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家庭里有我的权，可是大事情还是让我丈夫来决定，不过大事情很少就是了。” 'EEJ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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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哪个气管炎家里河东狮吼呢？ {W =%U|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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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别人，是赵元任夫人杨步伟在说话。 a Lr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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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这个名字，在中国现代学术界可说是如雷贯耳。前几年刚去世的语言学家陈原对这个名字的分量体会最深：“赵元任，赵元任，在我青少年时代，到处都是赵元任的影子。”这很正常，我们看看他的求学经历，他的聪明才智就可见一斑，用赵夫人的话说就是：“他上了‘China’号船上的时候打算做个电机工程师，坐上了火车过美洲大陆变成了物理学家；赶他在康奈尔一九一四年毕业的时候又成了数学家；后来在哈佛一九一八年得的博士是哲学系的。”在高等教育还是精英阶级的特权、一流学府的学位还很矜贵的时代，一个外国人，书那个读法，是要些本事的。 1R{!]u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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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他戴上“清华教授”的帽子，也许并不很恰当，虽然他在国内最广为人知的学术职务是清华研究院的“四大导师”之一。其实呢，他在美国生活、教学的时间更长，1945年，他还担任了美国语言学会的会长。说他是清华教授也好，是伯克利加州大学教授也好，对他来说，差别不大，因为是那所大学更需要他，而不是他更需要那所大学；因为，他在哪儿，语言学的重镇就在哪儿。 uk< 4+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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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华四导师里面，最好玩儿的，数赵元任。但是，在我们普通人看来，他的夫人才更有意思。 jk; clwy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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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了个学问盖世的丈夫，她是不当回事的。常说，若是嫁了一个教授不管在哪一国也是吃不饱，饿不死的。他丈夫以北大教授的身份向学校告假在哈佛大学进修的时候，她常常星期六下午去菜市场拿人家要扔的蔬菜水果。吃刚刚时兴起来的自助餐，她盘子里堆得像山一样高，害得丈夫只好什么也不拿，两人共吃一盘，饶是如此，她刚出餐厅就在路边吐了一地的西瓜。 x=hiQ>BIO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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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丈夫在哈佛得的是哲学系的博士，外人看起来也许清贵得很，她倒看得简单：“我倒没有给赵元任劝的不弄哲学了，弄一点哲学也没大害处。” 8>2.U r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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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丈夫是享誉中外的语言学家，精通数种外语，下笔开口，无一字无来历。她跟丈夫在美国读书、教书三十多年，英文书报她是不耐烦看的，过日子、和友邦人士交往，她那一口洋泾浜英语，很是吓人。她也知道自己的英文土鳖极了，但她就是不打算好好用用功，弄得体面一点。要碰巧赶上雅好咬文嚼字的丈夫追着教她，她还要翻脸。 b8`)y<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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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的挚友，历史学家、后来的台大校长傅斯年有一次访美，听见她和美国人说话，说得那么流利，那么笑话百出，不免佩服，说：“赵太太真胆大。”赵太太反问他：“哪样事我不胆大？” M= .n7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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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元任最初在哈佛念书的时候，看她无事可干，鼓励她翻译美国节育专家的书。她居然有胆子开笔译书，但译书归译书，字典她是懒得查的，有生字就问身边那部活字典。那部活字典要是一时照看不周，她那就难免妙语惊人。原书中提到，一个女人一生大概有2000个eggs，这个字不劳丈夫指点她也知道是“鸡蛋”的意思，但她不知道它还有“卵子”一层含义，所以，等他丈夫下课回来检查她的作业，就发现“一个女人一生大概有2000个鸡蛋”的句子赫然在目，几乎笑得抽筋。 [LjT*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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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丈夫到欧洲游历，丈夫到了巴黎应邀到巴黎大学演讲，到了柏林应邀到柏林大学演讲，带当地口音的法语、德语说得天衣无缝，令人称奇，但那也没有她得意：等到了那时还是穷乡僻壤的瑞典，她丈夫就只好干瞪眼了，看着他的太太在商店、饭馆就凭一根手指头指指戳戳，一句话都不说就把该办的事都办了。她得意洋洋，他也只有点头称善的份。 +j`5F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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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上巴黎的旅游旺季，找不到旅馆，旅行社都束手无策，她又大显身手，神不知鬼不觉就摸进了一家旅馆，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空房间。只是他们都住下了，也不知道这是哪家旅馆，等朋友来访，带他们从旅馆的正门出去，才发现他们住的是大名鼎鼎的“丽池”。