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翘》
1。
银翘甩开腮帮子,就着鼻涕眼泪,呜呜咽咽地吃着第二十个煮鸡蛋。
等这个第二十个鸡蛋滑过嗓子眼儿的时候,银翘的呜咽嘎然而止。半个蛋黄儿不偏不倚地卡在那里和银翘叫劲,银翘用了吃奶的劲鼓动着嗓子眼儿的那半两肌肉,想把这半个鸡蛋黄鼓捣下去,或者鼓捣上来。可这鸡蛋黄顽固得很,也不上来,更不下去,就跟那一粘,把个银翘的嗓子眼儿赌的那叫一个难受。
银翘用肥大的手,使劲拍着自己同样肥大的前胸,拍得院子的过道里传来了闷闷的嘣嘣声。小三儿就在银翘腿边儿的马札上坐着,正仰着头,看她娘银翘跟个八百年没吃饭的饿死鬼一样狼吞虎咽地一个一个地嚼着鸡蛋。他正看得连鼻子眼睛都往外流哈拉子的时候,原来银翘嘴里的巴巴声怎么变成嘣嘣了?
小三儿正纳闷的时候,银翘的脸色开始由红变白,由白变青了,同时拍胸脯的嘣嘣声越来越稀,越来越小。银翘想扭过脸站起来去水缸里取水,但显然有点晚了,当她挪动她那个大胖身子的时候,身体不但没有朝水缸方向去,反而朝相反的方向堆了下去。
小三儿吓的立马儿跳到一边去,倒不是因为她娘的样子吓到了她,而是她若没有这一跳,估计就得让银翘的大胖身子压死。
“水。。。” 银翘在倒下去的瞬间,竭力地喊出了一声。
小三儿平时很闷,不爱说话,偶尔说几句还是个大舌头,门口的小孩儿们都欺负她,管她教“傻三儿”。叫得习惯了,连大人们也傻三儿傻三儿的称呼她。只有前院儿的刘老师称呼她玉芬。
玉芬这名儿,是刘老师给起的。三儿上边还有两个姐姐,玉秀、玉玲。三儿是1970年计划生育时候抢小三儿时候的产物。银翘的丈夫丁四眼本来想努努力抢个儿子的,可惜这三儿生下来一看又是个女孩儿,把个丁四眼呕得,一听产婆说是个女孩儿,连看都不想看看这母女,就扭脸去刘老师家里喝酒去了,一喝就喝到了半夜,才醉熏熏地回来。
“怎么也得有个名儿,到底也是你的种。”刘老师一边劝酒,一边跟丁四眼说。
“妈的,真他妈是个废物点心,就是鸡下蛋也得有白皮红皮,怎么就他妈下不出个带把的?” 丁四眼抓了一把花生米扔到嘴里,“妈的,真他妈的欠揍。”
“要不叫玉芬?跟上两个姐姐的玉。” 刘老师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再怎么着也得有个名字上户口。”
三儿终于有了个大名儿,丁玉芬,虽然只有刘老师这么称呼。
“三儿其实不傻。” 刘老师跟银翘和丁四眼说过好多回,“孩子需要启发,你们以后多和孩子说说话儿。。。”
丁四眼不待见三儿,全胡同的人都知道;刘老师是除了银翘,唯一把三儿当人看的,这个,全胡同的人也都知道。但胡同里的人们没有人相信刘老师说“三儿不傻”的话。“这傻丫头不傻谁傻?这人读书多了,脑子都多少有点毛病。” 胡同里的人只敢背地里说说,表面上都很尊敬刘老师,毕竟,在这条胡同里,刘老师是唯一一个喝过大学墨水的人,而且还喝过洋墨水。不仅如此,刘老师还时不常地能料事如神。
比如这次银翘这事儿,又一次验证了人刘老师不同凡响的预知能力。
2。
三儿从地上一轱辘爬了起来。
那时候这丫头才6岁。
三儿营养不足的小身板,吊在院子角落的泥色大水缸的边缘上,其实很费劲儿的。但这傻丫头就这么一窜,左脚跟地面一用力,右脚一抬就勾在了水缸边儿上。
这时候,她的上半个身子就匍匐在缸里的水面上了。
三儿的眼睛立马儿瞄上了瞟在水面上的一个大瓢,左手使劲,右手一伸,想把那瓢扒拉到手里,可瓢太大,又远,三儿这么一用劲,不但瓢没够着,险些把自个儿给拽到缸里,那瓢圆了八叽地让三儿的手一碰,就跑到缸的另一头儿去了,三儿够了几够没够着。
