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年多前写给儿子的信，为的是记下我和儿子的这一段特别的经历。
我的爱儿,浩浩:
今天七月七日是你十一周岁的生日,但我却要带着你走进了Garfield medical center的急症室. 这真有点极乐生悲的情况, 本来好好的生日party, 你怎么跟Roger, Peter , Blaize 跑来追走呢? 你让一根钉子扯开了脚背上的皮肉. 该要怎么说呢,也好在是伤的是你,要是伤着其它来参加party的孩子,那让妈妈如何向人家家长交代啊.
你这伤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当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快七点了,一般的诊所是关闭了,但要是上医院会不会有点小题大作呢? 我给你吃了止痛药,给你伤口上了消炎药膏, 只想等你爸爸回来再作定夺. 你爸爸下班回来了, 他无需看你的伤口,他说让妈妈给你上点云南白药. 哎, 我已经给你上了药膏了呀, 还怎么加云南白药呢? 当然啦.你爸爸也没有错.
真奇怪,你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流血. 直到晚上快9点才猛地流出很多的血.看着你血肉模糊的伤口, 我还是决定带你上医院去, 可你爸爸,你外婆都说不需要上医院. 我一意孤行, 背上你,不顾你爸爸你外婆如何的不解和不帮忙甚至拉拉扯扯, 我开了车子在黑夜里向医院急症室奔去.
说来也真倒霉, 这天的下午医院的急症室外发现了一包粉状物, 警察车,救火车几架堵着门口,停车场也拉起了黄色的警告带子. 我只好堯道过去医院的正门, 摇下车窗,扯大了嗓门朝不多的几个途人叫喊:please tell me how to get to the emergency room?
热心的途人叫来医院的工作人员,推来了扶轮车, 在医院里七拐八弯的才进到急症室. 妈妈见到医生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是太确定来对了还是来错了,请您检查一下孩子的伤口吧. 医生给你清理干净伤口, 说: 你来对了, 要是伤口过了12小时想要缝也缝不上了喽. 听医生这么说我来对了, 妈妈可是得了理就放 了,给医生说了你爸爸你外婆怎么拦着不让我带你上医院, 医生听得笑着说: 当然啦,你是妈妈,你才是最替孩子想的,最紧张孩子的了, 怎么就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呢!
急症室就是给需要急诊的人来的, 你也看见了,那个女孩鼻子和口都在冒着血, 她捧着一个脸盆都装满了血, 她当然要第一优先让医生治理了. 还有其它病人也病的比你更严重的. 虽然医生安排你进了手术室,却是不能立时三刻就来给你缝针. 你累极了, 你躺在病床上,拉着妈妈的手, 甜甜的睡着了.
妈妈挨在床边,摸着你的小手, 呆呆地看着墙上的挂钟, 缓慢的从十点, 转动到十一点,十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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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啊,孩子, 这是我第几次带着你进医院了? 你让我欢心也让我忧啊!
整整十一年前, 一个夜晚里, 妈妈没有经受多少疼痛, 进入医院仅仅二十五分钟, 你就来到了人间. 当医生把还没有剪掉跻带的你, 就那样把你摔在了我的肚子上, 我第一眼就被你那清亮的双眼给吸引了, 你的双眼比你哥哥大多了, 而且你并不象你哥哥刚出生时那样哭得两眼窝都是泪水, 你才出生就转动着你明亮的双眼, 沉着地观测着周围的一切.
你在妈妈肚子里的十个月, 非常的乖巧, 并没有拳打脚踢妈妈的肚皮. 你出生以后也依然非常的听话, 能够一口气就喝掉四安士的奶水, 夜里一觉睡到天亮.
你也非常的勇敢, 从小跟你的哥哥一样, 看医生打针不哭也不闹. 到了牙医处, 你总看不惯那些哭得呼天抢地的孩子. 妈妈问你为甚么不哭呀, 你非常认真的说: " 哭也痛,不哭也痛, 倒不如不哭, 医生阿姨还给我糖糖吃呢."
