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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贴:关于著名诗人非马和他的诗歌
冰花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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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7-02-10   

转贴:关于著名诗人非马和他的诗歌

诗歌评论:平地喷泉
                   ──谈非马的诗

                ─古继堂─


  非马在他的诗集《笃笃有声的马蹄》的序言“诗路历程”中,为自己规定了追
求的目标“比现代更现代,比写实更写实”。也就是说,非马要熔两派之长、铸一
家诗风。台湾的现代派比较偏重于艺术追求,而乡土派则比较偏重于内容的表达,
两派各有短长。非马是台湾乡土派“笠诗社”的重要成员,他要越出流派的局限,
把自己的创作推向更高的境界。和非马这种创作追求相吻合,非马在诗歌理论上提
出了思想和艺术两个“至上论”的主张(1)。他认为诗的形式和内容一样重要,
彼此并不冲突,都可以达到至上的境界。作为一个理论和实践相统一的追求者和探
索者,非马在反映时代、契入生活、□铸主题方面,和台湾的乡土派同呼吸;而在
作品形式的追求、艺术手法的运用方面,又和台湾的现代派共驰骋。


  ◆比写实更写实

  非马是一个时时以清醒的头脑、敏锐的嗅觉,睁着明亮的眼睛,以炯炯有神的
目光注视着台湾、观察着美国、遥望着中国、环顾着全世界的中国诗人。世界上每
个角落都在他的观点之中。人类社会里上层的奢侈、中层的挣扎、下层的苦难,都
一一摄入他诗的快门。当然一个诗人,有他的母亲,有他的基地,有他赖以生存的
诗的生活的源头。而非马的母亲是中国,他的生活的源头和创作发表的基地,仍然
是在台湾。他虽然在美国已有二十多年,但他的诗的根仍然远远地深扎在台湾的土
壤里。如果将非马作品的内容作一个简要的概括,可以这样说,他以深沉的人道主
义精神,反映了世界人民的苦难,他以诗人的良知和义愤,谴责和抨击了世界的黑
暗与不公。他的作品中既蕴含着深沉的民族情感,也表现了高度的国际主义精神。


  我以为在当代台湾著名的诗人中,非马作品的国际主义精神表现得最为强烈。
他这种国际主义精神是一体两面地蕴含在对残害人类命运的少数战争狂人的严厉谴
责和对不幸者的呼救。如他的名篇《电视》的荧光屏上跳跃的那一粒仇恨的火种引
发的大火,烧过中东,烧过越南,烧过一张张焦灼的脸。他的《战争的数字》,用
非常巧妙的方法,明白而又含蓄地讽刺和抨击了那些战争的发动者。诗人用死者的
无声语言,表达了对战争主持者的无比愤慨。请看《战争的数字》:

  双方都宣称/歼敌无数/双方都声明/我方无损失//谁也搞不清/
  这战争的数字/只有那些不再开口的/心里有数

  诗的结尾,用一句“只有那些不再开口的/心里有数”就含蓄地道出了一切。
没有讽刺的字眼,却充满了辛辣的讽刺内容;没有剑拔弩张的批判词语,却迸发出
巨大的批判威力。没有指名道姓地点出战争的罪魁祸首,人人却又能心领神会。该
诗为什么会有这样好的艺术效果呢?我想一是诗中有强烈的时代脉搏在跳动,二是
这首诗看似没有技巧,实则包含着诗人丰富艺术匠心的结晶以及深厚的同情。再请
看他的《老妇》:

  沙哑唱片/深深的/纹沟/在额上/一遍又一遍/唱着//
  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我要活

  这是一位被摧残、被毁灭、濒于死亡边缘中的劳动妇女爆发式的呼救和反抗。
诗人用极短的篇幅塑造了一个鲜明的苦难妇女的形像,她的呼声永远在人们耳畔迥
响。非马作品的人道主义精神和国际主义精神,不仅表现在对人祸给人民带来的灾
难的谴责上,而且还表现在对贫穷和自然灾害给人类造成的不幸的呼救上。他的《
非洲小孩》等作品,就是这方面的代表作。《非洲小孩》一诗,诗人用饱满的情感
和巧妙的笔墨,在十七行诗中就为我们描绘了一幅可怕的非洲饥饿图。小孩却有个
大得出奇的胃,这胃吸走了笑容,吸干母亲的泪,吸走了干皮下的一点点肉,终于
吸起了眼睛的漠然。一个小孩,一个巨大的胃,吸去了一切,直到吸来死亡。这种
选材,这种描写是多么准确、生动、简洁而又有力。假如不是选择和饥饿紧连在一
起的胃,而是选择乾旱、风沙、缺粮和断水等,虽然也可以构成作品,但那一定是
费力而不讨好。最精彩的是诗的结尾几句:“以及张开的嘴里/我们以为无声/其
实是超音域的/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呼叫”。这是诗人从他描写构图里得出的无声
的巨大声音。虽然是想像,却是必然。这已不是一个小孩、一个胃、一个呼声。而
是一幅震天撼地、掀动人们心灵的非洲饥饿图。由这首诗我们可以看出非马诗的表
现力是多么强大,诗人的匠心和技巧是多么圆熟。看了非马的诗,谁能对濒于死亡
线上的非洲灾民无动于衷呢?

  如果说非马谴责战争,诅咒贫困,关心世界各国人民命运的作品,是国际主义
的体现,那么他表现台湾现实的作品,就深深凝集着民族的情感和爱。这是他“比
写实更写实”所追求的主要目标和反映的主要内容。这方面的作品,在非马的集子
中俯拾即是。这类作品,在写作方法上又分为两种不同类型。一种比较概括,一种
非常具体。例如《恶补之后》是具体描写一个女中学生在不合理的教育政策的摧残
下跳楼致死的情景。诗人让事件本身去发言,显出它所包含的意义。这首诗的首段
写道:“恶补之后/你依然/缴了白卷/在模拟人生的考试里/他们给你出了一道
/毫无选择的/选择题”。诗人在首段中,不仅指出了杀害这位女中学生的凶手是
出考试题的“他们”,而且对事件本身的社会意义作了升华。那就是在这场模拟人
生的考试里,“你”所能作的只是无可选择的选择题──死亡。这种描写显然已不
限于这位因恶补而自杀的女生一人,也不再是个人的偶发事件,而是一种政策性的
恶果,是一大群人的命运。但这种升华却是由某女生自杀的具体事件中导引出来的
。对于这样一首充满悲痛而严肃的诗,诗人却运用了诙谐而沉重的讽刺手法,在结
尾写道:“搞懂了!终于搞懂了!/加速度同地心引力的关系”。这种讽刺手法在
一首悲痛而严肃的诗中运用,不但没有破坏诗的气氛,反而引伸了诗的内涵。除了
这种具体的、特指的事件的作品之外,非马还有大量的非特指的、概括的对某一类
事件的描写,表面上是明写某类事件,而实际有更大更深的期求。例如《运煤夜车
》:

  坍塌的矿坑/及时逃出的/一声惨呼/照例呼不醒/泥醉的/黑心
  //只引起/嵌满煤屑的/黑肺/彻夜不眠地/咳咳/咳咳/咳咳

  这首诗写的是近年发生的一连串煤矿灾难,而非特指这类事件中的某一事件。
从坍塌的矿坑里逃出的一声惨呼,说明逃出的是声音而非人。第二段开头的“照例
”二字说明这类惨事经常发生。唤不醒泥醉的黑心,表面看来是指地心里致人于死
的黑色的煤,而实际是暗指被利欲薰心,罔顾矿工安危,只知在花天酒地里喝得泥
醉的煤矿老板的黑心。黑肺病是肺部因长期吸进了太多的煤尘而引起的疾病,是煤
矿工人最易罹患的职业病。只引起嵌满煤屑的黑肺…咳咳咳咳,是指侥幸活下来却
患病的矿工彻夜不眠地咳嗽,与运煤夜车敲击铁轨的声音遥相呼应。如果我们把这
首诗的意义扩大,那么煤矿象征着一个社会,被埋入的矿工是广大劳苦人民,煤矿
老板是一个更高层的社会机器……不是也能成立,而并不显得牵强附会吗?上面特
指和非特指的两类诗,都是写实的作品,都符合非马“比写实更写实”的创作追求
。不仅如此,在我看来,非马有些概括的、抽象的、非特指的作品,比他的特指的
、描写某具体事件的作品,还要更符合“比写实更写实”的追求。因为文学中的写
实,要求的是表达社会生活的本质,而不是指要求写实具体事件和具体人物。诗人
的任务不在传达事件的过程,而在开掘事件的深邃意义。从这个观点看,我以为上
述两首诗,《运煤夜车》比《恶补之后》更具有写实性。

  非马的诗集(2)内容非常丰富。除了上面提到的外,还有思亲怀乡之作,还
有大量具有深沉内容的咏物诗和风景诗,还有对光明和希望的赞颂,还有对青春和
生命的吟唱等等。非马各种类型的作品,都有强烈的时代音响,显明的时代印记,
以及明确的是非和爱憎。即使在那些象征性很强的作品中,人们也能感到诗人感情
和心绪的流向。清楚的是非,明确的爱憎,正是一个有抱负的诗人所不可或缺的东
西。


  ◆比现代更现代

  在论述了非马“比写实更写实”,即作品的思想内容之后,我们再来看非马作
品的另一面:“比现代更现代”,即作品的艺术追求。台湾著名诗人兼诗评家陈千
武和李魁贤,都称非马为意象派诗人。陈千武在《非马诗的评价》(3)一文中说
:“依我自己对诗的喜爱的观点来说,上述几首诗我都会打同样的分数,无法分高
低。因为非马……已经把自己塑造成典型的一位意象诗人。其诗均具有相当高度的
实质,令人享受。”李魁贤在《论非马的诗》(4)一文中说:“我们考察非马的全
部作品,几乎都是遵循着这四条特徵在努力,因此他的诗兼具了语言精炼、意义透
明、象征饱满、张力强韧的诸项优点,具有非常典型性的意象主义诗的特色和魅力
,……在台湾诗坛上,非马是正牌的意象主义者,旗帜非常鲜明,而且他的创作立
场和态度也一直循此方向在发展,很少有暧昧或模棱两可。”这两位诗人在评价非
马的作品时,偏重于从诗的外形和表达技巧方面着眼。如果把非马作品的内容和艺
术两者融入一起作一个整体性的评价,意象主义显然还难以容纳非马诗的雄伟和浩
阔。那么,非马的诗到底有哪些艺术上的特色呢?就本人粗浅的见解,有如下几点


  (一)科学与文学的紧密结合──非马是一个科学家,又是一位诗人。在他的
作品中,每一首诗的字句都是经过严格计算、精心安排的。在这方面他用的是科学
家的头脑。但非马的诗又具有很强的张力,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在这一方面他运用
的又是诗人的头脑。因而他的作品便达到了语言凝炼、结构精巧、意义深长的境界
。请看《新与旧》:

  嚣张的/新鞋/一步步/揶揄着/旧鞋/的/回忆

  这首诗总共只有七行十六个字。这十六个字排列的行数还可以勉强变动,但十
六个字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既不能增加也不能减少。可是由这十六个字所表达和涵
盖的内容却不限于字面意义,它可以被看作是时间的推移,新事物代替旧事物,新
的历史浪潮覆盖旧的历史浪潮。由语言文字的确定性和象征意义的不确定性,构成
了诗的强大张力。

