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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1-2013 05:51 |
母亲和兄弟他们却认为,不管老婆娘家的其它人同不同意,不管幺爸说话算不算数,就说他是“口一层舌二层”地答应了这件事的,他毕竟也是他们族里的头面人物,我们更该得抓住这个机会把事情办了,尽早地娶个小老婆来。 我嘲笑他们说:“哪有那么合适的姑娘啊!” 兄弟不以为然道:“这你就不用愁了,这几年嫁不出去的女人多的是。” “可那是什么样的女人,不是不正派的就是拖儿带女的。” 兄弟笑起来了:“难道你还想找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我也在心里讥笑兄弟,不找个纯洁少女难道给我找个千人踏万人跨的女人?让别人在她身上摸爬滚打够后我又接着去摸爬滚打?但我是不能对母亲她们说出这番话的,我只能说:“婚姻是一个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是千万不能马虎的。”我给母亲她们明说,不说我现在还有个老婆,就是没有老婆,我宁愿打光棍也不愿跟不贞洁的女人过日子。 母亲却叹息道:“可阿依,如今这年头还不背臭名的女人你上哪里去找?不说你现在已是三十多岁了,两个儿子的阿达,家里又有这么个大老婆,你年轻的时候都没有找着,现在就更难找了。” “是啊,我们都清楚,不背臭名的女人是不好找了,你们就别在给我娶什么小老婆了,我原本就有桩不如意的婚姻痛苦地折磨着我,已让我受够了,你们怎样还再找一个我反感的女人来折磨我?” “阿依,你就别挑剔人家背不背臭名,只要是个女人,只要她能劳动会治家过日子就行了,你看我们这山寨自古以来的男人哪个不都是这样过的?你怎么就不能这样过呢?” “阿嫫,其实您是不明白乌伍的意思,他这不是在挑剔,而是有意在刁难,是成心不想娶小老婆的。”兄弟向母亲说出了我的心思。 “那就更不应该了。阿依,你看你现在即要上班又要照看儿子读书,还要回家来帮着劳动和照顾老婆,已累得不像样了,单凭眼下这种情况也该娶个小老婆的,还有更让我担忧的是……”母亲住口不说了,沉默了许久母亲才很不情愿地说道,“这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只是我不愿把它说出来。你看你老婆她们这种怪病是会代代相传的,是她的奶奶从娘家带来后传给她的几个子女,你老婆的阿达得后便传给了他的几个子女,我成天担心啦,你老婆她这病以后会不会传给两个儿子,如果运气不好我两个孙子也得了,你膝下没有像样的子女,到时候你老了可怎么办?” “而且,”兄弟又接过母亲的话,“既然我们家都已经提烟酒向你老婆幺爸开口征求了意见,幺爸他不管是不是真心,他总算是给我们家开了口,他开口后我们家若不能娶来小老婆,那不是让人笑掉牙了?你老婆娘家人就更看不起我们了。” “可你们并不知道,娶小老婆这种事是违反国家的《婚姻法》的,是会去坐牢的。”我又不得不再次向母亲他们提起这个致命点。可这又激起母亲她们更大的不满。 母亲说:“我们周围已有那么多人娶了小老婆,人家有的也是和你样吃工资,工资还比你的高职务也比你的大,都没有去坐牢呀。别人娶小老婆都没有事,轮到你娶怎么就会有事了?” 兄弟说:“如果你是真的很怕国家法律的话,我们也不如学莫色教师和拉玛邮局他们样,开个假离婚在手上不就好了。” 我和母亲他们始终说不到一处,为了避免又引起不愉快,吃过晚饭后我便点起松明回我小屋睡觉了。 