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吴韦材
这或许不是一个有多壮观的景致。但我确实看着舒服,为了这些在水影里摇曳着自己一份悠闲的红树林,我常常就苦候班次间隔很久才有一趟的925巴士,也不管下车后还得穿过一段海边丛林小路,总爱静静到那里去探望它们。
红树林生长的地方,多在海河交接处的湿地。
这些湿地,即使有水的地方也不深。浅浅的水,还被浪潮不断拍打得有些浑浊。而半干的地方多是泥泞。因此在红树林那片阴郁悄然的树丛下,树身要不就被拦腰地泡浸在水里,要不,这些红树林就像饿了很久,统统就在泥泞上赤裸裸尽显它们嶙峋抓狂的树根。
原本与我同行的朋友去过一次就没兴趣了。他说走在堤坝上阳光又猛又烈,而那些鸟类栖息地的候鸟也不够飞禽公园里的精彩,而更糟的还是红树林,他形容说,一大堆杂乱无章的树丛就任由它们堆积在水边泥泞上,一点美感都没有,那种外国整片绿色海洋般的松林要美丽多了。
他确实年纪小。
自然万般姿态。万般姿态里虽有其生命的奥秘与规律,但自然却不是处处要求工整对称的。
自然也不必刻意去设计或去营造摆设。自然其实并不特别推崇某类型的审美。真正是各花入各眼,因为世上每双眼睛视角都可以不一样。不同的眼睛,无论能看见得多或只能看见得少那都无所谓,只可惜其中有些早已被种种人为定制的审美教育彻底洗过了,在这些被洗过的眼睛里所认为自然之美,其实已带着太多复杂的审美准则;虹彩才是美的,因此乌云难看。蝴蝶才是美的,因此蜘蛛丑陋。公园才是美的,因此野林无趣。但自然不过是继续进行它自己该继续的事,生命依然在骚动,发芽,生长,茂盛,病变,枯萎,毁亡,人怎么看,它不在乎。
自然只需不断发生与存在,只需不断消停与毁灭,过程肯定会出现万般姿态,有幸仅此一次身临其中,有幸也能融成浩瀚中一滴水色,那么就提醒自己在每个当下顺其自然,那处处触目也能处之泰然。
比起艺术家,我其实更欣赏科学家的客观与冷静。我一直觉得科学再往深处去就是一种通透神性。天空给我这个感觉。水底微弱的阳光也能给我这个感觉。在下午静悄中注视着自己处身那片湿地的红树林,也给我这种感觉。而风只是轻轻吹来,风可以把水纹吹得一阵一阵,但这阵风只是它自己,它或许不必去认识这一片水光。因为一切都是必然也是偶遇。自然也就是所有的必然和所有偶遇。
这时我是连以前所感觉到的美丽也都一一逐渐淡化了。以前种种的审美或许都只是人在不同阶段、不同衡量、不同情绪所致。我也不是感觉这片湿地的红树林就很美,我不过觉得自己在这里很舒服,因此只要有机会,就多留片刻。
舒服的,多徘徊一阵。
不舒服的,也无需介意,可以就静静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