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林徽因和冰心之间的八卦
来源:文史长廊
实我不太愿意做这种大掉书袋的事情,原因大约有三种,一则是懒, 二则是少有连续的一段有心情兴致的整理文字的时间,三则是这种事情 并无新意和必要,反倒需要在陈述的时候确证文字、史实的无误,以免 误导看客,这实在应该由专业的人士去做,我们转 来看看就可以了。但 既然前面我已经把话说了过去,论点也摆明了,也有人因为此论点而私 下里发生了争论,就应当完成这项任务。主要参考文献是费正清的夫人 费慰梅的书《林徽因与梁思成》,以及以前在国内中华读书报的自做的 复印的剪报,和一些google 上面查到的一些访谈录。
我其实说过几次自己关于传记的说法:传记是不可靠的。以前在国内的 时候粗粗看过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这本书,前两天再借来这本书,是 时报出版的繁体竖排的版本,然后在网上又看到亦凡里有这本书,而且 还是李欧梵所译。再次细读的时候发现这本传记还是十分客观地描述了 林和梁以及他们同时代的文化圈的朋友们的生活。而且细读这本书的结 果就是,更加确认前面的结论正确性:林的贡献和其名气相比不符,而 梁作为一代建筑宗师的地位实在在中国无人能及。中华读书报上来新夏 先生和柳家英小姐的文章《认识林徽因》或者很多的其他传记上认为: 林是诗人,是建筑学家;但又不完全是诗人,不完全是建筑学家,因为她是多方位多侧面的“文化林徽因”。我认为:如果现在title可以随 便封的话,林徽因既不是突出的诗人,也不是突出的建筑学家,她只是 一个有相当品位的文化名人。私下讨论的人让我举出十个贡献排在林徽 因之上的建筑学家以表明林的不怎么样,而我连五个以上的中国建筑学 家都举不出来,但我还是相信一个逻辑问题:在美国的物理学会里排名 前二十的物理学家可能都算做大师,而在中国排名前五名的某科学的院 士很有可能比起来也很so so.更何况真的搜索一把,发现有个关于建筑 大家的网站,列举了梁思成、傅熹年、吴良镛凡一十八位中国杰出建筑 学家,读传记,也看到一系列曾经的大师,如:刘敦桢和陈植,没有, 林。作为一名诗文作家,我认为“诗人”这个称号实在勉强,一些除诗 之外的作品倒还不错,是美丽的文字。
前面谈到冰心的“太太的客厅”,当然了,偶也一直觉得给 予这位“才女”的地位和她的贡献也不符,她唯一招我喜欢的是她那篇 写于美国女子学院的慰冰湖畔的晚霞诸诸(*名字不作核实)。女人之 间本来就是从骨子里看透的那种的相互嫉妒,更何况是“才女”之间。 李健吾在回忆起林的时候写道:“绝顶聪明,又是一副赤热的心肠,口 快,性子直,好强,几乎妇女全把她当做仇敌。我记起她亲口讲起的一 个得意的趣事。冰心写了一篇小说《太太的客厅》讽刺她,因为每星期 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为中心谈论时代应有的种种现象和问题。她 恰好由山西调察庙宇回到北平,她带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立时叫 人送给冰心吃用。她们是朋友,同时又是仇敌。她缺乏妇女的幽娴的品德。她对于任何问题感到兴趣,特别是文学和艺术,具有本能的直接的 感悟。生长富贵,命运坎坷;修养让她把热情藏在里面,热情却是她的 生活的支柱;喜好和人辩论---因为她爱真理,但是孤独,寂寞,抑郁, 永远用诗句表达她的哀愁。当着她的谈锋,人人低头。叶公超在酒席上 忽然沉默了,梁宗岱一进屋子就闭拢了嘴,因为他们发见这位多才多艺 的夫人在座。杨金甫(《玉君》的作者)笑了,说:‘公超,你怎么尽 吃菜?’公超放下筷子,指了指口如悬河的徽因。一位客人笑道:‘公 超,假如徽因不在,就只听见你说话了。’公超提出抗议,‘不对,还 有宗岱’”。这段实在有趣。我们不妨就从林的“太太的客厅”出发吧。
林徽因的父亲是林长民,叔叔是写与妻书的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林觉民 (谈到林觉民,八卦一下,他同时写给自己母亲的信只有寥寥数语,跟 意映卿卿如晤实不能相比);梁的家族更为显赫,而且梁启超与梁思成 的通信与著名的傅雷家书如出一辙,名人的父亲对于必将成名的儿子的 殷殷期待之情跃然纸上,最后的等信着急的父亲总是抱怨“你们的信实 在太少”,“即使是明信片也好”,给儿子寄去国内时新印刷的宋朝李 诫的《营造法式》,帮儿子未来回国的教职奔忙求情,给儿女们安排好 一切的生活,包括婚姻和从业方向,甚至回国的路线和路上的熟人的接 待以及避开他所不喜的苏俄。