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下班后,阿飞是和小媛一起来的,许是为了弥补最近疏于陪女友吃饭的小过错,阿飞请大家出去吃饭。尽管致礼在家已经烧好一锅绿豆汤,只等乔麦这厨娘进烟熏火燎之地长袖善舞一翻。大热天的,也算解放。
这次,他们没有去尤大姐的烧烤店。
这次,他们没有骑自行车。
阿飞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乔麦问阿飞最近忙些什么。
阿飞眨眨眼说:“玩游戏啊,传奇。”
“游戏都是聪明人玩的东西,聪明人啊,有空多陪陪女朋友。”乔麦有一点嫂子的口气。
阿飞的肿眼泡露出贼溜溜的光:“小媛在嫂子家我挺放心的。最近在组织攻城,闯过这一关就先什么盆子洗洗手来?”
小媛说:“金盆银盆铜盆铁盆你随便挑呗。”这个嗲嗲的女孩子,好像永远不会发火只会撒娇,让男人升起保护她的欲望,阿飞这批野马万花丛中乱窜,小媛似乎兵不血刃就有降住他的可能。
“我挨个盆子洗吧,这样能洗的多玩的爽。哪天我再带着致礼一块玩,嫂子你可别生气。”阿飞说。
阿飞和小媛来的第一晚,两人就去玩过。致礼还没有上瘾,阿飞已经上瘾了。但乔麦对阿飞的话有点将信将疑。
她说:“看你说的,好像致礼是气管炎一样。你还没看出来啊,在我们家他是一把手,我是二把手。”
致礼补充说“等有了路桥美,你就是小三。”
乔麦才不介意当老几呢,毛主席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和平年代婚姻家庭,掌握了财政大权才是实权派。实权派最实惠。至于端着洗脚水洗衣做饭烘托来的老大,她愿意拱手相让给爱面子的致礼。
吃完饭逛商场,四人两队分开。汇合的时候,就见阿飞和小媛一人抱了一个凉席枕巾,那凉席枕巾像麻将块,阿飞说:“枕着麻将睡觉,胡吧。”
乔麦一见麻将枕巾心里暗淡下去,看来这野鸳鸯是准备一起渡过漫长的夏天了。这意味着她无法懒散的蜷缩在沙发里,无法穿着吊带睡裙晃来晃去去,她和致礼每晚都要打地铺,私房话如同地下党密谋,最要命的是做贼一样做爱。致礼热情的态度她假装热情的态度,让他们心安理得常驻沙家浜,中国人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阿飞和小媛见乔麦提着三个小瓷碗,大中小一套蓝玫瑰骨瓷,碗面上几枝蓝玫瑰生生的探出来,饱满欲滴,让人有手摸下去还想亲吻的欲望。如此而已,因为一点落渣,这些碗算是残次品,打折处理,有遗憾和残缺的美才让人心动,主妇的荷包和感官一致,于是收入囊中。女人一旦结婚,就对碗碟啊厨房用品感兴趣,也对床单被罩啊床上用品感兴趣,当然,自家男人也属于床上用品,前者无条件忠诚度高,后者充满变数。
小媛看见蓝玫瑰的碗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她摸着最小的那个碗爱不释手:“啊,最小的肯定是给路桥美用的,路桥美什么时候出来啊,我都等不及了,我先替她用着吧。”
这个最小的骨瓷碗是准备给未来孩子用的。乔麦笑着说好,心里很不快,暗自嘀咕了会:我家孩子的东西凭什么你先用,谁惯得你这些毛病,把别人家的东西当自家东西使唤。
致礼私下里批评她独,容不得别人。可是她觉得爱人间是负距离怎么黏糊都行,朋友之间一定要有恰当的距离,过度亲近无疑是骚扰。
因为小媛有占领路桥美饭碗的企图,乔麦想着这三个新买的碗一并收起来不用。致礼若是知道,一定给她扣上小鸡肚肠的帽子。
回家后投入凉爽的空调屋,主妇想起那锅绿豆汤。烧绿豆汤是大少爷致礼结婚后学会的第一道大餐。最受宠的老幺是无需把自己修练成会一两手菜肴的家庭妇男的。
三人很配合主妇怕浪费绿豆汤的想法,于是乔麦决定给每人盛满满一碗。
去厨房之前,小媛说:“嫂子,我要用路桥美的小碗。太可爱了。”
乔麦刚把三个小瓷碗放到厨房碗柜的最高层,准备束之高阁,没想到小媛黄鼠狼子惦着鸡。乔麦说:“还没消毒呢,你先用别的碗吧?”
小媛说:“没事,我不急着喝绿豆汤,你消毒好了我再用。”
乔麦说:“我家没有消毒柜,要用水煮三十分钟。你等得及啊。”
小媛说:“不着急啊,要不我来给你煮碗吧?”
