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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转帖-大老婆•小老婆(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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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楼  发表于: 2013-02-21   
  躺在这柔软的草地上,望着醉人的蓝天,我忆起了在老家的甜蜜的日子。在寨子四周那片低矮绵亘翠绿的盘松里,我和老婆一同去放猪牧羊时,就把猪羊赶进这一望无尽的盘松地里,任其悠闲地在盘松的海洋里漫游觅食啃草,我和老婆便相互拥抱在盘松地上滚动。身下的盘松被我俩压平了一处又一处,老婆的裙子让风儿高高地飘扬而起,像一面多色的旗帜,惊呆了在盘松间觅食啃草的猪羊,它们都抬头注目惊叹这山寨少有的情景。我不知道,我的猪羊们对我们夫妻俩婚后的这种恩爱,是赞赏还是鄙视。但我清楚寨里的老人们是鄙夷和嘲讽的,说我们这是不知羞。我的母亲更是惶恐了,并不止一次地告诫我:“阿依,做男人的是不能对自己老婆那样好的,对自己老婆好很了,不仅遭到别人的耻笑,老婆也会不听话,会变坏的。”
     我不知道老婆后来不听话,变坏了,是不是真的就是怪我自己对她太好了的缘故。但我明白,老婆的变坏除了母性的遗传和环境的污染外,自己对她太好了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直到现在,我才弄明白,在我的爱情和婚姻上,我适得其反就是因为我该用来对待城里女人的爱情方式用来对待了山寨女人。要知道,在古朴的山寨,在传统的习俗中,爱情和婚姻家庭是建立在冷漠和拳头上的。一个男人愈是对自己老婆冷漠,甚至拳打脚踢,老婆才惧怕他,也才会爱他。如果是用柔情和蜜意对待了自己老婆,老婆就会用凶恶和无耻来回报男人的。婚后我和老婆手牵手地出入寨子时,寨里人就预言说我将会有受不完的苦的。后来,他们的预言果然应验了。
     当我躺在路边的草丛上,如此总结我过去婚姻家庭和爱情的失败时,殊不知家里的母亲和老婆她们又发生了小冲突。
     看到太阳已偏西了,还没见我赊牛回去,母亲的心渐渐提起来了。母亲坐卧不安,时而出去观望时而又坐回火塘边上,不住抱怨我办事拖拉。
     老婆却愈来愈高兴了,她得意地说道:“这么晚---晚了都还不把牛赊回来,看---看样子我的男---男人是不准备去赔礼了。”过后,老婆又自言自语道,“我知道,我---我男人是最有良心的人,是不---不会去娶小老婆的。”
     母亲听后不快了,立即回嘴道:“一条牛刮皮都刮得只剩一根牛尾巴了,还怎么可以把它丢了呢?”
     老婆说:“这可是你---你儿子自己后悔的,怪得了我吗?你---你们不知道,他昨晚上就哭了一夜。”
     母亲和兄弟都气起来了。母亲更是气得不知所措,骂道:"他那些眼泪可能是猪尿狗尿。”
     “我的男---男人本来是同情我,不想娶---娶小老婆的,都是你---你们逼他娶的。”老婆用颤抖的一只手指着母亲的额头,口溅唾星地说道。
     “起先你比我们都还会想,说实在可怜自己的男人,还要我们早点给你男人娶个小老婆来。眼下小老婆还未娶进来,你却头一个反悔拦在路上了。如果是这样,早先为什么要‘嘴一层舌二层’的充好人?”母亲也不客气地回敬道。
     听母亲这么一说,老婆一下脸红脖胀了,嗓音也瞬间细得难已听清了:“我---我虽然那---那样开口说了,可你儿---儿子有什么理由要娶小老婆,难---难道他没有儿子吗?”唾星溅满了母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老婆说着挪移向火塘边,学着她母亲的惯常举止,颤手摸向火塘里正燃着的柴棍。
     母亲也气得正要回嘴驳斥她,兄弟忙出面劝阻母亲:“阿嫫,你忘了乌伍平常是怎么对你说的吗?”对母亲朝外努了努嘴。
