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六月,夏天热烈的来了,都说多事之秋,那么,六月发生的事,应该是多事之夏了。亲人的出家让花枝子不舍,无关紧要人的出事,也让她震惊纠结。
老瓢回韩国后不久来了信,说胃部肿瘤是良性的,只是小囊肿而已,但需要手术,动完手术休息一个月,他将尽快回来照顾生意的事,他在印尼和中国的工厂,这个算是运行良好,赚钱前景广阔的,尽管国际贸易形势不好,但他充满着信心。他还说,鉴于自己身体状况不好,可能要带他的大女婿来这边打理工厂的事。大女婿是美国加州大学经济学的硕士,年轻人管理工厂,应该更有前景。
老瓢终于想通了,老虎归隐山林,小虎出山,和老瓢企业的合作,对双方来说是双赢。
为了联络感情,建军让枝子给老瓢发了邮件。这类现代生活方式,建军不擅长,他很少QQ聊天,传个照片都不会,写邮件也懒,相反枝子对电脑得心应手,一般的小事情难不倒她。有时候,枝子更像他的秘书。
枝子给老瓢发了封邮件表示慰问:“哥哥,你好,听建军说你身体无大碍,我们也就放心了。听说你下次来中国会带着女婿来,我感到由衷的高兴,但心里不免感到些许遗憾——我希望你这次能把来中国的签证办的时间更长些,并邀请你带着嫂子及全家一起来。谢谢,敬礼,你的中国妹妹:花枝子。”
以往和韩国客商的邮件都是请专门的汉语翻译帮忙,这封邮件枝子自己试着用翻译软件译成韩文,给老瓢发过去。点击了发送后,枝子又不放心,把韩文用翻译软件译回来,结果让她大跌眼镜。
“哥哥,你好。听建军说你身体很糟,我们表示很放心。这一次我将利用大儿子,我真的很高兴不过,有些人说,心不觉得有些对不起,我建议你需要很长的时间,希望有一个很长的签证来中国与他的嫂子,邀请您和您的全家,谢谢,敬礼,你在中国的鲳鱼枝子花。”
枝子觉得自己不但冷酷无情还像个黑社会,对人家的病幸灾乐祸,因为人家依靠中国,所以她要利用人家大儿子,而且还暗自窃喜,有人劝了下才良心发现。这个中国女人,不但脸是个红苹果,心还是蛇蝎的。
她不敢再擅作主张用翻译软件,请老瓢的翻译帮忙写了份韩文邮件。老瓢的回信连说了三句:谢谢!枝子仿佛看见老瓢点头哈腰的样子,头顶上的城市化越来越大了。
没能等到老瓢和他女婿来中国大展宏图,他那个在工业园显赫的的工厂,就成了别人眼里的一块肥肉,被狼给盯上了。
狼,有中国狼和韩国狼。
老瓢大约走后半个多月。也就是枝子发那封闹笑话的邮件后不久。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但这一天从下午开始云彩就开始越积越厚,只是闷,雨就是下不下来,像一个便秘的人,憋足了能量,苦不堪言。
天黑下来,远处的麦地里燃起忽明忽暗的火光,有农民在焚烧秸秆。这火光,像鬼火一样闪了下,有很快消失在无尽的暗夜里,只有焦糊味隐隐飘来。
两辆老解放大卡车,轰鸣着开到老瓢工厂的门口。大门应声而开。
解放开进院子,兵分两路,一路人马奔库房,一路奔车间。
库房里已经装好的吉他,很快被装进卡车,同时,车间里最值钱的机器,也被几个壮汉抬进另一辆卡车。
这好像是连夜加班的工作景象,好像这些散发出清香烤漆味的吉他就要被送到青岛或烟台的码头,驶向日本或韩国的货轮就要出发。一宗宗大的国际贸易,就要为中国的鸡的屁贡献点臭味。
卡车来来回回了好几趟。附近的村子有几声狗叫,然后又归于平静。
人们在黑夜的工厂进进出出,像一部无声的黑白电影,流动着忙碌的工人,荧屏上间或几个雪花闪过。有人在搬东西的时候一使劲,带出响屁一个,默片变成有声电影,在黑夜里发出几声得意的笑,有人开了腔:“真他妈过瘾,跟搬自家东西一样!”
这不是自家人的加班,而是一场里应外合的抢劫,趁着夜色,明目张胆,如入无人之境。
后半夜,积蓄已久的能量终于释放,电闪雷鸣,一场大雨从天而降。盲肠一泻千里,忽然通了。
下了半夜的急雨,路面没有太多积水,路边的河沟倒是满满的。一大早,工人来上班,头一天井然有序的工厂忽然像吃剩的宴席,杯盘狼藉。
老瓢的工厂被抢了!
现代通讯无限发达的时代,消息很快就传开。于是这个上午,残羹剩饭,又一次被一波又一波的人张着贪婪的大嘴吃了。哪怕是根骨头,有人也捡起来咂巴咂巴。
当地的中国工人,谁也没有拦着的。中国人本来就善于当看客,都在看韩国人的笑话。
有人给建军通风报信: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还不去拿点抵债,建军对着电话骂了句粗话:“操,这是人干的事吗?!”
但是,他们还是去了,没带小喽啰,带了律师。还有强子也赶来。老瓢也欠着强子快二十万。
有人还在肆无忌惮的搬东西,有的装束统一的,腰里还别着家伙——小铁棍。一看就知道是雇来的托。托,是小县城新兴职业,他们负责跟企业要债,去医院披麻戴孝当医闹,仅此两项,生意红火。
穿过工厂的混乱不堪,他们到老瓢的办公室,枝子立即想起了上次去看到的那杯冒着热气的绿茶。那个景泰瓷的杯子不见了,老瓢可能随身带到韩国去了,桌上一层灰土,很久没擦了。
人走茶凉。
那个姓崔的韩国厂长见了他们,崔厂长最显眼的是鼻梁上有个大痦子,好像一根大树拦腰截断。枝子绝对相信相由心生,她对崔厂长向来看不起,觉得他就是卑鄙小人。这些年和老瓢的生意中,这个贪婪的韩国人明着暗着的向供货商索要礼品,外快没少赚。最离谱的一次是让建军给他找小姐,费用当然是建军出,枝子知道后,先把建军骂了一通,几次送货亲自去,直接不点崔厂长,看他奈何。
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表示债务的事不归他管,局面他也控制不了,他说:“要不,你们看着什么值钱就拿点吧?”
韩国人的胳膊肘子突然往外拐,枝子盯着崔的大痦子看了看,恶心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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