  (二)强劲的爆发力──非马的诗有一个非常显著的艺术特色,那便是具有极
强的爆发力。这是诗人思想力量和艺术功力的综合显示。诗的爆发力以两种不同类
型出现。一种是晴空响雷,一种是平地喷泉。前一种爆发力震撼性虽强,但往往后
劲不足。而平地喷泉式的爆发力,虽然突发性可能差一点,但在爆发之后仍能给人
们以滔滔的回味。非马诗的爆发力是属于后者。请看《微雨初晴》:

  头一次惊见你哭/那么豪爽的天空/竟也儿女情长//你一边擦拭眼睛/
  一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都是那片云…

  这首诗,巧妙之处在于诗人将天空拟人化,将它比作一个豪爽的英雄,但却嘤
嘤地哭泣。当他发现自己的失态时,竟不好意思地诿过于天上的云。这首诗的爆发
力就产生在“都是那片云…”上。这种描写既意外又合理,不仅天空的形像跃然纸
上,而且可以使人从天空的动作里联想到人间的许多事。这种爆发力含有深长的诗
意,给人的惊喜和感动是持续不断的。

  (三)深沉的主题──宇宙间的事物往往包含着极其丰富的内涵,和多层次的
意义。诗人的任务就在于用深邃的观察力和敏锐捕捉力,开掘出隐藏在事物深处的
第二意、第三意、甚至更深的意义,并由此导出作品深沉的主题。请看他的《鸟笼
》:

  打开/鸟笼的/门/让鸟飞//走//把自由/还给/鸟/笼

  这首九行十七个字的诗,包含着深刻的辩证法思想。鸟笼本来是关鸟的,它是
限制别人自由的。但当它剥夺了鸟的自由的同时,也就给自己设置了笼牢,也就把
自己置于不自由的地位。所以诗人说让鸟飞走,把自由还给鸟笼。这十七个字,字
字都是构成一个深刻的,巨大的哲理思想不可缺少的元素。这种哲理思考导出了这
首诗明确但含蓄的主题。

  (四)有力的讽刺──讽刺是一门内容十分丰富却充满危机的艺术,如果运用
不当,很容易失之滑稽和轻佻,得到相反的效果。非马诗中的讽刺不仅生动活泼,
使人感到轻松有趣,而且在笑声中放射出一股很强的批判威力。请看《鼠》:

  卧虎藏龙的行列/居然让这鼠辈占了先//要把十二生肖排得公平合理/
  只有大家严守规则:/只许跑,不许钻!

  这是诗人写的十二生肖中的第一首。每个人读了都会发出会心的微笑。我想诗
人一定是在讽刺那种投机钻营之徒。这首诗令人发笑的是最后一句:「只许跑,不
许钻」。这种规律你尽管定上千条万条,重申千遍万遍,但对于那些鼠窃狗偷之辈
,是不会有任何作用的。与其说诗人在这里是重申早已布告天下的规则,不如说是
在调侃那些鼠辈。正因如此,这讽刺中才深含着批判的力量,才使人们在轻松的笑
声中不忘投给鼠辈们以轻蔑的目光。

  非马诗的世界是非常浩阔和丰富的。本人在这篇文章中只是倾泻个人的阅读感
受,因此偏颇之处肯定是有的。对于非马诗作的不足,我想在“比写实更写实”方
面,有的诗似乎思考得还不够深;在“比现代更现代”方面,有的作品还显得有点
露,作品达到的水准还不太齐整。但这点瑕疵在非马的作品中是很次要的。

注:
(1)见《中国现代诗的动向》,载《文季》第二卷第二期,1984年7月出版。

(2)非马已出版诗集:《在风城》(中英对照)1975年台北巨人出版社出版。

  《非马诗选》1983年台湾商务印书馆出版(收入《人人文库》)。
  《白马集》1984年台北时报出版公司出版。
  《非马集》1984年香港三联书店出版(收入《海外文丛》)。
  《笃笃有声的马蹄》1986年笠诗社出版(收入《台湾诗人选集》)。
  《路》1986年台北尔雅出版社出版。
(3)载《笠诗刊》第118期,1983年12月出版。
(4)载《文讯月刊》第三期,1983年9月10日出版。
[ 此贴被冰花在02-10-2007 10:03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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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7-02-10   
[推荐]著名华语诗人非马诗选(敬请诗友赏析)

非马简介:本名馬為義,英文名 William Marr,1936年生於臺灣臺中市, 在原籍 廣東潮陽度過童年。臺北工專畢業,美國馬開大學機械碩士,威斯康辛大學核工博士。在美国阿冈国家实验室从事能源研究工作多年,现已退休,专心从事写作与艺术创作。曾任美國伊利諾州詩人協會會長。為芝加哥詩人俱樂部會員,臺灣《笠》詩社同人,北美中華藝術家協會創會理事及國際華文詩人筆會主席團委員,《新大陸詩刊》、《東方雜志》、芝加哥華文寫作協會、中国诗歌翻译研究中心、文学网站《诗天空》、《常青藤》、《文心社》、《北美枫》、《美华论坛》等顾问,《新诗界》及《国际汉诗》编委,《当代诗坛》编审,中国诗歌翻译研究中心文学艺术作品大奖赛评委会主任等。著有詩集十四種,散文集一種及譯著多種。作品被收入一百多种选集及教科书,并被譯成多種文字,包括英文、日文、韓文、馬來西亞文、德文、斯拉夫文、希伯萊文、西班牙文及羅馬尼亞文等。主編《朦朧詩選》、《台湾现代诗四十家》及《臺灣現代詩選》等多種。曾獲『吳濁流文學獎』、『笠詩創作獎』、『笠詩翻譯獎』、『伊利諾州詩賽獎』及芝加哥『詩人與贊助者詩獎』等。非马交往广阔,同美国、台湾、香港、中国大陆以及东南亚地区包括泰国 、新加坡、菲律宾 、马来西亚等地的华语诗坛都有密切的联系。最近几年他在网络上设立了《非马艺术世界》网站,影响力更伸向了加拿大、澳洲与欧洲等地的华语诗坛。退休后他更積極參與美國詩壇活動,同美国诗人们有相当愉快的交流 。英文詩集《秋窗》出版后颇获好评,除美国大报之一的《芝加哥论坛报》曾以巨大篇幅介绍该书外,在一个网络书商耐ㄑ渡希晃皇兰疑踔涟阉腥肓酥ゼ痈缡恢档檬詹氐氖嗣ブ小8妹グ松5卤ぃ–arl Sandburg)、 马斯特斯(Edgar Lee Masters)、 《诗刊 》创办者女诗人门罗 (Harriet Monroe), 以及前任伊利诺州桂冠诗人黑人女诗人布鲁克斯(Gwendolyn Brooks)等美国诗坛名家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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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非马,是一位享誉海内外的著名画家、科学家和诗人。几十年来,笔耕不辍,其画、雕塑形象动人。其诗歌耐人寻味。推荐给大家,欣赏之余,多多体味、学习。

非马诗选辑

  〖七十年代 〗

  【电视】

  一个手指头
  轻轻便能关掉的
  世界

  却关不掉

  逐渐暗淡的荧光幕上
  一粒仇恨的火种
  骤然引发
  熊熊的战火
  燃过中东
  燃过越南
  燃过每一张
  焦灼的脸


  【通货膨胀】

  一把钞票
  从前可买
  一个笑

  一把钞票
  现在可买
  不止
  一个笑


  【鸟笼】

  打开
  鸟笼的
  门
  让鸟飞

  走

  把自由
  还给
  鸟
  笼


  【黄河】

  把
  一个苦难
  两个苦难
  百十个苦难
  亿万个苦难
  一古脑儿倾入
  这古老的河

  让它浑浊
  让它泛滥
  让它在午夜与黎明间
  辽阔的枕面版图上
  改道又改道
  改道又改道


  【夜笛】

  用竹林里
  越刮越紧的
  风声
  导引
  一双不眠的眼
  向黑夜的弄尾
  按摩过去


  【共伞】

  共用一把伞
  才发觉彼此的差距

  但这样我俯身吻妳
  因妳努力踮起脚尖
  而倍感欣喜


  【颠倒四曲】

  ‧昏

  争啄了
  最后一粒
  太阳
  这群饥饿的
  野鸽子
  竟向我逐渐模糊的
  瞳仁
  咕咕走来

  ‧晨

  涂满恶梦的
  黑纸上

  一个清秀的轮廓
  浮现


  ‧夜

  扭亮
  一城灯海
  照千里外的
  你

  奈何把眼紧紧
  闭起?

  ‧日

  我是个好丈夫
  亿万年的轨道
  还得亿万年地
  走下去

  但怕你受不了
  这炙人的现实
  我让脸上
  布满阴霾

  【醉汉】

  把短短的直巷
  走成一条
  曲折
  回荡的
  万里愁肠

  左一脚
  十年
  右一脚
  十年
  母亲啊
  我正努力
  向您
  走
  来


  【路】

  再曲折
  总是引人
  向前

  从不自以为是
  唯一的正途
  在每个交叉口
  都有牌子标示

  往何地去
  几里


  【猎小海豹图】

  牠不知木棍举上去是干什么的
  牠不知木棍落下来是干什么的
  同头一次见到
  那红红的太阳
  冉冉升起又冉冉沉下
  海鸥飞起又悠悠降下
  波浪涌起又匆匆退下
  一样自然一样新鲜
  一样使牠快活

  纯白的头仰起
  纯白的头垂下
  在冰雪的海滩上
  纯白成了
  原罪
  短促的生命
  还来不及变色
  来不及学会
  一首好听的儿歌

  只要我长大
  只要我长大‧‧‧

  附注﹕每年冬天在纽芬兰岛浮冰上出生的小海豹群,长到两三个礼拜大小的时候,浑身皮毛纯白,引来了大批的猎人,在冰冻的海滩上大肆捕杀。每天每条拖网船的平均猎获量高达一千五百头。这种大屠杀通常持续五天左右,直到小海豹的毛色变成褐黄,失去商用价值为止。
  每年年初,美加各地报章都会为此事喧嚷一阵。其中使我久久不能忘怀的,是刊在芝加哥论坛报上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一只小海豹无知而好奇地抬头看一个猎人高高举起木棍;另一张是木棍落地后一了百了的肃杀场面。


  〖八十年代〗


  【重逢】
——返乡组曲之四

  深怕冲淡了重逢的欢乐
  亲友们彼此提醒
  「过去的就让它们过去吧!」
  然后别过头去
  偷偷揩掉
  到了眼角的泪水
  然后在脸上
  用力撑开
  一张绉折的笑容
  像撑开
  久置不用的一把阳伞


  【罗湖车站】
——返乡组曲之八

  我知道
  那不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她老人家在澄海城
  十个钟头前我同她含泪道别
  但这手挽包袱的老太太
  像极了我的母亲

  我知道
  那不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他老人家在台北市
  这两天我要去探望他
  但这拄着拐杖的老先生
  像极了我的父亲

