我到一个秘密的地方去写文章。我给小老婆说我是不能不去了。我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交给小老婆对她说,我这一去十天半月是不能回来了,你拿着这钱让兄弟他们把你送回你娘家去,让你娘家暂时替我照一下你母女俩,待我写完文章回来后买上你所喜欢的东西直接到你娘家来找你。
      我用不容分说的口气对小老婆说:“记住,一定照我说的办。”走到门口时我又回头说道,“还有,把没有吃完的药也带回去必须按时吃药。”不等小老婆回话,我就回头急步随所长他们而去,上了在下边公路上等着我的警车。在警车上我主动让所长把冰凉的手铐戴在了我手上。
      我一身轻松,甚至有几分别人无法理解的喜悦。因为,我一向所敬重所依赖,以往却运用失灵而遭寨里人嘲笑的法律今天终于动真格了。尽管最先是动在我身上的,但它毕竟终于动了。只要它动真格了,日后我所生存的环境就一定少了野蛮的行径多了文明的华彩。
警车就要起动时,迎面开来了一辆农用车。车上坐着老老少少的一群男人,像是去送亲的。走近了才看清驾驶里坐着一位抱着个小孩,穿着我们彝族服饰三十来岁的女人,旁边是一脸春光的大老婆堂叔。看样子大老婆堂叔最终过了自己大老婆的那一关,眼下正要名正言顺地把小老婆娶进门了。大老婆的堂叔看见了在警车里的我后,脸上不由现出得意的表情来。
      我却愉快地闭上了眼睛。靠在靠座上,任警笛尖叫着风驰电掣朝前驶去。从车窗上刮进凉爽清新的晨风让我舒心愉快。不用看,我也想象得出我们山寨上空是一片蓝天。蓝天上飘挂着几朵洁白的云彩。我知道,山寨的明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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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二十章  心满意足
      两天后,我带小老婆去检查。检查结果胎儿已有九个月了,说不好引产了只能让他生下来。我心里一沉,忙问是男是女。以往我和小老婆都做过镰刀,口琴,手镯之类女人用的东西,按我们彝家对梦的诠释,怀孕时如果梦见女人用的东西,怀着的是个女孩;如果梦见的是枪、斧头、铧口这类男人用的东西时,怀着的便是个男孩。所以,根据梦境我俩猜想可能是个女孩。可医生说因她的机器太小看不清楚,不过,看样子估计是个男孩子。小老婆乐不可支了,我却喘不过气来。小老婆见我愁眉苦脸便安慰说就是机器没查准,是个女孩生下来也不要紧,她看见过她们寨子里人对付刚生下来的不想要的女孩的办法。婴儿生下来后往她的嘴里塞一把花椒后再灌上一口酒,再把婴儿头朝下按进早已备在旁边的水桶里,不一会儿婴儿便没气了。我听得不寒而栗。我恐惧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担心小老婆能否顺利地生下婴儿,忙问医生胎儿胎位是否正常,医生说胎位正常估计不会难产。我终算松了口气,但还是心存忧虑。这位医生的检查诊断是否正确?小老婆如此的娇小幼嫩,她真的能顺利生得下来?在这之前,很多迹像都让我忧虑啊!
      兄弟家前后两次给我们带来了专门用来接生孩子的两个大红公鸡,可两个公鸡都无缘无故的死掉了。这不仅让母亲她们恐惧也使我不安起来。因为,按我们习俗讲这是一种不吉利的象征呀!我们都清楚,大老婆娘家人从没间断过请毕摩来打鸡宰羊念经诅咒我们。我们听说了,大老婆娘家人早已准备在小老婆生孩子时再做一场大道事,发誓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设法咒死母子俩的。难道她们的这种想法做法要应验了?小老婆却安慰我,到时回她娘家去生时,也请最凶的毕摩念经回咒化掉就没事的。我却不敢带她回她老家去生,那里偏远交通不便,缺医少药,万一真的难产了怎么办?小老婆说有她母亲那些老阿妈是不会有事的,像她母亲这些老年人都很有经验和办法了,再难生的婴儿她们都有办法让婴儿生下来,到医院去接生是白白把钱送给医生的。小老婆哥们也多次打电话来,也是这个意思,说留在我这里生育危险性更大,一旦大老婆家发咒语了我们无法回咒化解。见我犹豫不绝,小老婆哥们在电话里说出了我一向所惧怕的心事,说我们在大老婆家眼皮下生,她们家会不会真的去告我?说到了他们那里,如果大老婆娘家人真的要告我,他们就可以想办法把孩子匿藏起来或托别人喂养,他们山寨的很多想超生的人家都是这么办的。最后这一条倒是说动了。我答应了小老婆和她哥们,同意让他们提前作好准备到时我们回娘家生。
      十多天后,我估计要生了,便请假带小老婆回了娘家。小老婆娘家人为我们作好了接生的准备。找来了一只大红公鸡,把屋前的牛圈也清理打扫出来了,做为小老婆生孩子的地方。按传统规矩,亲家是不能随便到婆家去生孩子的。所以,把牛圈清理出来权当我们暂时的家。待孩子生下来几天后,择个好日子杀猪宰羊办顿婴儿出门的酒席才去给外公外婆拜寿,才能在娘家屋里住下来。
      在第二老丈母家休息了三天后,第四天鸡叫过后,小老婆就说肚子痛了。小老婆家人忙把篱席、毡子等搬进牛圈里,在牛圈门口上烧燃了一堆火。我把小老婆扶到牛圈被请来的寨里老阿妈手中后,就和小老婆哥们一起退避到一旁。毕摩也给请来了,直接进了牛圈,在小老婆身边开始敲着羊皮鼓摇着响铃念经跳起舞来。女人们进进出出,忙着用酒、用面在火塘上转了一圈后让小老婆伸出右手摸摸酒碗,再在她头上转一圈后,拿到外面用手蘸着口中念念有词,一点点地弹撒向四面八方,分散给四面八方向产妇要酒喝要饭吃的祖先亡灵和四邻八寨亲友们的魂魄。毕摩逮着大红公鸡在小老婆身上拂抽着,要用这只特备的接生大公鸡驱赶掉缠附在产妇身上阻拦着婴儿生下来的妖鬼。公鸡声声惨叫,毕摩念念有词。把公鸡打杀了婴儿还是没有生下来。第二老丈母又从家里逮来一只鸡让毕摩用来继续驱赶妖鬼。天已经黑了,给产妇驱赶妖鬼的鸡已摆了一大地,产妇还是没有进展,继续哀叫不止。毕摩已跳唱得大汗淋淋了,女人们也都忙个不停,有继续往四面八方抛散酒面的,有的用头上戴的罗锅帽拂抽产妇的,有的用裙下摆拂抽。第二老丈母拿来一根绳子在产妇的胸下紧紧地勒捆着,再用一根竹管趴在产妇身下鼓气朝里面灌气。产妇的叫声愈加凄惨和绝望,我和小老婆哥们都急得在外围不停地抓耳挠腮。我的心儿快要蹦出来了。毕摩也来到了外边我们身旁,他让人给他找来一块薄木板,他要“打木克”测算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这样难产。
      毕摩一面对着木板念念有词:“木克无眼见世事,木克无耳闻世音;人类不见你能见,人类不闻你能闻;不见问木克,不闻问木克;今有产妇生何孩,为何如此难产下----”一面用刀在木板的一边上一刀一个口地朝上割着,割到顶端后才顺割好的边朝下一刀削下去,再查看剩下能看清的刀口,告诉说婴儿是女的,是娘家那只要下崽的母猪在克犯着产妇的命,只要把母猪杀掉孩子就生下来了。小老婆哥们立即毫不犹豫地把母猪杀了,掏出的吱吱怪叫的十多个猪崽就喂了狗。听说“打木克”的结果是个女孩后,我看见第二老丈母吩咐人找来了花椒、酒,备好了一桶水,我心惊肉跳起来。
      母猪杀掉后产妇还是照旧。毕摩和围坐在他周围的小老婆哥们都奇怪了,说往日“打木克”算命一向都很准的,今日怎么就失灵了?又测算一次。这次毕摩骇然大惊了,说是有人下了很重的咒语婴儿才这样生不下来的。气喘吁吁的毕摩终于叹气说他的法力已经不够了,如果不请个比他法力更高的毕摩,看样子孩子和大人都没有救了。小老婆哥们都咬牙切齿地说着只要查出是谁下的咒语,他们不会轻易饶了这下咒人。又慌忙派人去请远寨一个最有名的毕摩。
      我估计可能是难产了。我一向所忧心和恐惧的事终于发生了。我很气恨小老婆和我母亲她们,听不进我的话,不该怀上这孩子的。我更后悔不该听信了小老婆哥们的话,不该上这里来接生的。我制止了他们不要再去请毕摩了,顾不得女婿和老丈母不能同时出现在产妇身边的忌讳,我一头冲进牛圈扶起奄奄一息的小老婆,叫他们赶快做来担架把人抬往医院,所有人都出来反对,都说这种让人下了咒语的只有让苏尼毕摩回咒语化解掉,不然,医生也拿她没办法的。我不客气地告诉他们,如果再去找什么苏尼毕摩人就没命了。我毫无礼貌地对他们说,现在必须听我的,出了事由我负责。
      看到我的强硬态度,他们最终不得不依了我,匆匆做了一付担架把小老婆抬上了肩。他们问我抬往哪里。从小老婆他们这个山寨到他们县城和到我们县城都差不多是一样的路程,可我在他们县城一个熟人也没有,而眼下我得只有找熟人借钱救人了。我告诉他们抬往我们县上。
      天刚亮,我们把小老婆抬到了以往来回小老婆娘家时在这里上下车的那个小乡镇,我急忙找到了经常坐他车已跟他混熟的那位长安出租驾驶员,向他求情,答应给他挂红付高倍的车费后,他才同意帮我忙。把小老婆抬上车后,为了节省开支我让小老婆哥们全返回了。
一路上我不断催驾驶员尽量加快速度,一面祈求苍天保佑小老婆平安无事。望着怀中嘴唇枯干浑身湿透已没有多少力气叫唤的小老婆,我深深责备自己有时候拿不定主意听信别人。下午我们总算赶到了县医院。几位值班医生把小老婆抬进了妇产科手术台,输上氧气说胎心不好还另外起动了一个什么机器。我把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给了驾驶员,再厚着脸给县上几位认识的文友打电话告急,借足了入院费。
      医生检查后说本该是剖腹产的,但送迟了,洋水都要破了,只有硬性从产道取出。但有生命危险,院方不得不采用一些急救措施了。一位年青漂亮的女医生拿来一张单子要我在上面签字,我用颤抖的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从手术室传来小老婆一声声惨叫声,像一把把匕首扎进了我心里。我焦急地站在过道上往手术室窥望,见七八个医生在忙碌着。有的站在产妇头上方用劲挤压产妇腹部,有的屈膝伏在手术台下产妇的下身前用劲扳开产妇的两只脚,有的在旁边输液打针。小老婆的手脚紧紧地捆绑在手术台上,但仍在徒劳地挣扎着。我看见刚才拿着本子让我签字的那位年青医生不住咂嘴摇头,最终扭头避开不忍再看产妇的下身了。其它的医生也在慌张忙碌地进进出出。听着小老婆那一声声揪心的惨叫,我在向祖先的神灵祈求保佑小老婆平安无事。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假如让我小老婆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去炸掉祖先的坟包,一定把造成我小老婆这种结果的人统统消灭。
  不知捱过了多久,小老婆痛苦的哀豪突然消失了。我回头一望,见医生的手里抱着一个长长的婴儿,婴儿的手脚都软绵绵地垂吊着,没有哭声。原来是个死婴。医生们忙着在抢救,我听见小老婆用刚学会的汉话在对医生喊道:“我不要!我不要!”
      我隔着门问小老婆怎么一回事,小老婆说是个女孩,我心下一阵惊喜。也许是因为大老婆膝下的两个儿子让我失望了,我突然间喜欢起女儿来,盼望自己能有个女儿。眼下有了,小老婆却执意不要。我站在过道上隔着门开导小老婆说女儿要孝顺些,这年代只有女儿比男孩容易生存和成才些。小老婆仍坚持说她就是不要女孩她只要男孩。小老婆说即使救活了她也不带她不给喂奶的。我无可奈何了,便劝医生们别救了。医生们都回头盯着我严历地批评我,说我老婆这样执意不要这个女婴,肯定我是个大男人主义,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才让老婆怕我,才这样不敢要这个女孩子的。医生们说这种事情在他们医院经常发生,特别是在少数民族的身上。
      我苦着脸对医生们说:“我倒喜欢女孩,可我老婆不喜欢,不愿带,我能有什么法,我又没长有乳房。”
      我看见刚才来让我签字的那位年青医生抿嘴笑了起来。那位伏在小老婆身下取出婴儿的中年女医生瞪了我一眼,说:“口是心非,不管他,先把孩子救过来。”
      小老婆还是继续嚷着不要。在小老婆的不要声中,婴儿终于哭出了声。我心里涌来了一股喜悦和幸福。医生把婴儿抱好放在一旁任其哭叫,忙着给小老婆缝针时,小老婆的哀嚎和婴儿的哭叫都牵扯着我的心。
      小老婆被抬回病房后已没有先前的痛状了,但下身还是血流不止,浸湿了厚垫着的卫生纸。卫生纸不断地在换,但还是浸湿了下面的床单和棉絮。医生告诉我说这小姑娘很恼火,一二十天都会有血的,叫我不必慌张,只是要给她开好伙食。怀中的婴儿嗷嗷待哺了。我让小老婆给婴儿喂奶,小老婆就是不喂,还是说不要。护士过来批评她说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怎么就不要。我明白小老婆听不懂护士的汉话,把护士的话翻译给她听后我也不失时机地宽哄她,告诉她这样艰难地生下的孩子没有一个是不成器的。我把婴儿抱到她面前让她看生下来就这么干净俊俏日后一定会成个美姑娘,会给我们作父母的带来好远的。我还吓唬小老婆,说医生告诉我了她有可能不能再生第二个了,如果不带好这个女孩,以后说不准一个也带不成。小老婆将信将疑地望着我,有些犹豫地说,她害怕带了孩子后以后就不好跟我出门玩耍了。我保证她带了孩子后也有她玩耍的时间。我宽她实在不想带她也暂时给她喂奶,待回去后我让母亲她们帮我们带。小老婆终于同意带了,但又竖起右手食指要我向她保证以后让她再生一个儿子,我同意了,小老婆才把婴儿接过手羞怯怯掏出小乳房寨进了婴儿的嘴里。婴儿立即一劲儿地吮吃起奶来。同室的一位产妇羡慕地说我们这个刚出生的婴儿倒比她那个已有十多天的婴儿会吃奶也长得好,我把这话翻译给小老婆听,小老婆吟吟细视着婴儿爱不释手了。
      我又立即从医院伙食团里给小老婆煮来了三个荷包蛋。小老婆问我怎么只给她端一碗来,没给我自己端,我撒谎说我已在伙食团里吃过饭了。小老婆不相信,不依了。她要和我一起,而且要我先吃了她才吃。我又宽哄小老婆用不着像往日那样关心我,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你产后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吃些好东西才能尽快恢复体质,对女儿也有利。我身强力壮的吃不吃都不要紧。小老婆仍是不依,她又撒起娇来,干脆把碗摆在床头柜上躺下了,赌气我不先吃一半她就饿死也不吃。我气得不知所措地在屋内踱了一圈后,端起碗狠狠地囫囵吞下了一个。我痛心被自己吞下的这个蛋,要知道,这碗荷包蛋我还是赊来的。小老婆这才爬起来,笑嘻嘻地说:“这才差不多嘛。”开始像猫吃东西样一点点地品吃起来。对小老婆这种不分时候的撒娇和对我的关心,我哭笑不得。
      我们是空手进的妇产科,大人小孩穿换的都得添置。我吩咐好小老婆千万不要下床后,又去找熟人借钱给孩子和她母亲购买衣裤鞋帽。
      匆匆赶回妇产科。还是早晨,见小老婆正拖着来时穿的拖鞋在厕所里走动,医生见了批评我不该让自己的老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穿这样的鞋在湿地走动。说寒从脚下生,月子期间受冷受寒,日后还能有个好身子?我也气得指责小老婆不该这样不听话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小老婆却喜笑着回答我,她嫂子和寨里别的女人生下婴儿后就开始下地干活背水做饭也没得什么病,身子愈来愈健壮。小老婆的这话倒也是不假的。我们山寨是有这样的女人,背着一大背柴回家,半路上说想解手,,一蹲下去婴儿便随同小便一同出来了。于是怀里抱着刚落地的婴儿,背上照旧背着柴,身下的血水任其顺路流着。回到家里才突然觉得饥渴难忍,一看水桶,一滴水都没有了。给婴儿喂好奶后把婴儿裹好放睡在火塘边上,赶快背起水桶背来水,把那只喂来准备驱赶妖鬼的接生公鸡杀了,煮来吃个精光后男人才赶着羊子回来,便发现了火塘边上多了个婴儿,高兴地打来两斤白酒大醉一番。夜里照常趴上女人的肚子上弄得男女双方血淋淋一身。
      我对小老婆说你现今生活在汉区了应该学汉人样的讲究,而且,你娇弱体质差,比不得山寨那些长得五大三粗的女人。小老婆还是不以为然,我强行把她拽进病房让她马上添加我新买来的衣裤帽鞋。
      我兴奋地一一把时尚的衣裤鞋帽放在她面前。小老婆看了一眼后哭闹着把它们统统甩了出去。说这样毫无鲜红颜色的东西只配那些汉人老太婆穿,她宁愿受冷挨冻也不穿。我气得不知所措,耐着性子给她解释,这可是我费了一番心思花了不少的钱买来的,它不仅暖和,而且时尚新潮,连街上最时髦的汉族女人也只是穿这些。小老婆却根本不听我的解释,继续吵闹着她就是不穿,她要穿大红大绿的。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只以我的标准去取舍,竟忽略了小老婆的审美习惯。像她这种刚走出山寨的人是不会欣赏这种素雅的装饰的。我只好耐心地给她讲解。我讲得愈耐心细致小老婆吵闹得愈凶了。医生们都以为发生了什么全跑进来询问,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拿着细细地看了那些东西,又看看我后互相交头接耳说我根本不像个少数民族,比她们还会买东西。
      那位给小老婆娶婴儿,有几分傲气的高雅女医生忍不住开口问我:“从你签的字和你说话买东西上看,你可能还有点文化吧?”
      我比着一个小指头告诉她:“有那么点点。”
      那位找我签字后一直用一种试探的眼光不时盯着我的年青女医生,插话问我认不认识一个名叫罗红的彝族姑娘,我说那是我一个在外地医校读书的外侄女。这位年青女医生恍然大悟道:“难怪,看到签的那两个字我就觉得有些眼熟。”她回头对同行的那些医生说我是个作家,她看过我不少的作品,虽然她因为不了解我们彝族的历史文化,生存状态和风俗习惯,所以不敢说我那些反映我们彝族生活题材的小说是好是坏,但说我发在报刊上的一些写我残疾幼子,瘫痪妻子的纪实短文却感动了她和她的很多同学。同行的医生立即对我肃然起敬了,对我小老婆也是愈加的关心和护理了。那位主治医生脸上的冷漠和傲气突然间消失了,对我表示出了异常的尊敬和亲热。不住感叹起来:“难怪不得您的言谈举止和审美水平比我们汉人还汉人。”接着就跟我聊了起来,包括文学、人生、爱情、改革开放、市场经济等等,无所不谈,似乎有些相见恨晚。她和同行们都劝小老婆一切都听我的,说你老公比我们这些城里人会买东西。小老婆还是笑而不依。医生们笑着问她,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衣裤鞋子。小老婆羞怯地指着医生们脚上的高跟鞋说她要穿这样的鞋子。医生们大笑一阵后告诉她,在月子期间穿这样的鞋子日后就不要想走路了。小老婆就是不相信。医生们对我无奈苦笑一番后回去了。那位年青女医生落在后面告诉我,说她和我外侄女是同班同学,我外侄女留校实习,她回家乡来实习。她甜甜地笑着一再叮嘱我,说有什么帮忙的尽管找她。我谢过她后又回来劝小老婆把衣裤鞋帽穿上,小老婆还是油盐不进。我气得揪住自己的头发扭头咬呀骂道:“我这是遇着了一头小野猪。”
      “你说我是什么?”小老婆坐在床上睁大眼睛竖耳问道。
      我回过头来伸长脖子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你是你们山上的一头小野猪。”
      小老婆听后却咯咯地笑个不止了。边笑边对我说:“你才是你们家的那头老公猪。”说完又笑得更欢了。
      听着小老婆那一串串无邪的笑声,望着她那个纯稚的模样,我心里所有的气恨和劳累都消失了。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笑过后我趁机像宽小孩子样宽哄她穿戴,并答应她只穿戴月子期间,月子过后我一定给她买她所喜欢的。把小老婆宽哄住让她穿戴好后,我就忙着洗小老婆换下来的衣裤,婴儿的尿片,给小老婆喂了药后又去准备她的午饭。见我进进出出不停地忙碌着,医生们都私下议论说我这人很能干。我听后心里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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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把传话人打发走后,兄弟便急忙领着老婆去地里收庄稼了。他说一个家族都已让我们够受了还要分别去得罪两个家族。兄弟公开说他是害怕了,他要抢收完庄稼后就带上老婆孩子逃走了。母亲一脸绝望地瘫坐在火塘边上。我一面陪小老婆和她哥们在火塘边上喝酒休息,一面在心里寻思该如何用即能制服这两个联手家族又不犯法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两个儿子也在收地里的庄稼了。望着他俩也无不担忧地默默往家里收背庄稼,我的心在剧烈的疼痛。在没有娶来小老婆前,两个儿子即使有时候苦过累过,我也没觉得什么,认为是对他们的一种锻炼和培养。现在我娶来小老婆后不说是让他俩如此劳苦,只要一想起自己已不再经常和他俩在一起,我就产生一种愧疚。两个儿子本该和他们的同龄伙伴一起活蹦乱跳地度着欢乐的童年,正该在学校读书求学的,如今却失学在家里承担劳作了,这可是让我最痛心的啊!我也气恨两个儿子的不争气,我节衣缩食供他俩读书时他俩却不求上进,辜负了我的一片希望。如果他俩学习用功读书有望,我也不会轻易娶小老婆的,娶来小老婆也会节衣缩食供他俩读书的,可我两个儿子却恨铁不成钢,又回到了落后的山寨,原始的火塘边,开始了他们人生的起点。我不寒而栗。我恐惧两个儿子的人生又重蹈祖辈的足迹。
     为此,母亲倒是经常劝慰我:“阿依,你不要为你两个儿子过于责备自己,对你两个儿子你没有什么没做到的,是他俩自己不成器。如果你还有什么过错的话,就是以前对他俩太将就了,被宠坏了,从未让他俩受过什么苦他俩才变坏了。现在让他俩苦一苦说不定会变好呢。人都是这样的,受过苦后才懂事成器的,就像你样。”
     但是,我还是愧对两个儿子,如果他俩没有我们这样的父母,一个愚昧又瘫痪的母亲,一个无权无势的清贫文人,他俩即使再不成器也不会如此过早地去品赏人生的艰难的。
我避开小老婆和她哥们,走到屋外僻静处放开了压抑许久的泪,心里才多少好受了些。
      我焦急地等着带话人的回来回话。带话人没等来倒等来了从她娘家回来的大老婆。
      她话已进屋许久了,拐杖的着地那头已在门口晃动了许久,可始终就是不见她人进来。又过了许久后,在小老婆哥们睁大的目光中,大老婆才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柱着拐杖,浑身剧烈颤抖着,偏偏倒倒走进来。她满头大汗,屁股上方的裙子坠掉着。看到她在火塘下边欲倒未倒的样子,我忙起身把她扶到火塘边坐好。
      我发现小老婆哥们见到大老婆后先是一阵惊讶,接着便暗自讥笑。大老婆见了小老婆哥们一阵怔愣后,红着脸向客人们说起她娘家来,说她娘家势力怎么强大,她幺爸在厂上当领导,她兄弟也是干工作的,她娘家族里还有其它很多干工作的。小老婆哥们立刻掌握了大老婆爱虚荣喜夸哄的性格后,就相互眨了眼色后顺着大老婆的话很是露骨地夸赞她和她娘家人。大老婆就激动起来,她说得愈加离谱,话更是说不成句了。小老婆哥们就愈加开心了。我心下不悦小老婆哥们如此拿这么个残疾人开心,心里为大老婆难受。同时也气恨她如此不识相让人当猴耍。我想制止她别在出洋相,含蓄提醒了几回。她却充耳不闻。在小老婆哥们的嘲笑声中把她娘家说成是天下最讲理懂事的一家了。
      我有些忍不住了:“你娘家人这样讲理懂事那为何不看你一眼?”
      “不---不嫁是娘家人,嫁---嫁后是婆家人,嫁给你---你后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我娘家凭什么理要看我一眼?”
      “既然不看你一眼了,那为什么又那样要无故找我生事?”