你还非常的有耐性, 从你一岁多起, 我们家就经常出门去玩, 每次参加行团, 等着那巴士的时候, 你爸爸和哥哥总是埋怨着,担心着车子怎么老不来, 他们口里叽哩咕噜的吵着,走来走去跳着脚,直叫人心烦. 而你乖乖的靠在妈妈的身边说: "车子会来的, 我们等着就是了".
你更是非常的聪明, 你三岁上学前班, 妈妈拖着你的小手走在马路上, 每架车子经过, 你就念出车牌的英文字母与号码. 让我一脸诧异的问你, 浩呀,你甚么时候已经学会了英文了啊. 你对数目字非常的敏感, 电话号码妈妈也常需要问你. 无论是在拉斯维加斯看老虎show , 还是在Aaniham 看Disney冰上表演, 你总会自得其乐地计算到场馆观众的总人数.
仔细回想,从你出生后就一直都跟在妈妈的身边. 你舅舅开了家小市场, 妈妈因为你还没有上学, 把你带在身边上班, 你每天看着妈妈卖货收钱. 清晨五点去whole sale 买货也照样把你叫起, 你颠屁颠屁的就跟着来了, 真的, 举目看去在downtown那一片大卖场里,哪有个两岁的小孩那么早就在那呀, 你真是个小买手. 市场的客人带着来的小孩,总喜欢把货架上的货弄个乱七八糟, 你无论是在自家的市场还是上别人的市场都不会乱动货架的东西的, 相反的, 你还帮着堆货呢. 你还小,你需要睡中午觉, 可是卫生帮不许我们放个小床垫在市场里, 你只好每天下午累极的时候, 姿势优美地站立着, 头枕着一张椅子,就以那样的站姿美美地睡一觉.每有客人来买东西, 总会看见你的睡态,然后会心的一笑.
因为你跟着妈妈上班的关系, 你才两岁多三岁就已经经历了两次的枪林弹雨. 第一次贼人来抢劫的时候, 我们都因为太紧张而反应得不知所措, 劫匪举着手枪敲着银柜的时候,你舅舅继续着堆货, 你妈妈继续看着报纸, 而你继续打着game, 那个贼人一定是看我们太不把他当回事了, 气得他朝着天花板就是两枪.
第二次贼人来打劫的时候, 你也是在打着game, 你从小就喜欢打Dr. mario 和 tetris 这样益智性的游戏, 而且打的非常的好. 那个黑齐了天的夜晚, 一男一女来到市场, 想当然以为是一对来买物品的夫妇,谁想他们冲进你妈妈站着的收银柜的地方, 男的一手从背后勒住妈妈的脖子, 另一手举着一支手枪,枪口冰冰冷冷的抵着妈妈的后脑, 而那个女人凶猛地敲打银柜,抓了所有的钱进她的口袋里. 妈妈给那男贼勒着脖子有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意识到这是危险的时刻,也许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可妈妈留意到你了,你停下了手中的游戏机, 你挨着你本来安稳坐着的椅子, 你用你明亮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我多么害怕你会惊恐的扑过来要妈妈, 而劫贼在我耳边嚷着:" 不许动,不许叫,不然就对你的孩子不利." 很好, 孩子你真勇敢,你没有哭,没有闹, 你更没有扑过来要妈妈.
后来贼人拿了钱,勒着妈妈的勃子,扯着妈妈到了市场的门口,然后重重地把妈妈摔在了地上, 两个坏人消失在黑夜的街道上, 后来警察来了. 你这才倚在妈妈的怀里, 我亲着你的小脸, 搂着你小小的身子, 问你:"刚才你你怎么不吵也不闹啊?你不害怕吗 ?" 你说:" 要是我吵,要是我闹,妈妈你就会很危险了." 经历了有如荷里活惊险片的场景, 听着你你着透着智慧的话语, 你的舅舅简直是吃惊了, 妈妈也感动得有想哭泣的冲动. 把你的话语翻译了给警察听,也觉不可思异.