躺在床上我又失眠了。除了刺鼻的羊膻味、饥饿的虱子和对老婆儿子的牵挂影响了我的睡意外,母亲她们执意要给我娶个小老婆这件事更是搅得我毫无睡意。的确,我是活得很累,有时候是需要他人的照顾,特别是看到自己已累得动弹不了,年迈的母亲只好强撑着反过来照顾我的时候,我也是多么希望能有个健康的老婆替母亲来照顾一下我。可是,对眼下母亲她们说的娶个小老婆这种事我却不敢想像。我想象不出一夫两妻这种尴尬日子怎么去过。 第二天下午,老婆拄着拐杖回来。我还是又跑到半路上把她背回屋里。夜里躺在床上,我用沉重的语气问她:“难道你还没有听到你幺爸说的话吗?” “怎---怎么没有听到?” “那你怎么不……”我奇怪起来。 老婆却很轻松爽快地告诉我:“我---我早说过的,我和我---我家人都会同意你娶小老婆的。” 我惊讶不已了,这家人怎么会有另一种想法了? 事后我才了解道,其实,老婆当时听了她幺爸的那番话后也吃惊了。虽然面上在强颜欢笑,心下却坐卧不宁了。她终以去串门为借口,拄着拐杖偏偏倒倒来到娘家,向她母亲询问此事,埋怨幺爸怎么会答应了。还不知道的母亲吃惊一阵后,分析道:“你幺爸可能仅仅是用嘴答应她们罢了。”老婆她才放心而归。 背着老婆,私下和母亲她们争吵了两天后,母亲她们已决定不再和我说什么了,已经把我的话全当成了废话疯语,看样子,我已经拗不过她们了。我才提议道:“如果你们决定非要给我娶个小老婆不可,就让我娶个汉族姑娘吧。” 除了我中意的肖英外,我枕头下放着二十多封城里汉族女读者的来信。然这话又激起了满屋人的极力反对。 母亲抢先说道:“看看,你又来了。你是诚心不准备娶个小老婆才说出这种话的,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娶个汉族姑娘,让别人来讥笑我们?”母亲不可思议般地摇头说道,“我们是根骨这么好的人,怎么能去找根骨不好的汉人,两种根骨的人能好好地生活在一起吗?娶个汉族姑娘等以后我们作老人的死了,她会哭么?” 我给母亲解释说,我在单位跟汉人工作生活了十多年,又看书写文章,生活方式和大脑思维已是接近汉族而远离自己的本民族了。平常他们和别人都经常说我的想法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我们之间经常发生磕磕绊绊的事情,他们都说我这人怪得让他们想不通,就因为我们的想法不一样。我告诉母亲,我和他们合不来,但和城里的汉族姑娘是合得来,能好好地相处在一起的。 兄弟承认我说的是事实,但他又说:“不过你要个汉族姑娘的话,我们家就遭人耻笑了,祖先的名誉就给毁掉了。” 我异常气愤兄弟竟说出这种话,指责他枉作年轻人,白读了几年书,仍有老年人的那种想法,还去讲究什么名誉之类的。我忍不住嘲问他:“怎么找个汉族姑娘就毁名誉了?人家汉族姑娘能不嫌弃地看上我们山里彝族人,都算是我们的福份呢。”我再次告诉母亲她们,如果他们非要我娶个小老婆,就让我找个汉族姑娘。我说,只有让我找个汉族姑娘才能把我从目前这种困境中完全地解脱出来,才能让我,我老婆,母亲她们真正地有好日子过。不然,如果再给我找个山寨彝族姑娘,那只能是再让我背上一背重物的。我提醒母亲她们,“你们想想,娶个山寨姑娘的话,按规矩得付一笔不小的聘金,还需得钱财大办婚礼。娶来后按传统规矩,她哥弟娶妻时得去接妻,她亲人死了更得以大礼送葬,如果再娶个山寨彝族姑娘,那些传统规矩哪个能受得了。” “阿依,娶个老婆是要些钱财的,以后也肯定会有许多花钱的地方,可我们怎么能就因为这些而不顾规矩地去找汉人呢?