  他们在月台上相遇
  彼此看了一眼
  果然并不相识

  离别了三十多年
  我的母亲手挽包袱
  在月台上遇到
  拄着拐杖的我的父亲
  彼此看了一眼
  可怜竟相见不相识


  【龙】

  没有人见过
  真的龙颜
  即使
  恕卿无罪
  抬起头来

  但在高耸的屋脊
  人们塑造龙的形象
  绘声绘影
  连几根胡须
  都不放过


  【狮】

  把目光从遥远的绿梦收回
  才惊觉
  参天的原始林已枯萎
  成一排森严的铁栏

  虚张的大口
  再也呼不出
  横扫原野的千军万马
  除了喉间
  喀喀的几声
  闷雷


  【秋窗】

  进入中年的妻
  这些日子
  总爱站在窗前梳妆
  有如它是一面镜子

  洗尽铅华的脸
  淡云薄施
  却雍容大方
  如镜中
  成熟的风景


  【恶补之后】
   ——哀跳楼自杀的台湾女生

  恶补之后
  妳依然
  缴了白卷
  在模拟人生的考试里
  他们给妳出了一道
  毫无选择的
  选择题

  生吞活咽下那么多
  人名地名年代生字符号
  公式条文定义定理定律
  终于使妳消化不良的脑袋
  严重积食
  使妳不得不狠下心来
  统统挖出吐掉

  而当妳奋身下跃
  远在几千里外的我
  竟彷佛听到
  一声惨绝的欢叫

  搞懂了!终于搞懂了!
  加速度同地心引力的关系


  【国殇日】

  在阿灵顿国家公墓
  他们用隆重的军礼
  安葬自越战归来
  这位无名的兵士

  但我们将如何安葬
  那千千万万
  在战争里消逝
  却拒绝从亲人的心中
  永远死去的名字


  【功夫茶】

  一仰而尽
  三十多年的苦涩
  不堪细啜

  您却笑着说
  好茶
  该慢慢品尝


  【非洲小孩】

  一个大得出奇的
  胃
  日日夜夜
  在他鼓起的腹内
  蠕吸着

  吸走了
  犹未绽开的笑容
  吸走了
  滋润母亲心灵的泪水
  吸走了
  干皱皮下仅有的一点点肉
  终于吸起
  他眼睛的漠然
  以及张开的嘴里
  我们以为无声
  其实是超音域的
  一个
  惨绝人寰的呼叫


  【越战纪念碑】

  一截大理石墙
  二十六个字母
  便把这么多年青的名字
  嵌入历史

  万人冢中
  一个踽踽独行的老妪
  终于找到了
  她的爱子
  此刻她正紧闭双眼
  用颤悠悠的手指
  沿着他冰冷的额头
  找那致命的伤口


  【芝加哥小夜曲】

  黄昏冷清的街头
  蛮荒地带

  一辆门窗紧闭的汽车
  在红灯前缓停了下来

  突然
  后视镜里
  一个黑人的身影
  庞然出现

   先生,买‧‧‧

  受惊的白人司机
  猛踩油门
  疾冲过红灯
  如野兔逃命

   ‧‧‧买把花吧
   今天是情人节



  【太空轮回】

  许多人会把它当成
  到天国的中途站
  一去一千九百哩
  天国还会远吗?

  甚至有人会认为
  六千三百多万年
  已够永恒
  特别是那些
  自知钻不进针孔的
  便便大腹
  这里,上帝不是
  最后的审判者

  当然还有些细节需要考虑
  比如,搞不搞种族隔离
  像南非一样
  以保持白骨的纯粹?
  或者,只要有钱
  阿猫阿狗都可订位?

  附注﹕报载美国政府已批准休斯敦一家太空服务公司的申请,用火箭载人类的骨灰上太空。根据计划,一万多个骨灰将在离地球一千九百哩的轨道上至少绕行六千三百万年。


  【蒲公英】

  天边太遥远

  蒲公英
  把原始的遨游梦
  分成一代代
  去
   接力
   飞扬


  【萤火虫】

  不声不响
  把个遥远的仲夏夜梦
  一下子点亮了起来

  没有霓虹的迷幻
  也不广告什么


  【中秋夜】

  从昂贵的月饼中走出
  一枚仿制的月亮
  即使有霓虹灯频抛媚眼
  胆固醇的阴影仍层层笼罩
  如赶不尽杀不绝的大肠菌

  就在这时候
  我听到你一声欢叫
  月亮出来了!
  果然在遥远的天边
  一轮明月
  从密密的时间云层后面
  一下子跳了出来
  啊!仍那么亮
  那么大得出奇


  【钟表店】

  1
  长腿短臂
  呼幺喝六
  在围猎时间

  只有一个智者
  静坐在角落
  守株待兔

  2
  什么时候了
  还各
  走
  各


  【故事】

  狗闭着眼
  但老人知道牠在倾听

  温情的背
  正越挨越近


  【入秋以后】

  入秋以后
  虫咬鸟啄的
  小小病害
  在所难免

  但他不可能呻吟
  每个裂开的伤口
  都顷刻间溢满了
  蜜汁



  〖九十年代〗


  【蝉曲】

  没有高潮低潮主题副题
  没有大调小调快板慢板
  没有前奏后奏序曲尾曲
  日日夜夜
  就这么众口一声地
  叽----------------

  整整等了十七个幽暗的年头
  才等来这短短生命的
  春天
  不,夏天秋天以及
  迅速掩至的,啊,冬天!
  当然要把生命里所有的
  悲欢离合阴晴圆缺功过得失
  成败兴亡冷暖枯荣酸甜苦辣
  浓缩成一首
  紧管密弦没有休止符的
  第无交响曲
  一口气吐出

  让所有的耳朵
  都有一个
  日夜轰响的耳鸣
  去划亮
  漫漫十七年的孤寂----------

  附注﹕1990年夏天是芝加哥的蝉季。在土里养息了十七年的幼蝉,终于长大成熟,纷纷破土而出,交配产卵然后死亡,把生命循环的任务交给十七年后出现的下一代去接续。在树木繁茂的蝉区,蝉声震耳欲聋,终日不绝。


  【夜游密西根湖】

  从摩天楼的顶层伸手摘星
  应该不会太难
  但多半,我猜
  是众星自己走下来
  为这华丽的一哩
  锦上添花

  在巧夺天工的玻璃窗口欣欣炫耀
  或在无人一顾的天空默默暗淡
  没有比这更现实的选择

  船到马康密克场便掉头了
  再过去是黑人区
  黑黝黝
  没什么看头

  附注﹕华丽的一哩(The Magnificent Mile或称The Miracle Mile)指密西根大道 的一段,为芝加哥湖滨的黄金地带,世界上最壮观的高楼大厦在此林立。
  马康密克场(McCormick Place)为 国际工业品展览场所。


  【雨天入水都】

  我们一走下游览车
  妩媚多情的威尼斯
  便迎了过来
  伸出无数温柔的小手
  要把我们揽进
  她的怀里

  有备而来的女士们
  这时候纷纷探手入行囊
  掏出雨伞
  把眼睛发亮嘴巴张得大大的老伴们
  一个个
  给勾了回去


  【皮萨斜塔】

  一下游览车我们便看出了局势
  同大地较劲
  天空显然已渐居下风

  为了让这精彩绝伦的竞赛
  能够永远继续下去
  我们纷纷选取
  各种有利的角度
  在镜头前作出
  努力托塔的姿势

  当地的导游却气急败坏地大叫
  别太用力
  这是一棵
  不能倒塌更不能扶正的
  摇钱树


  【生与死之歌】
——给濒死的索马利亚小孩

  在断气之前
  他只希望
  能最后一次
  吹胀
  垂在他母亲胸前
  那两个干瘪的
  气球
  让它们飞上
  五彩缤纷的天空

  庆祝他的生日
  庆祝他的死日


  【蚱蜢世界】

  1.
  奋力一
  跃
  发现头顶上
  还有一大截自由的空间

  顿时
  郁绿的世界
  明亮开阔

  压抑不住的
  生之欢愉
   此起彼落
   弹性十足


  2.
  奋力一
  跃
  惊喜发现

  天空仍高不可及
  大地仍辽阔无边
  夏绿仍溶溶漫漫

  生命还没有定义


  【和一位前红卫兵在旧金山看海】

  又一个波浪涌上来
  我还来不及开口发问
  那年头你有没有想到诗
  哗啦一声它已在黑岩上摔得粉碎
  叹一口白气又悄然退了下去

  我们隔着雾互看了一眼
  然后望开去
  灰蒙蒙的海湾上空
  这时候太阳突然冒出了脸
  白亮庄严恍如奇迹

  但我们都知道
  它一直就在那里


  【黄山挑夫】

  每一步
  都使整座黄山
  哗哗倾侧晃动

  侧身站在陡峭的石级边沿
  我们让他们粗重的担子
  以及呼吸
  缓缓擦脸而过
  然后听被压弯了的脚干
  向更深更陡的山中
  一路摇响过去

  苦力
  苦哩

  苦力
  苦哩

  苦力
  苦哩。。。


  【南京夫子庙】

  饥肠辘辘灯光发昏的庙内
  子曰
  朝闻道
  夕食可矣

  庙外
  灯火辉煌熙熙攘攘
  到处是闻香而来的食客


  【装置艺术】
——迎冬天来访芝加哥的友人

  这样庞大的装置工程
  当然不是
  区区如我的艺术家
  所能为力

  铺在广大草地上的雪
  必须又厚又轻又柔又白
  引诱一双天真的脚
  去踩去没膝去惊呼去笑成一团
  作为灯光的太阳必须照亮
  面对面的坦荡心眼
  无需墨镜遮羞
  气温要调节到
  风吹在脸上你只感到温存有如我的呼吸
  而檐角几根零落的冰垂
  晶莹玲珑好让你梦幻的眼睛
  灿然惊喜

  在席尔斯塔上望远
  或凝近
  都一样清明
  (极目处那一抹淡紫可能是污染
  更可能是这钢铁城市难得流露的
  朦胧之情)

  密西根湖面的浮冰正好承受
  几只日光浴的海鸥
  (全世界的热带鱼都挤在水族馆里
  为你编织一个
  万紫千红的童话)

  这样的装置艺术
  自然必须
  在一夜之间拆除
  当你离去


  【无性繁殖恋歌】

  我
  爱
  你

  我我
  爱爱
  你你

  我我我我
  爱爱爱爱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别繁殖得那么快好


  【中秋无月】

  你怎么知道
  今夜
  在层层乌云之上
  月亮仍是传统的圆
  而不是方或扁或三角或多角
  或竟是变幻莫测的
  不成其形的块
  你甚至无法确定
  它只有一个
  而不是满天闪耀
  如放大了的星星

  当然
  它也可能只是
  一个人造的卫星
  或虚拟世界里
  一个根本不存在的
  虚拟的
  零

  但你知道
  千里外的一双凝眸
  早把虚拟的零充实
  混沌中飞舞的棱棱角角
  早已团聚涨满
  还原成一团
  你熟悉的
  圆


  【醉醺醺的世界】

  让满肚子闷气
  扑嗤一声
  喷泻而出

  世界
  在此起彼落
  打开啤酒瓶盖的声音里
  口吐白沫


  【蒙娜莉萨的微笑】

  一定有什么
  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她面前
  一个男人歪着头左右打量
  他的身傍
  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
  正咧嘴而笑