林长民和梁启超可谓至交,均为政府的部 长,两家可谓门当户对,连后来也倾慕林徽因的金岳霖(老金)也意识 到“徐志摩实在不自量力”。林徽因自小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在英国逗 留的时候结识了父亲的朋友诗人徐志摩并且彼此爱慕。林是新派的受西 方文化影响很深的开明的活泼的机智的健谈的Salon的殷勤的好的女主 人,就这样。这个位置极其适合她,如果她可以不介意把说话的机会让 给客人一些的话。颠破流离的生活和支离破碎的山河使得这种生活没有 延续很长时间,她对于所有与文化艺术相关的领域的兴趣和她有限的体 力发生了冲突,她没有做多久的客厅的高朋满座的中心太太,同样的是 她也并没有把自己拥有的才华彻底地抒发在建筑学上。如果她能象吴健雄一样别人给她票子看音乐剧Cats都不去的话,很可能我们能够拥有一 位真正的建筑学家,但也许,失去了现在她所拥有的“文化名人”的头 衔。在传记中,谈到林满脑子都是创意,思维活跃,在图纸上拼命涂涂 改改,deadline之前完成不了就由思成利用他绘图的天赋完成。绘图实 在是考验耐心的工作,能将一个思维活跃的林姑娘捆在线条之间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中国的才女美女的脾气其实一般来说相应地都很大(呵呵,我的体验), 如果才和貌二者兼得的话那简直是一定的了。在客厅里彬彬有礼的沙龙夫 人在家庭生活来临之时就表现了及其厌倦束缚的焦躁,而梁的踏实实际的 作风和林热爱自由的性格发生了冲突,“上大学的头一年,徽因和思成之 间经历了感情的斗争,有时竟爆发为激烈的争吵。他们二人脾气秉性很不 相同,在结婚之前的这段时间里需要好好进行调整”。“梁启超把这种相 互斗争用强烈的措辞描绘给大姐听:‘今年思成和徽因已在佛家的地狱里 呆了好几个月。他们要闯过刀山剑林,这种人间地狱比真正地狱里的十三 拷问室还要可怕。但是如果能改过自新,惩罚之后便是天堂。‘他又评说 道,‘其实我们大家都是在不断再生的循环之中。我们谁也不知道自己一 生中要经过几次天堂和几次地狱‘”。吴荔明在写她二舅梁思成的时候也 谈到他们夫妇之间的争执,她把这归因为他们夫妇之间对于花草布局方案 的观点之争,“也是属于那种高水平的争执”。不以为然。
这种性格造就了才华横溢的林对世俗事务的烦恼。林徽因1936年写给美 国朋友费慰梅的信,其中有大段文字抱怨“小姑大姑们”的家务琐事使她 厌烦。我们常常听到有人把梁思成的工作和林徽因共同分享,我不得不承 认,她也曾是刚刚成立的东北大学刚刚成立的建筑系的两名教授之一,自 然对于这一行有着自己的见识。但如果将脾气发在工作的艰苦环境里就有 些过分了。费慰梅在传记中描述了这个印象(在时报出版的那种版本中印 错这部分,误以为这部分是林给费的书信,电子版则没有弄错):“至于 这次考察本身以及我们一路上同外界人与人之间的接触,大家的反应就不 同了。费正清和我很高兴和传教士们的交往,他们远离家乡,可是在那并 不广泛受欢迎的人群中仍然显得孤芳自赏。对我们来说,这是了解传教士 家中生活的短暂时光。思成却不这样看,他为在自己的国家里靠外国人获 得清洁和整齐而感到丧气。他的民族自豪感多次受到不合他的准则的行为 的伤害,诸如那可笑的铁路路基和阎锡山士兵们铺轨的情景,那怒气冲冲 的人力车夫,宣称他们必须每三个小时中有一个小时停下来吃饭,那些把 中国的艺术珍品——寺院壁画撕下来卖给外国的僧人,很可能是为了私人 的利益。徽因就像她历来的那样,对于周围事物是极端敏感的。当她休息 好了的时候,她对于美丽的景色和有意思的遭遇报以极端的喜悦。但是当 她累了或由于某种原因情绪低落的时候,她可能是非常难对付的。当环境 不好的时候我们大家都不好受,可是她在这种时候就会大声咒骂起来,这 对于从小就受到父母教育要“为了别人做一个好运动员”的我来说刺激可 就大了。我开始怀疑。她面对现实而大声抗议;而我,作为一个“好运动 员”却静静地、消极地等待它的过去,到底谁对?可能两个都对,可能两 个都不对。我们是两个不同的人,两种出自完全不同教养的人。”不知道 原文是什么,在时报出版的版本中是“随时保持风度”,而不是“为了别 人做一个好运动员”,李欧梵应当不会翻译错,但感觉“运动员”意思牵 强。教养也许对于才女或者美女或者美貌才女来说是一种锦上添花的满足 自己高尚需求的小甜点,利己利人的面具,可惜,淑女只有在该淑女的环 境下才有,否则的话,一切都成为了笑话。
下面是传记中提供的战争期间的片段。
(1)
“问到她一天的生活,徽因说,‘我一起床就开始洒扫庭院和做苦工,然后是采购和做饭,然后是收拾和洗涮,然后就跟见了鬼一样,在困难的三餐中间根本没有时间感知任何事物,最后我浑身痛着呻吟着上床,我奇怪自己干嘛还活着。这就是一切。’”