浩浩, 本来你的人生该是无忧无愁的, 妈妈本来以为已经为你造就了美好的童年. 可是, 人生的噩运却是不知不觉的尾随而至!
一九九八年的一月的一个周日, 我们一家人高高兴兴的上街, 可是你拖拉着我往后走, 你说你想回家. 我骂你了, 我说你是不是又撒娇了? 想要妈妈背了? 妈妈还给你说, 你大了,也重了,妈妈背不动你了. 你说你的腰很痛, 妈妈笑着给你说:" 疼甚么呀,你又不是小老头儿, 老人家才说腰疼呢!" 唉, 妈妈真不懂事, 不曾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也没有注意到你痛苦的表情,只以为你在向母亲撒娇.
周日晚上你发起了烧, 周一清晨你又吐又呕,妈妈只以为你是感冒了. 你说你要起床去尿尿,妈妈看你那挺不舒服的样,不让你走来走去,拿了个便盆给你, 你尿在便盆的尿一吓死了妈妈了,你尿出来的可是象黄河的水那样混浊不清啊. 虽然妈妈懂的不多,可也明白了这是你的尿道有了问题.
从你在医院出生那天起,一直给你看病照顾你的是Dr.Koo, 她是个很好的医生, 就是因为她太好了,她的病人很多很多. 美国的医生都不兴怎么给病人开药的,更很少给病人打针. 只有Dr. Koo她肯用药, 肯给病人打针,她的病人都可以药到病除, 病愈得快.以至这方方圆圆几十哩的人都冲着她的名来求医. 要想在她这make an appointment ,直要等上好几个星期,可是又有谁个生病会十约好了时间才生病呢? 结果, 真要生病了,也只好临时去walk in , 还常给护士拒绝了不让见着医生.
照理说是可以带你去急症室的,可是, 急症室也不是真急诊, 特别是大白天里,总叫病人回去照自已的医生. 记得你小时候肺炎夜里看急症, 那医生听了听看了看,还不是叫我们天亮再去看DR.koo 吗? 以前, 你跟你哥哥病了的时候, 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诊所等DR.KOO, 我们也找过其它的医生, 可那些医生有用吗? 没有药没有针的让你们拖着,结果我们不得不又找DR. KOO, 那你们的病才好了. 你们的外婆说DR. KOO 是幸运医生医病尾, 那DR. KOO 真是你们的幸运医生.
就这样,你软软无力的身子躺在诊所的椅子上,你的头枕着妈妈的大腿, 我们没有吃早饭,也没有吃中午饭, 你是病着不想吃,我是担心得没有心思吃. 我们足足等了六个小时,才轮到我们见着DR.KOO. 她一听你的情况,马上叫送化验你的尿样本, 等到了下午五点,检验结果回来了,你的尿里有着大量的细菌. DR.KOO 写了条子让我带上你住进了Garfield Medical Center, DR.KOO 给你开了十天的消炎吊针, 你必需住院十天以打完这些针剂.
妈妈以为只是十天,只需要十天, 然后你一切就会好起来. 但绝没有想到, 一场漫长而又危险重重的战斗才将要开始. 妈妈更没有想到的是, 鼓舞着妈妈, 激励着妈妈勇敢的面对这场噩运的, 正是年纪幼小但意志坚强的你.
这次你住院住了十五天, 你的手臂上用硬板古定着一个针口, 你到哪都要拖着一个吊针架子.你还接受了一连串的医学检验, 从x-ray , utra sound 到 MIR, 等等, 等等.
那时候你的外公已经生病着好几个月, 妈妈不能象其它住院小朋友们的妈妈一样, 老陪着你, 家里也没有其它人能来医院陪你. 妈妈还要到另外一家医院照顾你的外公, 只好教会你如何按床上的铃, 叫你要是有事就找护士来. 就这样, 妈妈常常把你一人孤零零丢在医院里.