  〖新世纪以来〗

  【呼气】

  这阵温柔的风
  想必来自你
  一个甜蜜的叹息
  此刻正诱使花儿
  纷纷吐露芳香
  并激发阵阵幸福的微颤
  在叶子同我身上
  沙沙掠过


  【夜间动物园】
——新加坡游之二

  「夜里我们的想法不同」
   ——高克多

  樊篱消隐
  黑暗给了牠们
  无限的空间
  漫步觅食轻轻摩触或静静躺伏
  白天的焦躁咆哮
  此刻温驯清凉
  如星与灯疏松的对话

  环园览车沙沙的轮胎声中
  不时泛起了
  压低的欢叫
  当狩猎者捕获
  嵌在枝桠间
  一对眼睛的闪烁
  或水獭滑落时
  激起的一片水光


  【虞姬舞剑】

  越舞越慢
  你大概以为
  我柔弱的臂膀
  承受不了
  你沉重的剑
  泪眼中
  你想必没看到
  寒光闪闪的锋刃
  几度挨近
  我紧张的咽喉

  风萧萧兮
  一个人如何
  用缠绵的爱情
  刺杀自己

  而此刻
  每根琴弦
  都已绷到极限
  箫与笛
  都屏住了
  最后一口气息

  只等我指挥的手
  把悲愤撩到最高峰
  然后猛然
  一落

  锣停鼓歇


  【端午沱江泛舟】
  ——凤凰游之一

  闪闪烁烁的记忆
  仍在时间之流里随水灯冉冉漂荡
  我们的眼睛
  早已迷雾弥漫
  如今夜略带寒意的江面

  白天敲击我们心胸的砰砰鼓声
  终于停歇
  万桨激荡的水波
  也渐趋平静

  朦胧的星光下
  依稀有两只鸳鸯
  或鸭子
  在那里交颈蜜语

  莫忘今宵


  【抛梦线】
  ——凤凰游之二

  从梦的深处高高抛起
  这些燕子
  在空中略作盘旋
  便迅速滑向水面
  来一个猝不及防的偷吻
  然后隐入黑暗

  就这样
  牠们轮番
  用近乎完美的弧线勾画梦
  并在我们着魔的心中
  激荡大大小小的涟漪


  【玉坠项链】

  玉坠项链
  亿万年
  密密封存的
  火种

  你用指尖轻轻撩拨
  胸前微温的
  绿焰
  然后微笑着
  直直向我走来


  【马王堆湿尸】

  幽暗的灯光下
  听压低声音的游客们
  对栩栩如生的妳
  评头品足

  我想我不会失色惊叫
  营营嗡嗡中
  妳蓦地坐起

  从一个两千多年的午睡


  【海狮穴】
   ——美国西岸游记之二

  幽暗的洞穴内
  海狮们知道它们很安全
  刚从明亮世界闯进来的
  那些睁得圆圆的观光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

  就在人们忙着调整相机放大瞳孔的时候
  它们群集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岩石上
  已完成了爱抚、交配、传宗接代的任务
  此刻它们正纷纷滑下水
  明目张胆地追吻
  一尾尾被时间遗忘了的
  活泼可爱的鱼


  【鲸鱼出没的黄昏】
   ——美国西岸游记之三

  暗潮汹涌
  他依稀看到
  鲸鱼耸起的背脊
  在远处水面划出的
  一道道泛白伤痕
  迅速无声愈合

  如受催眠
  他目不转睛凝视
  欲望折磨的尾鳍
  奋然腾空跃起
  哗哗猛煽
  激情燃尽的夕阳
  然后寂然落水
  沉沦


  【最后一只老虎之死】

  根据新闻报道,全世界现存老虎总数不到5000只,八个虎类中已有三个绝了种,中国的南方虎也岌岌可危。据说最大的威胁来自爱好虚荣的女士们对虎皮的青睐,以及亚洲男士们以虎骨为催欲剂的迷信。

  听说最后一只老虎是跳崖自杀的
  免得弹孔破坏了它皮革的美丽与完整
  多制作一个钱包或一根腰带
  多让一位高贵的女士炫耀招摇

  听说最后一只老虎是绝食致死的
  它知道禁欲(食欲也是欲)的重要
  把所有的精力都凝聚在骨
  以及他们所谓「鞭」的玩意里
  让那些软弱的男士们有一个雄壮的夜晚

  听说最后一只老虎是撞山丧命的
  缅怀武松光明磊落铁铮铮的拳头
  周旋恶斗山摇地动虽败犹荣
  如今它根本不知道对手隐藏的方向

  听说最后一只老虎是自焚身亡的
  断气前仍咆啸着布雷克铿锵的诗句
  「老虎!老虎!火般明亮
  …………………………
  在何样遥远的深海或高空
  炽燃着你眼中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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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句三年得,

一吟双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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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卧故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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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华论坛人物专访──非马

             

                  (采访主持人:塞遥)


非马简介:

本名马为义,1936年生于台湾台中市,在原籍广东潮阳度过童年。台北工专毕业,美国马开大学机械硕士,威斯康辛大学核工博士,曾在美国能源部属下的阿冈国家研究所从事能源研究工作多年。曾任美国伊利诺州诗人协会会长。著有诗集《在风城》(1975)、《非马诗选》(1983)、《白马集》(1984)、《非马集》(1984)、《笃笃有声的马蹄》(1986)、《路》(1986)、《非马短诗精选》(1990)、《飞吧!精灵》(1993)、《非马自选集》(1993)、AUTUMNWINDOW(英文,1995)、《微雕世界》(1998)、《没有非结不可的果》(2000)、《非马的诗》(2000)、《非马短诗选》(中英对照,2003)与散文集《凡心动了》(2005)等及译著《裴外的诗》(1978)、《让盛宴开始──我喜爱的英文诗》(英汉对照,1999)等多种。主编《朦胧诗选》、《台湾现代诗四十家》及《台湾现代诗选》等。作品被收入百多种选集及教科书并被译成英、德、日、韩、马来西亚、希伯来、西班牙、斯拉夫及罗马尼亚等文字。曾获“吴浊流文学奖”、“笠诗创作奖”、“笠诗翻译奖”及“伊州诗赛奖”等。近年并从事艺术创作,举办过多次个展及合展。在网络上设有《非马艺术世界》,展出各年代中英文诗选、作品评论、每月双语一诗、诗朗诵、散文、绘画及雕塑作品等。

采访内容:

塞遥:诗歌是一种高度的灵性创作,需要激情与充沛的精神状态,所以许多人认为在三十岁以后诗歌的创作生命是与诗人的年龄成反比,您是否同意这种说法?而您本身是如何保持高度的创作灵感?

非马:是有这种说法。几年前我读到一篇探讨年龄与艺术之间关系的文章,提到1905年一位加拿大医生建议所有60岁以上的人都停止工作。他的理由是,历史上超过40岁的人在科学、艺术及文学上的成就总和几乎等于零,虽然也许我们会因此而错失一些个别的伟大成就。他说几乎所有震撼人心及富有活力的作品都是在25至40岁之间完成的。

造成创作力的衰退,除了生理上的因素之外,我想还有其它几个原因。一个是诗人一旦成了名,物质生活通常会得到改善,甚至养尊处优起来,因此失掉了昔日艰苦奋斗的冲劲与对生活的敏锐感觉。另一个原因是成名后的压力使诗人患得患失,不敢轻易从事新的尝试与探险,因而无法突破自己。更重要的是,一个定力不足的诗人,很容易在掌声中陶醉而迷失了自己。

近年来我诗写得比较少,除非有新意,我不想重复已经说过的话。我把大部分的时间精力转向绘画与雕塑的创作,这样做既可纾解压力,又能调剂并丰富生活,使心头的活水不致干涸。我发现许多上了年纪的人最容易患的毛病是失去对事物的兴趣与好奇。没有了兴趣与好奇,还谈什么创作?
 

塞遥:后工业时代的全面来临以及人们对于美学观念的改变,特别是后现代主义思潮对人们的固有价值信仰的冲击,是否是导致诗歌市场萎缩的原因之一?商业社会对诗歌艺术是否具有潜在的腐蚀性?

非马:不仅诗歌,恐怕所有的文学艺术都多少会受到冲击吧。电视占去了人们大部分的休闲时间,年轻人更沉迷于时髦的玩意儿,无暇读书,也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诗。在这种情况下,我想诗歌不太可能像以往那样拥有大众读者。它会像古典音乐及其碌男≈谝帐跻谎还┤死嘀猩偈形幕匮挠懈P牧橄硎堋5比唬砦艘帐跫遥蚁M馐歉鲂佬老蛉伲皇潜袅倜鹁男≈凇8M庑≈诨嵊心敲匆惶煸俣瘸晌笾凇?br>

塞遥:能否也概况谈谈当代华语诗歌(包括两岸三地以及海外)的发展趋势与前景?

非马:虽然当前华语诗坛存在着许多问题,诸如读者流失,出版困难,部分诗人对前途感到困惑甚至迷失等等,但我相信只要人类存在,诗歌是不会死亡的。近年来诗歌网站的蓬勃兴起,把诗人的作品直接呈现在读者的面前,为新诗的发展带来了新的希望。只要诗人们能择善固执,坚持自己的生命价值观以及对人文理性的信心,努力写出好诗来,我想读者迟早会回归的。目前已经有许多中小学把新诗纳入了课程,让下一代从小便在诗歌中陶冶长大,这是很可喜的现象。我对新诗的前途一点都不感到悲观。


塞遥:在诗歌的表现风格上您比较偏向西方的意象派,许多人都称您为意象派大师,您是否同意这种定位呢?

非马:我确实对西方的意象派诗歌有所偏爱,觉得它比较接近我心目中理想的诗歌形式与手法。所不同的是我的诗里,社会意识与人道关怀也许比较强烈些。正如一位评者所指出的,我“不满足于一己的玄想和幻觉,努力突破狭窄的个人感情…使自己的脉搏与时代脉搏相近。”


塞遥:您是比较早离开中国的,中国古典诗对您是否产生过创作上的影响?

非马:虽然我较早离开中国,但中国古典诗给了我很大的影响与启发。短小有限的篇幅却能容纳那么广阔无限的天地,正是我理想中的诗歌典范。也许可以这么说,中国古典诗是高悬在我潜意识里一个鲜明的标帜。我对现代诗所作的努力─用现代的语言表达现代的生活与感情一直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几年前广州一位诗友送给我一本叫《山水风物绝句》的小册子,我把它放在车上,一有机会就拿出来翻读,趣味盎然。唐诗与宋词的许多名家作品也是我经常赏读的。


塞遥:我近来正尝试著在叙事性诗歌创作中加入一些超现实与解构主义的表现手法并自觉有了新的把握与理解。我发现在您的许多短诗中对于超现实的表现手法也有极独到的运用,比如那首《芝加哥》,在解构手法下产生出震撼的批判性与欣赏性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能否谈谈这方面的见解?

非马:艺术贵于创新,我尽力不去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为了能产生震撼的效果,达到荡开读者心扉的目的,任何新手法,包括超现实与解构主义的表现手法,都值得我们去尝试运用。但表现手法与形式只是诗歌的一部分,不是终极目的,它必须同诗的内容紧密配合。否则就成了为技巧而技巧,终至沦为一种形式主义或文字游戏。


塞遥:出版界与评论界对诗歌的发展存在最直接的影响,您觉得中国诗坛在这方面存在哪些问题?

非马:最严重的问题是几乎所有的出版社,都一切向钱看,把经济的效益作为唯一的目标。在这个前提下炒作出来的东西,多半不会有太高的文学或艺术价值。结果是制造了另一批品味不高的读者,成为恶性循环。

评论界的情形也差不多。我认识的几位评论家,不是停笔就是改行,因为写诗评不但无利可图,连发表的地方都很难找到。也有些评论家做些利益交换甚至受雇的工作,胡吹瞎捧,但那已经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了。



塞遥:能不能谈谈您是如何看待诗歌的意义?