在她眼里，丽池也没什么道理：她点了两人的早餐，进餐时间一到，穿着制服的男仆把一张四人用的桌子推进他们的客房，桌上一大套镀银餐具，可是揭开碗盘一看：“肉肠炸干了只得一寸来长，火腿也不过一寸半长，而器具可以装一只鸭子大小。”她说，“可笑极了。” av}k)ZT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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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美国出生的女儿长大了，想上大学学医，她给拦住了。因为她知道，学医的费用很高，学制时间又长，他们家的闺女长得漂亮，犯不上吃这个苦。“国家固然需要女医生，”她劝她的女儿，“可是留给那些难嫁一点的去当医生好了。” @; z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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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位看官看到这里，要是以为这位赵夫人是个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村姑或小家碧玉，那就大错特错了。 /yDz/>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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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家世算得上显赫。她的曾祖父和曾国藩是同科进士而且是好友，所以他祖父曾经入过曾国藩的幕，襄助对太平军的战事，才能颇得曾国藩嘉许。后来曾家大公子曾纪泽出使英法，她的祖父、父亲都曾随行长驻，她的父亲还喝过洋墨水。她祖父退出仕途后，一面潜心佛学，一面也赞助革命，和他往还的朋友、前来拜门的弟子都是一时俊彦。她父亲曾在长沙时务学堂供职并任教，师生同僚中在清末民初的政、军、财界叱咤风云的人物更是不乏其人。 hLd^ a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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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管两度出任中华民国总统的黎元洪叫叔叔，因为黎和她的大伯是结拜兄弟。 7 S#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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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于1889年。“我比埃菲尔铁塔小八个月。”她说。她这么说是有原因的：她出生的时候，巴黎在开世界博览会，埃菲尔铁塔因此竖起，而她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中国的参会代表。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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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出生在南京花牌楼一座有128间房的宅第里。在中国第一次参加奥运会之前几十年，她家就有网球场了，还有一个照相暗房。 )BZ.S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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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样的环境里出生，当然她也没做无所事事、靠针黹女红蹉跎绣阁的世家千金。她进学堂读书，中学还读过有名的中西女塾（它最出名的校友是宋氏三姐妹）。 %Q__!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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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鲁迅、郭沫若一样，都是留日医学生，和鲁、郭不同的是，她学成归国，还自己开了医院。医院就在今天北京西单附近的绒线胡同，是妇科和小儿科的专科医院。有些没病的人，花一块钱挂个号，不为别的，只为看大夫一眼。那个时候，很多女人还在裹脚呢，一位大小姐做大夫，比北京动物园里来了只北极熊还稀奇！ |"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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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就嫁赵元任了。 p*R ;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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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管家世如何、她见了多大的世面、她的学历有多了不起、嫁了什么人，她总是秉持自己朴素、率真的秉性。 lk^Ol&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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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至今还有人津津乐道的中西女塾，她的评价很简单：洋气太重，无聊的事太多。 7u -p%eq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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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日本读书多年，对日本人的评价也是一针见血：“总归一句话日本人又肯苦、又肯干，就是量不大而已。” 0U(@ = 7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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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居停期间，为了好玩儿，她写了一本食谱，没想到出版社大为赞赏，而且一大堆名人自告奋勇为她写序。她到纽约见出版商，说：这么多名人的序放在书里，那是卖他们的序呢，还是卖我的书？最后好说歹说，一个中国人和一个洋人被她恩准，中国人是赵元任的老朋友胡适，洋人是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赛珍珠。 G\/zkrxm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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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谱一出，一纸风行，一直到二三十年后，都不断有人邀请她上电台、电视台主持烹饪节目。