你真的很乖, 每次我离开前,你总会问清楚我将在几点钟回来, 而我每次回到病房看见你,你会很认真地看着墙上的时钟, 告诉我, 我比预定时间早了多少分钟. 那妈妈就给你开玩笑,是不是妈妈该出去等到时间到了才进来呢? 你可紧张了, 忙说不是这个意思,你说妈妈很准时没有骗你. 孩子啊, 你还小啊,你毕竟才只有六岁, 妈妈知道你一定心里有点慌张,盼着妈妈早点回到病房陪着你, 可你也明白你的外公也需要妈妈的照顾. 你真的很乖很懂事, 妈妈更疼爱你了.
相信着你的这场病只是一次偶发性的尿道发炎. 你退热了, 尿里也不再有细菌和不正常数量的血球,你开始大口的吃着医院里准备的中国饭菜,你也喝了外婆在家里为你熬的汤水, 我想, 我们也该是时候回家了吧.
可是, DR.KOO 带着另一个肾科医生来了,认真地跟妈妈谈起了你的病情, 医生说要把你转送到洛杉叽儿童医院, 找那的专科医生给你做手术. 啊~ 甚么事这么严重啊, 医生说你是先天性双侧肾不正常, 如何不正常? 就是你的肾脏上方有水肿,引起了肾炎和尿道炎, 如果反覆的发作,就会破坏整个肾脏的功能...... 够了,,够了,, 如同晴天霹雳, 妈妈如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 先天? 你都已经六岁了啊, 怎么一直都没有事呢? 怎么现在才突然发作呢?
洛杉玑儿童医院不是说要去就能去的,我们还要等待他们的排期. 我带着你出院回家了,可, 你病着, 医生给你开了长期的消炎药, 你每天都要吃着这些药, 以防止随时可能发作的炎症,更进一步破坏你的肾脏功能. 因你病着, 你不能正常的上学了.医生给你开了证明书, 从学区里申请了家庭教师,每天的下午来家里给你独个上课.
在那些日子里, 除了没完没了的各样检查, 进进出出各个医院, 诊所. 其实, 妈妈很享受跟你相处的时光, 你说着中国语法的英文, 比如,你要看电视了, 你就说要open TV. 你用着你认识不多的英文,写着你的病中日记, 把你的日记带给你的老师MRS.ODA 看, 她直夸你聪敏呢.
有天你问妈妈, generation to generation 的中文意思是甚么? 妈妈头也没有回地给你说,那就是一代到一代. 半天, 你又跑来问妈妈: 我不明白甚么一包一袋呀? 妈妈愣了, 不知道你在说甚么, 你又说了:" 妈妈,你刚才不是说generation to generation是一包一袋吗 ? 哎哟,我的天啊, 呵呵, 你以为是上菜场的一包一袋呀? 也怪妈妈没说清楚. 自此,我们家里有了这个一包一袋的典故, 妈妈这一袋,你这一包, 就是我们家的generation to generation了.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你外公病中忧心着你的病,可你外公也于四月一号撒手离去了. 那一天你妈妈伤痛至极地护送你外公的遗体到殡仪馆, 身心疲惫的回了家,却见信相里有儿童医院的信, 你的手术日期定在四月十五号. 妈妈一时悲与忧齐袭心头, 一屁股就跌坐在前院的台阶上.
四月十四号的晚上, 妈妈陪着你睡觉. 你喜欢妈妈给你抓痒, 摸着你平滑的身体, 深知明天, 从此以后, 你的身体将会是一道一道的疤痕. 而这些都不是妈妈担心的主要理由, 我们都知道任何的手术都会有危险, 况且你所要接受的将是两个大手术. 妈妈感到了恐惧, 感到了不忍, 感到了不舍, 妈妈紧紧的搂着你,给你说: " 浩浩, 妈妈明天不带你去做手术了." 真出乎我的想象之外, 你平静的拍着我的手说:" 妈妈,没事的, 医生给我做了手术,切走了坏的东西,我以后就HEALTHY 了."