都说到这份上,乔麦找不出理由不给人家用新碗。她后悔自己手贱,非得今晚买碗。于是厨房里,一场煮碗运动开始了。
当然,新碗不必煮三十分钟,十分钟就好。
小媛如愿以偿的用上了乔麦未来女儿路桥美的新碗。
她像个小猫咪一样惊呼着太可爱了,然后用小勺舀出几个绿豆粒来,那些绿豆粒已经煮的开花。开花的绿豆粒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被她的小嘴一个个吃进去,再看致礼和阿飞,一仰脖子咕噜噜一碗绿豆汤下肚,只留下碗底的绿豆粒。
乔麦说:“小媛,你用这个碗吃饭会吃亏的,盛东西太少了。”
小媛说:“没关系,正好减肥。”
“你哪儿胖了?”
“我是圆身子,偷着胖,浑身都是肉。”
“你说胖我就甭活了,大夏天的人家苦夏吃不进东西去,我胃口好着呢。”
致礼这时候插话:“你是胖了,快成肥婆了,该减肥了。”
两个女人争相贬低自己,不过是一种客套,如同两只下蛋的母鸡咯咯哒,并没有要给公鸡看的意思,她们不过是闲的无聊鼓噪一下最多暗自比较下谁的蛋大一些而已。致礼这个傻蛋,非要戳穿乔麦比小媛胖这个事实。
乔麦心里的不悦如同沸水煮着她的心,她心里有个致礼说的独。但无法消毒。
洗澡。夏天,乔麦的长头发垂下来已经及腰。洗头是件麻烦事。她称洗头时候的洗澡为大洗,一切不洗头的洗澡都叫小洗。今晚,她要大洗。
她把洗完的头发盘起来,洗手间里有一面不大的镜子,乔麦翘翘脚,只看见自己硕大的乳房蓬勃而开,就这胸脯,也比小媛胖三斤。她的手摸下去,摸到自己两侧的肋骨依旧清晰,腰腹依旧平坦,那些快要变成肥婆的肉,都藏在哪儿呢?
对了,就是她的大屁股。单单骨架这块,也比小媛多三斤。再加上越来越多的肉,唉,简直是非洲部落冲出来镶着唇环的野蛮女人。
小媛的小屁股,骨盆小而肉翘,穿上仔裤更美。今天小媛就穿了牛仔热裤,浑圆的小腚,雪白细长的腿,惹得乔麦在后面偷偷的看了好几眼,女人都如此痴迷,男人不好色简直是暴殄天物。夏天是叫雄性动物犯罪的季节,不知道这个很像致礼描述中暗恋对象的女孩子,蜜糖一样的女孩子,致礼有没有偷窥。乔麦观察致礼的时候,他看起来像个只会撞电子杆子的老学究。
她在大洗的夜晚摸着自己的身体,想象着小媛的,因为致礼的一句话,两只母鸡暗自比较着身体。结论是:丰乳肥臀四个字无一不肥。
大洗完毕的乔麦把自己裹进大浴巾里冲进大卧室,然后关上大卧室的门,把冷气拒之门外。外人在的夏天,连洗澡这事也程序复杂,以往洗完澡她披着湿漉漉的才长发穿着吊带裙满屋子晃荡,偶尔致礼过来骚扰她一下,有时候是袭胸,有时候就掀裙底。现在,只能把收拾整齐才能出来。而致礼像个正人君子一样坐在客厅里和另一个正人君子侃侃而谈。
乔麦听见门外小媛小猫一样的声音:“嫂子,我也洗澡了。借你的皮筋用一用,我的忘了带了。”
小媛是半长不短的头发,有时候披着,有时候扎个短短的小辫子。披着的时候有点小女人的妩媚,扎着则完全显出小脸盘的美好。今晚,小媛买了麻将凉席枕巾,用了路桥美的小碗,和她较量了胖瘦,以往,为了避嫌,她总是等主人睡了后再洗澡,现在,她连洗澡都提前了,她在这个家里越来越随便了,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另一个女主人。
乔麦凉下去的水又沸腾开了,煮着她心里的那个独。
隔着房门,乔麦说:“就在卫生间里,在放洗发水的隔板上,你自己拿就行。”
然后,她梳着她的头发,梳子上又采下一些头发来,长发飘飘的背后,是一地断发。
然后,她慢慢悠悠的穿着她的保守的衣服,肥大的T恤,肥大的短裤,这是为适应四人组合而买的家居服。
她穿好短裤,感觉依然有水珠落到后背上,于是又拿浴巾将头发擦了一遍。
这时候,听见卫生间有重重的跌落的声音,伴随着一声尖厉的猫叫声:哎呀。
阿飞的大脚丫子吧唧吧唧声声加快,他推开卫生间的门,见小媛跌落得梨花带雨,小媛说:“哎呀,我的屁股啊,要摔成两瓣了。”
英雄救美的事交给阿飞去了,小媛细细的猫叫声消失在小卧室。乔麦知道小媛摔跤了,她迅速穿好衣服,即使假装,她这当嫂子的也要问候一下。
这时候,大卧室的门忽的被一脚踢开,乔麦转身,看见致礼的眼里喷着火。
她来不及细思,就被致礼像捉小鸡一样,一把拽着胳膊,致礼的力气好大,几乎拖着她进了卫生间,乔麦的一只拖鞋掉在大卧室。
致礼火药味十足:“你看看你看看,都是你做的好事,满地是水满地是头发,都不知道拖拖,这不存心害人吗?”