非马:美国国会图书馆前任桂冠诗人泰德.库舍曾经担任过尼布拉斯加州一家保险公司的主管,出版过十几本相当畅销的诗集。他说写诗带给了他许多好处,在一个电话纷响、文件乱飞的杂乱世界里,写诗使他恢复了心灵的秩序与安宁,是一种免费却无价的高尚娱乐。

根据非正式的统计,光是在我居住的芝加哥这个城市,便有不下于一百位的“诗人主管”。他们利用空档─咖啡时间,午休时间,搭乘火车上下班的时间─把一天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用诗歌的形式在纸上或电脑上记录下来。他们各有各的写诗理由。有的是为了纾解工作压力;有的是为了夺回被庞大的商业机器吞噬了的个性与自由;有的说写诗使他们尝到了创作的乐趣,得到了心灵的满足;有的说写诗使他们保持情绪的平衡,知道什么事该轻松马虎什么事该认真严肃;更多的人说写诗让他们能更客观也更灵活地看待问题,做出较佳的决策,因而提高了他们做为主管的工作表现;更有人说写诗使他们的心变得更柔和,更富同情心,更易于与别人相处沟通。

对一般人来说,我想最重要的是,诗歌(不管是写作或阅读)使人们能用比较天真好奇的眼光,在本来可能是平凡灰暗的世界里,发现即使是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生命的光辉与神奇。活水在心头潺潺流动,生活不再枯燥无聊,家人、朋友、同事、邻居甚至街头巷尾的陌生人,都一个个变得面目可亲了起来。

我一向赞同五四时代的教育家蔡元培先生提倡美育的主张。一个向往并追求真善美(真正的美都离不开真与善)的心灵,应该最能得到造物者的恩宠.文学艺术特别是诗歌,不但有助于开阔眼界与心胸,更能活泼思路引发创意,理当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有重要的地位。


塞遥:古今中外诗人当中您最喜欢哪些?

非马:中国古代诗人当中,陶渊明、杜甫、李白、王维、杜牧、李商隐、李贺、杨万里等都是我喜爱的诗人。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我在台湾的《笠诗刊》上大量译介西方的现代诗,其中艾略特、波特莱尔和庞德,都是我心仪的诗人。我很喜欢艾略特的作品,在我心目中,他的作品诗味最浓。他的一些关于传统以及对诗的看法,也深得我心。美国诗人中,狄金森、佛洛斯特、桑德堡、威廉斯(WilliamCarlosWilliams)、康明思(e.e.cummings)、意象派诗人如阿丁顿( Richard Aldington )、克雷普西(Adelaide Crapsey)、克兰(Stephen Crane)及克里利(RobertCreeley)等、以及垮掉的一代(BeatGeneration)诗人如佛灵盖蒂(LawrenceFerlinghetti)与柯守(GregoryCorso)等,也是我喜爱的诗人。其中以威廉斯给我的影响较大。桑德堡对社会的关怀以及对平民老百姓的热爱也深深地影响了我。

美国之外,希腊诗人卡法非(C.P.Kavafy)、土耳其诗人喜克曼(NazimHekmet)以及法国诗人裴外(Jacques Prevert)等的作品最为突出,给我的影响也较大。我听说台湾也有不少人受到这些译诗的影响。不久前台北有剧场演出由裴外的诗导出的舞台剧,我还接到一位读者来信问甚么地方能买到我那本译诗集呢。


塞遥:也请谈谈您在诗歌以外的文艺创作历程──比如散文、绘画、雕塑等等。

非马:我在台北工专念书时与同学创办了一个文艺刊物,每当稿源缺乏,作为主编的我只好自己动手写些东西填补空白,当时写的大多是散文,还有一些短篇小说与诗歌。在一次报纸副刊征文比赛中有一篇散文还得了奖。后来却一直专心写诗,直到几年前参加香港《明报》副刊一个叫〈七日心情〉的专栏写作,才再写起散文来。那个专栏由包括余秋雨、张曼娟等在内的七位作家轮流执笔,我在每篇文章里都嵌入了一首诗,算是与众不同,当时还收到了几位香港大学生的来信,感谢我让他们有机会接触到现代诗。后来我把这些专栏文章收进散文集《凡心动了》,去年由广州的花城出版社出版。

从事绘画与雕塑的创作,比较偶然。我一直以为自己没这方面的才能,虽然喜欢,却不敢动手。直到有一天一位诗人兼画家的朋友从台湾来芝加哥看我,谈到绘画,他说每个人都是天生的画家,只要肯学,谁都能画,他自己就是一个好例子。这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当时刚好有两位国内来的画家,在芝加哥开班教画,我与内人便报名学起画来了。后来我又自己摸索学做雕塑,发现雕塑的随意性及自发性更强,更能满足我的创作欲。我发现有些感情很难用文字表达,在这种时候,绘画雕塑便成了我很好的创作工具。


塞遥:我离开纽约时,刘荒田先生还特别交代我带来美华论坛全体同仁的问候也请对我们美华论坛讲几句话。

非马:谢谢荒田与朋友们的好意。在网络上众多的文学论坛中,美华论坛是我最感亲切也最常访问的论坛。这里的作者群人才济济,读者们认真严肃(不是呆板更不是死板),品味也比较高,不少读者对新诗也有相当的认识与热情,不像有些论坛,门口嘤嘤嗡嗡聚一大堆人的,里面卖的多半是煽情无聊的货色。


塞遥:谢谢非马先生!希望我们美华诗坛能更好地树立一种清流的典范。我也很高兴这次能亲自拜访您,并代表美华论坛对您进行这次的专访。再次谢谢您与之群老师的热情接待!



    采访时间:2006年11月11日
    2006年12月2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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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07-03-24   
凡心动了
广州花城出版社出版
2005年5月一版

这是非马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每篇都“有诗为证”
全书共194页,分三辑
书号:ISBN 7-5360-4555-7/I.3630
全国新华书店经销







算是序            黃永玉

非馬弟﹕昨天收你寄來的這包稿子,翻了一下,今早又粗約地翻了一下,吃完早餐在前院走走的時候,滿腦子是你的雕塑和畫,一眼晃過就記住了(這是職業本領),厚實、郁沉,看了真開心。你說複印得不清楚,這不要緊的,否則看古畫怎麼辦?精神氣象俱在,看就看的那一點。看魯阿,看優特里洛,看夏伽,看米羅,看畢加索,無論大小正草,就在他們那一點架勢,那一點起霸的風神。非馬呀!非馬,我說你真不簡單,難知你是幾時起步的?二十四頁女頭像的脖子是個走險的安排,長了,未見肩膀(原可以幫忙緩衝),尤其後頸部分的銳線。。。噯!不打緊,眼睛,腮幫用的是虛線,另一種調子安排,是幅精彩的畫了。五十二頁那幅瓶花,我為你歡呼!一七二頁不知是雕塑還是畫,底下那根鋼絲顯得輕率。思想、情緒疲乏的反映。我作品中不少毛病也出現在這裡,也為此而慚愧。

凡人寫情詩是為了求愛;詩人求愛寫詩其實是為了詩。

詩,散文,我幾乎沒有膽子說話。用交朋友打比方,詩比散文朋友少,但更珍貴。寫詩真難,詩更無限,詩有時連情感都不顧,讓「字」在那裡碰撞。大炮、洪鐘、野地上長著的小鈴蘭的聲音。甚或碰出無聲的孤寂,甚或一種新的文字元素。像抽象畫,讓顏色跟顏色幹仗、追逐、交配(元配或雜交),像新音樂,像千百年前土音樂,它說的是音樂本身,不是月亮、愛情諸多混賬事。音樂只用基本的七個音階加一些半音,詩是天上地下萬種組合,隨手拈來,妙趣天成。(義山詩很多為了字眼好聽。東北遼寧漁民聞我煙斗的煙絲味說﹕「這煙味真好聽!」)

這就說到詩人非馬的散文。

詩人如果是和尚,和尚如果有時動了凡心去拈花惹草,那就是散文。非馬的散文。這就是與眾不同的奇思妙想的散文。

詩的任務如果是散文,就沒有詩了。散文自然不是詩;有這樣的散文,酸溜溜,唔知話乜?

文化上「範疇」的嚴謹,與哲學的嚴謹是一樣的。

改良京劇,就是文化史上的笑柄。

波斯的莫拉維說﹕隱秘世界有另外的雲和水/有另外的太陽和天空。。。/一種雨是為了育培/一種雨是致使枯萎。。。(瑪斯拉維全集二0三五-二0三七,穆宏燕譯)

非馬是個奇人,是個寫詩寫散文的非馬,又是個原子物理學家的馬為義;還是個做雕塑和畫畫的美術家,這就似乎是個企圖搶掠多類行當飯碗的剪徑強人了;一個充滿憐憫心的強人。

我大後天就要上廣州去為我故鄉新屋做大門去了,是兩扇銅鑄的雕塑的門,大約要花二十多天時間,然後回北京,五月初,十號左右回湘西。

上次你來電話時,我糊里糊塗沒聽清,是不是你說要來鳳凰?底下的具體話我忘了,收此信(算是序)後再來個電話。

寄來的讓我貼在信封上的是不是地址?我怎麼看不到有USA字樣?我不通外文,也不相信這字條貼在信封上這麼 神,萬一把好不容易寫的這封信弄丟了怎麼辦?所以準備先寄一份複印件給你,等我請教別人或得你指示出這小小紙條的確可以把這封信平安帶到美國,不會有誤,我就會把原稿寄上。

大文章稿件,我將隨身帶去飛機上看,再在工作休息時看。
                                      祝
雙好!
                                        黃永玉
      二 0 0 三 年 四 月 一 日
        ( 喝 ! 愚 人 節 ! )                  萬 荷 堂




非马: 多面镜前的自画像(代自序 )


2002年六月初,在海口市举行的「非马现代诗研讨会」上,一位文学教授把写诗的
非马和从事科技的马为义放在他的价值天平上秤了秤,然后郑重地宣布:「非马比
马为义重多了!」

他这样做当然是出于好心,目的是为了突显我在现代诗创作的一点成绩。但我自己
不会用这种解构方式来衡量自己。毕竟,笔名与本名,说的都是同一个人。

类似的问题,多年前也被提起过。那年我到大陆讲学交流,返美前把箱底剩下的一
本诗集送给了我在广州海关工作的堂哥。他当面没说什么,我一回到美国,就收到
他寄来数落我不务正业的长信。在信上他说,看看人家杨振宁李政道先生吧!他们
在国内有多风光啊!你为什么不好好专心搞你的科研工作呢?我堂哥大概不知道诺
贝尔奖只有寥寥几个名额,而且根本不可能落到工程师头上。我记得当时给他的答
覆是:「在美国,像我这样的科技人才,成千累万。但写非马诗的,只有我一个呀!」


几年前我决定自美国能源部属下的阿冈国家研究所提早退休,也是基于同样的考虑
--我要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留给我的旧爱 (写作)与新欢(绘画及雕塑)。纯从社会功
利的观点来看,我这么多年的科研工作,还算不太辜负所学,也不至於太亏欠人类
社会。更重要的,我想每个人都该对自己的一生,根据自己的志趣,做出最有效、
最能充分发挥自己才能的最佳安排。让能当将军的人去当小兵,或让只能当小兵的
人去当将军,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种浪费与灾害,对个人更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一种不智的选择与安排。

很少人知道,我写散文的历史同写诗一样长。当年在台北工专念书时,我与几位同
学合办了一 个叫《晨曦》的油印刊物。为了弥补每期稿源的不足,作为主编的我不
得不用各种笔名,写出了包括诗歌、散文、评论以及小说。有一次我的一篇散文参
加《新生报》副刊的青年节征文,还得了奖。之后有几次,大概是因为临时缺稿,
我的文章还取代了当时一位名作家的专栏位置。但后来我还是专注于写诗,主要原
因是时间的限制。写诗,特别是写短诗,不像写散文那样需要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随时随地都可在脑子里酝酿。当然也可能是诗的形式较吻合我当时闹恋爱强说愁的
年轻心灵。但随著年龄的增长,写诗却越来越给我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当然,诗
贵含蓄,意犹未尽正是好诗的征象之一。但它常使我感到某种不满足,好像缺少了
什么东西似的。我想,或许在诗与散文之间,还存在著一个蛮荒地带。几年前我有
机会为香港一个报纸副刊写专栏,便开始在这地带上从事探险,在散文里引入了我
自己或别人的诗。

我寻求的是诗与散文间的一种微妙的平衡。既不全是「放大了的诗」(许福吉教授
语),更不是「缩小了的散文」。我要让诗与散文在我的作品中相得益彰,水乳交
融。意依然未全尽,但我已有了一吐为快的舒畅。我的另一个企图是想让读者知道,
现代诗并不如传说或一般想像中那么晦涩难懂可怕。我不知道我在这方面究竟成功
了多少,但我曾接到香港几位大专学生的电子邮件,感谢我让他们有了接触现代诗
的机会。

近年兴起的电脑网路,提供了一个便捷的发表管道。几年前我在一位美国诗友的鼓
动下,建立了『非马艺术世界』网站,展出我的中英文诗选、双语每月一诗、散文
以及我越来越心醉喜爱的绘画与雕塑作品。由于这个网站,我得以同远在东南亚、
日本、中东以及欧洲等地区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学者和读者们交流。在从前,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但网路再神奇,在我心目中仍不免有点虚幻。如果说传统的出版方式只是纸上谈兵,
那么网上发表则连可触可翻的纸页都没有,更不要说那令人气爽神清的油墨香了!


