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安娜随口一句“你有白头发了”竟令王贵开始关注起头发问题来。每次经过镜子的时候,他会不自觉地拨弄一下头发,看看有没有早生的华发。白发不怎么看见,他却发现一个更严重的问题:他的脑门儿变大了!
这显然不意味着王贵在他37岁上变聪明了。
安娜有个锛脑门。女同志大额头实在不是什么优点。至少刘海部分很难处理。你搞不清楚是让刘海遮住脑门,结果反而欲盖弥彰呢,还是索性梳上去就那么凸兀着。这原本明显的缺点在安娜嘴里都是花。她永远在心理上有优势。她非常自信地告诉王贵:“那是我脑容量大。凸出的这部分都是智慧,聪明都容不下了才冒出来。哪象你,猪脑子一个。”然后顺手在王贵脑门上拍一把。强迫性记忆久了,王贵也同意锛脑门是美女的一个象征。
现在,王贵的脑门变大了。换句话说,他开始秃顶了。王贵并不能确定,他首先是要证明这一点。每次梳完头,他都仔细搜集掉下的头发,洗了头后也用手指头一点点捞干净盆里的发茬。他把头发都放一个信封里。半个月后,信封鼓鼓囊囊了。
王贵真的慌了,照这速度掉下去,不到年底自己就该光头了。王贵的确是个猪脑子,他显然忘记了还有一部分在生长的。他下了几次决心,要告诉安娜。他是怕突然某天安娜大叫:“我的天!你头发呢?”他得给安娜个心理准备。
“喂,我头发怎么掉得厉害?”
“大概累的。”安娜在收拾碗。
“好象都开始败顶了。”
“没看出来。”安娜在擦桌子。
“你看都不看!”王贵觉得安娜一点都不关心他。
安娜停下手眯着眼睛歪头看看,“掉就掉呗,你多点头发少点头发对整体局面没什么影响啊?本来基础就不好,缺了哪儿不怎么看出来的。”
“爸爸老啦,孩子啊 !”王贵摸着我的头,声音里竟有些凄凉。
安娜哈哈笑了。“你该高兴啊!你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丑人都巴望自己快点变老,因为人老了就没有丑俊的区别了。如果我们俩一起变老,损失大的应该是我呀!”
安娜一开始就给王贵定下了很轻松的基调,头发多少并不重要,因为跟他众多的缺点相比,这不是最糟糕的。男女的视角的确不同。安娜长第一条皱纹的时候趴王贵眼皮底下叫王贵自己找。王贵半天都没找着。王贵一点不觉得安娜的脸因为多了一条皱纹而有了明显的变化。安娜却受了很大刺激,突然间抱回一大堆膏啊霜的整天对镜子抹。不过后来月月长,年年长,安娜也就习惯了。物理上有个定理似乎是两个速度相同的物体沿同一方向上前进,互相之间看来是静止的。其实夫妻俩一起变老,谁也没觉得各自今天与昨天有什么不同,今年与去年有什么不同。有些旁人看起来夫妻间很奇怪的事情,夫妻本身却不觉得。比方说我现在都三十而立了,再听安娜称呼大肚皮秃脑门的王贵为“小王”就觉得很滑稽,而“小王”坚持喊安娜为“小安”。三十年下来,他们自己都没意识到再过几年他们的女儿都要被人称呼为“老安”了。
女人心思是缜密的。安娜的确不觉得王贵少一撮头发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既然王贵心里别扭,安娜也就留心起来。她一有空就拿着抹布擦干净每个门后墙角。枕头下面床单上面,床底下的发丝也一根根拣干净扔掉。王贵隔一阵子没收集到什么头发,也就自以为多心了。某一阵子,我们常看见安娜猫着腰,低着头只看地板地在家一圈一圈溜达。
“你在干吗呀?”二多子问。
“找头发。这头发真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