银翘的呵呵声越来越小,三儿有点儿急了,回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银翘,然后,就一头扎到缸里头,猛灌了一大口,把嘴里灌满了水,从缸上跳下来,扭脸就向银翘冲过去。
这个时候,银翘的哼哼声几乎没了,除了往上翻动的两个大眼珠子,就剩下出气了。
三儿往银翘嘴上一爬,扒开银翘的嘴,就这么咕咚一声,把满口的水倒到银翘的嘴里,银翘已经咽不下去了,倒进去的水正一点一点地总嘴角流出来。
三儿用一只手把银翘的嘴巴合起,另一只手使劲捋银翘的嗓子眼儿,左捋又捋,奇迹出现了。这一口水,满满地被三儿的小手送进了银翘的嗓子里。
三儿转身,又一窜二跳三扎猛子,倒了第二口水给银翘,这次银翘已经能自个儿咽下半口,三儿继续用小手使劲儿顺着娘的嗓子眼儿,等看着这第二口水咽下去后,又蹿跳一番,倒了第三口水给银翘。
这第三口水,银翘完全是自己咽下去的,三儿一看娘咽下了这第三口水,继续倒了四口、五口、六口、等倒完了第七口水,银翘的哼哼声已经由小变大,又大到嚎,最后,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三儿本来好好的,一看她酿四仰八叉地仰躺在地上哭天喊地,不知道咋回事,吓得也跟着哭起来。
娘俩儿这一哭,把全院子乃至全胡同在家里呆着的闲人都招来了。
于是,银翘居然一顿吃了20个煮鸡蛋,以及傻丫头丁三儿七口水救活银翘性命的这件事,就像现在网络里的八卦头版,立即在全胡同以光速传播开去。
3。
刘老师很得意自己又说对了。就是,三儿怎么会傻?傻能知道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救生吗?
刘老师有涵养。
刘老师就是心里这么想,嘴上也不会这么说。
刘老师怎么会表现出来沾沾自喜呢!
“以后不要一次性吃那么多鸡蛋。” 刘老师一边用手抚摸着三儿的头,一边对银翘说。当然,刘老师和银翘说这些的时候,这个鸡蛋以及七口水事件已经在全胡同家喻户晓。
“人体是需要足够的蛋白质,但也不能一次性摄入这么多。其实一个人,一天只能吸收两个鸡蛋的蛋白。” 刘老师说到这里时,银翘已经对刘老师很仰慕了。其实打地起,银翘就很仰慕刘老师嘴里的那些大名词,今天又蛋白质,又是摄入,又是吸收的,银翘简直就觉得刘老师是个伟人了。
“所以你吃了20个,其实有18个浪费掉了。” 刘老师继续谈论他的营养学。
“啥?浪费了。。。18个?” 银翘的肠子立马儿悔成青的了。
银翘很沮丧。
银翘开始抹眼泪。
最后,银翘终于鼻涕眼泪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算了,别哭了,过去就过去吧。不就20个鸡蛋嘛!” 刘老师左顾右盼了几下,似乎担心有人认为是他把银翘弄哭的。“看让人瞧见,快别哭了。”
银翘果然不敢再呜呜,而变得鼻涕眼泪地吸流吸流。
那年月,家里有二十个鸡蛋的,在胡同里绝对属于资产阶级,而一顿敢造进去二十个鸡蛋的,那绝对是上流社会的举动。就算是逢年过节,也不过多甩他个三个五个鸡蛋,为了年夜的那顿饺子,一年就奢侈这么一回。
那年月,鸡蛋属于食物里的上品,买,得凭票儿。就算你有钱,也得看家里几口人,因为鸡蛋票儿是按人口分配的,一个票儿半斤,一个人一年十二张票儿,也就是说一个人,一年只可以有六斤鸡蛋可以吃,这还得说家里有闲钱可以够买鸡蛋的。
银翘三个丫头,加上丈夫丁四眼,一共五口人,按一般的人家,每个月会有五张鸡蛋票儿,可以买二斤半鸡蛋,就算是二斤半,鸡蛋个头再小,也不足二十个。可银翘家不同。银翘家里只有一张鸡蛋票,因为只有丁四眼一个人有天津市正式户口。