       “那---那是因为你没---没有按传统规矩办到该办的事情。”
       我真恨不得煽这愚昧女人两耳光,但我发现室内所有的人都希望我去煽她两耳光时,我的心又软了,又可怜起大老婆的孤单来。我只好气得咬牙来到室外,对着我家门口下方的那个巨石狠狠踢上两脚。
      中午,传话人回来了。告诉我,幺爸详细询问,了解了小老婆娘家来了几个彪形大汉和我的强硬态度后,毫不掩饰地怕了,说他根本没有说过把他侄女儿给他送过来的话,他的老婆也说根本没见过我小老婆,更没有说过那样的话。我的传话人说幺爸家破例给他杀鸡办招待后,求他劝住我们这方人马。
      这就是事先我所预料的结果,这就是他们让我鄙夷的性格。我一向认为做人对人对事应该礼让三分,先当软人并不可耻,一旦别人对你无理一硬再硬了,你才以牙还牙一硬到底,甚至付出生命也并不可恶。幺爸他们是反着来的,你软的时候他就硬,你硬起来的时候他就软了,你讲理时他不讲理,你一旦不讲理起来他就讲理了。
     听到幺爸家口气软了,怕了,母亲和兄弟她们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的恐惧减去了一小半。大老婆却一脸难堪地坐在哪里,许久说不出话。后来才红着脸说她幺爸他们是懂道理讲道理的人,根本不像我这样蛮横不讲理。屋里人都相互眨眼后对大老婆点头称是。我为大老婆难受,但心里的气已消了一半。我了解大老婆娘家人的性格,明白这件事过后幺爸他们为了自己的脸面和声誉,会说些损我而唯护他们脸面的话的,但眼下是多少已知趣不再充好汉,暂时不会来惹我了。我就不必再和他们计较了,可以放了他们集中心思和力量来对付、惩治大堂姐的男人和他的家族。
     我让带话人休息一阵后又让他带话给大堂姐和她男人,那天在街上那样辱骂我,说明我没有照顾好她的堂妹,我现在就只有把她堂妹背到她家来让她家照顾了。
     母亲这回却手脚并举来反对了:“阿依,难道你不想要命了吗?”
     “阿嫫,我怎么会不想要命,你以为我就真的不怕死吗,我怕啦,说不定还比你们怕呢,不仅怕被人打死打伤,更怕把别人打死打伤而去坐牢。可是,对有些事情,对有的人,只有做出不怕的样子,让他们怕你,你才有活的地方。有时候抓住某一件对自己有利的事和时机狠狠地惩治一下对方,给这人这事和旁人一个教训,别人就不会再随便惹上你,你才会从此少些麻烦的。特别是像对大堂姐和她男人这种人,就更该这样对待他们。”
     可是,母亲还是听不进我的内心话,说大老婆舅家那个家族比不得大老婆娘家那个家族的,说大老婆舅家那个家族比谁家的家族都还大势力更强,别人家都不敢轻易惹他们这个家族的,可我却和这个家族结下了两件仇,他们家族这回一定是新账老账一起算,不会像幺爸家样说软话的。母亲认为幺爸态度来了这么个大转变,不仅仅是怕我们这方人,而是想借刀杀人,一定是说好了让大老婆舅家趁机来收拾我们后,他们就变脸做起好人来了。所以,认为对大堂姐和她男人就千万不能采用对付幺爸家那一套了。
     带话人也胆怯了,他借口说自己家里有些事情要他急需去办,抱歉地对我说请我另找一个传话人。我谢过他后让他回家了,决定自己直接带人上去。母亲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说我带人上去后一定会和别人打杀起来的,我再三安慰母亲,我给母亲说我了解那些人的性格和心态,他们貌似强大实际软弱,不说有他们四五个人陪着我,单我一人只要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下决心去拼杀一番的话,他们也会怕的,躲让求饶都唯恐来之不及的。母亲认为被人追赶抵坎的猪也会回头来咬人的,再胆小的人逼急了也会伤的人。母亲说:“就说人家今天怕了你让了你,明天后天他们也会找机会来打杀你的,祸事就成了‘孩儿骑竹条长的在后头了’,我们家里人就只有成天提着心儿过日子了。阿依,为了求个平安,你还是听我做阿嫫的话,按对方的要求给他们赔礼道歉吧!只要你答应了,赔礼道歉所用的猪羊烟酒钱这些不用你操心,我们家里人会想出办法的。”
     我一听到赔礼道歉之类的话,我的怒火又控制不住地蹿起来了:“如果这样经常给别人赔礼道歉才会有长长的麻烦事情在后头,以后的日子才不会平安的。”
      “阿依,以后就是有人故意来惹我们,忍一忍,让一让就会过去的。你得改变一下自己的性格,凡事都忍着让着点,我不愿在我活着的时候看到你们这些孩子有什么祸事。阿依, ‘不听父话过十河,不听母话跨五沟’,再听一次我这个老人的话吧!”
     “阿嫫,照你说的办,那就只有不做人了。”
     “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阿嫫想一下。”收工回屋来的兄弟气愤不已地对我说道,“阿嫫成天为你提心吊胆,这件事发生后,阿嫫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你睁开眼看看她突然间老成什么样了。那天和我老婆一起下去看望你们,你们不在家,找不到吃的,空着肚子来回,饿昏在半路上,是给背回来的。有人说你是孝子,可这都还算孝子吗?根本不考虑自己的阿嫫,只凭着自己的想法做事,再这样下去阿嫫是会活活忧虑死去的。”
“阿依,如果你不去给人家赔礼道歉,我不愿再这样提着心儿过日子了,我只有吃毒药死了。”
     我坚强又善良的母亲啊,一生为了自己的子女,为了庇护自己的子女,一贯息事宁人,苟且偷生,忍辱而活。我理解母亲,同情母亲,也深深为母亲叹气和悲哀。
     小老婆哥们也明智地劝导起我来。说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本是打算按我的意见做件让别人惧怕的事情的,但现在看我不同意搬家调走后他们就不敢冒然动手了。他们看出了我们和对方力量过于悬殊,我家里人又成不了我的后盾,单凭我个人的力量,他们担心把对方打杀一顿,日后等他们回去后对方就来围攻我和母亲兄弟他们。小老婆哥们也说只有采用暂时平息事情的办法了,按对方的要求给他们赔礼道歉。
     是的,为了我母亲我大老婆我兄弟我小老婆他们,我只有采取息事宁人的办法,只有忍辱负重照对方要求按传统规矩给对方赔礼道歉了。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倒是像刚卸下身上的一捆重物样地轻松,愉快,欢喜了。佝偻的身子一下子伸直了,脸上的皱纹舒展了,突然间又年轻了许多。兄弟也是喜笑颜开。大老婆更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母亲在忙着安排兄弟照已说好的办,用家里那两头小猪儿,再买上十多斤酒,到邻居家借上两百元去给大堂姐赔礼道歉。
     到这时候我才完全弄明白,那天大堂姐和她男人把我们拦守在派出所里面,我兄弟他们来后就立即答应给他们赔礼道歉,并把时间都定好了,母亲才两次下来想说通我。对方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原来是在等着规定的时间去给他们赔礼道歉。
      下午,兄弟便惴着钱背着酒牵着猪喜高采烈地上去赔礼了。我却有气无力地带着小老婆和她哥们回了单位的家。
临回来前,看到我没有留下来陪她,大老婆又大吵大闹大骂起来了。我没有搭理她,只是把两个儿子喊到一边,表扬了他俩这段时间以来的懂事成熟后,吩咐他俩照顾好他们的母亲,不要让她到处跑,讨人嫌,也不要惹她生气,要想法宽住她,我要把小老婆哥们送走后才回来。
      回单位后我接着四处借钱给小老婆哥们做车旅费,准备第二天把他们送走。我从外面借钱回来,听见他们在小声议论着大老婆的可怕和母亲兄弟他们的胆小。他们说我可能就因为势单力薄家人无法给我撑腰才畏惧于大老婆娘家,才这样守着那么一个瘫痪女人过了十多年,照顾了她十多年,如果是换成他们早已顾不得其它的什么,来不及推炒面也撮起燕麦就跑了。
      我走进去对他们说:“我并不是怕哪个,我只是经常这样想,如果瘫的不是她而是我,她没有良心的话我可能被她抛弃了。这样一想,我就不管她和她娘家人怎么对待我都忍不下心丢弃她了。”
       小老婆哥们一脸尴尬地点头称是。我把借来的钱交给他们时我很气愤和痛心。我恨大老婆那个愚蠢的大堂姐,引来这场吵闹害得我花车旅费,债台高筑。我也气母亲和兄弟他们太过于软弱,不仅不会利用小老婆哥们去治服对方,反而一再忍辱给对方赔礼道歉。想着下个月的生活费已没有着落了,我真不知该拿谁出气。
      第二天一早,我们把小老婆哥们送走了。临走时,他们一再嘱咐我们,说他们一看这个情况就断定日后还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的,叫我们随时注意和提防着,如果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就立即给他们打电话,要多少人他们来多少人。
      小老婆哥们走后的第二天,母亲便笑吟吟地下来了。激动地告诉我,说我兄弟上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后大受全寨人的赞扬,说哥不懂理不讲理了人家作兄弟的倒是懂理讲理,不比当年他父亲差。照母亲说来,兄弟替我去给人家赔礼道歉后声誉和威望一下了提高了许多,人们都对他刮目相看了,对我倒是看成不如一只狗前脚了。母亲虽然为我遭寨里人鄙视而痛心,但为小儿子能得到寨里人的称赞而高兴,毕竟母亲认为一个儿子不懂理不讲理还有一个儿子还懂理讲理。母亲是摆谈不完别人对她小儿子的赞赏。当然,我知道母亲是小心地隐掉了别人对我的嘲讽和大堂姐和她男人在赔礼道歉场合上的嚣张气焰。
      母亲心有余悸地对我说道:“阿依,都算你兄弟有头脑,主动把事情承担下来答应给他们赔礼道歉,不然,不知会出现什么事情的。”母亲接着告诉我,大老婆小兄弟的老婆已改嫁给了曾想把他堂妹介绍我的沙玛家的那位死了老婆的儿子。他死了的老婆的姐妹就不服气,说她再娶老婆时没按传统规矩给她们这些前老婆的娘家和姐妹赔礼道歉,几个姐妹一起把沙玛家的儿子按在地上狠狠地打了一顿。幸好沙玛家的儿子懂理不还手不顶嘴,立即给对方补办了赔礼事情才没有闹大。母亲还告诉我,大老婆那位一直想找小老婆的堂叔,他兄弟们暗地里跑了无数次,娘家人才勉强开口。暗地里找好了一个二十多岁带着女孩的寡妇后,背着他老婆给娘家人抬了三四百斤酒,花了三四千元,杀了两条牛和七八只羊子都还没有过关,双方都还在僵着。母亲惊恐万状地说:“你大老婆娘家这么大的家族都这样,阿依,这都因为你有时耍横不讲理,你大老婆娘家和舅家都算是讲理的人了,你看,人家死了老婆的再娶新老婆时,她的姐妹都这样对待那男的,你大老婆堂叔他没有儿子更该是娶小老婆的,可他大老婆和娘家都那样对待他,你是已有两上儿子,老婆虽手脚不便了但还活着,又和老婆娘家和舅家都结了几起仇的,可不管哪件事情都这么简单地赔罪了结,算是少有的了。”母亲担心我这样过于违反传统规矩到处去结仇对我十分不利,又语重心长地劝导我要多学我兄弟样,多用我们本民族的传统规矩办事,少用城里汉人的规矩。
      从母亲的话里知道,第一老丈母昨天来到了我们家里,说是以为小老婆哥们还没有走,想来见识见识的。我明白她是来试探他们的能力和体力的。母亲说第一老丈母在我们家里嘲讽我根本不是个男人,还无理地和一个女人吵嘴打架。母亲说她当时气得没有搭理她的话。第一老丈母便又改口辱骂她们以前的小儿媳,把世上所有的脏事丑事都全集中到了她先前的小儿媳身上,说她以前曾和谁来往过,准备和谁私奔过。母亲说,她真为第一老丈母脸红,既然这样脏为何就曾把她娶来做儿媳?过后第一老丈母又开始说沙玛家的那个儿子根骨又是如何如何地不好。其实,不用母亲告诉我,我也想象得出第一老丈母会如此说她先前的小儿媳和小儿媳现在的男人的。我说过的,第一老丈母就是这样的人,属于她的东西,一堆臭屎她也会说成是金子的;不属于她的东西,一块金子她也要说成是臭屎的。第一老丈母她们是一直想把小儿媳强行管束住不让她改嫁的,让小儿媳陪着她们守着空房过一辈子,借此来惩罚小儿媳和提高自己家族的威望。后来还是管束不了小儿媳,小儿媳强行改嫁后,第一老丈母她们就对先前的小儿媳恨之入骨了,除了要她娘家人按规矩给他们家退还聘金和赔礼外,还一个劲地把世上所有的脏事,丑事,不管是她先前儿媳有过的还是没有的,都揭露和强加在她身上了。
      休息一会儿后,母亲又痛苦不甚地向我诉苦了,就因为那天我没留住在家里,大老婆又在家里闹骂开了,捡世上最恶毒的咒语不停地咒骂我。咒骂得她们在旁边都浑身起鸡皮疙瘩。弟媳她们不敢往下听了躲避到一旁去,母亲就劝说她不要这样在背后乱咒骂人,你这样下咒语终有一天是会被你咒死的,到那时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母亲说大老婆便又开始骂她,说她只会护着自己的儿子,还不喊自己儿子留下来陪她。母亲噙着泪说大老婆不仅用恶毒的语言骂她,还要动手来打她,如果不是两个孙子拉着,母亲说她可能就被大老婆的拐杖打着了。母亲伤心和委屈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了。
      “阿依,我们真不知道该怎样相处了,又不是一两天一两年的时间,她现在让我们家护理得身本是愈来愈好了,活到五六十岁没问题的,这么长的年头哪个能和她相处得了啊!这都怪她那个阿嫫。”母亲把所有的怨恨都集中到第一老丈母身上,说大老婆愈来愈难侍候都是她那个母亲教唆的。母亲说昨天她坐在小儿子家里,听见第一老丈母在我那个小屋里教她女儿该如何如何地对付我们,给我们家制造麻烦。母亲说她还看见第一老丈母还劈来了几根枯蒿草杆,劈成九节后放在嘴上念了一番咒语后朝我们所在的方向扔掉了。我知道这也是我们彝家诅咒人最恶毒的一招,是要让被咒者断子绝孙的。第一老丈母是最毒辣的,以前我就曾隐约听家里人说过,第一老丈母经常教唆我两个儿子长大后就该如何如何地打骂小老婆,还教我两个儿子一旦小老婆哥们来我们家了,让他俩去买酒时,就劈来九节蒿草杆往内转九圈子往外转九圈后才拿给他们喝,这样我和小老婆哥间就会无故生事相互打杀起来了。我明白,第一老丈母想来见识一下小老婆哥们的另一个重要目的,就是想法寻机挑起我和小老婆哥们间的矛盾,好让我们打杀起来。
      一想起第一老丈母她们的毒辣,大老婆的不识抬举,我真恨不得甩了她一走了之。说实话,不管从哪个方面讲我都有理由抛弃她们的。可是,气过之后我就办不到了,我也想不通自己的心怎么像母亲所说的样这么软,是不是因为生活给了我太多的磨难,文学又净化了我的灵魂?到头来我只怨自己该命苦,让上天把这样的人安排在我的生活中。很多时候我都自我安慰认为是上天的惠顾,生活上的诸多磨难说不准就是我文学上的巨大财富呢。我又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后又去安慰劝说母亲不要和大老婆她们怄气。
      第二天,母亲又急着回去了。说她担心大老婆在家里横行霸道又无故辱骂我兄弟家两口子,又和她儿子吵嘴打架。临走前我听见母亲在小声地吩咐小老婆,说以后不要让我一人单独上街,说大老婆娘家人和舅家人都会随时找我麻烦的。
      母亲走后,我还是闷闷不乐。母亲临走前对小老婆的吩咐不是多余的。我也清楚在日后的生活中,大老婆的娘家人和舅家人遇上了我,即使不是明目张胆地来打杀我,也会阴阳怪气地来羞辱我的。可我忍得了一两次的无端羞辱,也忍不了三四次的有意生事。我更没有精力和财力跟别人发生纠纷,我只求有个安静的生活环境,搞好本职工作,养活家人后抽出一定的时间来继续搞我心爱的文学创作。
      我闷闷不乐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小老婆的肚子愈来愈大了。我必须得及早处理掉这个东西,不要让它成为我日后的又一个沉重包袱,成为别人攻击我的一个有利武器。我和小老婆商定过两天轮休后,我们又到下边的一个乡计生所去检查。如果是女孩,就及早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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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楼  发表于: 2013-02-21   
    “可你对她那样好,她自己,她娘家人又对你怎么样?”小老婆嘲笑我。
      “那是他们那家人脑壳有问题,不会想才那样的,我实在不忍心为了一时赌气而丢下她眼睁睁地看着她饥寒而死。”
      小老婆气得脸都变形了:“你心里就是只装有你那个像疯子样的大老婆,从来不把我放在心上过,如果你是个会想的人,你大老婆即使对你好,她现在这种情况是早已变成风雨了,陪不了你多久她就会死掉的,我可是你后辈子的依靠,你应该比她还更好地待我的。”
“就因为她是活了不多久,而我俩是要相陪后半辈子的,所以我才该多关心一下她,这样以后她死了我才没有什么遗憾的。等把她护理死后我就会把所有的关心全给你的,会弥补以前对你关心不够的地方。眼下,你要理解我体谅我。何况,你是健康人她却是个残疾人,她比你更需要我的关心。”
      小老婆赌气道:“好吧,既然你那么关心你的大老婆,那么舍不得离开她,我们就依你不搬家不调走,但我现在就给你说清楚,以后你大老婆和她的姐妹些再对我做出吐口水瞪眼睛的事来,我可不认他们只认你的。”
      虽然,小老婆的哥们在面上倒是强颜欢笑,没有顶撞和不再反驳我,但看得出心里是失望和不悦的。我很愧对他们,当时在气愤和紧张的情况下我答应小老婆作出了搬家调走的决定,让他们花了不少的钱财和心血。可静下来后无法不为大老婆的将来作想时,才发现自己这一决定的冒失,结果却玩弄了对我一腔真情厚意的小老婆的娘家人,能不让他们生气么?我忙给他们说好话、赔礼,对小老婆安慰说,这回我们就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彻底地把他们治服后他们就不敢再做出这种事情了。
      吃过早饭后,我带着他们一起去了我上边的家。大老婆不在家,听母亲她们说这几天大老婆是拄着拐杖来往在我们家和她娘家。我明白,她娘家人是利用她来打探了解我们这方的情况。我痛心大老婆是如此愚笨不识务,已关系到自己的生死存亡了,还分不清是非敌友。
      母亲和兄弟他们见到我带着小老婆哥们到来后十分高兴,忙问小老婆哥们搬家调动工作的事情办得如何。我抢先回答母亲他们,说我又决定不走了。母亲和兄弟他们都气愤不已。弟媳躲在暗处一脸的失望和惶恐。
      母亲和兄弟都忍不住责备起我来;“说好了要搬家调走的,我们都把家里该处理的处理了,单等你们来人后一起把地里的庄稼收了就走,怎么到头来又改变了?”
      我对母亲她们说我们好不容易从老家搬到这里建起了家,已有了一定的基础,如今,却为了负气丢掉好不容易建起来的这些,又到另一个地方去白手起家,这样搬来搬去的我们家就只有愈搬愈穷了。
      母亲说:“只要能离开你大老婆,离开她娘家人,不吃不喝也值得了。”
      兄弟也在一旁不断埋怨我,说我就是不为别人着想,也该为自己想一下后路,现在这个单位混不下去的话以后连饭碗都保不住的,到了我们民族地区,凭我现有的文化和脑壳是会出人头地的。
      我把母亲和兄弟带到屋外告诉他们内心话:“你们就只会想一头从不全面地想一下,我们为了要避让大老婆她们而搬家调走,可万一为躲打的而杀的在前面等着呢,又怎么办?我们家才和小老婆家认识,相处,现在倒是对我,对我们家都很好,相处久了是会难免出现磕磕绊绊的事的,小老婆虽然很单纯可爱,可她还幼稚不懂事,和我吵闹是避免不了的,一旦出现了这种不愉快的事,她的娘家人会高兴吗?大老婆这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毕竟他们内部人都已有病在身,手脚不便了,很多时候他们只是嘴上提劲实际上做不出什么事的。而且我和他们之间已相互了解了性格的,很多时候我还是有办法压得住他们的,可小老婆的哥们是那样的身强力壮,在当地是哪个也不敢惹怒他们的,一旦和他们发生矛盾了我们能是他们的对手吗?他们又不了解我的性格,能不发生让人无法预料的祸事?”
      看样子我是说到了母亲的心坎上。母亲无话可说了。一付不知所措的痛苦模样。
      兄弟却说道:“只要你能改变一下自己的想法和性格,为人处事多用我们本民族的传统规矩少用你那些汉人的道理,学会多迎合一下别人就不会像眼下和你大老婆家相处时样发生如此不愉快的事了。你现在担心和小老婆娘家相处不好而继续留在这里,这对我们哪个人都不利的,特别是你的两个儿子该娶老婆了,可有这么个母亲,谁见了都会怕她的,哪家的姑娘愿意来做她的儿媳妇?儿子娶不到老婆不说,更可怕的是我们在她还活着时不趁早把她丢弃了,到她死了她一定是会变成厉鬼来缠住我们家的,到时候就会出现天灾人祸的事的。”
      “是啊,阿依,这可是最让人害怕的。”母亲连忙附和道。
      “阿嫫,我知道我们家趁机搬家调走,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件好事,可对我那个大老婆来说就只有死路一条呀!”
      “她都不替你着想,到眼下这种情况了都还偏向她娘家人,你还替她着想什么?”
      “阿嫫,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像她们家这种人是大脑里有问题的,你们想一个大脑里有问题的人她会想得出做得出好事吗?就说她的确是时时处处事事都在伤着我们的心,可她毕竟做过我十多年的老婆,做了我们十多年的媳妇,也曾对我们家有过情有过义做过好事的,还给我们家生了两个儿子。不说看在过去的一些情份上单就看在我两个儿子的面上,我们也该原谅和可怜她的。”
      “不说我们已跟你大老婆舅家和娘家两家结下仇,已没有我们好好生活的地方了,单就你大老婆一人哪个还忍受得了和再一起生活啊!”