在我想像的未来书城里,萧邦的钢琴曲在空中□□激荡,人手一册的读者们或站或
坐,其中一位眼睛湿润、嘴边挂著微笑的年轻人( 不仅指年龄 ),手里捧著的,正
是我这本《凡心动了》。这景象在我身上激起了一阵幸福的微颤,如我在 <爱的气
息> 中所描绘的:

这 阵 温 柔 的 风
想 必 来 自
你 一 个 甜 蜜 的 叹 息
此 刻 正 诱 使 花 儿
纷 纷 吐 露 芳 香
并 激 发 一 阵 阵 幸 福 的 微 颤
在 叶 子 同 我 身 上
沙 沙 掠 过



二00四年夏,写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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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  发表于: 2007-03-24   
《非马的诗》
诗世界丛书
花城出版社,广州,2000.
ISBN 7-5360-3280-3
463页, 附有年表及著作表
全国新华书店经销






作者简介

非马,本名马为义,1936年生于台中市,在原籍广东潮阳度过童年。台北工专毕业、
威斯康辛大学核工博士,在美国阿冈国家研究所从事能源及环境研究工作多年,现
已退休,专心从事写作、翻译及艺术(绘画雕塑)创作。著有诗集十一种(包括英
文诗集一种)及编著、译著多种。曾任美国伊利诺州诗人协会会长,为台湾笠诗社
及芝加哥诗人俱乐部会员。曾获1981年度吴浊流文学新诗奖、第二届笠诗翻译奖、
第三届笠诗创作奖及伊州诗赛奖等。

自序
       
感谢主编犁青兄及国际华文诗人笔会的野曼兄的好意,邀我加入这套丛书。我知道在
这丛书里出现过的诗人,都是中国当代的一时之选。其中有我见过面或通过信的朋友,
但大多是缘悭一面。无论如何,能同这些我久仰的名字联在一起,对我来说是个难得
的机缘与殊荣,特别是作为海外的首位受邀者。

虽然我曾在国内出版过两三本诗选及几本合集,能够有系统地读到我的作品的人似
乎并不多。一九九六年底我在广东中山及佛山参加国际华文诗人笔会的时候,在一
个户外的诗歌朗诵会上,一群年青人围著我问,究竟要到什么地方才能买到我的书。
我也曾接到一些读者的来信,诉说购买我的诗集之难。其中有一位曾托朋友徒然找
遍了广州及深圳的所有书店。对于这些读者,我衷心感到抱歉,也一直希望能好好
编一本自己比较满意的选集,报答他们的热情与期望。

现在终于有机会把我自认为较有代表性的作品收在这本选集里。只是因为篇幅的限
制,有少数几首被我剔除在外。好在它们大多已在其它的选集里露过面,所以也不
算是太难舍难分的割爱。
       
芝加哥有一位文友,曾热情地为我的作品写评介文章,并购买我的诗集作为赠送亲
友的礼物。她是虔诚的佛教徒,所以把她的接触并喜爱我的作品归功于缘分。但愿
所有爱诗的人都能有缘分读到我这本书,并进而喜欢我的诗。

非马写于芝加哥,1999年9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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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  发表于: 2007-03-24   
《让盛宴开始--我喜爱的英文诗》
LET THE FEAST BEGIN
(英汉对照)非马编译
书林出版社,台北, 1999.
ISBN 957-586-807-2
台湾的网上书店有售







译者序

我喜欢热闹,是个众乐主义者。佳肴美景当前,总想找些朋友来共享。大概就是基
于这样的心理,每当我读到好的英文作品时,总忍不住手痒要把它翻成中文,介绍
给国内的读者。当然一方面也是因为在翻译的过程中,两种文字所代表的文化异同往
往能引起我莫大的兴趣。另一方面,对于一向疏懒不求甚解的我来说,翻译工作迫使
我不得不认真地逐字逐句研读推敲,是锻炼文笔、吸取文学经验与技巧的最佳途径。

不同的语言文字往往导致不同的思考方式;不同的文化环境也往往会使人对某些事
物产生不同的反应。刚到美国的人常会对一些美国幽默觉得莫名其妙,而一些使本
国人惊心动魄的东西,在外国人的眼里却稀松平常不足为奇。但任何事物,只要深入
它的内部,总可以找到一些东西,能同时感动许多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文化、
不同历史、不同年龄、不同性别或不同职业的人。作家的任务,便是挖掘出事物的
本质以及广义的人性,并想办法把它们完美地表达出来。这样完成的作品,不管它
使用的是哪一种语言文字,我相信它必能通过翻译的关卡,以不同的面貌出现在不
同的读者面前,而仍不失其感染力。
       
上面这点心得,来自我多年翻译欧美现代诗的体验。我常把翻译戏称为照妖镜。一
首内容空洞的作品,不管外表有多华丽音韵有多铿锵,在翻译的强光照射下,往往原
形毕露不忍卒读。

由于写诗在我只是业余的嗜好,译诗更是业余的业余,因此收集在本书里的,只是
我个人喜爱的作品。也许它们的水平不是挺整齐,也谈不上什么代表性、系统性或
学术性;但有一点我可以说的是,它们都经得起翻译的检验,并在不同的时间与不同
的环境下,滋养过我的诗艺,更带给了我许多喜悦及安慰。在艺术上它们或许有高低,
但它们在我心里头却都占有温暖的一角。这些作品虽然曾在台湾的《笠诗刊》或其
它的刊物上发表过,但读者有限,不把它们结集出版,呈献给更多的读者,总觉得可
惜,也有点对不起它们的作者。

那么,就请你找个舒适的位子坐下,让盛宴开始,挑拣合你口味的佳肴,开怀大嚼
或细品慢尝吧!

非马1999年5月写于芝加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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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楼  发表于: 2007-03-24   
谢谢冰花!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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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楼  发表于: 2007-03-24   
谢谢冰花转贴,认真学习了!
冰花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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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楼  发表于: 2007-04-25   
跃跨壕沟的飞马──与非马老师伉俪见面速写
文/艾华
2005年05月08日,星期日

  炎热多天的香港,今天终于迎来一场季候雨。
  倾盘的雨中,来到非马老师下榻的酒店。非马老师是次到云南大理参加一个诗人笔会,途经香港,百忙中盛意拳拳地邀请我面聚。对于如此难得的学习机会,自己又岂容错过?况且,雨水正好为老师“洗尘”,天意也。
  随即和老师和师母移步酒店十五楼的中餐厅饮广东早茶。
  与老师师母寒暄一番,才知道非马老师原来是在台湾长大的广东老乡--“潮州郎”,而师母原籍湖南,两人都是从台湾留美的早期中国留学生。从师母的籍贯,想起另一位湖南之子、台湾亲民党主席宋楚瑜先生刻下正在中国大陆进行的“搭桥之旅”,而非马老师这匹“飞马”,早就成为台海两岸诗坛沟通交流的文化使者,风尘仆仆于太平洋两岸三地多年。
  第一次与非马老师见面。但此前,从老师的诗歌散文,从来自四面八方的评论文章,对非马老师在诗坛方面的成就早就有所认识,景仰多时。今天见面,发觉老师与师母伉俪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完全没有一点诗坛大师的架子,与我这位诗盲竟然一见如故,滔滔不绝地谈他诗歌创作的心历路程,谈他的人生观,谈他对普世人类价值、对世界和美国政治的观察。短短九十分钟的交谈,使我感觉到自己的视野开阔了,知识增长了,收益匪浅。
  非马老师首先兴致勃勃地介绍了自己走过的文学创作之路。刚开始,他以徐志摩为楷模,创作了很多诗风与徐志摩十分相似的作品。后来,他决定放弃模仿,努力摸索发展,走自己的道路,慢慢地形成了自己作品的风格:主题先导,言简意赅。比如说他的《春》:一张甜美/但太短的/床/冬眠里醒来/才伸了个懒腰/便顶头抵足。总共才25字,却把春天美好、春光易逝的匆迫感发挥得淋漓尽致,让我读后发出了“这条《春》裙像少女的迷你裙般美!”的赞叹。(迷你裙虽短,但该盖的都盖上了,却仍然短得美丽动人,给予人们充份的遐想空间。)
  非马老师是这样解释自己的短诗风格的:“现代社会大家都很忙,长篇大论的东西不容易得到人们的阅读。出于这个考虑,我选择了短诗,不说废话,不浪费读者的时间。另一方面,又力求言之有物,每一篇作品都关注一个大家共同关心的话题,避免走阳春白雪、孤芳自赏的道路。”
  “请问老师的短诗是随兴之作还是深思熟虑、反复推敲的作品?”我问道。
  “绝不是随兴之作!我的每一首诗,都反复推敲一两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脱稿。”
  “您的创作构思通常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形成的?”我继续请教。
  “通常是在早上五、六点刚起床的时候,头脑尚在清醒和迷糊之间游离,这时候自己的创意最为浓烈。”
  不由得想起自己不少文章的构思都是在早上晨运的途中形成的,哈哈,可谓异曲同工。
  “老师今天在诗坛的成就有目共睹。回顾自己的成长道路,有些什么可以和后进们分享的?”抓紧这个难得的见面机会,笔者继续穷追不舍。
  非马老师谦虚地告诉我,他成长过程中有幸获得过美国诗歌界一些泰斗人物的指点,受用毕生。他特别提到Robert Bly--当年他以自己英译的一篇台湾著名诗人白秋的诗请教勃莱,结果弄得自己灰头土脸;勃莱批评他与一位老美诗人朋友合译的诗沿用的是100年前的手法,与时代根本脱节。大师一席话,惊醒梦中人。从此,不管是诗歌还是散文,不管是中文还是英文作品,他都力求自己在风格、在主题、在创作手法上要贴近时代,倾注人文关怀,借用现今时髦的话,就是要与时俱进,跟上大潮流。
  非马老师还引用勃莱大师的三分论,生动形像地描述了今天文坛的现状:兽性、人性、神性。比如说,目下的一些肢体语言创作,当属于兽性的范畴;大部份作家的作品则仍然停留在人性的领域;只有少数人的作品达到了神性的境界。真是:听师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话题转到美华论坛和文心社,利用这个机会,自己当面感谢了非马老师对论坛的关心和支持。提到美华论坛最近的一位新朋友吴震寰先生,才知道他和非马老师有一段渊源。原来多才多艺、能写能画、能诗能文的吴君,就读汕头大学的时候,曾经毛遂自荐,请非马老师为其诗集作序。虽然非马老师和吴君素昧平生,读了吴君的作品后,却破天荒地欣然答应为这位后进的诗集作序,从而谱出了一段越洋师生的情谊。
  随后,我们的话题还伸延至美国国内政治、中东和平前景、海峡两岸最近的“和平之旅”和“搭桥之旅”。老师和师母俩虽然都是威斯康辛名校毕业搞科学出身的,但他们的博学和广泛的兴趣,他们在文学方面的造诣和在人文领域的成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席间,我给旧金山的荒田兄拨去电话,想“惊动”一下他,结果没接通,留下录音留言,倒是和曾宁接通了电话,非马老师和美华文协的秘书长同时也是文心社理事会的理事作了简短愉快的交谈。
  末了,非马老师向笔者赠送了他的一本英文诗集《Autumn Window》(秋窗),非常感谢。
  最后,祝师母母亲节快乐,祝老师和师母的云南大理、丽江之旅愉快!