孩子, 妈妈实在不是坚强的, 妈妈以前的许多人生经历就是表现出那种逃避现实的儒弱. 而你, 却在给妈妈上着一堂甚么叫做坚强,甚么叫做勇敢, 甚么叫面对困难的人生之课.
四月十五号天还没亮, 爸爸妈妈带着你到了儿童医院, 护士给你换上了医院的病人衣服, 给你的手背夹了小木板固定了一个针口. 你一点都不在乎地打着游戏机. 也幸好你这么乐观, 不然妈妈还真不知道该要怎么做了. 看着别的孩子们哭哭啼啼, 有点庆幸你这么乖, 可,如果你根本就不需要做手术,没有病, 那不是更庆幸吗?
手术前循着例, 妈妈跟医院签下了一堆的文件. 仿佛是签生死状,妈妈的手是颤抖的. 随后, 麻醉医师和一个护士来到给我们解释了一长段的麻醉程序, 你听的很认真, 你问麻醉师为甚么要麻醉? 麻醉师说是为了让你睡觉, 你又问, 为甚么要让你睡觉? 麻醉师漫不经心的说: "那你睡着了,就不疼了呀." 麻醉师已经起立准备走了,她发现你还盯着她, 她和气地又再问了你一句:" 小朋友, 还有甚么问题吗?" 你仰着头理直气壮的说:" 那你为甚么不等我晚上睡着了才做手术呢?" 那麻醉师和护士听你这么一说, 马上爆笑了起来, 妈妈本来担心着你愁得皱了眉头,但此刻也让你给逗笑了. 麻醉师摸了摸你的头, 说, 这孩子真聪明.
浩浩, 医生麻醉师护士们都为你的手术做着许多的准备工作, 妈妈为你担心着, 可年幼的你,天真的你,活泼的你,一句简单的话语就把大人世界里的复杂, 化作了简单. 你是如此乐观地面对你眼前的这场战争.
是时候做手术了,护士推着你走在长长的医院长廊里, 你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你怎么边躺着,一边还打着游戏机呢? 那护士看着我,给我打着眼色, 那意思就是说: 你看这孩子满不在乎的啊,还在玩着呢. 别的家长在手术室门前送走孩子,都哭的稀里哗啦的,引得妈妈也鼻子酸酸的. 手术室门口,护士叫妈妈好好的再亲你一口,你甜甜的给了妈妈一个笑脸, 然后,你给关闭在那大门的后面了. 孩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出来,妈妈等着你!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是痛苦的,是不安的,妈妈坐在WAITING ROOM 里, 张开眼,闭上眼,满脑袋都是你. 想起你跟麻醉师的一段话,妈妈决定要写下来,可是没有纸张啊, 于是去厕所拿了一张擦干手的手纸, 写下了那一段小故事, 给读者文摘寄了过去. 本来, 妈妈没想过会给登出来的,只是,当时,我很担心你,不知道可以做些甚么事, 写写东西,想想你,可以让时间过的更快些吧. 居然,读者文摘并不嫌弃用手纸写的稿, 你的小故事给发表在该年的十一月号上.
你的第一个手术比预期的要顺利,只是从此以后你的左肚子到后腰留下了一圈的疤痕, 你的左肾的上方给切掉了百分之十. 我陪着你住院一周就回家了.
这次手术的成功和顺利给了我们家人一道很强很强的强心针, 我们相信着也期待着, 第二次手术排期的到来, 那么,你的病灶就可以从此解除, 你又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了过上新的健康生活了.