      “阿嫫,您不要过于担忧,对大老婆的舅家和娘家他们怎样对待我们,我们就怎样对待他们,对大老婆我们也只要咬牙再坚持几年后我两个儿子大了,给他俩娶老婆成家了,大老婆就可以跟着两家儿子生活了,如果到那时候她还活着的话。到那时候关心,照顾她的人就多了,我们每个人都会轻松了。”
      “可你两个儿子至少还得等两三年才能成家的,哪个还敢再和你大老婆相处两三年?不说是两三年,就是再和她相处两三个月都会活活被她气死的。还有,阿依,我成天忧心,我两个孙子也会不会得他们母亲的……”母亲说不出口了。
      我清楚母亲成天忧心的是什么,我浑身不由一震,忙劝母亲不要再说那种不吉利的话,我相信我的儿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阿依,如果你真下决心不搬家调走的话,那我们就只有按人家的要求,照规矩给人家赔礼道歉了。”
      我一听到“赔礼道歉”这句话怒火一下燃蹿起来:“阿嫫,您们怎么老是只知道动不动就给别人赔礼道歉?”我气得丢开他们回屋了。母亲和兄弟也跟着回屋了。
      母亲和兄弟都还在继续劝说我,也希望小老婆的哥们帮着劝说我,说如果不搬家调走,就只有按规矩给对方赔礼道歉。不然,我们家势单力薄的生活在别的有仇家族中间,不给对方赔礼道歉不知会出什么事情的。
      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不由提高了嗓音对母亲她们吼道:“不说现在仅仅是发生一点拉扯的事,我们又有这么多人都怕成这样,如果让你们像我样独自一人遇上打断别人的手那件事情,看样子你们就只有不活了。”
      大老婆的堂舅被我打伤后,我连忙赶回家里给老婆下令在我没回来之前不准以我的名义给对方赔礼道歉。过后,我带上自己的一部作品到外地去参加笔会了。
      老婆堂舅的家人得知情况后赶来了,找不到我后,和我舅子他们一起把伤者抬到了我单位的负责人办公室,向单位负责人耍横威胁他。说我是他的职工,出了这等事就应该由单位负责人负责。吓得我们单位负责人只好派人带他们到派出所报案。同意以我工资作抵押到我们职工医院去治疗。我们单位负责人就跑到外面躲了三天才回来,准备重用我的负责人从此就把我归入了野蛮类,另眼相待了。
      从外地开完笔会回来,同事转告了派出所叫我回来后立即去一趟他们那里的口信,我立即赶往派出所。走到派出所门口,我听见所长正跟着民警闲聊,说我文章写得如何如何好,平时是如何如何的温文尔雅,可不知这回怎么就一下子蛮起来了。见到我,所长就微笑着告诉周围的人:“就是他呢。”接着又回头对我说,“人已被你打得右手粉碎性骨折,头部缝了十几针。你也知道的,从法律的角度讲这可算是严重的故意伤害人,犯了故意伤害罪,可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的刑的,不过,”所长对我眨了眨眼睛后说,“你们少数民族嘛,就可以特殊一点,你仅仅把对方的医疗费付掉,其它的我来摆平。”
      我却断然拒绝了所长的一番好意,我给所长说什么我都不得给他付,所长愕然地望了我一眼。
      在笔会上我精心修改主编决定要发本刊头条的稿子,心里也是恐惧忧虑。我明白自己的行为已触犯了刑法,如果法律要追究的话是会负法律责任的。当时我暗想假如法律要追究我的话我只能用正当防卫来替自己辩解了。但有时我又放心,清楚我们这地区的基层执法者大多是搪塞过关的,不会那么认真地对待法律。而且,按以往的惯例,我们山寨的人出了天大的事情也按本民族的传统规矩来了结不愿用法律解决的,说不定对方没有去报案,等着我回来按本民族传统规矩处理呢。如果是这样,若伤者他们不再对我无故生事,给了他这次血的教训后我还是借钱该赔礼的赔礼,该医治的医治。
      可回来后得知他带人到我单位负责人那里闹事,毁了我的形象和前途,我气得又带木棍从医院里把他赶走了。一个月后,他带了一大把在他老家乡村诊所乱开来的几万元的医疗单,去派出所协调,要我全部承担这些费用。派出所作出了折衷的处理办法,我们双方都没有接受。对方后来就不用法律,要改用我们本民族的风俗习惯来处理了。他召集了他所有的族人来对我施加压力。他族内人扬言如果我不按他们的要求照规矩杀牛给他们族人赔罪,不出钱物给本人赔礼,他们至少也要把我打杀成他们家的人样才了事。远在老家的母亲她们已给吓得卧铺不起了,又无钱无力前来救护我。后来母亲告诉我,当时她恨不得变成一只鹰飞来护我,用她的命来换我的命。我的族里人们都惶恐地躲避开了,知情者都睁眼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那天,我和对方家约定在乡镇街上解决。我看见他们黑压压的上百号人坐满了街头的两个饭店。我心里也不免紧张起来。我独自坐在街中心,望着对方如此人多势强我却孤单无援,我拿不准该采取什么办法来对付,去给派出所报案吧,他们协调不成功后没有闹出大事之前派出所是会置之不理,还是喊我们按本民族规矩解决的。可看对方一个个摩拳擦掌的样子,我明白一场打斗是不可避免了。但我想到,他们虽然人多势强,只要我能摞倒一两个带头的,其余的人也就不敢做出什么了。可我赤手空拳可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我必须得借助于木棍铁器什么的。我想找两样铁器放在身上,但万一等会儿谈不成功了真正地打起来,伤了对方便又成了故意伤害罪,在法律上说不走,然我又不能不作一定的防备。我选坐在街上卖菜刀的那样摆摊老人旁边。谈不成功是明摆着的,万一他们真的来向我动武了,到时候就可以顺手拿起身边早已看好的两把菜刀进行自卫,砍伤他两个,竟可惩制和报复了他们,法律上我也可以作自卫辩解。单就坐在菜刀旁边,我想他们内中的一些聪明人也会看出我的心思而给他们一个震慑,不敢对我冒然动武的
于是,我就独自坐在卖菜刀的那个摆摊人近旁。对方家杀了一个羊子办招待后请来做我们中间作调解人的老婆的堂叔,就开始从对方那里来到我这里,转告了对方家的要求,提出了他作调解人的看法。说对方本人提出要我杀牛给他族人赔罪后再用两万元给他本人作赔礼,他的家族说看在我是他们外侄女婿的份上,他们的人也有错,他们只好作些让步,要我只赔一万元就可了结这事了。调解人说,虽然对方的态度很强硬,说一万元是不能少一分的,但只要我出个七八千元,他去努力劝说有望摆得平。我说,老婆的这位堂舅不批评教育一下自己的外侄女不说,还偏护他外侄女来羞辱我,我们之间发生了这件打架事情后,他若不带人到我领导面前闹事,不恶意毁了我的声誉和前途,我还有个商量的余地的。可现在,他坏了我的前途,形象,毁掉了我所有的一切,我的损失更加惨重。我不仅不给他赔礼道歉,不付他一分钱,日后我在单位,在事业上没有好前程了,我还会和他没完没了的。调解人摇了摇头后回话去了。调解人在我们双方间跑了无数趟,一会儿威胁一会儿宽哄,软硬兼施,使尽了所有的办法,所开的价也开始在渐渐下隆,最后降到了四千元。
      调解人苦口婆心地对我说:“他们是咬定先开的那个价不松口的,只是我考虑到你的经济也确实困难才开出的这个价,对方不一定会接受,但只要你能照我的意见拿出这个数,对方接不接受就是我的责任了”。
     在旁观注的一些好心人知道调解人只开了四千元,都忙来劝说我该同意了,说人家调解人在对方家那么高的基数上只开这个数,是少的了,算是明显地偏向我这方,我这方算是赢了,我该是感谢调解人的。我也知道,按我们山寨的传统规矩讲,不管属长辈的有无过错,不说是打伤他,就是用言语顶撞他也是违规违俗的,都得重惩的。对打断长辈人手的这种大事上只赔四千元真的算是最底标准了,特别是在这么强大的家族势力下,调解人是有些袒护我了。但我还是拒绝了这个最优惠的赔礼要求。
      调解人终于气愤我不给他面子,作了最后的通碟:“对方家早已想冲杀下来了,都让我阻拦着的,如果你连这个最低标准都不接受的话,我也毫无办法再阻拦他们了,只好放他们冲杀下来了。”
      我说作为调解人已做到了该做的,我们双方都不会责怪他的,叫他可以放手不管这事了,不别再拦阻他们就让他们冲杀下来好了。调解人气馁地回话去了,围观者都慌恐地躲让开了。我已经作好了最坏的打算,我装着买菜刀的样子,拿了两把大菜刀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着,等着。我从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对方人真的冲下来了,可冲到半路上见了我手上亮闪闪的两把菜刀后都不由停步了。不知所措地站了一阵后便一个个地缩了回去。至到整条街上没见他们的一个人影了,我才松了口气,把菜刀放回原处,也回了单位。
      后来听说他们当夜回到幺爸家后,相互埋怨不敢第一个对我出手而相互打得头破血流。幺爸家提了几架啤酒杀了一头猪,大伯家杀了条牛,老丈人家杀了只羊,给他们办招待,凑钱给足了车旅费后,他们觉得没能把我怎么样而无脸从原路回去,绕道从另一条路回去了------
          “阿依,那时候就因为是你一个人他们拿你没办法,可现在是我们老人和兄弟的都在你身边,他们对付不了你就会来对付我们的,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替我们想一下。”母亲又流泪满面了。
      “哪个让你们这样夹着尾巴做人?”我气恨母亲她们的过于软弱。山里与山外,野蛮与文明两个我所生存着的环境,给了我一个生活的真谛:在文明的天地里,你愈讲究文明你就愈受人尊敬和爱戴,在野蛮的圈子里,你愈野蛮你就愈受人崇拜而愈拥有生存的空间。
      刚走出山寨时我还没有感悟到生活的这个真谛,反而要尽力让身上的野蛮被文明取代。于是,我身上野蛮的困素在渐渐减少,文明的成份在慢慢增多,这种性格的变化受到了城里汉人们的赞赏却遭到了山寨同胞们的嘲笑和欺凌,在山寨的生存空间愈来愈狭窄。每当回到山寨,我体内被后天学来的文明所压制着的先天的野蛮便嘲笑文明的不识务,我分明听见它在嘲讽文明:“到你的天地你是万能的,可到了我的圈子里你就无能了,还是来看我的吧!”于是,这个被文明所压制着的野蛮便一跃而起,把文明踩翻在脚底下,去所向披靡地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回到单位后,它才不得不低头躲藏在文明的影子下。这样,我的体内就同时供养着文明与野蛮两个个性,它俩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在文明的天地里由文明来值班负责,回到野蛮的圈子后就由野蛮值班,而很多时候,我野蛮的个性占着上风,因为它经常成为先进生产者。
      我告诉母亲他们,大多的人都是“你不硬他就不软”,有时候讲礼貌的在别人眼中就变成害怕者。人在有些时候只要抓住了自己的理该硬的时候就不能软的。
     母亲却反驳我:“可阿依,你这回能有什么理?你可是还了人家女人的手的,我们已经无理的了。”
      我打断了母亲的话:“我怎么没有理?那女人平常根本不把我大老婆当自己的堂妹看待,现在却因为我娶小老婆了就无故三番五次地辱骂我,难道我娶小老婆后就不管大老婆,把大老婆甩给她照顾了她才这样对我?”
     “阿依,说内心话,不对的是我们,是我们在耍赖,按传统规矩讲,人家这样对待你是应该的。你娶小老婆时没按传统规矩给他们那些姐妹杀牛赠礼道歉,你还欠着她们的啦,就是你已按传统规矩给她们姐妹些杀牛赔了礼,她们见了你后羞辱你都允许的,按理,你是不能气的,应该忍着,让着的,瘟牛都不去撞母牛,可你……”
      我气得说不出话,许久后我才按捺住自己愤激的情绪,明智地悲凉起自己来。我一贯用一个城里读书人的思维观念来对待我们山寨里的一些事情,结果便引发出了一连串的冲突和矛盾。毕竟经过十多年的读书,工作,再加文学创作,我和他们的思维观念已经不是一回事了,要想不让这些冲突和矛盾发生,我只有照母亲和兄弟他们一再劝导的,多用本民族的传统规矩,少用汉人的道理。可十多年的文化修养和生活经历已无法让我去再迎合我们本民族的一些陈旧陋习。我还一心想用文化知识来推动,改进他们的落后观念。
      “还有,阿依,就说你有理,你也硬得过人家吗?”
      “阿嫫,虽然他们家确实比我们人多势强,可人哪个不怕死怕伤?只要我们以硬碰硬,难道他们就不怕吗?”
      “阿依,这回可不一样了,结的仇太多太大,人家几次在你这里都碰了壁丢了脸的,不管怎么说人家这回是不可能再丢脸面了。阿依,你看看窒外这个天气,就是要出祸事的鬼天气。”
      室外早已是雷声滚滚,狂风大作,让人心里一阵阵发怵。
      兄弟更是一脸的惊恐:“最好是把他们家的这个瘫痪女人丢给他们家后我们就搬走。如果你实在舍不下你大老婆继续留住在这里,那只有给人家赔礼道歉,低头做人,不这样,你不怕,我可怕他们,我顾不了其它什么,只好带上我老婆孩子逃走了。”
      室外电闪雷鸣,妖风吓人,火塘边上我气得暴跳如雷,和兄弟,母亲她们争吵得唾星四溅。到了下半夜,风停雨住了,我们都有些筋疲力尽了,谁都说服不了谁,都闷闷不乐怒气未消地躺在火塘边地铺上。
      第二天一早,我不管母亲的劝阻,兄弟的反对,请了邻居男主人帮我带话到幺爸家,要向他明说,他曾经对我说过他们这么大个家族难道养不起自己一个瘫痪女子吗,叫我把他的侄女送到他家去的话,我现在托人带话就要准备给他送过来了。另外,他老婆那天在街上说过我小老婆苦日子还在后头的话,小老婆哥们带口信问她,他们的妹是按我们彝家的传统规矩求婚订亲后才嫁过来的,没有违规违俗,怎么会有苦日子在后头?我准备制服了大老婆娘家人后再来制服大老婆大堂姐男人和他的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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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九章  恐  惧
      母亲在我们这里住了一晚上后,又急着回去了。母亲说她担心那些人一时气急了,来不及下来找我算账,就拿兄弟他们出气。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我们山寨的规矩就是“有父才有儿,有兄才有弟,事儿由族人作主”,比如我个人惹下的祸可以株连家人,并要我家人出头承担一定的责任。我劝说母亲就是那些人真的下来闹事了,她一个老人能起什么用?更应该躲让开。母亲还是不听我的劝拦执意要走。临走时我一再告戒母亲不管发生什么事,就是别人打到我们头上了,都不要过问插手,只管把自己保护好,不要让别人无辜伤及,不然,伤着了您老人家,事情可就闹大了。
      母亲却坚决不依:“我怎么能忍得住我儿子被人打骂,他们真的要来打我儿子的话,我能饶了他们吗?我会用头顶撞他们。“
      我心里异常恐惧,为我的母亲。望着母亲弯腰屈背气喘吁吁朝家里赶去,我的心里在流血,我惹来的祸连累了年迈的母亲。
      昨夜,直到天亮母亲都没合上一眼,都不住辗转反侧唉声叹气。我一再安慰母亲不必如此担忧,不会有多大的事的。
      母亲却气了:“阿依,你怎么就这样憨呀,你以为这还是一件小事吗?你得罪了两个家族。而且,一个家族就结下了两件仇事,他们能不趁机来报复,收拾你?”母亲接着便小心地试探我,“阿依,我看还是干脆让你兄弟给人家办一顿酒席,赔个礼认个错吧?”
      我听后一下火了,对母亲也怒吼起来:“难道是我的过错,我们怎么能向他们赔礼认错?”
      “可阿依,你毕竟还了人家女人的手,按我们彝家规矩,瘟牛都不撞母牛,即使女人再错,不管她怎样无故来想打自己,作男人的也只能在她面前逃跑,躲让的,是不能回嘴还手的,可你现在是违反了这个传统规矩呀。”
      “女人说错做错了,难道就不该惩治她一下吗?”
      “除了自己的老婆可以动手打骂外,其他的女人不管她是怎么无理的来惹自己的,一个男人都只能躲让她,用好言好语好酒好肉来招待她,是千万不能回嘴还手的。不然,不仅会遭人嘲笑,而且她的娘家叔伯兄弟姐妹些就会来没完没了的闹事,直到你杀牛买酒按他们的要求圆满地给他们赔礼道歉。可你......”母亲又痛心地摇了摇头,“你惹出了这等祸事,他们不下来找你麻烦也一定会找你兄弟他们的麻烦的。”
      “他们有本事就直接下来找我,这与我兄弟他们有何相关?”
      母亲又痛心地摇了摇头:“阿依,你怎么一惯都用城里汉人的怪想法来对待和处理我们山寨彝家的一些事情。出了这种事后,找不到本人或本人不讲理了就得找他父母兄弟家族,由他父母兄弟家族承担,‘事儿由族人作主’说的就是这种事情。所以,阿依,为了不出现人头落地的事情还是依你兄弟的意见,给人家赔个礼...”
      我气得听不下去了,打断了母亲的话,“难道是你们自己已经答应给他们赔礼道歉了?”
      母亲担忧地望了一眼小老婆后,连忙失口否认道:“没---没有,这只是我的想法。”
      我舒了口气,给母亲表明了态度:“这回,我不仅不给他们赔礼,我还要借机把我身上那个烦人包袱甩给他们,要痛痛快快地惩治一下不知趣的这些人。”
      母亲无可奈何地又摇了一阵头,对小老婆递了个眼色后,便急着要起身回去了。临走前,母亲一再叮嘱我们这几天要千万小心,要我们躲让着,说他们那些人是会随时下来找我们的。我答应母亲每天吃过早饭后,我和小老婆就会躲藏到别处去待晚上才回来。我又提醒母亲留在家里的他们要更小心,如果那些人集伙来找他们了就要回避,保各自的身体不要去保财产而伤及身体,不能硬碰。但也不要过于胆小,要尽快把家里该处理能处理的及早处理了,待小老婆的哥们来了,狠狠地把对方收拾一顿后一起搬走。
      母亲叹息道:“唉,真不凑巧,庄稼还在地里没法收进屋来处理掉,不然连夜搬走多好啊!”
      母亲千叮呤万嘱咐后终于急急地走了,带走了我的牵挂和愧疚。
      母亲走后没过一会儿,小老婆的哥们得知我们这方发生了事情后,连夜赶到他们县上给我们打来了电话,详细询问了一些情况后问我要带多少人马来。我清楚,这件事不借助于小老婆娘家的势力,大老婆娘家和舅家是会联手来对付我和我兄弟他们的。但小老婆娘家路途遥远,来往的人多了车旅费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小老婆倒是希望多来些人,好镇住对方借机提高自己家族的威望。我却让小老婆娘家顶多只来三四个人。在小老婆的不住催促下,我向小老婆的哥们说出了决定甩掉大老婆搬到他们那里去的打算,让他们替我兄弟找好土地,再通过他们在县上做官的亲戚帮我联系好调入的工作单位。
      小老婆的哥们在电话里拍手称快了,电话里传来了他们激动的声音:“我们早就劝你调来的,工作给你联系了,土地也找好了,我们下来后按你的要求把你想收拾一顿的狠狠地收拾后,我们一同上来就是了。”小老婆的哥们也在电话里提醒我们,他们最快也需要两天时间才能到达,他们没到的这两天时间要我们躲着。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刚喂养大的两个小猪儿拉给邻居抵了账,吃过早饭后就带上小老婆躲藏到别处去,晚上才回来。
      第二天晚上回来时,听楼下的邻居小心地告诉我,白天来了穿我们民族服装的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先问我们在不在家,看我们不在屋后就去看了我们猪圈,看到我们人和猪都不见后就回去了。
      我心里一愣,想对方可能是要真的行动了。他们是想采用解决此类事情的惯例,先让和我惹过事的大堂姐和她母亲下来按传统规矩闯进我屋里躺在我床上耍赖,提出一些过高的赔礼要求后,如果我达不到他们的要求,她们就赶走我的猪羊,带走或毁掉我所有的财产,还有意激怒我去打骂她们。一旦我动了她们一根手指头或骂了她们一句,她们的叔伯兄弟便吆了族内的大队人马驻扎到我们家来,再提出更高更无理的赔礼要求......我暗自庆喜自己有先见之明,听了母亲她们的劝导提前把猪处理了,又带着小老婆躲开了。不然,不仅猪被赶走了,还会为此闹出更大的事情的。晚上睡觉时,我和小老婆都和衣而睡,门窗死闩着,床边放着一根钢管,随时准备反击来偷袭者。白天,又带上小老婆躲到远处。
      天已黑了我们才回来。意外发现我们宿舍里亮着灯,室内晃动着人影。莫非是那些人真的下来了,找不到我们后撬门入室内等我们回屋?我的心不由提了起来。小老婆已被吓得几乎迈不动脚步了。我想找左右邻居问问刚才进我屋里的是些什么样的人。可四周各扇门窗都紧闭着,邻居门都知道我和大老婆娘家人发生了打架的事,看来是担心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都有意避着我和小老婆。我把小老婆带到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把她藏好,叫她别出声,不管我和别人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只要我不喊她出来她就别私自出来。小老婆却死死地抓住我的手,抖着声音说她怕,也不让我去,她怕我被他们打伤。我找来一节钢管,安慰小老婆放心,我可以用手中的这节钢管保护自己打伤对方的,小老婆在我身后禁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我手握钢管,蹑手蹑脚地摸上去,站在门外屏息敛声侧耳倾听室内的人声,却听不出是谁的声音。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我心儿在狂跳,我真怕发生血淋淋的事件,我不愿让他们伤着我身体,更怕我打伤他们,打出人命了那可是触犯了刑法的,将会有不可想象的后果。我真想远远地避让开去,可我能避让到哪里去?这里是我唯一的合法藏身之处呀,可眼下已被他们侵占了。给派出所报案么,他们会搪塞推委的。很多事件以后,我对一向所依靠的派出所之类的政法机关已失去了信心。依靠他们到不如依靠自己自行解决。我心中渐渐升起来的怒火压住了恐惧。如果我打伤了他们法律要追究我责任的话我就说他们私闯民宅,侵犯了我的合法权益后我正当防卫的结果。
      如此想定后,我深吸了几口气,憋足了力气作好了迎头痛打的准备。轻轻敲了门,室内有走来开门了,我一脚踢开门,举起手中的钢管就要劈下去,站在我面前的竟然是小老婆的三哥。原来他们三兄弟和三姐夫哥连夜有车坐车无车步行冒雨赶来了,浑身稀泥。见我们没人在家,以为被对方打伤了,于是翻窗入室内想等一会儿,洗换一下衣裤后才准备上去找我们。知道是娘家哥们赶来了,小老婆蹦蹦跳跳地上楼来了。
      小老婆的哥们一见面就兴奋地告诉我,说他们连夜杀了一条牛给做官的亲戚办了招待后,又把以前他们带去的我一些作品、大学毕业证和作家证全拿给那些当官的看了,他们都很满意和佩服,都说我是我们山寨彝族中算是难得的人才,同意调我到他们县上做我喜欢的文字工作。至于我兄弟和母亲,儿子他们安置的地方,他们也杀了羊买了十多斤酒办了一顿酒席,把寨里所有人都请来吃肉喝酒后向他们要土地,每家都送了一小块,所收到的土地已够几家人吃了。小老婆的哥们都争先恐后地说他们那边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我一声下令,把我这边的有仇人该打的打,该杀的杀后,就一齐搬走。小老婆更是兴奋不已,她一直都在动员,说服我把家搬到他们那里。小老婆说她母亲她们时刻都在担忧她,担心大老婆的娘家人会经常来找她麻烦,担心相互发生冲突。在这之前我一直都在劝慰她不会发生她所担心的事的,我更不会让别的人无故来伤害她的。
      “我听我们寨里的那些老年人说,大老婆和大老婆娘家人是不能不找小老婆麻烦,打架吵嘴是避免不了的。就说他们家不来惹我也会惹你的,惹了你,我又怎么能忍得了?趁还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们还是及早搬走吧,走了所有烦人的事都没有了。你不必担心,我们家也是受过苦是会想的人,不会像你的大老婆娘家人,我的娘家人是会待你为贵客的。”
  每回小老婆这样劝说我的时候,我心里放不下大老婆,面上都找别的一些借口推辞。这回大堂姐她们的借故生事,大老婆的不识趣,让我气愤和失望了,当下爽快答应了搬走。眼下又非常顺利地办完了该办的一切过程。小老婆高兴地几乎长了一截个子,做着我兄弟他们搬到她娘家,我工作调入他们县城的种种美好生活的打算。吃完饭后,小老婆的哥们就在隔壁的沙发和地铺上,做好了几种打杀的安排后呼呼入睡了。我却失眠了。
      刚听到给我联系好了一个我历来向往的文化单位,兄弟他们的安置地点也找好了,我也一阵兴奋和激动。我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我没有像小老婆和她娘家人所抱有的那种调入新的好单位后就会升官发财的想法。但我确实需要一个好的生活和工作环境,一个有利于我文学创作的环境。在我眼下所生存的这个环境里,单位即将破产,工作上阻力重重,生活上危机四伏,这样的生活和工作环境是会扼杀掉我的追求和我那点仅有的才能。离开这个四面楚歌的地方,离开这些和我势不两立的人到另一个崭新的地方,我定会有一番美好天地的。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我明白,像小老婆她们那样的老家是我一向所神往的。我们彝族历史源远流长,民族文化博大精深。少年时代在放牧生涯中,我却让这些珍贵的历史文化知识和山风一起在我眼前飘走了。到了青年时代搞起了文学创作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对本民族历史文化知识的匮乏。我曾毫不惋惜地拒绝了肖英真挚的爱,不屑于别的年轻人所向往和追求的优越生活,到最偏僻古朴的山寨去寻找我的爱,就为了再去重温和加深我们彝族的生活方式,再去体悟和掌握我们彝族的历史文化知识,从而写出反映我们彝族历史文化、传统习俗、生存状态、生活方式和心路历程的优秀作品。小老婆老家那些地方就是我们彝族最古老历史文化知识的发祥地了,至今还沿袭着外民族闻所未闻、古掘奇异的生存态势和生活习俗。如果我能长期生活在那些地方,我文学上定会有巨大的成功的。而且,退一万步说,在文学上毫无建树,在那样偏僻落后的地方,凭我现有的文化知识会物以稀为贵,我定会有个美好的未来的。这倒是别人求之不得的时机和事情啊!
      可是,这样趁机搬家调走,于我们家每个人都有益,对大老婆娘家人也无损,直接受害的就是我那个大老婆了。谁都明白,眼下,大老婆娘家人甚至所有沾亲带故者,仅是为了他们家族的声誉,他们自己的脸面,是传统规矩让他们必须这样做,而一旦大老婆被我抛弃不管了,他们会怎么样呢?
      夜已很深了,隔壁的小老婆哥们发着如雷的鼾声,我怀中的小老婆紧搂着我的脖子带着搬离这是非之地回她老家后的美好生活的幻想,甜甜睡着了。我却愈来愈毫无睡意。我轻轻地把小老婆的手从我脖子拿下来,悄悄下床来到了室外。室外,天空乌云遮盖,蓄着一场可怕的暴雨。天地漆黑无比。我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走着,让呼啸的夜风刮走我心中烦躁。无意识中我来到家属楼下的小路上,大老婆以前喝敌敌喂昏死的地方。坐在那里回忆起当时大老婆吐血抽搐的样子,脊背阵阵发凉,浑身不住打颤。世上的好人君子很多,但坏蛋小人也不少。可上天却如此有意折磨我,几乎把所有的小人都集中到我周围,我生活中,竟让我与如此势利不近人情的人结了亲。他们家的女儿差点被他们给逼死,幸好当时遇上了我才把她救活了。不然,他们家女儿早就命归西天了。现在我要彻底地把大老婆丢弃给他们,搬家调走,会怎么样?他们会个个都躲之唯恐不及的。我想象得出,一旦我们真的搬家调走了,我那个不识好歹、不知深浅的大老婆才会如梦方醒,慌慌张张地拄着拐杖找她娘家人诉说,她已被我们抛弃了,我们已搬家调走了。她娘家人,不管是她母亲、幺爸、还是兄弟、堂姐妹们,都把她拒之门外,责骂道:“没嫁是娘家的,嫁后是婆家的,嫁给他家后你活是他家人死是他家鬼,不管他家搬到那里,你男人调到那里,你都应该去找他们,怎么来找我们?”
      大老婆便抱着拐杖孤立立地坐在寨中的木栅栏道边的粪堆上,一脸憔悴嘴唇枯干,可怜巴巴地注视着过往的堂姐堂妹、叔伯兄弟们,哀求他们把她送到我们搬去调进的地方。可她的堂姐妹和叔伯兄弟们就因为畏惧小老婆娘家的家族势力谁也不敢答应她,都没有理睬她。坐了一天一夜后,大老婆终于失望了,她浑身愈加剧烈颤抖着,拄着拐杖一步三摇,吃力地拖着双脚回到了自己那个毫无生气的屋里,倒在床上,弄不来吃的。如此不吃不喝地躺了几天后,身子渐渐断气发硬了。几天后尸体散发出了臭味,蛆儿爬满了一床。过往的行人闻到了刺鼻的臭味后知道是她已死了,众人愈加嫌恶地远远绕道避开,担心她变鬼来自己家蹿门,害人害财,都立即请来毕摩大杀牛羊念经撵鬼,活时不准她进屋,死后更要把她的阴魂赶走。从此以后谁也不愿再记起和提起她........