(二零零五年五月八日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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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楼  发表于: 2007-04-25   
吴奕琦:美国华裔诗人非马


非马,原名马为义,1936年出生于中国台湾台中市,同年随家人回到故乡广东潮阳乡下,在那里度过他的童年生活,1948年又再次返回台湾。1957年台北工专机械科毕业后,曾在屏东糖厂任职。1961年赴美留学,先后取得马开大学机械硕士及威斯康辛大学核工博士学位。此后一直定居芝加哥,在阿冈国家研究所从事核能发电安全研究工作。1996年2月从阿冈国家研究所提前退休。

台北工专当然没有开设文学课程。心灵的需要促使非马与校园里的几个同好走到了一起,共同创办了一份油印的刊物--《晨曦》月刊。一是为了抒写青春的骚动,一是为了解决刊物稿源的需要,写作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非马这一时期校园生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从起源上来说,早在台北工专时期,非马就已经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但是,由於此后的十几年间,他相继不断面对课业、工作、留学等一连串人生角色的转换,事实上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弹拨他的青春琴弦,能真正算得上正式从事诗歌创作(含诗歌翻译),应该说是从1969年取得博士学位生活得以安定之后的事。40多年来,非马在治学及从事科学研究工作之余始终坚持创作不懈,一共写下了800多首新诗,已出版有诗集《在风城》(1975年)、《非马诗选》(1983年)、《白马集》(1984年)、《非马集》(1984年)、《笃笃有声的马蹄》(1986年)、《路》(1986年)、《非马短诗精选》(1990年)、《非马自选集》(1993年),与人合作的诗集有《四人集》(1985年)、《四国六人集》(1992年)、《宇宙中的绿洲--十二人自选集》(1996年),英文诗集《秋窗》(Autumn Window,1995年),英译中《裴外的诗》(1978年)、《头巾--南非文学选》(合集,1987年)、《紧急需要你的笑》(幽默文集,1991年)、《织禅》(l993年),中译英《Chansons》(白□诗集《香颂》,1972年)、《The Bamboo Hat》(《笠诗选》,1973年),另外还编选有《朦胧诗》(1998年)、《台湾现代诗四十家》(1989年)、《顾城诗集》(1988年)、《台湾现代诗选》(1991年)、《台湾诗选》(1991年)等。

举凡熟悉非马诗歌的人都知道,由於非马诗歌表现形式的独特,他的名字似乎一直都与“现代主义”紧密相连著。可是当我们对他的诗歌作一番较为系统深入的探究之后,又觉得问题似乎并不那么筒单:其间既有对现代主义文学诸种艺术手法的借鉴运用,又有对现代主义诗歌所欠缺的时代精神和历史使命感的执著追求;它既是现代主义的,又是现代主义所难以概括包容的。

似乎是时代和机遇使然,“现代主义”的幽灵常常徘徊于非马40多年来的诗歌创作生涯之中。50年代中后期,受台湾社会单方面向欧美开放的时代背景的影响,现代主义诗歌遽然崛起于台湾诗坛。这时刚刚进入台北工专读书的非马,踏著徐志摩这座“栈桥”去承受欧风美雨的薰染,并开始迷上德国大诗人里尔克。从《非马诗选》仅见的两首发表于50年代的诗作(《星群》和《港》)里,我们不难捕捉到里尔克那种对宇宙和生命的玄思的后期象徵派诗风在这个正处於“感情却不很踏实”(1)的青春少年心灵中刻下的纹章印记。非马这一时期的诗作虽然不多,但却使他跟现代主义结下了不解之缘。70年代初期,非马应台湾笠诗社的邀请,为其大量译介欧美现代诗。这项工作,更是大大拓宽了非马的艺术视野,使他对西方现代主义诗歌有一个较广泛深入的了解,因而在对现代主义诸种艺术形式的借鉴上,他能够摒绝那种专师一家的“人盯人”学艺方式和亦步亦趋的机械性模仿,创造出一种源于斯又异于斯的“比现代更现代”(1)的独特诗风。

非马的诗歌,的确颇有意象派的神韵。《猎小海豹图》中纯白天真的小海豹,《今天的阳光很好》中蓝天、白云、绿树、阳光所构成的明亮快活的西方世界,《醉汉》中思乡若醉的“醉汉”,《父亲》中“子孙满堂”却只能“嚼到了孤寂”的父亲,《电视》中燃过中东、燃过越南、燃过一张张焦灼的脸的“一粒仇恨的火种”,《黑夜里的勾当》中受物质的诱惑、从“仰天长啸”到“夹起尾巴”的狼无不以其意象的硬朗清晰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如果以此便像台湾评论家李魁贤先生一样将其视为“正牌的意象主义者”(2)却未免显得有点唐突。我们知道,不管是庞德的“三原则”还是埃米·洛威尔的“六原则”,他们心目中和实际创作中的意象派诗歌,除了意象的硬朗之外,还是意象的硬朗,并不表现比此更多的东西。那种只在语义的浅层次上浮动,只注意事物表象的描摹的意象,很难说它表达了什么样的思想内涵。两两相比,非马诗歌中,鲜明的意象所深藏的丰富内蕴,当不是意象派的定义所能涵盖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能在非马的诗作中看到其他种种现代主义手法的显现。《父亲》中诗人借结构的重叠对应,写在乡下、在都市、在美国的父亲都毫不例外地“嚼到了孤寂”,表现了现代社会中老人的悲哀、《囚饭》巧妙地运用汉字的象形艺术,通过词组短句的断开,构成“人”被禁锢于方框(铁窗)内的“囚”字,以及身陷囹圄的“人”对自由的热切渴望。这种结构的刻意营造和娴熟运用,无疑有著结构主义影像。《都市即景2》在对现代都市越来越高层化的摩天大楼的瞬间感觉中,将其与永无止境的“人类欲望”相比高,显然是对强调瞬间感觉印象的印象主义的推崇。诚然,在非马的具体作品中,我们可以指出意象派、象徵派、结构主义、印象主义、表现主义等等主义或流派的印痕,但是你很难用哪一种主义或哪一种流派来概括非马整个的诗歌风格。在对现代主义的借鉴运用方面,非马采用的是一种在广泛了解、融会贯通的基础上“不师一家,尽得风流”的兼容并蓄的态度。

众所周知,尽管现代主义文学有著各种各样难以尽说的主张和流派,其哲学思想上的主观唯心主义、思维形式上的非理性却是它们共有的特徵。现代主义(尤其是意象派、象徵派)诗歌虽然在一定程度上矫正了浪漫主义作为“感情喷射器”的直白浅露和自然主义对外部世界的纯然摹写的偏颇,但由於它过於绝对地蔑视诗歌的思想性,取消文学反映时代精神的使命,最终又难免滑向形式主义的狭窄胡同。非马正好在这一点上表现出他清醒的头脑。他像一个高明的外科大夫,在对现代主义诗歌作了一番认真的剥离“手术”之后,获取现代派诗歌注重情绪体验、努力描写“内心的最高真实”和讲求意象的暗示象徵等等“现代”手法,用以表达现代派诗人直言宣示不屑一顾的“积极意旨”──一种对现实社会的深切关注和严肃思考的现代精神和历史使命感。在非马诗歌中,这种对现实社会的深切关注和严肃思考具体表现为广博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深刻的哲理性。

遍览非马的诗作,我们似乎时时感觉到,他那双睿智明亮的眼睛,正焦灼忧郁地注视著诗人周遭的世间百态。小至作为社会一分子的个体的命运际遇,大至整个人类世界的风云变幻,无不是他思索的对象和创作的源泉。在《猎小海豹图》中,作者借惹人喜爱的小海豹因“纯白的原罪”而惨遭捕杀的残酷现实,写下诗人对人类社会弱肉强食的强盗逻辑的愤怒谴责。在诗中,小海豹的意象是极为鲜明的。它不知“举上去”、“落下来”的木棍是干什么的,以为跟那些从它睁开眼睛的第一天起便常常看到的“冉冉升起又冉冉沉下”的红太阳,“飞起了又悠悠降下”的海鸥、“涌起又匆匆退下”的波浪一样有趣.一样使它快活,以它的天真和善良的天性去理解“木棍”的含义,去迎接临头的灾难。作者在诗的《附记》中这样写道:“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海豹,多像战火里成千上万无辜的幼小的人类!不同的是小海豹们只要挨过这短短(或长长)的五天,便算逃过了一场浩劫,而人类却没有那么幸运罢了!”如果我们再把它跟诗人另外一些描写当代连绵不断的局部战争的诗篇(如《电视》、《战争的数字》等)结合起来读,就不难体察到诗人那一颗极富人类良知的火热滚烫的诗心。事实上,由於小海豹这一意象的鲜明和内涵的丰富,它所蕴含暗示的象徵意义远远不只是诗人所点明的战火中“成干上万无辜的幼小的人类”。只要我们把思考的视野扩展到战争以外的社会人生这一更为广泛的层面上,它的象徵意义或者说象徵的“指数”马上可以产生几何级数的叠加,整首诗的思想内涵也随之得到迸一步的升华:它是对整个人类社会不公平不人道现实的谴责,是对人类某种太过纯真善良的好心的警醒,甚至也是对具体的人生处世哲学的启蒙。

素有“金元帝国”之称的美国,一直是当代资本主义世界的骄傲,也是很多人为之向往的“黄金地”。非马并不讳言美国社会的发达富裕,而是在肯定它的同时,看到其中伴随而生的种种不和谐的现象。他的《今天阳光很好》就是这种现象的揭示。诗中的蓝天、飞鸟、绿树、白云、蹦跳的松鼠、金色的阳光种种美好意象所构成的“颇为像样的图画”,是美国社会“明亮快活”的真实写照。然而,诗人以为,这样的一幅画并不完整,在明亮快活的世界中还存在著另一种色彩、另一种情调的生活,只有当“孤独的老人走进我的画面”,杰作才宣告完成。“孤独的老人”作为整首诗的“点睛之笔”,成为现实生活中“最最苦难”的象徵。诗人情感的天平,明显地倾向于“孤独的老人”所暗示所概括的另一种生活,另一个天地。这种情感的倾斜,也同样体现在《午》中对那些为“佣工介绍所伸出的/越变越长的尾巴/惊惶”的“失业的眼睛们”的深切同情上面。