小媛的一跤,是乔麦没有拖地而起的,福利房的卫生间,防水做的马马虎虎,瓷砖用的并不讲究防滑。乔麦的心里充满内疚,她原本想收拾好自己再去收拾卫生间,她对自己的大大咧咧同样无法原谅,但致礼突如其来的态度吓懵了她。她纵然做错了事,那个说着爱她的男人此时像一只困兽,他仿佛要狠狠的要把她摁在地上,要她用眼睛仔细嗅着她洗澡不善后给另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女人造成的伤害。
他首先伤害了她。她在一瞬间懵了之后,泪水蒙住了双眼,她甚至说不出话来,她平时和致礼掐一把闹一把,此时却只是无用的哭。她早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在商场门口致礼轻描淡写的踢一脚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她嫁的男人会对她使用似是而非的暴力,让她感到羞辱!
致礼已经放开了手,她一下子坐在满是水的瓷砖地上,头发如帘子遮住了脸,她看见自己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落到自己的大腿上,带着她身体的温热气息,一颗一颗。。。什么叫断线的珠子,线就是情感的依赖和信任,断了,珠子就崩落了,再也寻不到。
这时候,阿飞和小媛跑过来,小媛根本没事只是虚张声势一番而已。阿飞说:“哥你这是干什么,你看嫂子的衣服都湿了。”
小媛也惊慌失措的猫叫着:“哎呀,致礼哥,我没事的,不过是屁股疼了一下而已,你怎么对嫂子发这么大的火。”
致礼见乔麦哭,他心里的那头恶魔已经棱角收起变得有些柔软了。但哥们当前,他的一家之主的面子又下不来,他嘴硬道:“我就是让她看看,不长记性,下次真出事咋办。”
乔麦像一条冻僵的蛇忽然身体和意识恢复知觉,她扶着马桶站起来,她把萦绕过前额凌乱的长发小心的理顺到脑后,一双大眼睛荧光迷离,她抬起手来,对着隔板上的瓶瓶罐罐扫下去,噼里啪啦的声音惊动了正在洗澡的楼下的王琴,然后,她回身对着致礼但并不看他,她的喉咙里发出受伤的母兽低低的冷冷的声音:滚开!
致礼下意识的让开了,乔麦经过阿飞和小媛,她听见阿飞小心翼翼的叫了声:嫂子。她经过灯火通明的客厅,电视开着,屏幕上有人飞来飞去。空调正在加大马力制造冷气。
她走到门口,像每次离家的习惯一样,穿好了鞋子,顺手拿了鞋柜上的钥匙,然后,她开了门,然后,福利楼里统一安装的防盗门,发出一声无比巨大的哐当声,在夜晚安静的楼道里,如同炸开的愤怒的礼花。
陈有福也听到了这声巨响。王琴继续在卫生间洗着她的被塑身衣折磨一整天的身体。
陈有福走到大卧室,他拨开窗帘,把自己裹在帷幔里。楼下的路灯依然围绕着不知疲倦的小飞虫,灯光看起来昏黄渺茫无力。过了不久,一个他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路灯下,没有像以往上班那样马尾高耸,体态婀娜。那个身影看起来很孱弱,孱弱的身影走得很急,一会儿就消失在前面楼房巨大的阴影里。
她要去哪里?这越来越深的夜!离这个小区不远的公园,前一阵发生了一起谋杀案,一个做完美容回家的女人,在公园的山脚下被杀害,案件至今未破,女人们人人自危。
无数小飞虫围绕着路灯不知疲倦的飞啊飞。它们似有似无的挠着黑夜的痒痒。
陈有福的背后忽然光芒万丈,仿佛一下子把他推进窗外的黑夜里。这时候,卧室的灯光大亮,陈有福转身看见了王琴湿漉漉的尖厉的五官,合着灯光明晃晃的向他刺过来。
王琴大呼小叫着:“吓死了,你躲窗帘后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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