           夜风吹来,我感觉到自己的双颊贴着两根冰柱,凉凉的,我感到身心也异常地寒冷。我突然间鄙夷起自己来,别人都说搞文学的是最能容忍和最有善心的,我还是个被人称为“作家”的人,怎么就没有了这种容忍和善心?怎么心胸还是如此狭窄?根除不了身上野蛮的劣根,还和大老婆和她娘家人那样智力有限、又死抱着传统规矩的人计较?还想赌气狠心地丢下大老婆,让她在孤独无援中饥寒而死。想想我怎么会下得了这个心,看来人心的残酷真是不可想象的啊!静静地坐了许久,公路上已有来往的车子了,我才揩掉了脸上的泪水起身回屋。
      醒后没找着我的小老婆,早已在室内大哭大闹了。她的哥们都已被她吵醒起床了。见我进来后,小老婆披头散发地扑向我,又抓又咬又打起来,问我上哪里去了,为什么不给她说一声。我忍受着小老婆抓打,宽慰、赔罪,给她说是解手去了。小老婆更是不依了,说我又骗她了,解手怎么会解这么长时间。小老婆的哥都在劝说小老婆别再这样撒娇了。小老婆被劝住后,说话向来直来直去的小老婆二哥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我是要搬家调走的了,心里又丢不下自己的大老婆,心里不好受睡又睡不着,才出去走走罢了。我苦涩一笑,否认了他的这种说法,说我还巴不得早些远离他们呢,让我那个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大老婆和她费力也不讨好的娘家人到时看能做出个什么。我说:“只是我担心不事先算算命,这样说搬走就搬走会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事?”
      小老婆大哥立刻接过了我的话:“这个你就放心,我们比你本人还提前想到了。来时我已找算命先生算过了,你们全家人,不管是哪个,今年朝我们那个西北方向搬家是没有任何克命的,是最顺利的,你就不必担心了,搬去后头痛脚热的病也不会得的。”
      我无话可说一阵后才又说道:“还有,我们彝家有句谚语‘富家搬了变穷,穷家搬了变灰’,我们以前就这样随意到处搬家,来不及发家致富才如此贫穷的,如果现在不吸取教训再这样搬下去的话,家就不成家了。”
      看样子,小老婆的哥们已看出了我心态的变化,主意的改变,面面相觑后都开始沉默不语起来。小老婆倒是没有任何顾忌,直言不讳地责问我为何说定了的事要变卦?我只能找些我们这么大家人到一个新的地方白手起家实属不易的话来替自己辩解。沉默一阵后小老婆哥们便开始劝说起我来。
      小老婆大哥说:“我们曾找过我们那个地方很有名气的毕摩算过你的命,都说你虽然很有本事,但在工作和生活中这样磕磕绊绊始终出不了人头,就怪你大老婆成了一堆脏物玷污着你的命相,如果继续还在和她来往你就会始终没有好日子的,到她死后,像她那种病久了的人是一定会变成很厉害的鬼来害人的。我们都想着你已是我们家的人了,替你着急才不怕你生气说出这话的,我们作舅子老表的不会强迫你按我们的愿望办事,只是提出些你想象不到的利害问题让你看着办。”
      小老婆二哥说:“到了我们那里,您和您家人的日子肯定会比您们现在这里好过的,我们虽然做不了别的什么,但能保证不会让别人来欺负您们的,也不会轻易给您添麻烦,您老人和兄弟儿子他们,我们会相互关照着生活的,您就可以安心地搞您的工作写您的书。”
小老婆三哥说:“您又不是没有头脑的,我们这么说并不是宽哄您,想法把您骗到我们那里,我们是看到了您目前的处境才给您想的办法。您看看这里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周围您的仇人很多,这些仇人随时都在找您的麻烦,单位上也没有什么前途,工资又少,听说又要跨了,不说我们已花费了些东西,把什么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就是没有这种门路,也该想办法早些离开这里的。”
      小老婆的姐夫哥也附和着劝我不要去担心吃穿修房这些事情,他们会来帮忙的。他们说我小老婆的姐姐们都盼望着我能搬家调到他们那里去。
      我感激和愧对小老婆娘家人对我的热情和厚爱,我也盼望着摆脱掉不近情理的大老婆娘家人,但事到临头时我却抛不下可恨又可怜的大老婆了。小老婆的哥们都已看出了我的心思,都讥笑我其实不愿搬家调走的真正原因就是舍不掉我的大老婆。
      我承认了:“不怕你们笑话我,这确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想想她现在已是生活都无法自理的人了,我怎能忍心丢下她不管?假如是换成你们的姐妹,我丢下她不管你们的心里会好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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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八章  儿子的眼睛
      轮休后,我徒步赶到乡镇市场上,掏出身上仅有的几块钱称了几斤水果,匆匆赶往我们寨里的那个村小去看望在这里读书的两个儿子,想了解一下两个儿子的学习情况后再回家劳动。
      到学校后才知道小儿子没来上课,听大儿子说是眼睛痛。我心里一凉,立即赶往家里。
      小儿子蜷缩在火塘边的灰堆里低声呻吟着,不住用肮脏漆黑的手背揉着左眼。我忙把小儿子扶到屋外阳光下一看,左眼已红肿,瞳孔上有个针眼般大的小眼从里面不断流出些白色异物。我被吓了一大跳,问是怎么回事,小儿子吞吞吐吐地告诉我,说是前天放学回来时,不小心在路上跌到,让草棍给挫伤了。我责备儿子,为何不让他母亲带着他早些下来找我。小儿子又胆怯地说,他母亲昨早上回他外婆家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气恨自己这个狗性难改的女人,儿子的眼睛已伤成了这种样了她还不管不问,还放得下心来照常乱跑。我匆匆给儿子洗掉了一脸的灰垢后,立即把他带到了乡镇医院。医生检查后叫我尽快送往市医院,不然孩子的眼睛没指望了。
      我四处找同事借来五百元,赊来一套童装把儿子的脏衣裤换下后,立即把儿子送到了市医院。医院让我一手交三千元后才准住院治疗。我向院方求情和保证后院方才同意我先交身上所带的,不足的明后天补上后,才让我们入院。大夫检查一遍后告诉我,说我送迟了,眼球已严重感染化脓,只有把那眼球摘了,不然会立即影响到那另外一只好眼睛。我被大夫的话一下击瘫在那里。
      我两个儿子,特别是小儿子的这双漂亮的小眼睛是上天对我不幸婚姻和痛苦家庭的一种慰藉和补偿,是我的精神支柱。可上天最终却残忍地夺回了对我的这点慰藉和补偿,夺走了我的精神支柱。望着病榻上正津津有味地嚼动着我给他买的一颗硬糖果的小儿子,我心如刀绞。苍天啦,你让我双目失明都可,为何把这等灾难降临在我无辜的儿子身上?叫我怎能接受儿子没有一只眼睛的事实,让我幼小的儿子怎能用一只眼睛去对付以后漫长的人生?我泪如泉涌。
      “阿达,你怎么哭了?”儿子停止了咀嚼,问道。
       我张开手掌遮住双眼,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哭。”
       “是不是因为我的眼睛受了伤,让你花了钱?”
       这是五岁的孩子说的话么?为何灾难在身的孩子都显得如此地懂事、乖巧、可爱?如果小儿子这时候显得调皮、捣蛋、讨厌,也许我的心里会好受些。我希望儿子不要再说了。
      可儿子又说了:“阿达,你就别哭了,我以后一定听话,不再挫伤眼睛,不会再让你花钱了。”
      我忍不住跳起来吼道:“别说了。”
      儿子被我这意外的发怒吓着了,不再说话了,拌着泪水无声地咀嚼着糖果,我扑过去搂抱着儿子,把脸紧紧地贴在小儿子的小脑袋上,轻轻揩掉儿子受伤的眼里流出来的泪水,却让自己的尽情流淌。在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医院送来的一张张催款单。
      在悲痛和绝望中,一向怯于向人求情的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求助于我的那位文学恩师了。
      虽然,我恩师出动后儿子的眼球是保住了,但那只明亮的眼睛却变成了灰浊的异物,像一把刀子样插在我心上,随时触痛我的心灵。
      出院回家的那天,我让儿子带我绕道去给我指出挫伤他眼睛的草棍和绊他跌倒的地方,我要把那挫伤我儿子眼睛的草棍连根拔了,再一口口地把它嚼个粉碎,再把绊我儿子跌倒的地方挖个稀烂。
      从他们学校起,小儿子在我的追问下一路上都说就在前边了,可直到家里,他也没给我指出是在哪里跌倒,被哪根草棍挫伤的。我意外发现小儿子是在撒谎,是在敷衍我。看他那样子像是隐藏了别的什么真相。再问他,儿子便低头不语了。我疑心小儿子是不是和大儿子一起玩耍时,被大儿子给挫伤了。我怒声追问大儿子,大儿子胆怯地摇头否认,我认定是大儿子无疑。捡来一根竹条要大儿子从实招来。
      大儿子哭嚷着说道:“阿达,不是我,是被阿嫫打伤的。”
      我呆了,以为儿子又在撒谎,想教训儿子。两个儿子便颤颤惊惊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下午放学回来,想着母亲会给他俩做好了饭,可回到家后才见火塘里的火早已熄灭了,他们的母亲已不知去向,两个儿子就坐在火塘边中嚎啕大哭。天要黑了,他们的母亲才不知从哪里回来,两个儿子又哭又闹。
      小儿子边哭边说:“我阿达喊你不要乱跑,你不听,不给我们做饭天天这样乱跑,等阿达回来时我就给我阿达说。”
      他母亲听了,很气愤地把小儿子毒打一顿后,又一把把小儿子猛推在火塘边的篱席上,篱席上翘着的一根篱条挫伤了小儿子的左眼。
      看到自己弄伤了小儿子的眼睛,他母亲有些怕了。宽住儿子后封了两个儿子的口,要两个儿子一旦我查问起来时,就一口咬定说是跌倒时被草棍挫伤的。
      我木然呆坐在火塘边上,心中的怒火勃勃燃烧起来。等到第二天早上,见到不知从何处归来的老婆时,我不容分说地冲上去按住她就是一阵暴打。我说原来是你这个烂人弄瞎了我儿子的一只眼睛。
      老婆也奋力反抗又抓又咬,回骂我:“难---难道只是你一人的儿子吗,我就不---不该打骂了?”
      我说我实在不愿和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再一起过日子了,我们干脆到法庭去离婚。
      “走,离就离!”没料到她倒比我爽快。
      我安顿吩咐好两个儿子后,就带着老婆下山朝镇法庭走去。
      一路上,老婆比我还走得快,态度似乎还比我坚决,一付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我知道她会这样想,只要我娘家不同意离,不管走到哪里,你敢离,你能离得脱吗?我明白她娘家人是不准我离。因为,一旦被我离掉了就等于被我抛弃了,被抛弃了就成了有损娘家人脸面和祖宗声誉的莫大耻辱。所以,拼死也不会让我离。就是他们家的女子做出了天大的事情,不能不离了,他们也会按传统规矩提出一些我办不到的赔礼要求来阻止我离婚的。
走在老婆的后面,我倒犹豫和后悔起来了。就是我要耍横以命相拚倾家荡产强行离掉她,对我倒是个痛苦的解除幸福的开端,可我幼小儿子没有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多可怜。假好以后我再娶个老婆会对我儿子好么?打散一个家庭不难但组成一个家庭却不易呀。而且,爱过一个女人后如何再去爱另一个女人?我不敢想像如何去抹掉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十多年的一个女人,更不敢设想心里有过两个女人的心灵负荷有多重。我真想打道回府了。可老婆就因为掌握了我这个处事犹柔寡断办事思前想后的性格,才一向我行我素,死不悔改自己的一些恶劣行径的。这回我必须要做出决心不顾后果地离的样子,惩治一下她给她敲一下警钟,让她日后不再做出这种事情。我继续怒绷着脸走着。我发现身前的老婆脚步有些慢起来,脸上也现出了几分惶然的神色。看得出她以为我这回是不再惧怕他娘家人而真的要离了,她有些后悔和害怕了。她的这种心态是我所希望的,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想再坚持下去,把她真的带到法庭做做样子,唬她一阵,说不准她日后就会痛改前非呢。
      刚走进了镇街上,却意外碰上了已长得牛高马大的她二弟。老婆便像遇上了救星般样,向她二弟说起了我要带她到法庭去离婚的事。二弟听后,十分愠怒地望了我一眼,对自己的姐耳语一阵,朝我冷笑一声便急忙朝幺爸所在的矿部走去。我知道他是向幺爸汇报这事去了。
      老婆也不愿再朝法庭走了。我以为老婆是已知错而害怕离婚了,对她作了最后的通碟,要他保证日后不准再发生类似事情,狠狠地把她批评了一顿后,便打道回府了。
      在回家的路上,尽管我仍在为儿子的残眼暗自流泪,然为了顾全自己这个小家庭,为了不愿再给自己惹来别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已经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言细语地批评、教育、开导老婆。
      回到家,刚烧起火给两个儿子做好晚饭,屋外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鼎沸的吵闹声淹没了我的木板房。两个儿子出去看后,惊恐地回来告诉我,说他们的二舅带人里外三层地把我们家包围了。
      原来,老婆的二弟通过幺爸的支持后,承头把他们族内所有的叔伯弟兄们都喊来了,说这回要好好地收拾我了。
  我听见屋外人群里有老丈母的声音:“‘姑娘的靠背是娘家,湖水的靠背是山洪’做叔伯弟兄的不狠,姑娘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这回,你们这些叔伯弟兄就不能轻饶了他。”
老婆的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色。她面带笑容,做出一付宽宏大量的样子,出来劝她娘家人,说您们可以回去了,我已和他没有事,和好了。她娘家族里的远房叔伯弟兄们听说我们已和好后,就说他们已找不出别的借口而退走了。而老婆最亲的叔伯弟兄们仍不依了,他们大声责备老婆不该对我这样仁慈,不该袒护我。说着就陆陆续续地冲了进来,但不见我的老丈母。
      我清楚,老丈母现在已是惧我三分了。为着她女儿的夜不归家,治家无方,和我发生过几场不愉快的摩擦,慢慢领教了我不大讲究传统规矩,对她也不礼貌的个性。特别是那次我家里被盗,我向她们做老人的数落了老婆的不是而引起她的不满,拿起火钳敲打在火塘边石块上时,我也忍不住操起了火塘里的一根柴在她对面敲打了几下后,老丈母她面上是更加暴跳如雷了,但心下还是怯了我几分的。日后她们家一旦和我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时,她就设法不再出头露面了,只是躲在幕后做总指挥。我明白老丈母给她儿子些出谋划策交待好后,躺藏到我屋后的草丛里去作后台总指挥。她怕自己出面进屋后,会受到我不客气的顶撞而使自己的脸面不光彩。想躲藏在屋外等她儿子和大伯子他们狠狠地把我收拾一顿后,待解了她的心头之气后才出来虚情假义地把她的儿子些批评一顿,再讨好我。
      先冲进屋来的是大伯父,他问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家族脸上抹黑,要跟他们家女子离婚,而且,想离也不是在我们山寨不按我们传统规矩来离,偏要上法庭去丢人现眼,损他们家族的名声?他说他就要为他们家族的名誉要与我拼命,要跟我同归于尽。说着,就凶恶地扑向我。我的邻居男主人,他的外侄挡在我们中间死死地拉劝着他。
      我也丢开了毫无用处的礼貌修养,又恢复了野蛮的本性。我也回骂他们这些做娘家人的是一群蠢猪,不弄清事情的原因,不分清是非对错,一味地只会考虑自己的名声,自己的脸面,只会袒护自己人。我说我真后悔以前曾经常杀猪宰羊,热情款待你们这群蠢猪。
      接着就冲进来了老婆的三个酒气熏天的兄弟。我知道他们是故意沾酒而来的。老婆的二弟一进屋还未在火塘边落坐,他“啵”地猛拍一下自己的胸脯,对她的姐吼道:“快给我买酒来!”
      老婆得意地微微一笑后,真的出去买酒了。我明白,他们是准备借酒向我闹事了。屋内的空气骤然间紧张到了极点,一触即发。这种野蛮的行径,这股强大的罪恶势力更激燃了我的怒火。我继续怒骂他们是一群蠢猪,问他们:“我儿子被他母亲打瞎了眼睛,我还不该发怒吗?”我还问他们,你们了解我的心思吗?我向老婆提出离婚只是有意唬她一下,让她吸取教训改邪归正,可你们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和处理事情。
      小舅子反驳我:“你儿子难道就只是你的儿子,不是我姐的儿子了,就是打瞎了眼睛打断了手脚也是她的儿子,该由她打的,你管得着吗?”
      大舅子早已弯腰弓背地站在我面前,用手指戳着我的眼睛,吼道:“就说你是唬吓管教自己的老婆,你也该把老婆关在自己屋里唬吓管教的,怎么能把她带到外面众人面前去管教。让人人都知道后议论我们做娘家人的不替自己女子作主,你让我们作叔伯弟兄的脸往哪里放?”
      不管是小舅子溅满我脸上的唾星,大舅子戳向我眼睛的手指,还是他们伯父让外侄阻挡不住不时踢向我的脚,我都不屑一顾。尽管我已异常气愤和恶心他们对我的如此言行,但他们都已有些行动不便了,我觉得即使打在我头上也不值得我去还手。我的予头指向了二舅子。牛高马大的二舅子一向以一身蛮劲称霸山寨,成了他们家族武力的排头兵,也成了这时候屋内他叔伯弟兄对我指手划脚厉声怒骂的靠山。如果我不先治服了他,屋内的打架斗欧就不可避免。只要治服了二舅子也就治服屋内其他的叔伯弟兄们了。然单凭力气,我根本不是他一只胳膊的对手。我起身绕开他们从碗柜下找来那把大菜刀,撇在身后的腰带上。我一面下令喊他们给我滚出去,一面警告他们,他们这是私闯民宅,就说我把他们砍伤了,在法律上我也是有理的。接着,我右手反到背后握着菜刀,左手指戳着二舅子对他破口大骂起来,我全用汉话骂他白读了几年书,和山寨上目不识丁的老人们样的愚昧无知,不想想自己姐的生活方式、生活作风,不用学到的文化知识来改变自己的观念,不用先进文明的思维来对待事情,不批评教育一下自己的姐,却一味地跟着不讲理死抱着传统规矩的老人们野蛮行事。
二舅子他想反驳我,但我停不下来的骂声让他找不到插话的机会,他涨红着脸一脸难堪地坐在那里。见我拿起了菜刀后怯了几分的老婆大伯父,在骂骂咧咧中被我邻居男主人拉走了。三个舅子也在我的骂声中被我赶走了。
      不一会儿,从屋后传来了老丈母对自己三个儿子的责备声:“你们是白吃饭了,连这么个独人都对付不了。”
      后来我听说,就因为没动手收拾我一顿,二舅子被她母亲骂哭了。当时,老婆的堂舅,就朝火塘边吐了一泡口水:“呸,你们这些后代人是愈来愈赶不上我们前辈了,胳膊粗来没有用,连这么个独人都拿他没有办法,你们做叔伯弟兄的收拾不了他,就看我这个作堂舅的怎么来收拾他吧。”他一拍自己的胸脯,“我虽已是四十岁的人了,但还没有被人摔倒在身下过呢,不说是他这么个推鸡也裂肝的人。”
      老丈母兴奋地接过了她堂哥的话:“‘三代也要护外侄女的’,做叔伯弟兄的护不了自家的女子,现在就看你这个作舅舅的怎么去替自己的外侄女作主了。”
      和娘家人吵闹后的第二天,我回单位上班,儿子就交给她母亲护理,他母亲护理不周,儿子的眼睛又感染复发了。下班后,我要去镇医院给儿子捡消炎药。
      刚走入街上,远元地听见从街心上传来我们一位彝人的骂声:“我可是要喝人脑髓的。”我寻声望去是我老婆的堂舅。他手上端着一个酒瓶,腰间别着一把匕首,还时不时把匕首抽出来挥舞一阵,咬或切齿地对围观的人说,“我一惯是挖人的脑髓泡酒喝的。”我心下生疑不知他又和谁惹上了。我有些嫌恶他绕道避开想走我的。可他已发现了我,那双朦胧的醉红酒眼死死地盯住我,咬牙切齿地做出一付异常愤怒的表情,手伸向腰间的匕首。我看见那些围观的人群都惊恐地注视着我了。我心一惊,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早已听到了老婆的这位堂舅要替老婆娘家人收拾我的那番话,扰心他今日会不会有意要无故找我的麻烦?我加快脚步朝乡镇医院走我的。
      果然,老婆的这位平时我待他不薄的堂舅便跟上了我。手提明晃晃的匕首怀惴大堆石头,嘴里不停地说着今日要挖人的脑髓泡酒喝的话,对我紧跟不舍。我装着镇定的样子走我的,但背上却是一阵阵发凉,担心那匕首会扎向我的后背,那石头会砸在我的后脑上。进了乡镇医院,我悬着的心才多少放了下来。我看见老婆的堂舅继续做出一付今日不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决不罢休的样子,守坐在医院门口对面的公路坎上。刚才那群围观者尾随其后远远地躲在别外等待,观望。我捡好了药后继续留在医院里,在忍耐和想着对策。我暗自决定,如果我这样坐上一两个小时后他还继续把我拦守在这里,我就想法把他收拾一顿。坐了两上小时后,刚才躲在远处观看者都失望了,渐渐走开了。老婆堂舅的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来,继续辱骂我一阵后才似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赶往家里服待小儿子吃药清洗眼睛。
      第二天,从娘家回来的老婆见到我后,很鄙夷地说道:“你都还---还算什么男子汉,我---我都替你脸红,听说昨天你---你被我堂舅追杀得躲进医院里后就不敢出来了。”
      我发现这以后山寨里所有遇见我的人都对我投来了鄙视、嘲讽和奇怪的目光,连三岁的小孩也想无故欺凌我一番了。我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我开始气恨起老婆的这位堂舅了,我一向把他当自己的亲叔叔看待,他却这样对待我。作为老婆的堂舅,如果他真的关心他的外侄女就应该批评她的违规违俗行为,教育她好好治理家庭带好孩子的。可他不仅不这样做反而无事找事来惹我,我都仍把他当长辈看待,以礼相待,躲让了他,他应该知趣的;可他还借机恶意诽谤我,靠贬低我来抬高他自己。如果他再要对我如此,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我知道,一惯游手好闲的老婆的堂舅是经常在街上游闲的,也明白他会对我得寸进尺的。我从屋前的柴堆里找来一根结实坚硬的青岗棍,砍出一小段削出棱角做出握柄。我对老婆说如果她的堂舅再对我无礼,我就用这根短棍把他收拾一顿。老婆却不屑地噘起了嘴。我揣上这根短棍上路回单位了。
      进街后,我先去我们科室查看自己的信件,有一封文联邀请我去参加笔会的通知。刚把报纸和信件拿出来走到街上,便迎面碰上了老婆的堂舅。见到我后,他又做出说出了前几日的那副表情和那番言行来。我暗笑,我照旧朝前走自己的,他在后面跟上了我。到了十字街上,我才把手中的报纸和书信放在一个熟人处,便回身盯着还在装模作样的他。我不再礼貌地称他为叔叔了,而是直呼他的名字,对他说道:“阿西娃果,你我没有冤仇,我一向把你当亲叔叔对待,你却在我不痒处搔痒,给你面子你不要面子,还到处说我被你追杀得躲进医院不敢出来,还说要挖我脑髓泡酒喝”。
      见我放好了手中的报纸后才回身怒脸迎上去的,阿西娃果一愣,在原地站住了,他的脸上无法掩饰地出现了不安的神色来。听了我这番很不客气的话,他有些怕了,瞪大眼睛慌张反问道:“这是哪个造的谣?我长有几个脑袋要追杀你,要挖你的脑髓?”
      见他已胆怯了,失口否认了他自己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我的怒气消失了,心下可怜起他来。我怒绷着的脸也让它慢慢松弛下来了,我改用温和的语气,劝说他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在我不痒处挠痒了。
      看到我突然间软下来的态度和语气,阿西娃果却骤然强硬起来了,偏头噘嘴不屑地反问我“就说我说过那样的话,你又敢把我怎么样?”
      我怒火骤起:“你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我连问了他三次,他也用愈加强硬的态度和语气回答了我三次:“你敢把我怎么样。”
      我的怒火猛烈燃起了。我掏出了怀中的短棍朝他头上劈去。看样子他原以为我也会像他样只用空话提劲,看到我从怀里掏出了他事先毫无察觉的短棍后给吓愣在那里,木棍要落在他头上了他才往后退去,一面用右手来挡一面也顺手抄起了身边的一根板凳来回击我。我愈打愈失去了理智,身上所有的往日被文明压抑着的野性全发作了,我手中的短棍带着我以往的冤屈落在了他的脑壳上,落在了他右手上。他也一步步地逼上来还击,我一步步后退着寻找最佳角度用力劈打。我们在街上你进我退地相互追打了很长一段路。围观者在四周大声惊呼着。我隐约听见刚才我放报纸的那位熟人在慌恐地喊我不要再打了,人要被我打死了,阿西娃果也一面在还手一面高声呼叫:“派出所,快喊派出所!”