如果说上述这两方面的诗作显示的是诗人对整个世界、对西方社会的关注的话,那么,《月台上的悲剧─罗湖车站》一诗抒写的则是诗人对曾经生他养他的祖国,对台湾海峡两岸人民命运难以排解的忧患意识。在诗人潜意识的幻觉中,“像极了我的母亲”的老太太和“像极了我的父亲”的老先生,相见而不相识的情状,实际上是自己30多年来分处海峡两岸的父母亲即使真的相遇彼此也只会视同路人的印证。诗人借用幻觉和主观臆想的方法所表现的绝不仅仅是一己的悲哀,而是千千万万由於历史原因所造成的骨肉亲人长期离散的人们发自肺腑的痛切呼吁。那手挽包袱的老太太和拄著拐杖的老先生;那一个在澄海城,一个在台北市的父母亲,分明是国家分裂、海峡相隔、骨肉分离的象徵。这是“以边界的罗湖车站大舞台演出的一幕时代悲剧”,也包合著真挚深沉的人道主义精神。

由这种对历史造成的骨肉离散的人生悲剧的沉重感情负担所推衍而生的对故国家园的思恋,以及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向往。是非马诗歌中人道主义精神的另一种更为广义的张扬。诗人出生于台湾,童年却生活在大陆故乡,青少年时期又回到台湾接受教育,此后由於海峡阻隔,与大陆亲人音讯断绝;1961年非马赴美留学到取得博士学位后,一直定居芝加哥曲折的生活经历,客居异国的寂寞心境,在诗人的心路历程中深深埋下了“乡愁”的种子。他的写于80年代后期的《中秋夜--给打电话来的友人》和《鱼--给周氏兄弟》,便是这些“种子”催生萌发的新芽。《中秋夜--给打电话来的友人》中对“仿制的月亮”的厌恶,对“遥远的天边”的“一轮明月”的欣喜,衬托出诗人对那远在东半球的故国家园急切难捺的思念和眷恋。它是诗人自70年代以来所写下的《在风城》、《醉汉》、《游牧民族》等著名的“乡愁诗”一以贯之的情感延续。而在《鱼--给周氏兄弟》里,诗人把画面上的视觉印象和主观世界的感觉幻化有机地交错融合起来,尽情地倾注著自己对神秘而朴实的东方艺术的无限锺爱。诗作中古老神秘的东方艺术既是我们的先民在创造世界过程中“本质力量对象化”的美的显现,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象徵载体。10年前(1977年)作者在《游大都会美术馆》中为古老的东方艺术没能在西方大都会美术馆占有一席之地所发出的叹息,在这里已经转化为一种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痴迷和崇拜的“文化乡愁”。它们共同抒写的是一个漂泊他乡的“无根的游牧民族”(《游牧民族》)对自己曾经植根其上的那片黄土地的拳拳情怀。对时局的关注,对西方社会明暗面的披露,对国家分裂骨肉离散的悲剧痛心疾首的呼吁,以及由此所衍生的对故国家园那种无完无了的“乡愁”,从内容上看,是非马孜孜以求的“对人类有广泛的同情心和爱心”(3)的具体表现,这是一种比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伤时忧世”和儒家所秉持的“仁民爱物”思想更为广博的人道主义精神;就表现形式而言,却是非马“用现代主义的手法来表达现实的生活与社会”(1)的成功尝试。这种尝试,同时也体现在他的“哲理诗”中。

非马曾经这样表白过:“我所从事的,也一直是科技方面的研究工作。但我自己心里明白,科技只是我赖以谋生的工具,诗才是我梦寐以求全力以赴的生活内涵。”(4)尽管如此,作为一个研究核能工程的自然科学家,严格的科学研究训练毕竟使他的思维形式具有著严谨的理性色彩,这也正如他自己所说的,“科学的训练有助于发展敏锐的观察力和想像力”,“我试著更注意事物的根本而非表层”(4)。这样,科学家和诗人的双重身份,使他的思维形式往往呈现著形像与理性相交错的状态。而当思维的骏马驰骋在理性的原野上的时候,付诸笔端倾泻而出的就常常闪烁著他所说的“注意事物的根本”的“哲理性”的色彩,这也是非马区别于其他“文人式”诗人的独特之处。在非马为数众多的800多首诗中,就有不少发人深思给人以启迪的哲理诗。被美国著名的女诗人格兰娜·豪乐威(Glenna Holloway)视为富含“机智幽默讽刺”(5)的《领带》一诗,所显示的就是诗人对人类文明进化意义的另一种“言说”:“领带”本来是人类文明进化的标志,但当人类在脖子上系上这漂亮的装饰物时,又无异于打上一个“牢牢的圈套”。现代文明到底是拯救了人类还是人类的作茧自缚;到底是文明的进化,还是人的异化?《人与神》中,那些给“神”造庙宇的人表面是对神的尊崇和爱护,实际上是为了实现自己最终在“罕有人烟的峰顶”占据整个山头的野心。我们不知身处芝加哥的非马何以会有这样的灵感,也不知诗中所揭示的,在西方社会有多大的针对性和代表性,但是当我们结合自己国家在“文革”期间出现的现代造神运动时,相信每一个过来人的心灵都会为之颤动。

一个有作为的文学家,往往能比别人多几套笔墨;一个优秀的科学家,却善於以不同于人的思维方法去探索自己面对的未知世界。从对一个擅长于理性思维的诗人的要求看,《领带》、《人与神》这一类诗作,所显示的不过是诗人比别人略胜一筹的观察力而已,在思维形式上并没有超出“常规”的特别之处。实际上,非马诗歌的深刻哲理性,更多的是表现在《鸟笼》、《通货膨胀》等一类具有“反向思维”特点的诗作上。“通货膨胀”在政治经济学中的定义是“指纸币的发行量超过商品流通所需的金属货币量”,在实际生活中给予人们最直观的感受却是货币的贬值。同等数量的钞票,受通货膨胀的影响之后,只能买到原来所买到的商品的一部分。但是奇怪,在《通货膨胀》一诗中,同量的“一把钞票”却能买到比以前更多的“商品”!在这里我们只有挣脱常规思维方式的束缚,从“另一角度”、“另一方向”去思索才能解读。原来诗人正是运用了“反向思维”的方法,才看到了现实社会中被扭曲了的另一种“经济活动”:由通货膨胀引发的经济危机,导致了失业大军的大量涌现;而更多的失业妇女为生活所迫上街卖笑,就造成了与通货膨胀极不相符的“商品贬值”的奇特现象,所以用同一数量的钞票便可买到更多的“商品”--“街头神女”所卖的“笑”!在《鸟笼》中,作者对鸟与鸟笼之间关系的观察,也是遵循著“反向思维”的形式进行。在鸟与鸟笼之间,我们通常想到的是失去自由的鸟,鸟笼打开了,鸟也就解除了禁锢获得了自由。但是诗人偏偏不是这样看待,他从相反的方向出发,从鸟笼担负著“关鸟”的使命看到了它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的另一种形式的不自由;而当打开鸟笼,给鸟以自由的时候,鸟笼自己也解除了“关鸟”的任务,同时也获得了自身的解放。这里诗人运用的就不是我们所习用的单向性思维,而是一种属於更高层次的辩证逻辑的双向思维形式。给人自由自己也同样获得自由,思维方法的改变直接导致了观念的改变。美国诗人学会拉曼诗奖获得者、芝加哥诗人李立扬这样评论非马的诗:“非马的诗属於那种诗派--表面上平凡,但在语言及感知上有独特的转折。”我们以为,这里所说的“独特的转折”(5),大概可以理解为由诗人这种“独特”的思维方式所带来的出人意表的“转折”效果。

对现代主义诸种表现技巧的兼容并蓄、广博的人道主义精神和深刻的哲理性共同构成了非马诗歌独特而丰富的世界,也是非马对现代派诗歌从形式到内容的剥离、糅合和扬弃的具体实践。本世纪二三十年代,以李金发、戴望舒为代表的象徵派诗歌,作为借鉴西方现代派诗歌的先行者,虽有所建树和突破,然而由於或是完全脱离了中国的现实土壤和民族语言特性,或是过多地承袭了波特莱尔式的沉郁颓唐、愁苦感伤的病态情绪,不免留下了起步者蹒跚的足迹。五六十年代的台湾现代诗虽有其对抗“战斗文学”、“反共八股”的客观社会意义,但又存在著“恶性西化”的突出特点。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大陆兴起的“朦胧诗”,在朦胧迷惘中的确也表达了劫乱后的青年一代对时代对人生的严肃思考,但又由於它们在横向移植和纵向继承的天平上过於偏重前者,多少给人以企图建立“中国的外国文学流派”的感觉,从而引起一场长达五六年的大论争。我们无意在此把非马的诗歌与中国诗坛上这三次较大的现代主义引进浪潮相提并论,也无意把非马与上述三次浪潮中任何一位有名或是无名诗人相比较,而只是想藉对这让人尴尬的历史和现实的回顾,说明中国新诗对西方现代诗歌的借鉴结合的艰难,从而进一步肯定非马的诗歌创作也是对这一难题的一种有益的探索。

非马还是一位艺术的多面手,进入90年代以来,这位自称永远处在学习阶段中的诗人,除了继续写作他一生锺爱的诗歌之外,还兴趣盎然地漫步于绘画和雕塑领域,并且也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1994年期间,他在芝加哥西郊波特画廊首次举办的个人绘画、雕塑作品展,获得了当地文化艺术界的高度赞誉,更加增强了他继续从事这两方面的艺术创作的信心。我们相信,退休后的非马,将会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他的诗歌、绘画和雕塑诸方面的艺术创作上去,将会为我们奉献出更多美好的艺术作品。

(1)非马:《诗路历程》,见《笃笃有声的马蹄·序》,台湾《笠》诗社,l986年。
(2)李魁贤《论非马的诗》,转引自《白马集·附录》,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
(3)陈千武:《非马诗的评价》,转引自《白马集》附录,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
(4)非马:《有诗为证》,见《明报》的《世纪》副刊,1998年3月8日。
(5)格兰娜·豪乐威(G1enna Holloway):《中国诗人非马崛起美国诗坛》,刘荒田译。英文原文载于1996年2月25日《芝加哥论坛报》的《生活文化版》。中文译文载1996年8月23日芝加哥《华报》第8-9版。

原载:陈贤茂主编《海外华文文学史》(中),鹭江出版社,厦门,1999.8,pp.217-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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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句三年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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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楼  发表于: 2007-04-26   
不谢!

是学生我乐意做的, 还要接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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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6楼非马于03-24-2007 13:41发表的  :
谢谢冰花!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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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楼  发表于: 2007-04-26   
c方远老师好!

您是我最尊敬的人之一, 见到您我要敬礼!

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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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7楼c方远于03-24-2007 17:44发表的  :
谢谢冰花转贴,认真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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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平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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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发表于: 2007-04-26   
哇,这一组不错,非常全面。冰花老师辛苦了。

内同学方远,好好箫习宵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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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t I exist is a perpetual surprise which is life.
冰花 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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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楼  发表于: 2007-04-28   
首长好!  为人民服务!

引用
引用第12楼小平于04-26-2007 12:26发表的  :
哇,这一组不错,非常全面。冰花老师辛苦了。

内同学方远,好好箫习宵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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