其实天津户口这件事情,一直是银翘的一块大心病,也是银翘后来一生命运的起始点。这个,很有点像我们后来的美国民工混绿卡,十年八年的容忍着一切不公平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愣是忍着不说话。
银翘那会儿也是,因为自己的农村户口,三个丫头也得跟着是农村户口。天津市的户口那年月特火,天津市那时候也特牛,规定子女的户口随谁就得随谁,那时候,人天津就规定子女的户口随娘,所以丁四眼没辙,银翘更没辙。
一个户口为啥这么烫?没户口,银翘没法有正式工作,没工作,就没收入,没收入,在家里就没有经济地位,再加上没户口,就没有鸡蛋票儿、粮票儿、布票、麻酱票儿。。。就这么说吧,一切你想让自己奢华或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平时不觉得,一到过年,看着胡同里家家户户忙着采购办年货,银翘和丁四眼的架就吵个没完。
丁四眼是全家的大拿,二十六块五的工资是家里唯一的收入。也是唯一正儿八儿经天津户口人士,更是唯一国营企业工人。再加上他是家里唯一的男性,所以,丁四眼在家里的社会地位和权威性可见一斑。
按说,丁四眼可以找个市里的姑娘娶了,也省了这后面户口等一大堆乱事,可事情他不是这么简单,不是丁四眼不要找市里,是的确太困难。
这事儿还得从头儿说。
4。
丁四眼其实是有大名的,不仅如此,而且那个名字还特有学问,特有文化,据说是两个很复杂的字,这胡同里除了刘老师,没有别人能读顺流了。
人们打有记忆起,就知道丁四眼带着个瓶子底似的眼镜,这胡同里,除了刘老师,就他一个人是四只眼睛。人刘老师带眼镜,那是学问催的,他一姓丁的,带了眼镜能算老几啊,充其量是个四眼儿,就这么着,四眼儿成了他的名字,而且,胡同里没人再能记得他原本那个没人认得的名字了。
丁四眼儿在家里是老幺,上面哥哥姐姐一大群,他娘生他的时候,他大哥的儿子已经开始打酱油了。兴许是人一老就真的不中用了,生出来的崽儿也容易有残次品。生丁四眼的时候,他娘已经四十大几了,那年月,这岁数的基本上是已经能看到隔辈人了。
丁四眼一生出来就与众不同,右腿比左腿短一块儿,而且右腿只有筷子粗细,吓的接生婆子不知道说啥好,后来人们才知道,这就是传说的婴儿瘫。
四眼儿长到好几岁,才能自己走路,但每迈一步右手一定要扶一下右腿,样子摇摇晃晃的,经常摔跟头。丁老爷子为了这个幺儿子的病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和银子,但他这跟头越摔越频繁,后来一次检查,才发现这个幺儿不但腿有毛病,而且还是个先天弱视。摔跟头不仅仅是因为腿不方便,眼睛不好使可能是主要原因。大医院的大夫强烈建议配眼睛。
就这样,从那个时候起,丁四眼儿就架上了两个瓶子底。果然,跟头摔的次数慢慢减少。丁四眼这个名字也从那个时候起正式生效。
四眼虽然瘸,而且半盲,但五官可是仪表堂堂,皮肤白细,从小眉清目秀,脑子也灵光,心算个数字啥的,特别快,四眼儿他爹一看这个老儿子虽然残疾,但灵气的很,就和几个哥哥姐姐吩咐下去,以后,我们家幺儿长大是要做帐房先生的,谁也别瞧不上他。
丁四眼儿的爹是个小业主,经营的还不懒,再加上多年以来的积蓄,到了丁四眼这会儿,小日子过得基本上算小康了。
送四眼儿念了几年私塾,正琢磨着将来做如何打算的时候,全中国解放了,丁老爷子明智,眼看着形势大势已定,就主动要求上交一切个人资产,由于丁老爷子的英明,后来各种运动都没有太冲击到丁家,这是后话。而且等丁四眼长到16岁的时候,街道的组织上还给这个有残疾的幺儿子安排了工作,而且还是国营大工厂,不知道羡煞了多少街坊邻里。