浩浩, 我的孩子,我得告诉你, 时至今日,妈妈仍然不知道是否做错了这件事:
你第一次手术后, 又需要做着许多关于第二次手术的准备工作, 带着你进进出出医院,化验所,做着各种各样的检验,以测试你的肾脏功能.妈妈的医学知识懂得的实在不多,却偏偏又比别人知道多一点点.于是妈妈非常认真也非常仔细地看你的检验报告和扫描图片, 跟你的主治大夫DR.HARDY反复的交谈,得出了一个结果,那就是改变原来的方案, 不把你的右肾水肿部分切除,而改由膀胱处植入一条导管至肾脏, 以此来排解右肾的水肿.
如果妈妈不多事,DR.HARDY是否就不改变原来的方案呢? 如果妈妈的想法是错的,那么凭甚么有了四十年临床经验的DR.HARDY还接受呢? 当然, DR.HARDY反复说着,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案, 这样能使你保全一个完整的右肾.
总之,因着你第一次手术的顺利,我们把事情都想的太简单了.你的第二次手术却大大地超过了我们所能预料的危险度.你差点失去了明天,我差点失去了你.
六月二十号你再次上了手术床. 当你出来的时候,你的身上插了两管子,一条从右肾引出排尿的, 另一条从你的尿道引出. 鲜红的血混着你的尿流在了吊在床边的尿袋子里.那本来是正常的, 因为你有伤口啊.
但六月二十四号, 你开始了大量的不正常的流血.
本来象你这么大的孩子, 该有着至少十一个单位的血.
可是,六月二十四号,你的血量是8.7
六月二十五号,你的血量是7.9
六月二十六号早上,你的血量是7.2
六月二十六号晚上,你的血量是6.9
六月二十七号,你的血量是6.7
六月二十八号,你的血量是5.7, 你只剩下你本该有的血量的一半了啊!
可怜的你,苍白着没有血色的脸,软软的躺在病床上, 助护不断的进进出出清理你床上床下的混着血块的血尿, 验血的人不断的来抽取你的血样本,医生们早早晚晚来给妈妈讲着各种情况.
这期间,医生跟妈妈商量过给你再做手术的, 说要再打开你的伤口,看看里面到底是甚么原因造成这样的流血不止. 但后来医生们反复的查看了手术纪录,他们觉得没有可能手术里做错了甚么. 于是又取消了手术.
你大量地出着血,你需要血.
你是知道的,你第一次手术前,妈妈在医院里抽取了一袋血留给你不时之需. 从第一次到第二次手术之间,已经隔了两个多月,妈妈的血早已经被医院安排捐给需要的人了.因为妈妈长久以来的奔波,身体不是太好,以至这次手术前妈妈想给你留血,却被医院拒绝了, 偏偏这次你就需要血.
妈妈还有着非常顽固的想法,不太愿意你用别人的血.因为妈妈害怕甚么肝炎,甚么爱兹病,害怕血源的不干净.我还是希望能由我亲自给你血的.
于是, 妈妈跑到医院的二搂捐血处, 瞒了那里的工作人员许多事情,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你能用上妈妈的血. 护士给瞒过去了, 同意抽我的血. 我躺在捐血床上,伸出手臂,可是,针孔插进我的血管里却是怎么也没见一点红的血出来, 是完完全全的没有血. 我又叫护士再插另外的一只手臂,仍然是没有血.那针孔连着的小瓶子,是空的.护士也呆了,大概没有看过哪个人用针插进去竟然不出血. 但,真的是这样的.
妈妈非常希望,非常愿意把我的血给你. 你是妈妈的身上掉下来的肉, 你的病就是妈妈的病,你的痛就是妈妈的痛, 妈妈感受着的痛心,哀伤比你更深更甚啊. 就是因为如此,妈妈担心着你,忧心着你,已经几天几夜没吃没睡, 如何还可以身上抽得出血呢. 其实, 妈妈做错了, 妈妈该要吃多些,为了你就该吃, 为了你就该睡, 那样才能给你捐血,才能更好的照顾你.
妈妈说服你那害怕见血的爸爸来医院给你献血, 可是,隔天的验血报告说你爸爸原来在感染过某种肝炎, 他的血不能用作输血用途.