(2)“思成是个慢性子,喜欢一次就做一件事情,对做家务是最不在行了。而家务事却多得很,都来找寻他,就像任何时候都有不同车次的火车到达纽约中央火车站一样。当然我仍然是站长,他可能就是那个车站!我可能被轧死,但他永远不会。老金(他在这里呆了些日子了)是那么一种客人, 要么就是到火车站去送人,要么就是接人,他稍稍有些干扰正常的时刻表,但也使火车站比较吸引人一点和站长比较容易激动一点。”
(3)徽因写道:“思成的营造学社已经从我们开始创建它时的战时混乱和民族灾难声中的悲惨日子和无力挣扎中走了出来,达到了一种全新的状态。它终于又像个样子了。同时我也告别了创作的旧习惯,失去了同那些诗人作 家朋友们的联系,并且放弃了在我所喜爱的并且可能有某些才能和颖悟的新戏剧方面工作的一切机会。”
(4)徽因仍然像过去一样,在她的身体的病痛和无休止的家务事之间挣扎,而 且还有必要的第三点,就是她对写作和研究的浓厚兴趣。这三件事同时争 着要她注意。关于她的健康,她写信给我说,“使我烦心的事比以前有些 恶化,尤其是膀胱部位的剧痛,可能已经很严重。”然而她的工作是有期 限要求的,她在写作中的民居建筑方面的文章要登载在营造学社的《汇刊 》第7卷第2期上。
(5)经过埃娄塞尔博士的诊断,徽因的身体状况显然已不适于继续呆在这潮湿 、寒冷的环境之中。她也不再美化她在陪都的暂住。她把她的厌恶说得很 明白:“这可憎的重庆,这可怕的宿舍,还有这灰色的冬天光线。这些真 是不可忍受的。”
(6)徽因虽然家务缠身并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卧床休养,对于建筑系的成立和运 转仍然起了重要作用。她在沈阳时曾亲身参与了东北大学建筑系起始阶段 的工作,这就使得她的建议显得十分宝贵。她让吴良镛等人有问题可以找她。
(7)思成仲夏时节目美国返回时,虽然家事多有烦心,他的公事却是井井有条 。他回归的喜悦被徽因发低烧所冲淡,她的发烧使医生所建议的手术无限 期地耽搁下来。他们此前已经发现她的一个肾严重感染。与此同时侵袭肺 部的结核使她呼吸异常困难,以致使用麻醉品的问题提了出来。然而如果 肾脏手术真能施行,消除一个感染源或许碰巧能够在某种程度上改善她的 健康状况。
思成又恢复了他作为她的护士、知心人和安慰者的角色,尽可能抽出时间来陪伴她。他当然是多次被邀请去做关于在联合国的咨询工作和美国之行的其它方面的公开讲演。其中一次特别有影响的讲演题目叫做“技术和人 文”,他强调了社会和文化因素在建筑学中的重要性。随着新学年的开始 ,管理和教学的需求使得公私事务都更加繁忙了。
林徽因的眼界究竟是一个极具才智的女子的眼界,在当时的国共征战时她 就清醒地认识到“右派愚蠢的思想控制和左派对思想的有意操纵足够使人 深思和沉默好一阵子的了。
你们国家享有的那种自由主义离开我们还非常 遥远,而我们的经济生活,对于那些有幸免于忍饥挨饿的人们来说,意味 着头一天还有数万元家财,而第二天就又变得一文不名。当生活整个来说都乱了套的时候,我的卧床生涯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传记中能够看到的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建筑学家梁思成的活动。而林的活动 无非是太太的客厅里高谈阔论的主人,情绪不太稳定的极端敏感的考察活 动有时热情有时冷淡的参与者,零星关于建筑和艺术的文章和讲座的作者 和讲演人,一个为世俗烦恼抱怨却没有被世俗压倒的生病了的寻常妇人。
解放后徽因参加了清华大学设计国徽的小组,参加人民英雄纪念碑基座的 设计并引进了她在云岗石窟研究过的卵与尖形图式,拯救了景泰蓝。究其 一生,这些贡献实在难以让人认为她是一名杰出的建筑学家,如果建筑学 家这个称号也稍微严格要求的话,连一名“学家”也很难算上。无疑,她 是有很多自己的长处的,在那个时代的女性中,开明睿智,严肃活泼,就 象什么?“人间的四月天”。
如果谈他们的婚恋而不至于遭到看客“八卦、低级”的评论的话,我愿意 说两句那个时代的纠缠。那个时代,真是西服与马褂并行,革履与草鞋并 行啊。刚刚见识了自由的人比习惯了自由的人还要自由,呵呵,他们。
也许从林徽因身上可以有很多教训,纵然都是熟知的格律:
(1)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2)兴趣爱好不要耽误专业的太多时间和精力;
(3)述而不作太不好。
连林徽因这等才华横溢的人都难以免俗,吾凡夫俗子们还是恪守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