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出差俄亥俄,辛辛那提。美国内陆最漂亮的城市。
天气暖得不像话。一大早,提了泳衣下楼,室内泳池遇早年来自台湾的同行,裙。
几圈下来,裙喘着粗气说:
"当年,我一发力就横渡台湾海峡了。"
我看着她,大笑:"当年啊,我不用发力就可以绕着宝岛跑几圈。"
吹牛嘛,谁不会?又不上税。
二
演讲。满座皆同行。
用PPT,不敢脱稿,不敢造次,确保不出丑,最好还是中规中矩。
三
晚餐。
看见乱糟糟理不出头绪的意面,便没了胃口。
裙看穿我心思,走过来耳语:“想不想吃馄饨?”立即点头如捣蒜。
换鞋,出酒店。
七拐八弯的路,扑面未寒的风,教堂的尖塔,路边的喷泉。
裙在此城住过六年,读书恋爱,直到追随爱人去了半年冰雪透骨寒的北方小镇。
四
一家说不出名堂的小馆,经营美式中餐。
馄饨也还像样,有锅贴,虽然那锅贴庞大得不似锅贴的形状。
裙加点一份虾仁冬瓜。多少年不碰虾仁了?
虾仁于我有固执的印象。
那个溽热粘稠的夏天,那座陌生遥远的城市,简陋的客栈,狭小的房间,辨不清颜色的桌子上,摊在塑料袋子上红红的油爆虾仁,虾仁上几枚硕大的蟑螂……
五
说到生孩子,我一向觉得我已够勇敢。
孰料裙开口,我便再不敢拿勇敢自诩。
只为要个女儿,十一年间生五个,五个皆男孩,次次剖腹产。
惊得我眼睛瞪大装得进鸡蛋。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六
月亮时隐时现,近乎圆。树梢宁静。路遇老人,遛狗。狗不大,吠声不小。
想起前苏联诗人叶赛宁的诗《狗之歌》
说一只失了狗崽的母狗, 把茅屋上空的弯月,
“误当成自己的狗崽。
她仰望朦胧的夜空,
发出哀伤的吠声。
淡淡的月牙儿溜走的时候,
她沉默,仿佛挨了石头,
又仿佛听到奚落的话语”
诗人还说,滴滴泪水从母狗眼中流出,
“宛如颗颗金星落进了雪地。”
七
酒店大堂弹琴的乐师,是位白发的黑人,灯红酒绿间,弹一支缓慢得近乎凝滞的曲子。
那曲子忧伤得不能碰,一碰就滴出水来。
不敢停留,不忍回头,怕一不留神会变成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