      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我的理智才恢复了。我看见对方的右手已垂吊着,浑身是血,头上的血还不断朝上冒着,我心里咯噔吓了一大跳,明白对方已被我打得不轻了,我才收棍循入街上的人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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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发表于: 2013-02-21   
到了晚上,她的母亲又赶来了,也是劝不住的辱骂和诅咒,责问他们,说我怎么能打了她女儿。母亲说她当时也忍不住了。不客气地回嘴说,她们两位作老人的平时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就不看一下朋友的情份了?母亲说对方平时不是常说自己是最理解,同情和赞赏这个侄女婿的么,这个侄女婿也一再地说在所有娘家人里就数她这位老婆的大伯娘最通情达理,怎么现在就这样不问明起因就不讲理起来。可对方就是不听,不管我兄弟他们的好言好语,热情款待,还是母亲的叙旧和责怪,大伯娘就是听不进去。她说,如果不按他们家的要求赔礼道歉,她就带人下来把我所有的财产带走,毁掉。
      我再次感悟到了人性的自私。大老婆的这位大伯娘以往对我的所谓的理解,同情和赞赏,原来仅是因为她和我老丈母她们有仇才站在我这一面的,如今触犯到她的私利了,她就不再通情达理了,赤裸裸地暴露出了自私的本性。
      母亲惊恐万状地告诉我,大伯娘母女俩在我们家里大闹一阵后,连夜赶到煤厂幺爸家里去商量对策了。听说,他们家族里的主事人都集中在那里了。
      我问了大老婆的反映,心想这事因她而起,对方又是她的娘家人,如果她出面劝说制止该是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的。可母亲告诉我的情况让我失望和痛心。
      母亲告诉我:“听说你和她大堂姐打了起来,你那个大老婆是高兴得不得了啦,称赞她大堂姐真了不起,平时经常说要剥掉他的皮的,今天算是说到做到了。她还喊着你的名字,说这下他可能就完了,不仅打伤过人家的亲舅舅,惹怒了那个大家族,现在又打了人家的亲侄女他们家族的媳妇,旧恨又添上新仇了;这下,人家这个家族可不会轻易饶了他的。她说你现在得罪了她娘家和她舅家两个家族了,两个家族一旦合起来,你就不够他们一嘴了。你那个大老婆从昨天开始就坐在火塘边扳着指头数哪些家族,家族里的哪些人会趁机来收拾了你的,数完了所有的手指和脚趾后就得意地唱起了歌来。我喊你两个儿子也快下去看你们,帮你们时,她却拉住儿子不准他俩下来,说这不管她儿子的事。”
      我气恨自己这个愚蠢的女人,她怎么会蠢到如此好坏不分是非不明的地步?对她那些只图自己空虚的名誉,实际上不管她的死活,甚至已赤裸裸地嫌弃她的所谓的堂姐等娘家人,却一劲儿偏袒他们,而对我们如此关爱她的人却恩将仇报。我已实在无法再容忍她的这种活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突然间想起了我们彝家那句“给蠢人做好事倒不如往大河撒盐”的谚语,这个曾给我带来过不少痛苦和灾难的愚蠢女人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我就趁机干脆把她给抛弃了,让她再去感受人情的冷暖,再去品尝生活的艰辛。看她那些一惯对我发咒辱骂的娘家人,谁能担当得了这个沉重又烦人的包袱。我给母亲说我们把家搬离这个地方,去挨小老婆娘家,我的工作也调往那里。
      母亲听后喜不自禁了:“阿依,这倒是个最好的办法,我和小儿子家都盼着你能下这个决心,希望能早日有这么一天。仅仅和她生活了一年,可比活了十年,百年都还难受。我们全家人都那样关心她,都把她当老人看待,连我也把本该我得的全让给了她,我们愈是这样对待她,她愈是刁蛮起来。我一向规规矩矩地做人,轻易不去得罪他人的,所以别人也尊敬我,哪个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话,可你大老婆她却不仅经常出口伤人,有时连对我也没说上两句话就操起了她的拐杖——”母亲已经说不下去了,两串热泪滚了出来。哽了一会儿后,母亲擤了一把鼻涕,揩掉眼泪后又说道,“阿依,真不敢相信她已是这样了你还能同她生活了十多年,仅就一年我们都被她折磨得受不了。我们都是看在你面上才咬呀坚持着的,你弟和弟媳他们也像我样多次在暗地里哭过,听说你有了这个想法后你兄弟家两口子都喜欢得长高了一截身子。她们这家人个个都这样太不知趣了,就把他们家的女子扔给他们自家去试试,看哪个能照顾得了她。只要摆脱了这女人,远离了这家人,不吃不穿也值得了。我也会再活上十年二十年的,只是阿依,今明两天我们是一时般不走的,可被你惹怒的那家人,在我们没搬走之前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劝母亲不必那么害怕,我们是在单位上,他们不敢下来对我怎么样的,如果他们真的胆大敢下来找我麻烦,我会给派出所打电话,法律会管他们的。
      母亲却不满了:“‘猴子靠树活,你却靠汉人的法律活’,你口口声声都说法律,都说派出所,可哪件事情是法律给你作了主,派出所给你帮了忙的?你想想,你大老婆幺爸是煤矿干部,人家面子比你的大,派出所能不偏向他会站在你背后吗?不说别的,听说昨天,他们把你们拦在派出所,找来石头木棍,说不让你活着出去,派出所都不过问,你现在还把希望放在派出所,放在法律上呢。”
      我哑口无语。是的,我向来把国家法律法规当作自己的靠山,时时事事都以法律为准绳,想用国家法律来保护自己惩罚不法分子的不法行为。可日夜健全的国家法律法规到了一些基层执法者们的手上就走行变样,软弱无力了,靠山也无法作靠山了,反成了一个别人讥笑我的把柄。
      母亲数落了我一阵后,胆颤心惊地说起来:“还有,阿依,这回可比不得以往任何一回了,你曾打伤过人家的舅舅,原本就和人家家族结下了仇,现在你又回手还了人家侄女,他们家族的媳妇,正像你大老婆说的旧恨又添上新仇了,人家轻易地放过你吗?阿依,你也真是不知深浅,以前怎么就打断了人家手杆去得罪他们那么大的家族?”母亲再次埋怨我过去结下的仇。
      “可是阿嫫,难道我是愿意打断那人的手杆?愿意去得罪他们那个家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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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13-02-21   
大堂姐连忙惶恐地说道:“不说是他的那堆垃圾,我自己的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幺爸把一身蛮劲的侄女婿带到一边耳语一阵后,仓遑逃走了。
      这就是他一向让我鄙夷的地方,你讲理时,他不给你讲理,你一旦不给他讲理了,他就怕了,临阵逃跑,躲在一旁利用可利用的力量借刀杀人。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可他仍时时要充当一个很了不起,所有的人都对他伏首称臣的男子汉大丈夫的角色。看看,刚才他仗着人多势众的时候就成了一只凶猛的恶狼,看到我小老婆给娘家人打了电话,得知小老婆的娘家人势力并不比他们差,已准备前来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羊羔,逃了。还在众人面前把我的大老婆,他的瘫痪侄女儿称为一堆垃圾,那样损她。他和他侄女儿些都在为我娶了个小老婆而不服气,有意找我岔子,不失时机地羞辱我,可在心底里却深深地嫌弃我的瘫痪老婆。这就是让我对他们怨恨和深恶痛绝之处。
      大堂姐看到身边有了男人和幺婶他们,突增勇气,成了一条疯狗,对我乱咬起来了。说她要去告我,见到我便顺手拿起身边的板凳石块朝我砸来。我躲闪着,真想用接在手中的东西把她砸在那里,但一想到这是在派出所门口,有什么吵闹都是对法律的一种蔑视。我强忍着。盼望民警能把他们劝阻一下,可在场的民警们也冷眼观望着,仿佛在观看一场马戏。特别是刚才被我含蓄批评过一顿的那位值班民警,每看到对方家来一位亲戚,这位亲戚走过来对我辱骂时,他就用手遮住面部,眼睛从指缝间观望我,似乎在等着我们打起来。我的心里不免悲凉起来,我们寨子里的人都经常嘲讽我,说我懂点汉人的政策汉人的法律后就时时以国家法律作自己的靠山,不把本民族的传统规矩放在眼里,结果我的法律靠山又没给我帮个什么忙。
      大堂姐继续骂道:“之所以这样,十多年了找不到另外一个小老婆,守着一个瘫痪老婆过日子。又看他守着过日子的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跟不少的男人睡过,成天惹事生非,夜不守家,他曾经还想管束她呢。到后来,他愈管她,她就愈跑愈要学坏,结果怎么样了?”
      我真想不通,这位大堂姐还是个人么?她说出的这番话还是人话吗?她表面上是为我大老婆而不服气,实际上是羞辱了我大老婆;她是想从名誉上为她本人,为她娘家家族争点什么荣誉,实际上是羞辱了她们自家。如此自相予盾的人,你说她不是人吧,她自认自己才是真正的人。说她是人吧,却缺少了人所应有的东西。我心里为大老婆难受和不平。她大堂姐在众人前如此赤裸裸地揭开了她过去的一些丑事。让她日后怎么抬头做人?幺婶似乎也听出了大老婆大堂姐的失口,不禁暗笑一下,忙提醒侄女儿,要她改口骂别的话。
      幺婶自己便这样骂道:“以前,我们想威胁他就威胁他,想骂他就骂他。其实,他根本没有错,都是我们家侄女的过错,但他没有家族没有势力,他怕我们,对付不了我们才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有人说他良心好,守着他那个瘫痪老婆过了十多年,其实他良心好个狗屁,他那是怕我们娘家人才不敢另外娶的。前不久我们娘家人可怜他才同意他娶个小老婆的,不然,他敢娶吗?”
      我心中涌来的悲哀把我击瘫在所长的办公室里,连丝气愤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一直以为以往因大老婆的言行过失而引起的和她娘家人的磨擦中,他们真的是愚昧而未认识到他们家女子,他们自己的过错呢。原来他们并非我所想象的那么愚味,反而比我聪明十倍,是非清楚得很。只是有意是理不认理,是非否认非,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办法对待我,竟是为了显耀他们家族势力的庞大来获得一种荣耀。我深深地悲衰,难怪有些汉人称我们山上彝族为夷教、倮倮、蛮子,原来是我们自己在有意损自己。
      看到小老婆到派出所门外的商店去给我买水解渴,大堂姐和幺婶便尾身后,说道:“你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你想想看他守着那么个瘫痪女人过了十多年,找不到别的女人就该明白他不是好男人,你这人怎么就闭起眼睛来嫁给他?他家是不仅穷而且有妖鬼,根骨也是最不好的,他家是他那个伯父家过去的娃子,后来是跟着他伯父家姓了的,你看他伯父家现在已不与他家来往了,他们家是没有家族的。”
      小老婆不解地反问道:“既然他家里样样都不好,他本人又那样坏,那你们家以前怎么就和他家开亲,把女子嫁给他?”
      大堂姐答不上来了,幺婶忙接了过去:“我们家那是看在他那个堂哥的面上,才和他家开亲,把姑娘嫁给他的。”接着,幺婶就做出说内心话的样子对小老婆说道,“你这孩子还是不懂事的,我这人是最聪明的,会看明白事情的现在和将来,你要不趁早回去的话,你的苦日子还会在后头。”
      小老婆偶尔回她们一句,只管走自己的。
      对我骂了想骂的,对小老婆说了想说的后,幺婶她们就对侄女儿两口子耳语交待一阵后,陆陆续续地不知躲藏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临走前,幺婶对众人宣布道:“他马海克巴惹现在已不年轻了,变成其他女人的男人我们也不心痛了。”
      其实,我了解她的心思,正因为我成了其他女人的男人,没能成为她的情夫,她才心痛了,怀恨在心,才有了今天这番言行。
      派出所内,最后只剩下大堂姐两口子和我两口子了。
      大堂姐骂道:“看你那个推鸡都肝裂的人,受得了我男人一只胳膊吗?”
      被自己老婆含蓄宽奖了一番的那男人一卷漆黑的衣袖,露出粗壮的手臂,怒目瞪着我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气力,你有什么势力,敢来惹我们?”
      我的确是势单力薄,大老婆健康时候的一件徘闻事件得罪了我们族内的主事人,我们就给开除了家族,不再和家族来往了。然我也不曾因为过去有家族势力作靠山而得意忘形过,现在虽独来独往了也从不妄自菲薄地低头做人。对人对事我先礼让三分后对方还在蛮横的话,我也会蛮横起来。所以,在我们山寨有人还是怯我三分的。大堂姐的男人更了解我的性格,我知道他在心里还是惧我几分的,只是想着在派出所内碍于法律的威严,我不敢对他做出什么他才愈加猖狂的。望着他那付穷凶极恶的样子,我真恨不得立即置他于死地。我暗自决定如果他再不知趣,继续再这样对待我,日后我就寻机钻个法律的空子狠狠地收拾他一顿。我警告了他。他以为我也是学他样在提虚劲,气焰更加嚣张了。
      “有本事我们现在就去外面单撮。”说着,挥舞着拳头在派出所内走来走去,做出一付急不可待的样子。派出所内坐着的民警们都在用赞赏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俩。刚才曾让我含蓄批评过的那位民警,小声怂恿大堂姐男人:“你们两个大男人单撮倒是没有什么的。”
我知道尽管我能在心理上胜他三分,但如此赤手空拳和他对打,我根本不是他对手。我必须借助棍棒之类的一下把他击倒或击伤。但我明白,在派出所内,在警察的眼皮下一旦我带棍棒打伤对方,我就触犯了法律,现在置之不理的警察到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我绳之以法了。所以,我必须得想出一个既能治服他又能摆脱法律的追究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见我沉默不语、警察们窃窃私语说我虚对方了,大堂姐的男人就不可一世了。
      还不了解对方性格,更不会察颜观色的小老婆,倒是被对方的阵势吓住了,时时泪水涟涟地挡护在我面前,我不时把她劝拉在一旁,安慰她不要怕。
      大堂姐的唾星飞溅而来:“你曾打作伤了我的舅舅不说,今天又来打我,这下我们不会轻易饶过你。”她对警察指手划脚的要警察把我赶出来,让她男人打。她男人早已在派出所门口捡了一大堆石放在自己面前,扬言说只要我一出派出所门口就把我打翻在那里。大堂姐也找来了一根木棍在一旁吼叫着,说我现在就怕了,不怕的话就出来。
      所长进来歉意地对我苦笑一下,说:“看样子,你今天是要挨两下了。”
      我扬了扬手中刚才小老婆给我买来的那瓶未开的啤酒,也苦笑道:“看来,我也只好用手中的这瓶啤酒来自卫了。”所长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后出去了。
      我和小老婆继续留在所长办公室里。我听见外面在观看的众人在互问:“难道他俩是没有家族和兄弟姐妹吗?怎么不见来人解救他们。”
      小老婆担忧地问我俩是不是就这样被拦阻在派出里出不去了?我劝小老婆放心,天黑以前我们准时回去。我心下已决定了,再耐着性子在所长办公室躲留两三个小时,在法律上占足理由后,安置好小老婆不受伤害,我就开始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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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 军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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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发表于: 2013-02-21   
大堂姐见我回身走来,先是一愣,继尔又改口骂起我来:“你这个不知羞不要脸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要娶小老婆,娶来小老婆后就不管大老婆了,连自己的儿子、母亲都不要了。”
      这时候,我燃起的怒火已按捺不下,即使是针对我的辱骂我也不能容忍了。因为,我明白,她这样辱骂我并非她心里有自己的堂妹,更不是我娶来小老婆后就变心不再关心大老婆而让她愤恨了,她如此当众辱骂我仅仅是为了日后在娘家人,在别人面前能获得个称赞,来满足她那无聊的虚荣心。我边朝她走去边用手指戳着她回骂道:“你就知羞要脸了吗?我大老婆瘫了十多年,你作为姐妹的,给她做过什么?你自己不会给她做什么,却还无关痛痒地用这种话来伤人。”
      看见我走近了,大堂姐慌忙拿起身旁的空瓶向我砸来。我躲闪开,空瓶落在我脚边碎了一地。当她再拿起两个欲砸来时,我扑上去想夺掉她手上的瓶子,大堂姐便凭借她肥胖的身体和我咬抓扭打起来,满街的人一下围过来观战。小老婆和随同大堂姐的那位堂婶把我俩拉开了。堂婶也责备起我来,埋怨我不管大堂姐怎么辱骂也不该回嘴更不该还手的,好男不跟女斗。而且,说我已娶了小老婆,大老婆的姐妹们闹闹骂骂也是应该的,是传统规矩要这样做,嘲讽我枉为彝族人却不遵守自己本民族的传统规矩。
      大堂姐这下更猖狂了:“你带着小老婆见我这样骂几句,不仅不来向我认错赔罪,反而还来回骂还手,这下我可不得轻易地放过你了。”
      我想趁早摆脱这个泼妇,带着小老婆走我们的。大堂姐却缠住我了,若即若离地阻拦着我,我们又争吵起来,几乎又动了手。这时,有位短头发的青年警官骑着一辆摩托车,身后带着她的女朋友驶来,把我俩喊开了。我请求这位警官把我俩带到派出所解决。警官叫我俩自己先走着,他忙完自己的事就来。我和大堂姐就一路对骂着朝派出所走去。尾随观战的人渐渐少起来了,大堂姐便慌恐地躲向路边的人户里,说我是想把她带到人少的地方来报复,我真恨不得朝她脸上吐口水。
      我对她骂道:“你都还是个人吗!起先都那么凶狠,既然现在已闹到这种地步,双方都吵嘴动了手,你还顾忌什么?还怕什么?你应该来跟我拼命呀。”
      大堂姐却顾不得羞,惊恐地躲进了人家的屋檐下。直到来了她们寨子里一个本族姑娘才似得了援兵,气焰又嚣张起来了。她从屋檐下冲出来,捡起石头狠狠地砸向我。我一边护着恐惧地紧贴在身边的小老婆,一边躲闪着投掷来的石头。我接住几个石头后,做出也要掷打她的动作,她便惊慌逃进身后的姐妹们中间。那些女人们一面责备我不该这样对待大堂姐,一面批评和教唆大堂姐不该这样惧怕躲闪,该和我拼命。大堂姐是出乎我意料的愚中有智,看到身边也来了她们寨里以前曾诽谤过大老婆而引起打架,大老婆娘家姐妹为此想讨回公道,却碰鼻而归的那位我老家族内男人的妹时,开始转移话题,说我一向用意歹毒,曾带着她们想去对付自己的仇人。又一股恶意涌上我心头。那男人曾诽谤了她们家的女子不说,还动手打了她,按习俗讲,这于她们姐妹,她们家族来说是一种耻辱了,她们应该十分地恨那人的。可眼下,为了给自己找盟友给我树仇敌,大堂姐却正理歪说了。那位男人的妹自然满足了她的心愿,护着她而责备我了。我欲说无语欲哭无泪,我真怀疑大堂姐她到底还是不是人。
      进了派出所许久后,刚才那位值班民警才回来。在等待民警的时间里,大堂姐便成了骂街泼妇。她捡了世上最恶毒最诬辱人的语言,从我祖上三代骂到孙子三代。旁边的那些本族姑娘和她们寨里的其它女人们,都在一旁指责我即如此蛮横不讲理,竟和一个女人吵嘴动手。对言轻者我就好言敬之,恶语者就重语回她。我说我怎么不讲理,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我娶这个老婆来是像别的富贵人家样出于心痒?难道我娶来小老婆前没有按你们的要求给你们娘家杀牛赔过礼了?娶来小老婆后我就不再照顾大老婆把她丢给你们娘家人了?我嘲问她们:“难道你们这样经常找岔子,恶意指责我,是真正地关心我大老婆,替我大老婆着想,而不是处于你们那个无聊的虚荣心?”
      可她们听不进我这些话,仍一味指责我不管如何就是不该回嘴还手的。说一个女人她能懂什么,应该忍着让着她,在这件事情上更该按传统规矩用好言好语和好酒好肉来宽哄的。
      值班民警回所后,我要求给予调解。民警问明了原由后,轻描淡写地说了我们双方两句,要我们自己回去按本民族风俗调解。
      我听到民警的这番话后,有些失望,心想也只好回去了。可大堂姐在派出所门口拦住我不准走,说她不会让我这么轻易走的。她一面派人去通知了下边煤厂幺爸家和她男人,一面嘲讽我这下是怕了,是准备不要脸地想逃走了。我也赌气说,我怕哪个?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把家人喊来后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和小老婆被拦住走不脱后,就到派出所附近的学校里几位熟人那里去坐着休息。
      学校里的几位熟人都替我愤愤不平,都安慰说到了他们这里他们会护着我的。大堂姐就守坐在楼下继续辱骂。不一会儿,好像来了她什么亲戚,在向她怒声询问起我来。大堂姐就告诉说我正躲在楼上。不一会儿,一身汉装打扮的幺婶便怒气冲冲地找了上来。双手叉腰在我面前,指责我这么大个知识份子怎么就和一个不懂理的文盲女人一般见识。幺婶对我说的这番话用的是汉语。我知道她的心态,她用生硬的汉语给我说话,是想向我和我周围的人表明她离开山寨到煤厂做小工后,她已是汉化和进步了,已有文化知识和懂理了。她如此独自一人上来责备我,盼的是我能像以往样以礼待她,向她承认和赔罪我刚才对大堂姐的回嘴还手,而借此提高自己的威望。可她这种让我恶心的虚荣心和我所受的屈辱,让我无法顾忌她的虚荣心理了。我没有给她好脸色和好语言,不客气地用我们本民族话问她,前回给她们娘家杀牛赔罪时已经说好了的,杀牛赔罪后就不许对我和小老婆瞪眼睛吐口水说坏话的,怎么骗吃了我的酒肉后还要这样对待我们?
      看样子她库存的汉语已用光了,幺婶这时不得不改用我们本民族语言了,怒声问我:“该给你大老婆姐妹赔罪的牛羊肉呢,你办到没有?你那条牛仅仅是属于叔伯弟兄的,你大老婆的姐妹们的你还欠着她们呢,她们现在这样对待你难道不应该吗?”
      从末关心,考虑过我大老婆的生死存亡,只耿耿于怀我没按传统规矩圆满地给她们赔礼道歉而对我群起而攻之。我也气得对幺婶没有礼貌了,对她挥手说道:“你也给我走,我不想给你们这群不讲理的人再费口舌了。”
幺婶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下去后,站在楼下和她侄女儿一起辱骂开了:骂我吃穿赶不上她家的十分之一,骂我家根骨没有他们家的好,骂我的祖上曾做过锅桩娃子,骂我们家有妖有鬼,骂我的两个儿子抵不上她的一个女子,骂他们家的这种遗传病是我们家传染给他们家的,骂我们家被自己的家族抛弃了------
          楼下的吵闹声愈来愈大了,男男女女的。几位熟人到阳台上观望一阵后,回来惶恐地把门关上了,叫我坐着千万不要出去。说外面来了那女人的幺爸和她男人他们,有很大一群人。我听见她男人在楼下大骂起来了:“哼,这个烂人,他躲在别人屋里我收拾不了他,我就回去收拾他家里人,至少要烧掉他兄弟家的那个房子。”我心里不由一怔。接着那男人就骂他老婆:“既然都被他回了嘴还了手,那为什么还不去跟他一同死。”
      我听见有人在一旁怂恿大堂姐的男人,说他一向自认为胳膊粗,动不动就用斧头去砍自己老丈人,提着斧头把家里人追得满寨子的跑,这下就看他怎么对付我了。
      大堂姐的男人就说道:“他打了我老婆,我就不能打他老婆?”
      我听见吵闹声朝楼上来了。身边的小老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了。问隔壁有没有电话,求我赶快给她那位在她们县城工作的堂哥打电话,让她堂哥通知她家里的三个哥快带人来。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心下也有些担忧起来,但面上故作镇静,嘴上宽慰小老婆不必那么害怕,用不着去惊动她娘家人,隔山隔水的,让他们知道后,留在屋里的她母亲她们会担惊受怕的。赶来的她哥他们也会连累受苦。我故作轻松地对小老婆说,今天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小事,我自己一人能处理的。
      “你看人家来了那么多人,会要你的命的。”小老婆眼泪汪汪。
      “你放心,这是在派出所门口,他们人来得再多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听见愤怒的脚步声已逼近了门口,屋内的几位熟人忙起来堵向门口。小老婆急中生智给我拿来了一把大菜刀。我把大菜刀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幺爸辱骂着我的彝族名字在用劲踢门,踢门声震得整幢楼在颤抖。看见铁门都被踢出了一个凹,几位拦在门口上的熟人不得不拉开了门,把幺爸放进屋来,一劲儿地拉劝他坐下来好好的谈。幺爸进屋后,不顾几个人的劝阻冲上来。我泰然坐着不动,明白室内有这么多人是不得让我们打起来的。幺爸如此暴跳如雷,也仅是看到屋内这么多人知道会劝拦他,才故意提的这个虚劲。所以,我拉劝着不要替我迎上去的小老婆。没料到幺爸力排众人冲上来,抓住了我的衣领,举起一个小凳子要砸下来。我不由顺手拿起了身边的菜刀。幺爸见了一愣,很吃惊的样子,放了我的衣领向后退去。一边惶然说:“他还想用菜刀砍我呢。”退至门口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瞪着我时,被小老婆强行推出门外。几位熟人趁机又关上门,一熟人拿走了我手上的菜刀。没过一会儿,幺爸便带来了刚才那位民警。幺爸这时又恢复了官样,打着一付官腔,向民警告我想用菜刀砍他。我嘲讽他不要再给我打这种官腔了,我说我一向对他够尊敬的了,不要给你面子不要面子。
      幺爸做出一付鄙夷的不屑样子,对我瞪眼吼道:“我不要你的尊敬。”
      我一下火了,一拍身边的沙发扶手也吼道:“你不值得我尊敬!”