不管怎么说,我是不能让你找汉人的,只能再娶一个我们本民族的姑娘。” “可阿嫫,如果你们真的这样做了,那你们其实是在害我的呀。” 母亲又把我这肺腹之言当成废话疯语,从这以后不管我怎么说都充耳不闻了。她只一门心思细心地盘问幺爸开口同意我娶小老婆后,前来给我介绍对象的媒人们所介绍对象的根骨、妖鬼等家里情况,也催促小儿子及早去外地寻找一下。我无法说服固执的母亲她们,更气恼我那个老婆在一旁一个劲儿地怂恿母亲她们,让我烦燥难受,也牵挂星期五了该回家却并未回来的两个儿子,没等休完假便提前一天下了山。到学校找到了又一身肮脏不堪的两个儿子,才知道他们又忘了我一再对他俩的交待,放假时到别的同学家去玩了。我又狠狠地批评淳淳教育一番后,给他俩收拾完该收拾的,才回到单位想抓紧这个难得的空闲时间加紧我的小说创作。 刚到宿舍邻居就给了我一封信,是肖英留下的。说她父亲病重了,她匆匆请假回去照顾老人去了。信上说要我好好想一下她所说过的话,说该是正确地对待我们之间关系的时候了。 我把肖英的信也放进了枕头下面,集中心思坐在饭桌前开始接着写我的小说了。 几天后,又该我下班轮休了。这回轮休我不打算回家了,心想家里的庄稼已收完了,屋里的瘫痪老婆暂时有母亲和弟媳她们在替我照看,家里眼下可暂时放一放了,我就趁机留下来抓住这不多的机会,闭门关窗尽快写完自己的小说。 可兄弟匆匆赶来了,他异常兴奋地告诉我,说他已经给我找好了一位十七岁的少女,是他老婆的隔房么姑,叫我立即跟着他到女方家看人订亲。我却不为所动。我对他说我眼下正忙着写小说,走不脱。兄弟却执意要我立即就跟着他走,我还是提不起兴趣,还沉浸在我小说的构思中。我给兄弟说等再过三个月要到春节了才去看人。兄弟却焦急起来:“可我已经跟人家说好了明天就一定到女方家的。” “你怎么就这样伧促地和人家订下了?”我很是生气了。 “可这也是女方家的意思。你不知道,人家那姑娘是最规矩的,好多人家都看上了她,都准备去向她求婚,而且都是女方家的亲戚,不好拒绝也不愿同意。所以,女方家的意思是早点找个满意的婆家给姑娘订下亲,免得去结仇。”接着兄弟又转口开导起来,“还有,你老婆娘家人多话多,你那个老丈母又是狡猾凶恶,你老婆幺爸有时候又说话不算数,他那天虽然开口同意了,但他们族里的其它人不同意,你老丈母不同意了,他还敢继续开口同意吗?他一旦怕他们而反悔了,怎么办?我们现在就必须抓住他开口同意后,他们族里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个有利时机赶快把事情给办了。” “可眼下我还根本没有这个心理准备。”我思忖一阵后对兄弟说:“等过一段日子后再说吧。” 兄弟的脸急得黑里透红了:“这怎么能行呀?我已经跟人家说定了的,明天天黑前准时到他们家的,他们家早已在作准备了。等明天人家都已准备好了却等不来我们,那我不就成了说话不算数的人,以后我还怎么回娘家去,拿什么脸去见人家?原本以前我没能把你给的我老婆的聘金按时如数给我老丈人他们,有人就认为我是个说白话的人,明天下午如果我不把你按时带到他们家里,别人就更是这样认为了。” “活该,这怪谁?是你自找的。” 兄弟在讨好求情了。“乌伍,权当是给我买回面子,明天你就跟我去一趟吧,订不订亲由你自己作主,我不强迫你。就当你是去走亲戚吧!眼下你正好休息,家里也暂时放得下了,你也该趁机抽空出去走走了,见见亲人长长世面,别老是这样呆着。” 是的,有时候我也真想出去走走,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排遣烦闷舒展身心,更为自己所追求的文学再去体悟和感受我们彝族的历史和变迁,去研究我们彝族博大精深的文化,去收集我们彝家精辟的谚语和动人的故事。