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打算在一只瓦罐下砸一个圆洞,将它改成花钵。我事先采取了开槽防裂的预备措施,最后锤而击之,总算成功。但我的手感告诉我,这陶器比我预料的要“顽固”得多。我不禁嘀咕起来,当年小司马光究竟能不能砸破那只大水缸呢?大型的、能够淹死人的水缸的壁厚当有2.5厘米左右,陶器的强度至少有2兆泊。估算下来,要在水缸的腹部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洞,约需每秒37公斤•米的冲量,这相当于举起一个4公斤的石头以每秒9米多的速度砸过去。一个7岁的小孩能行吗?
《宋史•司马光传》这样说:“群儿戏于庭,一儿登瓮,足跌没水中,众皆弃去。光持石击瓮,破之,水进,儿得活。”其中的“众皆弃去”就难以使人相信。一般地说,孩子们碰到这种场面,慌乱则有之,但决不至于像大人逃避责任似的悄悄开溜吧。可见作者在此进行了艺术加工,像小说家一样,为的拔高主角而不惜贬低配角。因此我们也有理由推测,很可能是司马光砸了水缸而未能砸破,而缸内的小孩是大人们用别的方法救出来的。后来司马光当了宰相,写传记的人或者是提供材料的人为了使主角的形象生动完善,顺便说一个“破之”,是相当合乎情理的。
当然此事也用不着召开技术鉴定会来澄清。因为就小司马光的行为来说,重要的问题在于“砸”而不在于“破”。司马光事先大概不会有这方面的丰富经验,当他举石而砸之时,其心情正像我槌瓦罐时一样,也像诸葛亮写《后出师表》时一样,“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故砸不砸是态度问题,破不破是水平问题。只要去砸就已经是“破字当头”,就足以说明司马光的勇于破旧立新的精神。
不过司马光一生的业绩却与档案材料中砸水缸一事毫不相干。他一辈子作了两件大事是众所周知的:一件事是花费了十九年的心血,主编了长达294卷的历史巨书《资治通鉴》。做这种事需要的是锲而不舍的“爬格子”精神,而不是砸缸似的即兴灵感。第二件大事是拼命反对王安石变法,这简直与砸水缸的精神背道而驰。当他向宋神宗一再引经据典地坚持“祖宗之法不可变也”的时候,不知可想起过自己小时候的砸水缸的故事没有?——莫非那水缸真的没有被砸破,因而使他没有勇气再干傻事?
要是让我来重写这个故事,我首先就要把故事的主角换成王安石,因为“破缸”是一个革新家小时候“应有”的故事。其次,我将按历史的经验,把水缸写成砸而不破。因为它太“顽固”了;是故缸内的赤子仍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水深”是实情,“火热”则是做文章时的搭配,这也是祖宗遗留下来的规矩,破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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