      见我如此用不屑的语气蛮横地对待这位当地的煤矿领导,绷着脸准备来教训我的民警似有此惶然和意外了,他问我刚才是不是拿了一把菜刀。
      我说:“我拿了,可我是拿来作自卫的。”
      民警和幺爸他们就无可奈何地回去了。过了一会儿,通过几位熟人的疏通和协调,幺爸他们答应不在半路上找我麻烦,同意到派出所解决。小老婆又哭嚷着让她给娘家人打电话,但一直被我劝拦着,我和小老婆就在学校几位熟人的护送下走出了熟人的宿舍。为了以防万一,跨出门时我顺手捡了一块门口上的砖头揣在怀里。
      派出所的门口聚集着幺爸他们那伙愤怒的人群,都在对我破口大骂。 我也回骂,我怒声对他们说不管我怎么照顾扶养我大老婆,你们都从未满意过,说明我照顾扶养得不好,看样子你们比我有能耐,从现在起我就把大老婆交给你们来照顾扶养了。刚才值班的那位民警,向正从外地办案回来的所长汇报我们的纠纷,幺爸不时在一旁给所长敬烟讨好。大堂姐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蛮劲的男人,从我一从学校出来,便歪头侧目怒瞪着我骂个不停,做出一付忍无可忍的样子。看到他那个模样,我很后悔以往曾和他称兄道弟过,更惋惜给他付出过的真情友爱。我忍不住朝他面前吐了泡口水,他也回了我一泡。骂声更大了,周围的人更是群起而来攻我了,我捏紧了手中的砖头。所长他们把对方拦住了,也拿掉了我手上的砖头。看到周围如此可怕的阵势,小老婆又再次哀求我让她给她娘家打电话。望着眼下这种不会轻易了结的事态,这回,我终于答应了小老婆。小老婆便请刚才那几位熟人带她上去打电话。对方见了都被怔了一下。幺爸刚才那付嚣张的气焰突然间消弱下去了,不住狠劲地吸着大烟,脸色由黑变红,小声地对他的人提醒道:“人家的姑娘可千万不能动她一根指头。”
      所长和我认识,他还关照过我那回故意伤害人的案件。他制止了对方,又拍拍我肩头劝了我一阵后,带我进了派出所。幺爸见到所长对我有如此亲热的举动,眼珠一愣,脸色更红了,对身边的众人说:“那天他来我那里想讨好我,被我骂得差点哭瞎了眼睛,今天他就忘了,在这里充大起来了。”说着,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尾随进来,向所长要求惩罚我,并要逼迫我向他们赔罪和付他侄女儿的医疗费。
      不一会儿,小老婆便高兴地回来告诉我,说电话已打通了,接电话的堂哥已启程去她家里喊人了。我听后感觉得到了一股力量,然也有些莫明地惭愧和恐惧。
      所长详细听完我的陈述,作好笔录后,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样在街上打架斗殴,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是应该惩罚的,但我这里的罚款就免了,不过,他们家的医疗费你就多少付点吧!”
       我心里愈加不平了。我对所长说:“他们那些人不理解我难道你所长也不理解我吗?是她有意找我麻烦才引起相互间的抓扯。而且,又没有伤着她什么,让我付什么医疗费?”
      所长对我苦笑道:“我不仅理解你,而且很同情你,不过,你看今天这种阵势,你不给他们赔个礼多少付点医疗费,看样子是摆不平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啊!”
      但我还是拒绝了所长的一番好意,也愈加莫明地气愤起来。我数落了一顿恰好走进所长室来的刚才那位值班民警,说他应该在街上就把我们给制止掉的,或者进了派出所后就该及时的协调好,就不会再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这位民警对我的责备不满了,看样子很想对我不客气一番的,可从所长对我的态度上他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回嘴顶了我几句后,冷笑着出去了。
      所长也叹着气出去对幺爸劝说,我听见幺爸仍要所长逼我达到他们的要求。所长道:“厂长呀,你说我怎么能强行要他们按你们的要求办?事情是由你们这方引起的,责任在你们这方,道理在他们那方,你们这方又没伤着个什么,你说我能拿他们怎么办?”
      看到小老婆连续给她娘家打了两次电话,幺爸可能已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小老婆哥们就要动身前来的消息,所长这里又无法按他们的要求对我采取强制手段,幺爸无奈而胆怯了。在派出所值班室里故作镇静地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对所长很不满地说让所长看着办,对自己的老婆递了个眼色后要走了。走到派出所门口,就对围在那里的众人说:“我们家想着他并非任什么要职,不然,只要我一告,他就会进牢房的。”
     大堂姐的男人接过话头:“像他这种人我们还告他什么,就要被下岗的人了。”
      幺爸对大堂姐的男人说道:“他不会再成为我们的人了,把他手脚打断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过后,对围观的人群说,他侄女儿被我打,是他侄女儿侄女婿和我之间的事情,他们是不管了。接着他提醒他的侄女儿和侄女婿,“你们要注意,他这回是想趁机把背上的垃圾卸下来扔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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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七章  打  架
      回到家里,才知道上边寨子里已是沸沸扬扬了。人们都在相互传论着,说我现在娶了小老婆后就怕大老婆娘家了,不仅对大老婆是愈加地好,而且更是想巴结讨好大老婆的娘家人了。曾让幺婶赶出家门后,又到幺爸单位上去想讨好幺爸,让幺爸狠狠地辱骂了一顿,骂得我当场就哭昏了头。我发现所遇的人都在用鄙夷和可怜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母亲和兄弟他们更是无法接受这种传论了,觉得是太有损于脸面了,都在想法尽力辟谣。说我没有哭过,就说真的哭过也不是被幺爸骂哭的,而是因为他们作兄弟和儿子的不成器,辜负了我的希望才悲伤而哭的。母亲和兄弟他们见到我后便劈头斥责我了:“不像个男子汉,你眼泪怎么就这样不值钱了?”
      是啊,我也是就此时时责备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怎的这般脆弱呢?我应该坚强些。可无法否认的是我的心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回忆我曾如花似玉受人宠爱的大老婆,如今已成了走形变样人人嫌弃的残疾人,我的心里在流泪;面对我清纯雅嫩如此珍贵的小老婆,我没能给她办个婚礼就让她凄怆地嫁来做我小老婆,跟着我委屈受辱,我的心里在流泪;想起我的两个儿子,自我娶来小老婆后,我已没有再楼挽着他俩睡过了,多少有点像别人为了损我所说的‘没死父母的孤儿了’;还有我的老母亲,我让她老人家为我的后半生操碎了心;还有我的兄弟和弟媳,我的事情和家庭累了他们,还有其它许许多多让我伤心流泪的事情。于是,我的胸膛里便蓄起了一个泪的大海,这泪海不时波浪翻滚着。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小老婆的身边想起大老婆的时候,或躺在大老婆身边想起小老婆时,我胸膛里的泪海便呼啸而出,滔滔不绝。自从娶来小老婆后,我已变得愈加的多愁善感了,一丝风、一片云、一声鸡鸣、一阵狗叫,都能让我莫明地流下泪来。我也想不通自己为何竟变成了这样,更责备自己那天在么爸面前的失态。可当时我的确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十多年来的辛酸和屈辱在幺爸那故作生气的一拍桌子和一句“给我送回来”的违心话下,化作了风暴揪起我泪海的波浪翻滚了。
      小老婆对大老婆娘家人如此贬损我而很生气,我却愈加地可怜起大老婆娘家人来。因为,我了解他们,这是因为他们的自卑心理所致。也愈加同情我的大老婆了。可大老婆已嫉妒中身,得寸进尺了。
      一等到我回家,便劈头骂开了:“你---你跟你小老婆全家人给烧在一起了吗?这---这么久不回来。”大老婆的语言障碍已愈来愈严重了,“鬼……鬼是-是会来找你……的。对我---我叔伯弟兄是看都不看一眼,我---我阿达和小弟死时你什么礼也不送,人都不去一下,现---现在你小老婆的哥娶老婆就花了那么多钱。”
      我对大老婆这样有意忘掉我以往对她娘家人的恩情不免气起来。我扳起指头一一数起对娘家的恩情,不说过去暗里趁我不在家拿走我家里的粮食,就说我无数次地寄钱给她两个兄弟读书,出钱给她小弟娶老婆,带她母亲去治病,给她父亲捎去单位发的年货,还有在老家时无数次地给她那些过往我们家的亲戚杀猪宰羊等等,我一次次竖起的十根手指是扳倒了一回又一回。不知是我的过于迂腐,还是大老婆的太愚蠢,我和大老婆愈说愈是说不到一处了,我愈气她也愈凶了。
      大老婆又抖着手戳着我的鼻子吃力地说道:“我---我现在给你说好,以---以后我两个兄弟娶老婆时,你---你也不这样办的话,你的脑壳是---是会落地的。”
母亲她们早已在一旁鄙夷地噘起了嘴。
      大老婆是有些不知趣了,都算她三生有幸,遇着了我们这家从苦海中泡大的人,吃过苦后了解苦,所以,宁愿自己吃苦也从不让她吃上苦,大老婆应该是感激和知足的。可大老婆得寸进尺,一向都是坐阵指挥,要我们家对她的这种关爱也要施及到她娘家人的身上。她也不想想那是一群什么样的娘家人,眼光势利,连起码应有的人性都消失了,嫌弃她而众叛亲离了,可她却为了迎合她母亲那个极强的虚荣心,为了能讨得别人一句称赞,能找回自己所谓的脸面,不设身处地替自己考虑却一味地为传统规矩为她娘家人着想,遭来我家里人的不满和鄙夷。我在私下曾多次开导,教育过她的,她却对我勃然大怒,让我无可奈何。
      我明白,在气头上,大老婆更是听不进一句真言实语的,眼下我也实在没有耐心再开导她,我只好闭口叹气。本想与大老婆亲热一晚上,弥补十多天了只和小老婆在一起让她睡了冷铺的罪过的。可是,一听到她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难怪母亲她们一再向我诉苦她的咒骂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我赌气起身要回小老婆那里,大老婆更是暴跳如雷了,在我身后捡最恶毒的咒语骂起来,骂我和我小老婆走路要跌死,坐车要翻死,吃饭要哽死,喝汤要呛死,还有其它更恶毒的咒语,我听后也感觉头皮发麻。
      母亲慌慌张张尾随追来,对我说:“阿依,可能是你命苦,命里该让人议论的,别人娶小老婆是没见有人议论过他们,你娶小老婆却让人议论个没完。寨子里现在只要有俩人走到一处了,就议论你和你小老婆,都在说你的坏话,说你娶了小老婆后不经常回家了,不再看你大老婆了,不回来看母亲了,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要了。阿依,还有更多可怕的事……”
      我早已听说了,母亲不敢告诉我的可怕事情是,第一老丈母家借钱也要买来有转角的骚山羊和大红公鸡,请来毕摩按我们彝家最恶毒的咒诅传统,诵经发咒了:“祈求天上降灾难,降在马海克巴惹和他小老婆的身上;祈求地上出祸害,出在马海克巴惹和他小老婆的身上;阴间妖魔快来吧,马海克巴惹和他小老婆的血肉正鲜嫩-----”
      我当时听说后,也是气得咬牙切齿。我恨这家人为何就如此歹毒不近情理,我和他家除了在婚姻上这层关系外就没有别的亲戚关系了。如果我是个负心人的话可以抛弃她家女子不管的。但在大老婆瘫后我对她更加的关爱,他们反而觉得还不够。他们家小儿媳,和他们家小儿子是表姐表弟关系,而且是在她找不到婆家的窘境下娶了她,解救了她的。可男人瘫后,她却忘恩负义无情地把男人赶出了家门,让他们家的儿子在无尽的悲伤中上吊自尽,他们家也仅仅是一顿臭骂和恶意的诽谤后,似乎也不了了之了。可对我如此尽职尽责的人却反目为仇。我想不通,他们一旦真的把我给诅咒死了,谁来照顾我那个瘫痪老婆,于他们有什么好处。想起大老婆和她娘家人的那些行径,我恶心和鄙夷,我真担心她们如此不理解我,继续伤害我的心灵,让我心灵上的伤痕过重了不得不离开她们。我只好用我们相互间文化差异太大,我不该同她们一般见识来宽慰自己。
      小老婆对我有如此大的容忍不解了:“你大老婆和她娘家人那样不记你的恩情,反而那样恨你,还请毕摩来诅咒你,你怎么还这样舍不得离开她们?”
      我故作轻松幽默地自嘲道:“她们那不是恨我,是舍不得我变成其他女人的男人,其他人家的女婿才这样做的。”
      这回,母亲终于沉不住气了,惶然道:“阿依,我们也该得请个毕摩回咒一下了,不然,你们被咒得不知会出什么事的。”
      许久以来我头痛欲裂,脑髓里像用针在扎,睡觉时头部无法挨着枕头,只好用枕头垫在脖子上把脑袋悬在半空而睡。我把这归因于用脑过度,母亲她们却认为这是大老婆和她娘家人对我的诅咒开始应验了。听说大老婆娘家人得知这一情况后,是愈加的得意了,扬言还继续请毕摩诅咒我。母亲她们已多次劝我请毕摩回咒。
母亲这回的态度愈加强硬了。我劝慰母亲,不管大老婆和她娘家人如何请毕摩发咒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母亲却打断我的话恐惧地说那是很灵验的。非要我请毕摩回咒不可。我说如果真的那样灵验。我们在日后多注意一下就行了。母亲便气了:“阿依,这种事你怎么能注意,他们发咒后鬼妖就按他们的咒语做了,你能注意得了吗?不回咒是不行的。”
      我说要请个毕摩回咒又得花些钱财,我这段时间为小老婆的三哥婚事又添了新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了。和母亲争执一番后,最后说定采用最简单的办法,用一个红公鸡请毕摩回回众人的嘴。母亲这才放心地回屋了。
      第二天,兄弟请来了毕摩,也带来了我两个儿子。大儿子背着一捆做这种回嘴道事所需的特定柳枝和枯草,小儿子抱着大红公鸡。
      休息一下后,毕摩便开始诵经打鸡回嘴了。照例在门前的楼梯上烧了一小点烟火,水泥地板上无法插那些必需的神枝,便用盆子撮来泥土插在上面。毕摩用酒烟敬了他的神灵,唤来他的神灵附身后开始坐在客厅的门口对着门外诵经发咒回嘴了。那只大红公鸡毕摩逮在手上朝它吐了泡口水再低声发了声什么咒语,刚才还挣扎不已的公鸡这下不捆也不用人逮着,一动不动地乖乖躺在毕摩面前了,念了一阵经,指名点姓地回了可能在背后议论过我,诅咒过我们一家人的那些人的诅咒,毕摩停下来歇歇气,他说也让鸡歇一歇,又念了句什么咒语,那躺着的公鸡自个儿从他面前跳起来逃进厨房里。休息一阵后,毕摩才让人又把公鸡逮来,又照原样放在他面前,让我们随着他的发咒不时朝公鸡身上吐口水,他自己又闭目念起来。念了一阵后,毕摩对着公鸡双手一拍掌,朝公鸡吐了一泡口水,那公鸡就又跳起来,可跳着扑腾挣扎了几下便自个儿断气了。让我们都惊讶在那里。毕摩拿起断气了的公鸡的脚侧身轻轻朝门外甩去,检查落地的公鸡。鸡嘴已朝着门外了,便说该回去的都已经回去了。毕摩无不得意地告诉我,说从鸡屙的屎上看,在背后议论我咒骂我的人实在太多,是应该早就念经打鸡回嘴的。今天,不是他来及时回了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看到毕摩如此尽力的样子,我不得不按规矩借钱付了他足够的奖金。第二天一早便打发走他们。我知道,如此费点钱财做了一番,母亲,兄弟和小老婆他们就可以放心了,我大脑里那股异样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但心情的烦躁愈益加剧了。
      望着小老婆的肚子愈来愈大,我坐卧不宁了。原本我精神和经济上的负担已够重了,眼下又白养着一个小老婆都已让我支持不住了,再添个小孩什么的,那不是雪上加霜?何况,单就接生这一关都让我不寒而栗的。小老婆如此娇弱的体质说不定会是难产,到时真的难产了几千元的住院费上哪里去找?还有眼下单就小老婆一人都已使我无法抽出一些时间来搞自己的文学创作,再有个小孩就可想而知了。此外,我不想要孩子还有一个不能告诉小老婆她们的秘密,我怕在小老婆名下有孩子后,会不得不转移或减少我对大老婆名下的两个儿子的爱,而我这两个儿子不知会有怎样的未来,说不定需用我来照顾他俩一辈子。在小老婆名下有小孩子,我更惧怕别人会告我违反计划生育政策。
      可是,小老婆却固执地说:“我现在就得带孩子,不然等以后我老了,再带孩子我就不好意思了。”
      相互商谈,怄气,劝说了几日,小老婆才答应到医院检查后,如果是女孩就打掉,如果是男孩她至死也要保住他。有过两个让我深深失望的儿子后,我倒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但此刻我却希望小老婆肚里的这一个是女的,好让我及早卸掉这个即将添加的沉重包袱。我带上小老婆上乡镇医院去检查。
      走进镇街,我老远就看见前面街上走来两个穿裙子背背筐的彝族女人。我看清其中那位肥胖者就是前回在这街上朝我们吐口水的大老婆的大堂姐。看样子她们也看见了我们,对我们指指戳戳的,边说边退到街边上。大堂姐还放下了背上的背筐,挽起衣袖,做出一付要准备打架的样子。我心里袭来一丝不祥的预感,忙提醒身边毫无知觉的小老婆,前边有大老婆的大堂姐,要注意,如果遇上她有意来滋生惹事就别理她,只管走我们的。
      我护着小老婆,目不斜视,装着没有发现她们的样子刚要走过她们面前,大堂姐就在一边骂了起来:“看他小老婆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只能是捡别人用过的男人东西的。”
      我心里不由燃起了怒火。你可以损我伤害我,但不能轻易伤害我无辜的小老婆,我小老婆既然远离家人跟随我而来,我就该责无旁贷地保护好她的身心不受伤害。我真想回过头去把大堂姐骂个狗血淋头,但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咬牙坚持走我的,我担心她再说出不堪入耳的话来伤我小老婆的心,更怕引来和小老婆的一场吵嘴打架之事。我胡乱找些话来给小老婆说,有意不让她听见大堂姐的辱骂。
      可是,大堂姐的骂声愈来愈大,骂话愈来愈诬辱人了。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我们,不管我怎么努力遮掩,那不堪入耳的话还是传进了小老婆的耳里。小老婆呼吸急促,脸色给气红了。我再已忍不住了,回头朝大堂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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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进一步开导说:“我们彝家不是有句‘没有母亲婚礼办不好的儿子,没有父亲道事做不好的儿子’的谚语,你们想想,按传统规格操办婚礼这得花费多少钱财,有多少新婚人家就因为背上了过重的婚礼债务,婚后一直富裕不起来,我们与其为了传统规矩,为了顾忌脸面借钱要钱大办婚礼铺张浪费,倒不如给新婚的家庭建好发家致富的基础还实用些。”我建议他们不再等其它几位姐妹,不办任何婚礼,派人说通女方家后,把姑娘本人领来就是了。
      小老婆娘家人听后,怔愣在那里答不上话来。许久后小老婆大哥才红着脸不自然地微笑着说:“没给小妹办婚礼就已让别人耻笑得抬不起头来,如果小弟的婚事也不办婚礼地娶过门来,那所有的人都会把我们一家人当怪物看待,不知会怎样议论耻笑我们了。”
      小老婆大哥是个聪明人,正像我第一老婆丈母,愈是聪明人愈要讲究面子问题。我只好用他自身的事情来说服他了。“你自己也说过的,你前几回娶老婆的婚礼当地无人能比,当时受到了众人的羡慕和称赞,可结果如何?那羡慕和称赞仅是一阵风,吹过后就没有踪影了。如果你们当时婚礼不那样浪费,说不定现在家庭比哪个都富裕,说‘人好也是三天,人坏也是三天’,看看我,所有的人都耻笑过我的,但损我个什么?我如今还是不缺胳臂不少腿。耻笑我人的人再耻笑一阵后,就没有兴趣了,再看见类似的一两件他们也就不足为奇了。我虽遭受了别人的耻笑,却没有背上婚礼债务。人最关键的是要有实在的东西,只要把家庭搞富裕,有吃有穿了,以前耻笑过自己的也会改变态度不再耻笑了。”
      小老婆的二哥和三哥终于改变了态度:“这倒是个实话,如果哪个胆敢来耻笑我们,我们就动手打。”
      第二老丈母却担忧了:“不办婚礼倒是个节省钱财的好事,可人家姑娘家会答应吗?”
      我安慰第二老丈母,我和几位舅子一起去劝说,肯定没有问题。
      结果,便决定了,按时娶过门,不再等其它几位姐妹,不办婚礼把我带来的一千元作聘金付给女方家,不足的欠着后,把姑娘领回来杀个猪吃一顿了事。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老婆的三位哥就骑马上路了。我们穿行在原始森林,林中的飞禽走兽迎来送往我们的光临;我们奔驰在绵亘的山梁上,慰蓝的天空亲吻着我们,凉爽的山风拂去了我们一身的劳累;行马在蓝天里,四周氤氲一片。然我分明看见了前方我的那个寨子,看见了我的大老婆身边放着她的拐杖,坐在门口旁翘首盼望我的归来,久不见归来后她就开始咒骂起来了。我还看见了无聊地在我大老婆身边进进出出的两个儿子和被大老婆的咒骂吓慌了的老母亲。我也看见了后方我小老婆她们那个寨子,看见了小老婆仍静静地独自留在门前木栅栏园子里的猪圈旁,目送我们消失了很久也不离开,她母亲劝都劝不回屋。小老婆低头咬着衣角手拿棍条在地上无聊地刨着泥土玩耍,眼里蓄满了思念的泪水,在默默地祈祷着我们能办事成功,早些回来。
      我勒马驻脚,仰头眺望蓝天。我恨老天爷也为何这样折磨我,竟让我离开大老婆,离开小老婆后,把我一人独自置身于这样难得的好天气,难遇的自然风光里。老天爷为何不体凉一下我此刻的心情,为何不用一阵风暴毁了这蓝天白云,不用一片云雾遮住这旖旎风光。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祈求头顶上的那块白云,让它一分为二,一半飘向前方我的那个山寨,给我大老婆带去我的祝福;一半飘向我小老婆娘家那个山寨,给我小老婆捎去我的问候------当小老婆的三位哥在前面喊我快马跟上时,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沿路所见的散落林间山腰上的稀稀落落的木板房,所遇的穿着我们民族最古老服饰的披毡,擦尔瓦、白褶裙的行人,我便明白我们是愈远离现代,愈接近原始,也愈接近传统规格古老习俗了,我自然意识到了此行任务的艰巨。
      晚霞的金粉铺撒在身前身后高寨山区特有的青翠绵延的盘松上时,我们走进了座落聚居在山腰上的一个最原始的寨子里。一个个简易的木板房紧临而建,压在屋顶一块块木板上的一个个石头,密麻一片,从屋顶上飘起的淡蓝色炊烟盘旋寨子上空,一圈圈的木栅栏园子一个连着一个,木栅栏道上人少畜多。
      我们刚在主人家火塘边坐下,立即就尾随而来寨里所有的人,都在竖耳睁眼打听哪个是我,好象是冲我而来的。在他们的交头接耳中我听出了他们主要是想来看我这个不办任何婚礼不付足聘金不用人送亲就娶走一个十七岁的未开口少女做小老婆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看样子,我违规违俗的婚事已传遍了最古老的山寨。
      主人家立即杀了个大羊子招待我们。人们便吃肉喝酒唱歌跳舞。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异常兴奋,都谁备去送亲,去吃喝玩乐,都一劲儿地向我们打听婚礼的筹办情况。小老婆的二哥和三哥早已羞怯地躲缩到身后的屋角上去了,连一向机智过人能说会道的小老婆大哥也一脸黑红,尴尬地笑着找别的话来搪塞别人的询问,求援的目光不时投向我。我破列喝了口酒壮壮胆后开口了。我含蓄,委婉地说出了我们那个不办婚礼的计划。所有的人都慢慢停止了吃肉喝酒,瞪大眼睛愣在那里。当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后,面面相觑,呆在那里,许久后才摇头惊叹:“他到底还是不是我们这种人?”
      相互在窃窃私语:“听说他是个怪物,果然是个怪物呢。”结果都仓惶逃走了,连主人家的族内人也相继一一惶恐离去。
      最后留下了惶然不知所措的主人家。见我提出的荒唐说法气走了寨里的邻居和族人,主人家开始对我气恨起来。但我继续鼓起勇气进一步劝说道:“我们彝家有句话谚语‘不吉利的是没有,惯例倒是有’,我这位小老婆的大哥虽娶过三个老婆,前两次都办了很隆重的婚礼,但结果婚事不吉利,都离了婚。后来,只好带上寨里的一姑娘私奔后家里人给姑娘家赔礼了才把他们找回一来,像待客样只杀了一两个羊子就让新娘过了门。他的大兄弟也是采用了同样的办法娶的老婆,这些你们都可能比我还清楚,结果现在两个家庭都大吉大利,‘儿子已养大接了族家,女人已养大接了亲家’。为了图个吉利,对小弟的婚事也采用这种办婚礼的办法。”我只能利用他们的唯心心理,而千万不能说出为了节省开支,传统规矩是害人的之类实话。“财主不说饿,亲家不诉穷。”在婚姻上即使再穷也得绷起装富的。
      “你小老婆两个哥的婚事,我们倒是听说了的,可让姑娘不按传统规矩嫁走会吉利吗?”姑娘的两位老人忧心地问我。
      “你们想想,你们姑娘前回嫁给另一家时,我听说是按传统规矩办了很隆重的婚礼的,可结果怎么样。”两位老人不住点起头来。接着我就趁机向两位老人神吹,说天下早已换了一位管家人,新的管家人就有新的规矩,如果在新管家人的名下再用老规矩的话,就会遭老天爷惩罚不吉利的,两位老人都不由张大了没有牙的瘪嘴。
      姑娘的大哥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了,他愈加地勃然大怒了,说不办婚礼就想把他的妹娶过门,让他们作叔伯弟兄的脸往哪里放,让他们家怎么去向族人和左邻右舍交待,别人会怎么议论,看待他们?