我终于被兄弟说服了,同意去走亲串戚一趟。只是,我要求得先回去给我老婆打个招呼。兄弟却说来不及了,我只好又依了兄弟,决定明天一早启程。 第七章 求 婚 出租长安车在崇山峻岭中艰难地爬行着。耸山茂林间扑来的湿润,清新的空气和头顶上的蓝天,蓝天下的白云让我心旷神怡。望着不断从车窗外掠过的一座座高山,一片片森林,一块块草坪,一群群牛羊,一队队农人,一个个的山寨,我感觉到自己仿佛才从监狱里出来,是那样的新鲜,轻松和畅快。十多年来,我是失去了正常人的生活,失去了自由,除了上班外,便囿于自己那个简陋的木板房里,成天围着瘫痪老婆忙得晕头转向,找不出一点时间和机会外出走动。如今,这种囚居的生活让我对所熟悉的生活和环境已感陌生和新鲜了。这时候我才有些惊讶自己,怎么不被往日那种囚徒般的生活窒息而死。这时刻我感觉到身心突然间惬意了许多。 太阳偏西,我们便在一个偏辟小镇上下了车。兄弟领着我爬山了,其间又走过了几个古朴的山寨。路边放猪的小孩、寨前摔跤的小伙儿,山上弹琴的姑娘,木栅栏道上醉酒的老人,屋里吵架的夫妻,都强烈地吸引着我的目光。我目不暇及地观赏着。又到了一个山寨,兄弟说再朝上走一小段就到了,叫我等他一下。兄弟从路边的一个小商店里打来了两斤说是求婚的酒。我才猛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浑身不由一震,心生恐惧和凉意,对周围的风土人情失去了兴趣,脚似灌铅愈来愈沉重了。 走进了一片低矮翠绿的盘松地后,我身上的劲像突然间被抽完了似的,再也迈不动脚步了,一下跌倒在那里。太阳完全落山了,远处已暮色四起。坐在这绵亘无垠的盘松间,晚风呼呼地哀鸣着,带给我阵阵的寒冷和凄凉。我遥望来路自己的家乡,遮挡着家乡的重峦叠嶂上暮色已弥漫开来,朦胧一片,那一座座的山头上堆积着厚厚的白雪。 这时候,我的老婆在做什么?她会不会又张口乱说话而让母亲她们生气了?会不会又拄着拐杖偏偏倒倒去串门而遭别人嫌弃、被人冷落?不会在路上跌倒摔伤吧!说不定她已算好了我轮休回家的日子,正坐在门前盯住我的来路,眼巴巴地盼着我回去呢。还有我的儿子,两个调皮的儿子会不会又和别的同学打架,又让别的同学打伤了,正等着我去替他俩报仇呢?彝家的习俗说男人在外乱搞,家里的孩子就会有灾祸。眼下兄弟他们执意要给我娶个什么小老婆,我两个儿子会不会因此有什么灾祸?特别是我的小儿子,自从他的一只眼睛受伤残疾后,总让我牵肠挂肚。有时候,小儿子的残眼到半夜就发痛,我不在他身边后会不会又复发?如果上天为了报复我如此丢开儿子去找什么小老婆而故意安排小儿子在和别人玩耍时不慎又把另一只好眼睛弄伤,弄残了,那可怎么办?此刻,说不定家里的妻儿都在盼着我,等我回去。我却为了娶个什么小老婆离开他们来到了这异地他乡,我还是个人么? 我心如刀绞,眼泪就不由自主地下来了。背着兄弟偷偷流了很多泪,擦干眼泪后给兄弟说我不去了,我要在这里返回去了。 兄弟被我的话吓慌了:“乌伍,你这是疯了吗?已经到了人家门口却怎么又不去了?就不说人家正等着,看天已黑了,我们还怎么回去?”兄弟几乎也是在向我流泪相求了,“乌伍,你实在不愿意找的话我也不强迫你,全依你的,但我们现在是走在半路上,附近寨子上又没有熟人,连个住处都没有,我们只有去他们家借宿一夜了,明天就一早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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