这时候，她的大小姐脾气才表现出来：这样又出名又赚钱的事，她不干。她的意思是，这样的事情，找个厨子就可以了，为什么要本小姐亲自出马呢？“若是从我的书上看不懂，那就是这个书写得不够好了。” o]J{{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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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有脾气的，脾气还不小。 F'={q{2w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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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战期间，美国对日本宣战那天，她正在美国波士顿的百货公司买东西，忽然听到街上卖报的大叫：宣战了，美国参战了！她旁边一位美国太太听到喊就说这怎么得了，说话就晕倒在地上了，旁边的人慌着找懂急救的人。她医生出身，又是哈佛教授夫人，但是温柔敦厚、以德报怨之类的国粹、医学无国界之类的时髦话此时她是不屑一顾的，她毫不犹豫就放弃了为中国人争光的门面功夫的机会，她不闻不问，打算先出口恶气再说：“我想这种不懂的人应该死的。我们中国打了几年的仗，他们一点不觉得，不管不问的，到自己头上这一点都受不了，真是活该死。” LvH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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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素，率真，有丈夫气概，但是，真的有大事需要丈夫做主的时候，她是识得大体的。 4C 6Y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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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结束，各大学从后方复员，赵元任被委以当局寄予希望最殷切的中央大学校长的职位，函电交驰，催他上任。向来视做官为畏途的赵元任，虽然已经辞去哈佛的教职，准备回国任教，依然坚辞不就。他夫人完全赞同丈夫的决定，不但去电向教育部长解释，还替丈夫出主意先在美另谋教职，以迁延时日。这要放在今天，会被人笑话脑子糊涂的吧？ NR 5gj-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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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如果丈夫碰到大事不愿做主，她也是会冲上去的。 ~9a<0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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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代他们夫妇应邀访台，总统接见后，还参加赵元任曾经供职的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所成立四十周年的纪念会。会议主席、署理中研院院务的著名考古学家李济之缕述中研院和史语所的历史沿革，历数各位已故同仁的功绩，却只字不提当年的得力干将、中研院总干事杨杏佛。赵元任也随了大流，一言不发，这关头，就只有看赵夫人这个中研院家属来仗义执言了。她说杨杏佛不但大力倡办史语所，并且是创办中央研究院的人，其功不可灭。她说完，听众依然噤若寒蝉，无人敢搭腔：杨杏佛是在蒋总统治下被军统暗杀的，在蒋氏尚在训政的台湾，谁愿意找这个不自在？ v}}F,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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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赵夫人的见识也是很多人所不及的：“我的想法是一个人对政治的见解不同，都是成者为王，不成者为寇，但对国家整个的功过须分清楚。自古多少暴君佞臣他留下的古迹还不是人人欣赏的吗？” Uu10)/.L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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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我看来，赵夫人绝不是怒目横眉的贵夫人。说到底，她还是一个好玩儿的女人。 8O5s`qKMY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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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在自己的回忆文字里津津有味地大谈早年和兄弟叔伯在秦淮河上招妓吃花酒的经历。 sQ UM~H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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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说：“多数女人在乎自己什么样子，我也在乎。我喜欢有点首饰，我喜欢有一大些好衣服。我拿我那些好看的女儿跟我当年的相貌比起来，我自己还是很得意。……我丈夫的地位用不着跟别家丈夫来比，可是无形中我有时候也会比。” 9N#_( uw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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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说：“我的声音传的远。跟谁辩论起来，要是两边的理不相上下的时候，那就总是我赢。” $-OA'Q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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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愿意承认：“我生平只要有人提议玩无有不赞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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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高贵出众又世俗平易，既恬淡隐忍又铺张扬厉。门第显赫，却能吃苦耐劳、勇于任事；见多识广，却不故作高深、骄矜自恃，这就是我们那位了不起的教授夫人杨步伟。 #px+;k 5
文/柳杰
描述:赵夫人“误住”的巴黎丽池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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