丁四眼虽然残疾,但脑子好使,进工厂没多久就被评为“身残志坚”的楷模,因此还多次到区里市里作报告。
丁四眼出名了。这时也二十出头了,张罗娶媳妇的事提到日程上来。
5。
在工厂里,崇拜丁四眼的姑娘们不少,但真正考虑到婚嫁的时候,“身残志坚”这四个字里的前两个字“身残”特别凸显出来,组织上虽然为了这个英雄似的人物做了不少女工的工作,但毕竟是新社会了,婚姻自由,总不能强迫人家闺女嫁人吧。
隔壁车间的女工柳叶同志,经过组织上的多次思想工作,终于同意与丁四眼开始交往。
四眼心花怒放地把这个喜讯告诉了娘。
“幺儿,别光顾着高兴,得看看是不是本分人家的,你得知道你要啥。” 娘其实心里是敲着小鼓的,知道儿子不管怎么“志坚”出名,那也是没离开“身残”二字。自己和丁老爷子一天天的老了,幺儿以后的事儿得靠他自己的媳妇。
“哦,我知道,是组织上安排的。” 四眼心里其实是乐意的。
“组织上有组织的考虑,我们要感谢组织,但媳妇这事儿,你得自己掂量好了。”
“妈,我知道。” 丁四眼自己残疾的出身,造就了他对父母的绝对依赖。
“那就先到家里来坐坐吧!” 丁老太太决定。
“就这个月十五吧。咱包饺子。” 丁老太太又定了日子。
丁老太太想了,丁老太太要趁着自己还没老糊涂,对未来的儿媳妇亲自一审,给儿子的下半辈子把好关。
柳叶同志的母亲本来就不太相中这么个残疾当女婿,“要名儿有嘛用,又不能当饭吃。”
“人家是市劳模儿,是组织上安排的。” 那个年月,再加上柳叶同志的岁数,还在崇拜英雄的年龄段。柳家老太太一听说是组织上安排的,也不敢太造次了,又说不过自家闺女,就沉着脸不说话了。
这天,柳家老太太一听说组织上要安排闺女到丁四眼家里去见他父母,就开始不痛快。
“嘛玩意儿,还没怎么地就先过堂。他们家想过没有,我闺女嫁过去,煤球谁买?水缸里头的水谁挑?冬天搬大白菜谁搬?夏天要是屋里头漏雨谁上房顶上去糊油毡?灯泡坏了谁换,要是有个登梯爬高的事儿,难不成都我闺女她一个妇女同志干?。。。叶儿啊,丁同志家想过没有,组织上考虑过没有呀?啊?”
组织的力量很大,但组织上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在婚姻这个问题上,组织再大,也很难大过爱情。
柳老太太这么一阵唠叨,尤其最后那个加了问号的“啊”字,在没有爱情垫底的柳叶同志心里,还真敲起鼓来。“是啊,这些事儿以后可咋办?” 柳叶同志从对个人的盲目崇拜里,慢慢探出头来,开始冷静地思考一些实际问题了。
“我不想和丁同志处对象了。” 柳叶在阴历十三那天,来到厂长办公室,对组织上严肃地表态。
“嘛玩儿,今天都十三了,后天十五就要见丁同志的双亲了,你说你不想和丁同志处对象了。” 厂长办公室主任同志的眼珠子若不是用手托着,估计就掉到地上了。“小柳同志,你思想上还是有问题,政治上还是不够成熟,这不是你处不处对象的问题,这是个原则性的政治态度问题,你要考虑考虑。。。”
“我甭考虑了,主任,我想了,要是和丁同志结合了,煤球谁买?水谁挑?灯泡谁换?油毡谁糊?我妈说我是妇女同志,干不了这些活儿。”
“你怎么这么资产阶级意识?劳动,还要分彼此吗?”
“我才不资产阶级呢,我们家是贫农,呜呜呜。。。” 柳叶同志委屈地在组织面前嚎啕起来。
彼时,正是1960年末,组织上忙着全国人民“瓜菜代”这样的头等大事,丁劳模和柳叶同志的婚姻之事在国家大事面前显得微乎其微了。
所以,丁四眼这场鸳鸯梦还没来得及做,就不了了之了。
柳叶同志在这个故事里从此也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既是我们后来勇敢地做出上流社会举动一次性造进去20个鸡蛋的超妇银翘同志。
6.