至此,只好用好心人捐给医院血库里的血桨了. 六月二十九号的清晨,医生护士都来到了病房. 输血某种程度也有危险的,即是血型对,也还有一定百分比例数量的病人在输血过程中有反应,输血的头半小时至为重要,医生护士要随侍在旁,以防任何情况出现的可能性.
妈妈惊慌的问医生,如果万一连输血也不可行的话,再这样流血不止, 该要如何是好呀? 医生拍着妈妈似是安慰也似是无可奈何的说: 希望你的孩子不是在那不能接受输血的百分比里吧.
对,希望,我们总要抱着希望.
看着血桨缓缓的进入你的血管,半小时过去了,医生护士和妈妈都松了口气.
六月二十九号晚, 你的血量已经回升到了11.9 , 六月卅十号, 你的血量也是11.9. 你的大出血得到了控制, 虽然还有不断的出血,毕竟,你已经不再是苍白着脸, 不再是处于危险的低血量状态.
妈妈真的不明白何以你的手术后那样的大出血,何以输血后如此的快速得到控制,问医生,医生说不知道.妈妈自已编了一套理论: 原来伤口流血, 越流,血越稀,越容易流,越流越多,现在 输了血,血量够, yin血细胞也足,所以停止了流血. DR.HARDY 听了后,哈哈大笑说,也许吧. 妈妈问你在医院工作了几十年的外婆,外婆说呀,她也不知道呢,反正很多事很奇怪,她说她在医院里见惯了许多无法解释的事情.
在你流血不止的日子里, 医院有个热心的社工, 说她会把你的名字带回她所在的天主教堂, 为你祈福. 你的小学校长两次来医院探望你,还动员了她所在的基督教会的兄弟姐妹们在布导会里为你祈祷平安. 你的嬷嬷跟你的姑姑们去了中国城里的庙上香求佛, 为的是让你早日康复.
你学校里的同学们老师们送来了许许多多的慰问卡.你的日本老师MRS.ODA , 知道妈妈不太相信医院的血库,她的先生是O型血,于是,叫上了她的先生说要给你献血.
这些我们认识的人,那些我们不认识的人,正是他们,在那样困难的时候给予过我们的帮助,精神上的支持,你和我,我们家人都会永远铭记在心.
那个给了你血的人,那个你至今身上流淌着她/他的血的人,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具体是他还是她. 但,她/他确是你的救命恩人.
妈妈以前也给红十字会捐过血,却不曾真正了解过,体会过,血源是如此的重要,会如此的可以救人一命. 那也是为甚么从你这次生病后,每次带你去儿童医院看病,妈妈总要去二楼的献血站捐血的原因.妈妈是O型血,是万能献血者呢,如果我们能以微薄的力量,帮别人一丁一点,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那次,你坐在妈妈捐血的床边,你看着殷红的血由妈妈的手臂流向集血的袋子,你说,你以后长大了可以献血的时候也要给红十字会献血. 我真的很高兴你会这么想,你有了这场病,是非常的不幸, 但换一个角度看,你在这样的苦难中不是也学到了乐于助人的品格吗.
七月一号,你于手术后的第十天,终于可以起床, 我给你拉拖着吊针架子,陪着你在医院的走廊漫步.你的张英阿姨带着思思和聪聪来看你了, 你们去了医院给孩子们准备的病童游戏室, 你们玩的很高兴. 可你的张阿姨突然冲着妈妈叫了起来: 嗳呀,阿平呀,你怎么满头白发了?
妈妈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一照才发现,两鬓已经是白发丛生.那是苦难的一九九八年,你,我 我们家,都经历了许多的改变和磨难. 古诗有云: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霜. 妈妈还未至高堂就已青丝变白发了.
七月四号是美国的国庆日,是大假期,医院在尽量清理病人出院,尽管你还吊着尿袋子,我们也在被清理之列. 也好吧,住了半月的医院,受够了折磨,平安回家真好!