       我又给对方大谈一番有关脸面的道理。然看得出不借助外力,单凭我个人的力量,想通过正常的渠道是越不过面前这堵传统规矩的铁壁铜墙了,我必须得借用一些优势。
      小老婆的三姐就是这位姑娘的二嫂,就因为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这位姑娘和小老婆三哥才相互认识而私下相爱了,父母把她另嫁他人她也要在婚礼上设法逃走,破费钱财给对方赔礼道歉后退掉婚事,非要嫁小老婆三哥。
      我先对姑娘的父母和大哥说,只要他们能同意我们的想法,我们可以在聘金上再适当地增加些。我这是一种缓兵之计,在我们山寨,儿女长大成家后,都要给父母亲杀猪宰羊办一顿叫“肯里莫伙”的酒席,用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儿子的“肯里莫伙”不讲究,可以随便简单些,提几斤酒拉一个羊子在父母家杀了,喊来左邻右舍们一起吃喝,左邻右舍们就赠一些奖金给这个做儿子的,父母家如果是富裕的就借机给儿子家分家产,实在贫穷,就像征性地送点东西作表示。女儿家的“肯里莫伙”就得讲究了,双方都要办得隆重,女儿家要牵来最大最肥的羊猪或牛,也要带足烟酒茶蛋粮糖这些东西,吃了女儿家的“肯里莫伙”后,叔伯弟兄们送猪的送猪,送羊的送羊,来吃肉喝酒的邻居也要送钱送物,女子的父母亲就除了分些家里的牛羊牲口和衣物给她外,男方家欠下的聘金就作回赠的奖金给他免了。
对方似乎已看出了我的这个心思,两位老人犹豫和恐惧起来。姑娘的大哥倒是愈加气愤地一口回绝了。我只好又按计划把姑娘二哥和姑娘本人分别悄悄喊到屋外。
       我先对姑娘二哥说:“新郎是我俩的舅子,我俩得为他们婚后的一些切身利益着想才行啊!”我向他坦诚公开了要按传统规矩操办这场婚事的费用的紧张情况,要他站在主人的角度上承头主宰这件事。姑娘的二哥被我说通了,答应按我的说法做。
       我又对姑娘本人说:“既然你喜欢男的,男的也喜欢你,这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去考虑别的什么了。作为自己的叔伯弟兄们,很多时候都是只考虑自己的吃喝和脸面问题,而很少替姑娘本人着想的,你千万不要害羞,如果你在关键时不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任叔伯弟兄们的想法和要求去办,你嫁过去就会有沉重的债务,拖累了家庭,家庭搞不好,夫妻间就会吵闹不休,会不幸福的。”姑娘低头含笑点头了。
我又教小老婆的三姐必要时在一旁要挟。
      回屋后,姑娘的二哥就用不容分辩的语气说道:“其他几位姐妹的婚事都是你们做父母、做大哥的作主,这回,小妹的婚事就该由我作了。因为在小妹退婚向对方赔礼道歉时,我出的钱物多,我该有这个权力了。”当听到赞成不办婚礼就把姑娘送过去时,两位老人哑了,大哥怒了,都把目光不由投向姑娘本人,眼神是盼望着姑娘的反对。
      姑娘却低头坐在火塘下边,小声羞怯地说道:“二哥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小老婆的三姐也不失时机地插话了:“如果不看在我面上,不计较差欠地把你们家姑娘嫁给我小弟,我还何必再坐在你们家屋里呢。”
      姑娘的大哥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了,向他兄弟骂,向他小妹骂,也向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骂,在骂骂咧咧中,被他老婆孩子强行拉走了。我再和姑娘的父母和她二哥商量后决定,后天新娘由她二哥和另外一个堂弟送过来。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我们便满意而归了。姑娘大哥的骂声未绝,寨里所有人都惊恐地躲藏在木栅栏背后交头接耳,看样子巴不得我们早些离开,都一劲儿地朝我们背后吐口水。我心里一阵愧疚,我每走一个地方便得罪一个地方,每到一个山寨便得罪一个山寨。我曾得罪了小老婆她们那个山寨,我实在不愿得罪别的山寨了。可如今,我又得罪了这个古朴、热情、好客的山寨。
      我勒马站在山头上,回头向小山寨告别:再见了,古朴的小山寨,尽管你现在对我恨之入骨,但过了些年代,眼下我所破的先例又成为一种规矩,人们不再为陈规陋习所累,轻轻松松地男娶女嫁时,那时候,你就会感激我的。
      回到第二老丈母家后,第二老丈母喜忧掺半。喜的是能少花钱财就娶得一个儿媳妇,忧的是怕别人对此又讥讽不完。我正劝第二第丈母不要去在意别人怎么说时,小老婆避开别人躲在屋外对我招手了。我茫然随她来到屋后的木栅栏道旁,小老婆便绷着脸怒声问我:“你昨晚上去找姑娘没有?”
      以前我也曾这样严历地管束过大老婆,那是因为我很爱她。现在小老婆也如此严厉地管束我了,我明白,这是因为她也很爱我的缘故。我心下异常高兴,脸上却摆出一付委屈的表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心情和习惯?不说是现在已娶有你,就是过去没娶你的时候,我也从不乱找女人的。”
      “我不相信!”
      我只好耐着性子详细向她叙说了我昨夜的经过,包括坐什么位置睡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小老婆这才真的相信我昨晚上并未做什么,转怒为喜了。她翘起食指指着我,偏头微笑着很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再次给你说,我这样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干干净净就来给你做了小老婆,如果你不珍惜我,不认识你自己,也要学其它的男人样去找别的女人的话,我可饶不了你的。”
      小老婆的担忧和警告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在昨晚上那样紧张的场面里,小老婆的三个哥都照例忙里偷闲去找了寨里准备来泼水的姑娘,白天在回家的路上都在炫耀着各自的战果。到家后,在各自的老婆面前才又恢复了一付循规蹈矩的模样。
      我向小老婆赌咒发誓从不找别的女人后,小老婆终于放心了,蹦蹦跳跳回屋了。
      第二傍晚,在我们焦急的等待中,小老婆的三姐夫和另外一个小伙子领着新娘来了。看见他们三人孤单冷清地走进寨子,寨子里正躲在木棚栏后观察的左邻右舍都发出了哧哧的讥笑声。小老婆的三个哥听见后都挽起袖子说要去教训他们,让我强行劝住了。他们在我的授意下只杀一只羊子,买几斤酒,像待客样简单地接待了新娘和两位送亲人。寨里人都躲之唯恐不及了,只来了一些孩子和几位憨傻者。小老婆的三个哥把塘火烧得旺旺的,有意逗弄憨傻者和小孩们大笑大闹,想尽量营造出一个热闹愉快的场面。但旺旺的塘火却映照出了他们那一张张难堪的脸。我心里为他们难受,肚子却为自己难受起来。
      我出去解便。我吸取了前回也跟着别人把大便解在屋旁的教训。我摸索着远远地离开房子,来到寨中的木栅栏道下,寨里所有的狗都尾随我身后。我知道狗们也是气恨我的,以往寨子里的男娶女嫁,它们也要吃饱喝醉三天三夜的。如今,我却让它们闻不到酒气占不到肉味了,它们现在紧随我逼我要拿出现货来招待它们。我刚蹲下,狗们就在我光屁股下为我刚放出的一个空屁而发起了战争,那锋利的牙齿热乎乎地划过我的肌肤。我知道狗们是想借机要报复我了。我急中生智攀上木栅栏,紧紧地贴附在上面。在星光下,我看见身下的狗们相互挨挤着,抬头睁眼张嘴对我注目期待。我正欲在空中请给它们嘬一顿,弥补我给它们造成的物质损失,却突然听见有两个男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真让人害怕呀,我们这个寨子里竟出现了男娶老婆不办婚礼姑娘出嫁不用人送亲的怪事。”一个男人这么说。
      另一个男人便这样回道:“这都因为那家人找到了一个怪女婿。”
      俩人谈论着我刚离去,我却已坚持不住了,“哗”的一声,像空中撒花,我肚里让我难受的狗们等着的东西便喷撒而下,落在了下边狗们的周身。狗们先是寻不到着落,耸起尖鼻寻觅起来,终寻着那香喷的味儿来自自己和伙伴们的身上时,想先舔食了伙伴身上的再来舔食自个儿身上的。可狗们谁也不让对方来抢食自己身上的私有财产。结果,便转动着身子舔起自己身上的来。腰身上都给舔完了,脖颈以上的却白花花地留着,又不许对方来舔食。我急了,如果这样让狗们进屋那咋了得?于是,我下来宽哄住狗,扯来草把狗们的脖子脑壳一一揩净。唯有一条小狗,很是怕生又恶,不管我使出什么绝招,它就是不许我近身揩它头。我只好改变主意捡起石头把它赶得远远的,不要让它进屋去。我起身回屋,身后的狗们为了获得对方头上我留给它们的东西,终于打起来了。听屋外的狗们愈打愈猛,屋里的小孩们忍不住吆喝起来了:“哎哟哟,看样子屋外的那些狗得不到骨头后可能就为屎打起来了,不知是哪个给它们惹来的祸?”
      我刚在火塘边落座,偏偏那条我没法挨近它的小狗随我进来了,带来了满屋子的屎臭味。满屋人看见那小狗满身的稀屎,都慌张地躲让,赶打着小狗,一面狂笑不已。我感觉到火塘里的火全跑到我脸上烧起来了,我不得不躲进了熊熊火塘边上的一个暗阴里。
      第二老丈母她们一再挽留我和小老婆多耍几天,但我和小老婆送走两位送亲人后,也起程回家了。小老婆的几位哥,便开始取笑我又牵挂大老婆了。接着,他们便善意地摆谈起听说来的我大老婆的一些可笑言行。我面上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都不悦起来。第二老丈母好像发觉了我内心的变化,小声制止了几个儿子。
      临走前,小老婆的几个哥都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说全靠我操办给他们家娶来了一个新娘,了却了一桩大事。他们面上虽说如此的话,心里还是有几分抱怨我的固执,不让他们办婚礼,才使他们又成了别人摆谈不完的话题了。他们的这种心态我不仅是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上获得,也是从临行前他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解到的。他们说:“别的大事都了结了,现在所剩的大事,就是以后我们阿嫫去世时给她办葬礼了,到那时候,我们还得全靠您的,您是有工作的,有办法,所有礼炮都得靠您去想办法了。等我们阿嫫去世的时候,我们作子女们的就要尽全力隆隆烈烈地给她送葬,葬礼要办得比别人父母亲的强,让那些现在嘲笑我们的人到时候就佩服我们得‘眼睁七卡口张八卡’。”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一沉。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我永远难以了结的婚丧嫁娶之事。小老婆三哥的婚事是了结了,可大老婆的两个兄弟还没有娶妻成家,到时少不了我的那份任务。婚事完了还有丧事。有两个老丈母不说,还有两个大小老婆的叔伯之类的不少亲戚,到时去世了来通知我时,我必须得以大礼去送葬的。只要这种传统和习俗存在下去,你能癞得掉一回又能癞得掉第二回,第三回?而眼下这传统和习俗趁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是愈演愈烈了,却又与我的观念格格不入,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得罪多少人。我再次后悔不该拒绝肖英的爱,我应该毅然果断地去和肖英过另一种崭新的生活,彻底地跟我们山寨流传千年的累人害人的陈规陋习断绝瓜葛。可面对在车子的剧烈颠簸中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的小老婆,我又自责不该有悔意。不然,便是对小老婆这番真情挚爱的亵渎。
      我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让车子的剧烈颠簸颠掉我的无尽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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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六章  舅子的婚事
      匆匆赶到学校,儿子的班主任老师和其它科任老师都在等着我了,见到我,都一脸歉意地迎上来。
      班主任教师抢先说:“我们都了解和同情你的家庭和处境,都实在不忍心给你添麻烦。可情况不能不让我们通知你了。”接着,就告诉我两个儿子的情况。说我两个儿子不管他们教师采取什么办法都一如既往,不按时完成作业,好事不做坏事成串,裹起别的同学抽烟喝酒搞赌。学校禁止的他俩样样都来,学校提倡的他俩一样都不做,成绩成了班上的尾生,严重地拖了全班的后腿。为此,他们各位任课老师的工资奖金被扣发。
      几位老师都异口同声地对我说:“我们曾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在冰冷的冬天早上给两个儿子洗衣被,在炎热的夏天夜里给两个儿补衣裤,都知道你是饿着肚子冷着身子让两个儿子吃饱穿暖,都清楚你一向严格要求和宠爱儿子,都让每位老师感动过的。我们在私下也经常议论你,都十分敬佩你的,我们还曾经在课堂上拿你的文章和人格作典范教育过学生的。我们这些老师都还欠着你的情,你写文章在党报上宣传表扬过我们。我们这些老师,不说从教师这个职业角度上讲,单就从个人感情上我们也都想助你一臂之力,把你儿子培养成材的。如果你两个儿子内中有一个能有你身上百分之一的好学精神和顽强品格,我们都有希望能把他培养成材的,可遗憾的是连千分之一的都没有。不是智力不够,仅是因为没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虽然你有那样的家庭,但你把你两个儿子照顾得并不比有钱人的孩子差,才造成了今天这种结局。所以,我们几位老师商量后建议你把他俩退回去,让他两在农村中去受一受苦,看看是否有所转变。不然,光耗我们精力不说,也白费了你的心血和钱财的。”
      几位老师是负责的,对他们所说的事实和提出的建议,我还能说什么呢?离开老师走出几步,我的泪水便控制不住地一下涌出来了。儿子是我的未来和希望,是我不幸婚姻的慰藉和补偿,是我人生的一大赌注。我虽有个瘫痪老婆,为此吃尽了人间苦头,耗尽了我的精力和心血。曾十多年默默地守着这个瘫痪老婆,守着这个残缺的贫困家庭也从未失望和灰心过,就因为我还有两个儿子。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儿子的身上,心想只要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材了,即使我再苦再累,即使我一事无成,我也会幸福和满足的。可是,望子成龙子却成了虫。我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我久久木然地瘫坐在两个儿子的小宿舍。我已没有一点精力心情再教育批评、责骂两个儿子了。我也明白两个儿子已成了不进油盐的四季豆。况且,从内心讲,自从娶来小老婆后,对两个儿子我就始终有种愧对和羞怯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地责备他俩,我担心动手打他俩或话说重了会伤他俩的心。毕竟,我已成了另外一女人的男人,也会成为另外孩子的父亲,我已没有资格像往日样地责备我的两个儿子了。我和两个儿子都默默地收拾东西,我写了张房租欠条给房主后,三爷子耸拉着脑袋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发现家里人相互比我们三爷子间还冷漠。母亲见到我,不住朝大老婆努嘴,撇嘴摇头。我明白是大老婆又伤害了母亲她们,而且,看样子伤害得还不轻。后来,母亲她们才避开大老婆含泪向我诉苦。说大老婆在她幺爸家里说了一大堆母亲和弟媳她们对她如何如何不好之类的话,现在上边满寨的人都在传说和议论着。兄弟和弟媳两口子见我回来后,刚才对大老婆的一脸冷漠变成了徘红,看得出徘红下面遮盖着巨大的愤怒。大老婆似乎还没有察觉或装着不察觉,还是没完没了,吞吞吐吐地无话找话说着。母亲她们对她爱理不理的。看见大老婆也有几分难堪的模样,先前知道她有意要挑起我们家庭事端后对她生的气也消失了,转换成了对她的理解和同情。我明白失掉了自尊的人往往是为了讨好对方,当着内人说外人当着外人说内人。大老婆在幺爸家里说我和我母亲弟媳的坏话,不过就是为了获得幺爸他们的怜悯。我又劝导母亲她们别在跟大老婆计较这些。
      望着两个孙子读书不成归来,母亲又一次一脸怆然地对我提起了那事:“阿依,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就是不信不听,你看周围人家都是大吉大利,只有我们家灾灾难难的,这都是因为人家是做了给祖先超度云灵的道事,只有我们家已从你阿普到阿达两代了都还没有做过,才使我们家里祸事不断,连你花费钱财不管是培养兄弟还是培养儿子都不成器。这都不怪你兄弟和你儿子他们,只怪我们活人没给上辈的亡灵做道事超度造成的啊。阿依,为了我们这个家庭能牛羊成群,粮食成堆,为了我们子孙后代平安健康有出息,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攒点钱来,我们屋里就喂养些猪鸡羊子,还是想办法抓紧时间,请个毕摩来把超度祖先亡灵的道事做了吧。”
      改革开放后,我们高山彝家也大都富裕起来了。于是,就有能力和精神做各种迷信活动,都争先恐后相互攀比着请来毕摩做超度祖先亡灵的道事。看到周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成了芝麻开花,我们家的却变成了流动的水,我也不免疑惑起来。我们家时时都是事与愿违,是不是真的如母亲所说的样,就因为没有给祖先超度亡灵而得罪了他们,祖先的亡灵才如些惩罚我们的?当不顺心的事接踵而至的时候,我也曾动过请个毕摩来超度一下祖先亡灵的念头,想借此来慰藉一下我们疲惫的心灵,给我们一点信心和力量。可是要做这种超度亡灵的道事,是要宰杀很多的猪鸡牛羊,再给毕摩不少的奖金,要花费不少的钱财的,我们家眼下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对母亲说:“超度亡灵的道事,等以后家里条件好了再说吧!”
      我给两个儿子作了安排,要他俩吃住在我们自己屋里,要把家庭支撑起来,要料理和承担起屋里屋外的家务农活。
      大老婆却拼命反对了,对两个儿子说:“你---你们阿达都不要你们,我---我也不要你们了,跟着你们阿---阿达滚。”
      我把大老婆强行拉到一边,给她说内心话。我给她说,我们现在必须得锻炼两个儿子的一些能力,故意让他俩苦一苦,不然,照此下去两个儿子就会愈来愈不成器的。接着,我对大老婆耳语道:“我要两个儿子把我们家庭料理起来,多半还是为你着想的,你要明白,人在同一屋里相处久了,会发生相互碰撞的事的,不管这屋里的主人待人有多好,外人是不得不看他脸色的。你这样成天坐在兄弟家火塘边吃喝,日子久了会有不愉快的事的。在别人屋里过日子,哪有在自己屋里过日子方便。”
      我的这番实话苦心却遭来了大老婆的尽力反对:“不,我---我就不愿在自家屋里过,我就要坐---坐在你兄弟家里吃喝。他---他们不是说要替你照顾我的么?现在怎---怎么就承受不了?要不---不然你就把你的小老婆喊上来照顾我。”
      我听了喜出望外,忙告诉了母亲她们,并决定明日就把小老婆劝说上来料理家庭。母亲她们听后,却皱眉厥嘴反对了:“难道你还不了解你的大老婆,她的话都听得吗?早上是一种话,中午是一种话,下午又是一种话。她现在倒是喊你小老婆上来,用不了一天她又会喊人家滚的。”母亲又劝我说,她们上边这方是用不着我担心的,说虽然大老婆经常伤他们的心,她们有时也怄她的气,但她们还是会好好地照顾她的,不会让她挨冷受饿的。母亲说她们担心的倒是我们下边,说我小老婆年龄太小,我的年龄又过大,她们担心小老婆还未拖儿带女就嫌我而走。母亲一再吩咐我要想法好好地宽带好小老婆,待她拖儿带女或大老婆过去后才带回来。
      我牵挂下边单位上的小老婆。但大老婆要我必须留在家里陪她睡一晚上才能下去。我没有理由拒绝。睡到半夜后,我就起来回单位了。一个晚上,上半夜给了大老婆后,下半夜就该给小老婆了。
      夜色漆黑。我借着惨谈的星光摸索着下山。不时摔倒在路边的荆棘丛中或乱石堆上,我又重演了过去夜间奔波的旧戏。我娶来小老婆后,虽获得了一份纯洁真挚的爱情,却也多了一分责任和义务:虽得到了精神上的一份慰藉,然也多了一份心灵上的负荷。看来,有人生来是来享福的,有人生来是来受罪的。享福的人尽管有时也受点罪,可终究要享福;受罪的人尽管有时也享点福,可终究要受罪。这像黑白样的分明,像水流低处样的自然,像生老病死样的不可抗拒……
      沿路村庄上的雄鸡叫过了,公路上已有了来往的车辆,我才跌得鼻青脸肿地回到单位,上楼敲门。刚才,老远我就看见我宿舍的灯是亮着的,明白是小老婆夜里害怕,才让它开着的。我愧对小老婆,独自一人把她丢在汉人堆里让她担惊受怕。我料定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敲了很久的门也没反应。最后,才敲来一阵骂声。小老婆叫我滚回去跟大老婆一起过日子,不要我回来了。我站在门外又赔罪和宽哄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说尽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不是,小老婆才把门打开。但小老婆的气未消骂声未绝,我刚跨进门,小老婆就又给我来了一次最热烈、最古老的爱。在趔趔趄趄中,我静静地享受着这魂飞魄散的爱。我明白自己又是遍体鳞伤了。大老婆曾使我伤痕累累,那是恨的结果;小老婆也让我体无完肤,这是爱的表示。我乖乖地站着任小老婆打骂抓咬,许久了,小老婆的气才渐渐消下来。过后,小老婆便一头扑进我怀里又掐又咬地哭泣起来。
      小老婆紧紧地搂抱着我,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小老婆要我保证以后不再离开她一会儿,她说她害怕不敢一个人留在屋里,更舍不得离开我一会儿。小老婆还郑重地警告我,白天可以抽空去看大老婆,但晚上不能留在那里和大老婆睡觉。小老婆说:“你同她睡后再来和我睡,时间久了是会让我得病的。可你得想想,我是你的依靠,你的出路,你眼下为了同情将就你大老婆而让我日后病了,我们就不能有好的后半辈子,你和你大老婆是暂时的,我和你才是永远的,你不该为了一时而害了一世。你应该明白,你阿嫫她们好不容易给你娶我来给你做小老婆的目的是什么。对你的大老婆,只要不让她冷饿就行了,不该再有其它的什么需求了。”
幼雅、淳朴的小老婆也有几分机智和聪明,有时候她比我们这些大人们还深谋远虑,一些想法和说法不无道理。是的,如果大老婆是会想的话,只求吃饱穿暖就行了,不该再有别的什么要求了。可大老婆就是个最不会想的人。瘫了十多年后,她性功能就要渐渐丧失了,可无法想象的是,母亲她们开始张罗着给我娶小老婆后,她的性功能又开始慢慢恢复了。后来,大老婆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一听到母亲她们劝我娶个小老婆,她脑里就不由回想起与我在床上摸爬滚抱的情景,想着想着,下边就有水流来,收闭的口子也慢慢张开了。现在,大老婆已经恢复到刚成年时候般的强烈了。她又无法像我样用一种事业或追求来转换心思,转移欲望,反而成天用一种嫉妒在煎熬自己,这种欲望就更为强烈了。尽管我深恶痛绝她在性欲方面的要求,可作为大老婆的男人,我能忍心拒绝她的要求么?这可是爱情的根基和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个作丈夫的对自己老婆应尽的职责和义务。然而,小老婆的话又不无道理。我满口答应了小老婆,并向小老婆保证了。我有些鄙夷起自己来,我一向反感说谎者,如今,自己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说谎者。
      小老婆说我身上一定脏了,逼我去洗澡。洗完澡躺到床上,小老婆便告诉了我一个几乎让我爬不起来的消息。
      昨天我上学校后,值班室有人喊我接电话。小老婆去接了,原来是从她老家打来的,她的三歌要结婚了,所以,家里人特意到他们县城上给我们打电话,通知我俩十天后带一千元去迎嫁接亲。
      小老婆甜甜地对我激将道:“这下就看你的了。”
      是的,这下是到了该看我的时候了。出嫁成家是我们山寨女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小老婆也和其它的姑娘样等着和她般配的小伙子隆隆重重地把她娶过门,结果遇上了我这个家有瘫痪老婆,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老男人后任何婚礼都不办,连订好的聘金也没有付足,就不彝不汉地把她独自领走,让她和她娘家人脸上无光,从此遭人讥讽和非议。小老婆为此满脸委屈地对我抱怨道:“听说你娶你大老婆时婚礼就办得很隆重,为什么轮到娶我了就不给我办婚礼,你大老婆有什么比我强的?”