娶银翘完全是丁老太太的意思。
那年月闹饥荒,别说偏远农村,就是天津这样的大城市,人们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每个人每个月的粮食都是定量的,就是一个20岁的壮劳力,一顿需要吃十个馒头,也得看定量够不够,不够,就只能有一两个馒头果腹,这还是不错的结局,没饿到全身浮肿,就是万幸。
丁四眼是大幸中的大幸,因为被选为市级劳模,还到北京做过报告,厂里把他破格成为一名八级工。八级工,那意味着相当灿烂的荣耀和光明的前途,不仅仅如此,国营大企业里,八级工工人每个月粮食的定量比别人多出将近一倍,别人每个月20多斤细粮,而八级工可以买到40多斤,再加上丁四眼儿身体残疾,在工厂做的都是轻松的有点技术含量的活儿,体力消耗不大,身体又偏消瘦,自然饭量不大。
饭量小,吃的少,但可以买到的定量粮食反而比一般人多,不但每个月的粮食足够消耗,而且还又盈余,这在当时不知道羡煞多少人。八级工,又比别人能多争8块钱,这在彼时,丁四眼很有点儿像现如今的钻石王老五。姑娘嫁给这样的男人,那真是一辈子不用愁了。
当然,四眼的先天障碍的确使这个看来很顺利的婚事平添了不少勾勾坎坎。
丁老太一向低调,何况幺儿的残疾任何荣耀也无法治愈。“找个本分人家的闺女。” 成了全家对四眼儿婚姻的最低标准。
丁老太太的娘家是河北吴桥人士,娘家还有些叔叔婶子以及娃儿们的在家里种地。
那个年月,老家里的人凡是有待嫁闺女的,都恨不得烦人弄窍地托个天津的亲戚把闺女嫁到天津来,似乎嫁到天津就有了一切有了想有的所有荣耀,就从此过上了美满幸福的生活一般,这像极了后来国女忙着嫁个洋丈夫或假洋鬼子为了出国的感觉,也不管对方是瘸子拐子、是傻子呆子、是聋子瞎子或是哑巴,只要能嫁到天津了,在农村老家的人眼里,这闺女的一生似乎就算完满了。
市里的男人凡是到老家讨老婆的,大多是有点儿问题的,有的是因为残障,有的是因为家里穷,也有很多是老光棍或者故了前妻续室的等等,总之是多少有点缺憾的。这些,农村老家的人们都知道,但市里的这些男人的欠缺,都被大城市里繁花似锦的光环牢牢地罩住,人们已经看不到这些男人那些隐含的或表面的缺陷了,看到的只有大城市的诱惑。
丁老太太想得很透彻,农村姑娘怎么了,只要家教好,人本分,身板儿结实比嘛都强,到老家去找媳妇还可以多比较比较,挑个更好的。
“我们幺儿是市级劳动模范,得找个俊的灵的,将来出去好撑门面。” 丁老太太托人回家捎了个口信儿给远房的表姐。
所以有好几个月,邮局送信的邮递员经常会站在大门口嘹着嗓子喊,“丁奶奶,又来相片儿啦。” 每当这个时候,丁老太太就拐着小脚儿一步一颠地从里屋出来,一边嘴里哦哦地应。一边笑嘻嘻地打开每个信封里的希望和好奇。
终于选来选去,丁家上下一致通过众多相片里这个叫银翘的姑娘。
银翘20出头,梳着两条乌黑的大辫子,大眼睛,双眼皮,个头适中。
“骨头架子这么大。” 四眼看到照片,反复端详后,好像有点不满意。
“骨架子大好,将来能多生娃儿。” 老太太相中了银翘。
“嘴也大了点。”
“嘴大好,吃四方。饿不着啊。”
老太太相中了,四眼儿当然没有什么相不中的。
转年刚一开春,银翘在丁老太太的安排下,进城见未来的丈夫公婆来了。在丁老太太屋里住了三天。给老太太留下了颇好的印象。
首先,勤快,农村来的孩子哪闲得住啊,早上4点就起来挑水、扫院子、洗衣服做饭。
其次,话少,其实不是银翘不说话,是她怕张嘴说话,她的口音给天津人笑话,再有临出门的时候,娘左叮咛右嘱咐地要她少说多做,唯恐这庄婚事泡汤。
再有,漂亮,这是丁四眼最中意的一条儿。银翘虽不算皮肤白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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