往年的国庆日,你跟你哥哥肯定跑着跳着在院子里放烟花,可这年的你,因为吊着的尿袋子,你甚至不能穿上裤子,只能穿了一件从医院借来的长袍.你的哥哥每点燃一次烟花,都叫着,"弟弟,你快看." 他想逗你开心呢!
知道吗?你的哥哥非常的疼爱你,你的手术后,每次妈妈往家里打电话,你哥哥总要问,弟弟没事吧?弟弟平安吗? 其实,你哥哥非常的担心你,不见到你的日子里他非常的落寞,老问妈妈,甚么时候弟弟回家来呢?
七月七号你七岁的生日,可,你又发起了烧,尿里又涌出鲜红的血块,你再次的被送进了儿童医院厖
无论经受了多少磨难,无论在那以后的日子里还出现了多少状况. 总之,在那一九九八年还是烈日炎炎不退的九月, 你终于背上了书包,重新回到了学校. 妈妈为你感到高兴啊!
你是学校里唯一的学生,被批准允许:上课的时候随时可以喝水,可以不上操场. 那是因为你还在吃着一种肾药,你需要大量的水份,还不能给太阳晒着了.这个药你整整的没有间断地服用了快三年.因为你用药的关系,你的听力也受到了影响,你很多时候听不见老师说甚么,看了耳科医生,开了证明让你坐在课室最前的位置.
你虽然停学了大半年, 但你在学业上迅速地表现出了你的出类拔.你写的病中故事感动了老师. 你写的ORIGINAL STORY 进入了学区的FINALIST, 编到了书里. 当你们班老师还在给每个同学教着加数,减数时,你已经逼着你的老师MS.COAD给你另外准备考卷,你考了乘数,除数,分数,而后又考了super乘数,SUPER除数,SUPER分数,二年级结束时,你从校长的手里拿过一份mathmatic award的大奖.你随后的几年里都考取了学区的GATE PROGRAM.
每次妈妈到学校,每次老师们看见我,都给我一个拥抱,问候着你的病情,还给我赞美着你的聪明. 妈妈为你的病情奔波着,你用你的优异成绩回报妈妈,这是你给予妈妈的最好礼物啊,有甚么比得上听到老师们赞美自已的孩子,更使妈妈欢心的呢!
从你发病的一九九八年起,至今,你出入医院多少次, 妈妈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有时是半夜三更的直奔DOWNTOWN 的儿童医院,有时是在家里听见你学校护士的电话,急忙的冲去学校接了你去医院.
那次你又住进了我们家附近的GARFIELD MEDICAL CENTER, DR.KOO 带着她菲国,也是医生的朋友来巡房,拉开你的身上的伤疤给她的朋友边看,边说起你的病情和你的勇敢从来没有哭过.你不是太愿意让别人看见你身上的伤痕,你拉扯着被子要盖起来,你嘴里说: 我这么样丑, 以后没人跟我结婚了. 逗得DR.KOO 笑了个前仰后翻,直说你这小孩才多大呀,就想到了结婚了?
因着你的病,你独特的经历,你比其它同龄的孩子有着更成熟的思考.晚上我们躺在病房里说话,你问我:生命是为了甚么? 孩子,非常的抱歉, 妈妈还在没有弄清生命是为了甚么的时候,就已经把你带到了这个世界.现在起,妈妈就是为你而活,你也要为了妈妈好好的活.我们都要活得更快乐,为快乐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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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十一岁生日的这天晚上,我又再次的陪着你来到医院.十二点过一刻,DR.BRUCE推开了病房的门,也打断了妈妈的回忆.
医生要给你缝针了,你坚持着让护士摇起病床,好让你坐着可以看到医生缝针的过程. DR.BRUCE 问你: are you sure that you want to see ? 你说: YES.
医生转过头来问我, 他真的不怕吗? 妈妈说,真的,我的孩子甚么都不怕.
浩浩,我的孩子,面对命运,我们甚么都不怕!!!无论将来怎样,你都会,都要,坚定地,一路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