      大老婆和小老婆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小老婆可算是一颗完美无缺的珍珠,大老婆却是路边的一堆臭屎。娶大老婆时,我刚走出山寨步入社会,很注重名声形式这些东西,不仅付足了当时最高的聘金,也办出了当地最隆重的婚礼。大老婆都曾到过那样的待遇,小老婆就更该得到更高的待遇的。我清楚,如果是别人找到如此纯洁的少女做小老婆,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拿出当代最高的聘金,办出人间最隆重的婚礼的。可竟遇上了我这位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把名声,场面这些虚有的形式看得太淡,甚至还反感的男人。我更明白,我所反感的东西却是别人最注重的。所以,从小老婆娘家人的角度,从小老婆本人讲来是为我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也就此欠下了他们一个莫大的人情。
      当小老婆经常给我念叨她和她们家对我的恩情时,我就宽劝小老婆,待以后她娘家有婚丧嫁娶的事情了,我就按传统规矩隆隆重重地办,报他们的情还他们的恩,弥补我的不足,让她和娘家人的脸上重新光彩起来。眼下,该是弥补我的过失,给小老婆和她娘家人还恩报情的时候了。
      按照彝家传统规矩,哥哥弟弟娶老婆时,作为他的姐和妹都义不容辞地去接亲迎嫁,要么承担一千多元的送亲钱,要么办第二天早上的酒席,要么承包了婚礼上所有的烟酒。对像我这种未付足聘金的,就该是重罚的。不仅要收完所欠的聘金,在婚礼上要承担比别的姐妹更大的责任和费用。现在,小老婆娘家人只喊我们带一千元过去,仅是委婉地要了所剩的聘金,接亲迎嫁的那份重任看样子是让了我。他们家为了照顾我又坏了传统,又会遭来别人的不满的,我又欠下了他们一个莫大的人情。可就这一千元钱我要上哪里去找?眼下已负债累累,邻居家我借来接小老婆的那一千元,学校儿子的伙食和房租,过去借来医治大老婆怪病的几千元账,还有不久前回小老婆娘家时新添的账,都已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索要了,我早已被逼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眼下,又有无法推辞的责任落到了我肩上。我又在心底怨恨母亲她们,我早料到娶个小老婆会给我带来忙不完的义务和责任,会增加我沉重的负担,所以,根本没有心思娶小老婆。可是,母亲她们却一意孤行,而且,要娶也不遵从我的意见娶个不会成为我负担的汉族姑娘。为了传统规矩为了脸面,给我娶个山寨姑娘,眼下所带来的一些义务和责任就重重地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恨母亲她们,也后悔娶来个小老婆。可是,一想到母亲她们对我的一片苦心,一想起小老婆的纯洁和对我的痴爱,还有小老婆家人的善解人意,我又谴责自己不该有这种怨恨和悔意。
      已经过了两天,我还是昏睡在床上,仍想不出该向谁去借这笔钱。我最怕的就是向别人求情,特别是在这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要我向别人借钱比上刑场还恐惧。第三天早上,我才挣扎着爬起来,吩咐好小老婆后回了趟家,告诉家里人,过几天我就借钱去小老婆娘家给他三哥接亲迎嫁去了。母亲满口支持:“应该的,应该的,人家那样对得起我们,没有给完聘金,不办婚礼就把姑娘送给了我们,我们要记恩情,在他哥弟娶老婆或以后老人去世时,我们家就必须按传统规格回报他们。”
      母亲她们向来都是仅用语言和精神来支持我的,实质的东西就帮不上我一点的忙了。见我愁眉苦脸还找不到钱的着落,母亲又向提醒了,“为何不去找你大老婆的幺爸借呢?”接着母亲又劝导起我来,“你不该再像过去样了,应该改变态度热情地去走动走动的,不然,他们家以为我们家也像别人样地嫌他们呢?”
      是的,我也是想去走动走动了,左邻右舍都认为大老婆一家人得的这种瘫痪病是妖鬼在作怪,都担心和他家来往了那妖鬼就附身而来,为此而嫌弃和躲避大老婆娘家人了。这对最爱面子的第一老丈母和幺爸他们来说,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幺爸又因为成天吃喝玩乐沉溺于酒色中,毫无业绩可言,才不久被撒掉了厂长之职,从厂部调到一个采煤区当队长,正需要慰藉的。我料定,在那个汉人居多的采煤区里,幺爸因成了烟鬼酒鬼色鬼给孤立起来的。大老婆在对母亲和弟媳的过激言行,也该向他这位他们族内主事人诉诉苦,让他有机会批评教育一下他侄女儿,钱方面也向他借一下。我知道,这几年幺爸利用职务之便,吃了不少该吃的和不该吃的钱,早已富裕了。三思后,我决定去一趟幺爸那里,至少频频走动后拉近曾疏远过的距离。大老婆又回娘家了,没有绊拦我的,我便转道翻山去找幺爸。
      大阳偏西的时候,我赶到了么爸新供职的采煤区,在矿区旁边的一个饭店里我找到了已喝得醉熏熏的幺爸。与往常样,幺爸又吆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吃喝,对我的意外到来也和往常样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就用一种不屑的表情掩饰住那份喜悦,又做出一付傲慢的样子。我发现愈是自卑和虚伪的人,他愈是想接近在有些方面让自己无法攀比的人,尽管在心底异常感激这让自己无法攀比的人屈尊降临,然他愈要做出不屑和傲慢的样子,要让周围的人看到是他想来接近我,而不是我想接近他。
     我了解幺爸深深的自卑和失意,更熟悉他虚伪的性格和虚假的表情,毫不在意主动加入他们的酒席里。幺爸绷脸厉声问我来找他有什么事时,我正欲回答,却看见他们矿上的一位汉族干部在我们周围不满地转了两周,还不时抬手看手表,脸上有鄙夷了。我担心幺爸不分时候地这样狂饮,会受领导的批评,忙用我们本民族语言小声提醒他。幺爸却横眉竖目地用汉语对我吼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就说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才向他说明了来意。他听后脖子一挺,脑壳一偏,怒目吼道,“不借,你都娶来小老婆抹了我的脸,我还给你借什么钱?”
     酒席上的人都吃惊地望着我俩,我忙赔笑劝幺爸息怒,说自己不过是提提而已。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来看望他,也借机向他反映一下大老婆一些不如意的言行。我叹息着告诉他,我们全家人不管是我老母亲,还是我小老婆,都对大老婆关怀备至,可大老婆却是我们愈那样对待她,她愈蛮横无理,一门心思地想我们家里兄弟不和,妯娌反目,作为娘家主事人希望有机会了批评教育一下大老婆。
      幺爸听后,火气更旺了:“这我不管,是你家内部事情,如果你们家侍候不了我侄女儿,你就把我侄女儿送到我家里来,难道我们这么大个家族还侍候不了这么个女子吗?”说着,一巴掌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放在我面前的筷子就弹跳下桌了。
      我低头呆坐在那里,我的心里谅透了。我真想不通,幺爸为什么就改变不了这种虚伪的性格。谁不清楚,他们族内人就因为他家有这种怪病,在心底里是唯恐躲之不及了,他们自己又是大多都得了这种病而自身难保。就说他们家族有这个心愿,他们家也有这个能力吗?可幺爸为何仍要提这种虚劲,用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我的心早已是伤痕累累了,为何还要来再添伤疤?假若此刻站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又对我拍桌子搞板凳的,不是幺爸,不属我的长辈,而是与我同辈的,面对他如此的不理解我一番好意和苦心,说出这等毫无实际意义的话来伤害我,我一定会跟他拍桌子敲板凳起来,会毫不客气地揭开他虚假的面孔痛痛快快地把他大骂一顿的。然我明白,不管我有多气了也不能不顾上下辈之礼的。更何况,我现在娶有小老婆了,已愧对大老婆娘家人了,已在他们心里留下了疙瘩和阴影的,一旦对他们说了或做了不敬的言行都更会让他们伤心和分心的。我必须得委屈自己。于是我低头沉默一阵后,叹口气,咬牙说道:“也许,我这是最后一次上您这里来了。”说完,我心里一阵凄凉。
      幺爸却对我挖苦道:“那你是准备不想活了?”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不流出来,可眼前还是摸糊起来。和大老婆成家后的酸甜苦辣,大老婆瘫后十多年的忍辱负重,都无法控制地换成了辛酸的泪水,滚滚而下。幺爸却又一拍桌子,对店主吼道:“结账!”。
      我低头踩着孤独的身影,顺公路朝我单位踽踽而行,脚下的灰尘也张牙舞爪地跳起来戏弄和围攻我。一团更紧的灰尘从身后扑来裹住了我时,幺爸的私人专车便停在了我面前。幺爸喊我上车,我却目不斜视继续朝前走我的。幺爸下车来拉我,尽管他脸还故意绷着,但看到周围没有多少人了,态度有些低声下气起来了。他强性把我拉到车上,似乎要等着我主动向他说话。我却继续保持着冷漠,至到我要下车了,他终于绷不下去嚅嗫起来:“你要借的钱……”
      我跳下车对他挥挥手道声“再见”后,头也不回地朝我宿舍走去。一进宿舍,我便倒躺在床上,泪水又控制不住地喷涌出来。我忽然可怜起自己来,一向性格孤傲的我,为了别人不得不委屈求全地去接近我所不愿接近的人,结果反遭这人的一番凌辱。
      小老婆知道事情原委后,柔声埋怨我本不该去碰这个钉子的。小老婆说:“你真是没有头脑,你娶来我后人家还会没有二心吗?”
      是的,我真的算是没有头脑了,时常依自已的君子之心去度别人的小人之腹,我一向心底坦荡地对待别人,别人却心存异心地敷衍了我。
      第二天,请好假后,我带着小老婆起程了。小老婆不解了:“就这么空着手走?”
我说:“你只管跟着我走吧!”
      我们投宿在半路我一个同学家里,借足了钱。第二天又上路,在规定的时间里按时到达了小老婆娘家,把一千元如数交给了小老婆大哥。小老婆的其它几个姐妹都还没有到,看样子是还没有凑够钱,我在心底里理解和同情她们。小老婆大哥他们却气恨她们了。
      小老婆大哥说,由于他的几次结了离离了又结的婚姻,糟塌掉了家里不少的财产,弄得后来穷得无法按传统的最高规格娶老婆了,才采用了穷人娶老婆的下等办法,他和大兄弟前后各带上一个姑娘私奔后,家里人才给姑娘家赔礼道歉,牛打马算付了一定的聘金,待姑娘家里人满意,认可后才回来补办简单的婚礼才成的家,已经实在是不够体面的了。对于小弟的婚事,他们决定投亲靠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婚礼办得比别人的隆重,让别人刮目相看,也借此来弥补由小妹的婚事引来的一些脸面损失。
      所以,对其它几位姐姐的不能按时带钱赶到异常气愤,决定再派人骑马去催逼。我把他们劝拦住了,开导他们不要为了顾忌脸面,为这些虚有的东西去做些毫无益处的事情,即害了自己了也累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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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呆了,我被母亲她们说中了。我是太低估了大老婆的脑壳。原来,在有些事情上,大老婆的大脑不愚不钝,比我聪明十倍。看,她竟把我要取小老婆来时新购置的被子和单位上才发的毛毯,说成是她盖得早已不想盖了的。我吃惊地小声责备她怎么竟学会说假话了,大老婆的嘴角便掠过一丝不易观察的冷笑。小老婆暗下踢我一脚后指责说:“说假话的才是你呢。”
     过后,小老婆又对大老婆试探道:“阿芝,你红的那些现在可能还来得多吧?”
     我又再次对大老婆使劲眨眼摇头。大老婆对我冷笑一下后,对小老婆说道:“是啊,不---不知怎的,比以前还来得更多了,还---还经常弄湿裙子呢?”
     小老婆便在被子下面使劲地掐我的大腿,掐得我刀割般难受,我只好咬牙忍着。
     到后来,大老婆便问小老婆,那天在街上是不是遇上了她的两个堂姐。我忙接口说没有遇上。大老婆却冷笑着坚持说她的两个堂姐说是遇上了。小老婆就问大老婆她堂姐的年龄、穿戴、长相。大老婆一一说了。
     小老婆便恍然道:“你大堂姐倒是没有遇上,小堂姐不仅遇上了,她还瞟了我一眼。我当时问了他,他还说不是你的堂姐呢。”
     大老婆更无不得意地说道:“我---我大堂姐的脾气还更恶呢。”
     我异常气愤和惊讶大老婆的险恶用心,忙掩饰制止道:“你怎么就这样爱说假话?”
     大老婆却满脸的不屑:“我---我这怎么是说假话了?”
     小老婆也接过了大老婆的话在说:“说假话的是你,你那天怎么就对我说假话了,怎么就对我说假话?那女人她又有什么理由对竖眉瞪眼的,我就要去问她。”小老婆说着就爬起来,我忙劝拉她,小老婆就顺势打起我来。
     我明白小老婆不仅气大老婆的小堂姐对她的竖眉瞪眼,更恨我欺骗了她,一些让她敏感和嫉妒的事情一直让我欺骗着,现在被大老婆揭开真相后,浓浓的醋意便不可阻挡地上来了。我理解同情和愧对小老婆,谁的真挚爱情不是自私的?我任小老婆尽情抓打。
     渐渐地,我有些招架不住了,便带上歉意劝导和宽哄小老婆,小老婆却抓打得愈加猛烈了。我的火气无法控制地上来了,我真恨不得煽几下任性和也有几分蛮横不讲理的小老婆耳光,更恨不得踢几脚像她母亲样用心歹毒的大老婆。但我硬不起这个心,毕竟,小老婆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大老婆又是个手脚不便的病人。而且,她们俩人的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被小老婆抓打得实在忍受不了后,我只好气得撕烂了身上唯一的好衣裳,又故技重演拿起菜刀要割自己的脖子。小老婆这才停止了打抓哭闹,大老婆也心满意足地回隔壁睡觉了。我拿起枕头想和小老婆并头而睡,小老婆却睹气说:“你刚才都把枕头拿到另一头去睡了,现在就不要来挨我睡了。”
     宽劝一阵无效后,只好把枕头放在床中间,蜷睡在小老婆脚边的床中间位置上。我不敢翻动身子,不得不翻动身子时也尽量地不弄出声响。我担心有声响了会引起大老婆嫉妒的瞎猜而又挑起事端。我不时不时故意咳嗽一声,向大老婆证明我还醒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还不住起来走动,我寻找些理由在室内走动时,看见沙发上的大老婆用被子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头部而睡,我不知道她是害怕听见从隔壁发出的不愿听见的声响才如此包裹住自己的头,还是在蒙头哭泣。看见大老婆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头部的那瞬间,刚才对她的气恨突然间消失了,换上了一般酸楚的感觉。我真想一下扑过去揭开大老婆身上的被子,把大老婆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亲吻掉她脸上的泪水。可是,回望身后正在跟我赌气的小老婆,我又没有了这个勇气。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挨小老婆睡,一半挨大老婆睡。我只好从小老婆脚边不时下床走动,却又引来了小老婆的愈加不满,骂我今晚上是怎么这样心挂在屋外了………如此折腾到天亮后,我才从这种窘境中解脱出来了,忙着给两个老婆做她们各自喜欢吃的东西。我把昨夜大老婆吃剩的鸡肉热好后端给大老婆,又给小老婆煮了几个荷包蛋。
     吃过早饭后,我吩咐大老婆好好地呆在家里,背起小老婆又去输液。输完液回来,见屋内狼藉一片,一看便明白大老婆在我们不在时趁机翻箱倒柜,翻看完了所有的东西。小老婆的脸上明显不悦起来了,我忙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无话找话说:“刚才那风也真够猛的。看把室内的东西都刮倒了。”心下也埋怨大老婆自已讨人怨恨。
     收拾完室内的东西后,我端起桌上早上喝剩的红糖开水要喂小老婆。小老婆却慌恐地让我快拿开。我一看碗里的糖水颜色有些变化,好像也有股怪味。我心儿格噔一跳,佩服小老婆多了个心眼。以心比心,我想大老婆是不该有害人之心的。但我也清楚,有她那样恶毒的母亲在背后教唆,大老婆说不定也会做出一些让我预料不到的事情的。我把那半碗剩糖水倒掉了。但我努力地把这举动归因于是我和小老婆的多疑,我不愿,更不敢去查看猜疑的真假,我真怕查出的事实是我所惧怕的结果而造成对我情感的更大伤害,让我无法原谅大老婆而不得不疏远她;更怕查出的结果让大老婆和小老婆的两个娘家为此结仇,为此引起更大的事端。我若无其事地给小老婆泡来了另一碗糖水。
     大老婆把所有的鸡肉,包括我用中药炖的准备用来给小老婆滋补身体的,也连汤带肉一扫而光了,我明白那是一种嫉妒心让大老婆开了如此大的胃口。但我还是努力想成是大老婆身体的需求,便毫不犹豫地把仅剩的另一只鸡也杀了来招待大老婆。
     在我的一再努力撮合下,刚才还一触既发的紧张场面慢慢缓和过来了,我的两个大小老婆开始能冷言冷语地对聊起来了,小老婆又试探地问大老婆,说她既然下来了,就干脆在下面这个家跟着我,让她上去料理农村那个家。
     “这---这里全是汉人,连个说---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闷死人的,我---我是跑惯了的,在---在这些汉人地方是一天也呆不住的。不然的话,我---我早就跟着他生活在单位上了,在上边我们彝---彝族地方,我---我就可以任意到处走动玩耍了。”
     大老婆这时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仅一天时间她就呆不住了,心已出挂在体外了。她不时扶墙到阳台上去四处观望。
     第二天早饭后,不管是小老婆的假意敷衍还是我的真心挽留,大老婆都执意要回去了。我吩咐小老婆仍躺在床上,待我先把大老婆背到公路后,再回来背她去输液。我把大老婆背到公路上坐好后,又小跑回来背小老婆。小老婆早已下楼走到路上了,她见到我后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她刚才看见我背着一堆垃圾朝下跑去。我气喘吁吁地回不了她的话,只屈伏在路上让她爬上我的背,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见了无不哄笑我:“浪漫哟,背了大老婆后再背小老婆。”
     我们在公路上给大老婆拦车,有辆长安出租车靠在我和小老婆面前了。我忙从身后的地上搀扶起大老婆去上车。意外的驾驶员却惶恐地说道:“我以为是你们俩口子呢?怎么竟是一个叫花子。”
      我瞪他一眼:“怎么是叫花子?这是我老婆”
     “那你身边这位小姑娘是……”
     “也是我老婆”
     “可这……”驾驶员一脸茫然起来。
     我用手一个一个地指着身边的两个老婆,一字一句地对驾驶员说道:“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大老婆,这是我的小老婆。”
     驾驶员听后满脸崇敬起来:“喑,你还凶呢,有两个老婆。”
     “我凶,我凶个狗屎。”
     我对开车的这位势利小人吼了一句后,掏出了身上所带的十多元钱,付了大老婆的三元车费后,余下的就让她拿去付下来时赊吃的账,再在街上买点东西吃后回去。我一再叮嘱大老婆过街时千万小心,也不要再上别人家去遭人嫌,直接回家去。
     心欠欠地送走大老婆,刚转回身来要带小老婆去输液,小老婆却冷不防对我抓掐毒打起来:“眼下我病成这样正需用钱,我们把仅有的鸡杀来招待她再付车费送她回去都算是够意思了,你怎么还要再拿钱给她花?”
     “毕竟我还是她的男人,她仍是我的老婆,给她点钱去付她赊的账,再让她在街上买碗米线吃,这是应该的。我去向你求婚的那晚了,我就曾公开地说过的,我同意我家里人的意见娶你做小老婆,就是为了帮助我照顾和抚养我这个残疾老婆的,现在不说是照顾和抚养她,连给她十几块钱你都有意见,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还娶你来做什么?”
     “难道是我起先不愿去侍服她的吗?是你的大老婆她不把我当妹看,伤了我的一番好心,她那样无理地对待我,我就没见过她了,还要去照顾她?你以为我年龄小就看不出来,不管我对她怎么好,她都是最恨我的,一心想害我,昨天在我屋里翻我东西不说,还肯定在我糖水里放了毒的。你说,我还能对她好?”
     我批评小老婆瞎猜乱说,又开导她:“就说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我们也不该把它放在心上,要原谅她,你好好看看她那个样子,我们还忍心再给她生什么气?”
     “你这样偏向她护着她舍不得她,那你干脆就再去跟她过算了,不要再来挨我了。”说着,小老婆就捡起了路边的石头,来追赶着掷打我。我一面躲闪一个个飞来的石头,一面转身朝后跑,假装生气要走的样子。小老婆忍不住又吼起来了:“你这鬼不吃你肉的,喊你走你就真的要走吗?还不赶快给我滚回来。”
     我又依她话乖乖回来。我看见过路的车辆行人都驻足观望了。我提醒小老婆这是在公路上,不要让别人见笑了。小老婆就是听不进去,又打又抓又踢,扯起我的耳朵吱吱作响,我不好意思再躲避逃跑了,走在前面咬牙坚持着任她随意踢打抓扯。过往的车辆行人见了都停下来,互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尽量装出轻松幽默的样子对他们说:“我老婆这是在我身上练武功呢。”
走近诊所了,小老婆才停止了对我的拳打脚踢。输完最后一瓶液回来,小老婆身体已康复了。但走到半路后却站住不走了,小老婆说:“你那么喜欢背你大老婆,过去我还没来时背,现在我来以后也要背,你这样对待你大老婆,你也得这样对待我,从现在起你必须得天天背我”。说着,要我伏下身来背她回家。
     背着走了几步后,小老婆说慢了,要我跑起来,她要学骑马。我背负着小老婆,避开沿路上注目惊叹的车辆行人,拼命跑起来。小老婆在我背上一面咯咯地笑个不停,一面不住“呷呷”地吆喝着。气喘呼呼回到宿舍时,我一下瘫倒在我的小说稿纸上了。小老婆却似乎才一下子醒悟到了什么,“呸呸”地吐着口水,一面用扫帚拂抽自己的身子,她说她记起了我早上刚背过大老婆的,担心大老婆身上的那些魔鬼会依附到自己身上来。也嫌依附在我身上不走,要我捡来石头烧透后熏一熏。我只好照她说的,捡来几个小石子放在电炉上烧过后,和着扯来的蒿枝草绿叶放进用碗舀来的冷水里,“嗤嗤”地在我俩周身转了一圈后,又在每个角落,在大老婆睡过、坐过、站过的地方转圈倒掉后才放心了。我给小老婆做好饭菜侍服她吃后,把她宽上床睡着了,才轻轻下床坐在写字台前接着写我的小说。
     第二天,母亲慌慌张张地下来寻找大老婆了。原来,不管母亲她们怎么劝阻,大老婆执意要下来。大老婆说自己男人这么久了没回去看也,是不管她了。她就要下来癞躺在男人床上不起来。阻拦她时,她就又抓又咬,母亲和弟媳她们就尾随她身后宽劝,可她仍不许母亲她们尾随劝宽她,就用手中的拐杖挥打,母亲她们只好由她下来了。
     大老婆到来后,我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难道她是想起了小老婆上去时,她曾无情地伤害过小老婆而有些愧对,有些恐惧小老婆?或者她说的“是我家人把她赶下来了”这是她在撒谎,不然,她怎么会如此破天荒地对我和小老婆不再撒野耍横?原来是她编造出了无中生有的事而自在心里就先怯了几分,一惯刁横无理的个性也不得不有所收敛了。
     母亲说劝拦不住她,让她下来后,她们屋里人就担心她会不会在路上跌倒,下来后又会不会和我们闹起来,失眠了一夜。小儿子和小儿媳又有丢不开的家务事,便只好由母亲来寻找了。母亲说在来路上也没碰见她回去,我们想她一定是听不进我和母亲的劝告,改道上了煤厂幺爸家。在我和母亲面前多次念过,她很想到她幺爸家去玩一玩。
     母亲不停地抱怨大老婆。母亲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我的背后骂我和小老婆。母亲遮遮掩掩的告诉说,大老婆吃饱穿暖后,无事可做了,就成天坐在门前用人间最恶毒的咒语在诅咒我和小老婆,特别是在早上太阳出山和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诅咒得最凶,用的咒语最歹毒。母亲说,这两个时候诅咒人最灵验的。母亲说成天都诅咒得她头皮发麻,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先是好言相劝,好言劝了无效后就批评责备,批语责备无用后到后来就互相对骂起来。母亲又伤心地说,大老婆不仅用嘴骂她,还想用手中的拐杖打她。母亲提醒我和小老婆,说大老婆已公开说了,她要想法在我们一家人内部制造些矛盾。我和小老婆听后都不由互相对望了一眼,我俩都愣然,难怪那晚上我和她闲聊时她一劲儿地说我兄弟和弟媳他们在上边怎么怎么说我和小老婆的坏话。母亲在再三地封我和小老婆的口,说不要把大老婆在我们面前说我兄弟和弟媳的坏话传出去,不然,兄弟他两口子听见了是不愿再好好地待服她的。母亲说大老婆回家后,一定会编造出我们在说兄弟家两口子坏话之类的事的。但母亲让我俩放心,她回去后会提醒兄弟他两口子的。母亲告诉我们,大老婆和她娘家人现在是唯恐我们家不乱。
     两天后,我打听到了,大老婆果然是不听我的好心劝阻,转道上了煤厂幺爸家。当时幺爸家里摆有酒席,幺爸正吆哟一些人大吃大喝着。突然,看见侄女儿拄着拐杖进来,把满屋人吓了一大跳,倒了满桌人的胃口。有了几分醉意的幺爸,怒目盯了侄女儿一阵后,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女人,把侄女儿支到屋外,用个破碗给侄女儿舀了点饭菜让她吃着。待他们吃完了,送走了客人后,才准侄女儿进屋。侄女儿一进屋后,幺爸就破口大骂侄女儿,说怎么这样不知羞耻地到处乱走,还跑到他家来当众给他脸上抹黑。晚上,便找出了一件破棉絮丢在屋角里让侄女儿在上面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喊侄女儿回自己家里去。临赶走侄女儿时,为了顾忌一下脸面,幺婶就找了件旧衣裳送给侄女儿……
     这是我早料到的,我深深鄙视幺爸的如此势利,不近人情,也气愤大老婆不谙人情世故,自讨没趣。同时,在心底里深深同情,可怜大老婆。
     母亲也只住了一晚上就回去了。临走时母亲显得很高兴,又对小老婆耳语了一阵,小老婆不住红脸点头。我知道母亲是因为小老婆怀了孕。母亲的心思我很清楚,小老婆名下有孩子了,大老婆名下的两个儿子即使有什么不测,她也可以宽慰了。而且,有了孩子后,就不再担心小老婆会嫌我年龄大而离开我了。我明白母亲又给小老婆吩咐了些什么。
      小老婆的身体逐渐康复了,打听到大老婆已安全到家,暂时找出空闲时间了,我准备下班之余抓住这段难得的时间,把我的小说写完。
     可这时,我接到了学校儿子班主任老师捎来的口信,让我去一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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