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和爱情无关的回忆
知道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他已经死了有一年了。
我仔细的看着他的照片，傻傻的大个子，孩子般的微笑，整洁快乐头发剪得短短的，一件印着B校字样的T恤，一条到膝盖的短裤，露出健康结实的深褐色小腿，稍微内八着。如果看仔细点，不难发现小腿上长了许多体毛，越发的青春洋溢。
照片中，高我两个年级的学姐Lee微笑着站在他的旁边。
Lee对我说，“这是我和他唯一的合影，其他的全是一大群人的照片。”
Lee说话的时候，很平静。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能够如此平静。虽然从来不曾见过相片中的那个男孩，但是我却不能够平静下来。
死亡太过残酷，明明好好的一个人，一脸的阳光，他已经不存在的。我不曾和这个人有任何回忆，也不曾和他说过半句话，只知道他不在了。
Lee说，“大学一年级的时候，他住在宿舍楼上，吵得要死，Emily(Lee的室友)去理论，结果就成了朋友。如今他的室友和Emily定婚了。”
我默默的听着，不想说什么。
“我曾经鼓起勇气给他写信，他已经有了女朋友，两人同时死在海里。他很会游泳，想来是为了救她。”
不知不觉中，眼泪流下来。青春的死亡总是让人措手不及。别人的死亡好象就是自己的明天。哭，是为了那被突然斩断的青春。
Lee没有哭，我想她已经哭过很多次了。很少看见她哭，女孩的心思，即使是室友，我也无从琢磨起。
她喜欢大自然，平时除了将成绩弄得门门A，就是休假的时候到荒郊野外露营钓鱼看鸟。她和他们那一群，缺少了他的那群。
我来了，他已经去了一年。Lee还是喜欢去野外，我也常常跟着。看看鸟。用望远镜看，毛发颜色一清二楚，都叫不出名字。Lee都知道它们的名字，她有好些本厚厚的关于鸟的书，她还有几本自己画的鸟的素描。她同我解说，这是什么鸟，习惯是什么，喜欢什么样的草水，或者要怎样才能够让它们飞下来在手里吃东西。
她说，“我不喜欢打扰它们，只喜欢看。”
我们和一群人在沼泽地的太阳下晒得一身的汗，心里却很开心。我开心的不是因为可以看鸟，而是单单为了能够在杂早泥巴地里累累的行走。活着，年轻的活着还是很开心的。
中午的时候，吃的是自带的三文治，麦面包夹火腿和芝士，一小罐子苹果汁。因为饿得狠了，吃得香。
第一次看海湾大桥(Bay Bridge，旧金山) ，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十二点。
我刚刚漂流回来，胳膊腿都酸软得要断掉了，心里一直惦记着同船的那个日本交换学生。我被水冲出十来米，幸好没撞在石头上，是他拉我起来。
回到家，Lee有个朋友在，北京大学毕业，来这里读研究生还是博士的。我很鄙视他，因为那一口一个“操” ，坐在椅子上不停抖着的腿，还因为他那些自我夸耀的口吻。记得他说，True Lie 和Speed是最好看的电影。我不久前在学校的大礼堂里看了Forrest Gump，想问他，Forrest Gump好不好看，后来忍住了。
Lee后来偷偷问我，这个人怎么样。我笑话了她半天，“这样的货色还问，我只能用一句话来回答，宁缺勿烂。”
有些人，书读得再多，缺少基本的修养，也是白活。
那天晚上，他开车，带我们去看桥，是Lee提议的。
桥美得如同烟花，那些灯好象一直沿升到天上。我坐在后面，一直一直的希望车能够顺着向上的“灯路” ，飞到天上。
桥虽然长，但很快就过去了。来到夜晚的旧金山。这块地方，颓废阴暗，和刚刚的桥似乎是两个极端。雾气极浓，打开窗，脸立刻就湿了，好象下毛毛雨一样的雾。
开车的说，“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回去吧。”
晚上，Lee和我躺在一张大床上聊着天。我笑她，“以后就算是闷了，也不能找个更闷的人来说话，这人，又没有情调，又没品味，说话粗俗不堪，每三句必然有一句是脏话，实在很不堪。还有，头已经秃了一些了，一个词，猥琐！”
她有些脸红，却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才挤出一句，“他真的有这么差？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天，我们仍然拿着昨天那个人开着残酷的玩笑。后来她再也没有带那个人来我们的家，也再也不同那个人来往。
我有些后悔，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既然已经做了，错了也来不及了。
Lee在某一天，给我看那个死去的男孩的照片，她说，他的篮球打得很好，很喜欢玩，象个小孩子，比她还小上一岁。
“很喜欢看他刚刚打完球的样子，英气逼人，连呼吸都是透着活力的，那身的汗味，比什么都好闻。”
我很想说，他死得好，十九岁就死了，就免去了将来许多的庸俗，不用奋斗，不用将青春消磨在斗室之中。他永远是那个一身的汗，拿着毛巾擦着红通通的脸的男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