     母亲这才猛然记起了往日我对她的开导。我经常对母亲她们这样开导:我老婆遗传了她母亲的犟脾气,争强好胜,现在脑子有问题后,说话往往不知轻重,说话做事就更会伤人了。人老后心灵就会变脆弱,容不得伤害的,凡事都让她三分,不要让她再伤了您的心身。
母亲记起了我的话,又看见老婆已操起了正燃着的一根木棍,担心那棍再落到自己身上伤身,更怕那不关闭的嘴里又吐出更恶毒的话来伤自己的心,母亲对老婆说了句“我怕你,我让你”后,起身走了出来。老婆在后面大骂不止,也学她母亲样,手中的木棍在火塘边石板上敲打得噼啪作响。
     奔波了一天的太阳,疲惫地跌坐在西边的山头上喘气时,家里人终于等到我有气无力地空手回来了。老婆见了兴奋极了,立即忘掉了才和母亲间的小冲突,激动地对母亲她们嚷道:“你们还---还不相信我的话,你---你们看见没有,我男---男人没赊来牛。”
母亲浑身一颤,心子咕咚一声落到了地上。母亲急忙赶到半路上,满脸怒气地拦住我,问我怎么空手回来。我告诉母亲问了很多地方却没有人家卖牛的。
     母亲不信了:“我明白你是存心不去赊的,不然,哪能赊不来一条牛?”接着母亲便怒声责备起我来了,“人都是恨不得别人也和自己一起倒霉的,你自己都不为自己着想了,哪个还会为你着想?”母亲对我一付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赊不来牛那只有我去赊了。”说完,母亲便一提裙摆,气冲冲地朝上走去。
     我忙上前拦住母亲:“阿嫫,您要上哪里去赊,如果能赊得来我不早就赊来了吗?”
     “我要去找尔嘎,我向他求情,请他出面在他们家族里给我们赊条牛。”
     “阿嫫,您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亲自出面去赊牛,不是存心让别人笑话我们做子女的吗?”
     “你既然知道我出面去赊牛会有人笑话你们,那你们作子女的为什么不赊来?你兄弟他是没你的面子大,是赊不来的。只有你去,别处赊不来,你就去找到尔嘎,求他好事做到底,再帮我们家赊条牛。”
     看到我想要给她再说什么,母亲威逼我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只好答应母亲去了。母亲这才松了口气,回去了。老婆问她我怎么又折回去了,母亲无不得意地告诉她:“是上你们娘家人那里去赊牛了。”老婆听后又愣在那里。
     我走进了老丈母她们的寨子,托人把尔嘎从老丈母家里喊出来,告诉他我赊不到牛的情况,让他出面帮我想办法在他们家族里暂时赊一条给我。他听了沉默一阵后,说他回屋去征求一下族人的意见,就返回了老丈母家里。看样子老丈母家里已聚集了不少的族内人,人声鼎沸。
     不一会儿,从鼎沸的人声里传来了老丈母的怒吼声:“‘不思不想不做事,不挽不卷不过河’,他马海克巴惹有本事娶得起小老婆,怎么就赊不来一条赔礼的牛?”我听见了火钳敲打在石板上的噼啪声,“他本人没有,他兄弟他家族该有,他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不去别处想办法,却跑到我们家族来赊了?”
     我听见众人也附和道:“是啊,是啊,这种事情是该他自己去想办法的。”
     “可人家家里你们也知道的,确实穷,家族又隔得远,确实没有办法。如果我们家族不想法赊条牛让他拿来给我们赔礼道歉,不然,他就赊不来,无法给我们家赔礼道歉了,我们家的名誉又上哪里去找?”这是尔嘎的声音。
     屋里的人声突然静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尔嘎才出来告诉我,说他们家族为了照顾我,同意赊我老婆那位堂叔家的一条牛给我,但必须在十天后我发工资时六百元一手付清。我答应了。
     回家后告诉了母亲,母亲终于喜笑颜开了。老婆却呆愣一阵后,高声哀哭起来,时儿怨恨娘家人时而又诅咒我。母亲在一旁温和的开导她:“媳嫫,你的心胸怎么就这样窄呀,在旧社会娶小老婆是常有的事,眼下这个时代娶小老婆的也不少了,你看那些脚不跛手不断的女人,自己男人娶几个小老婆都没说什么,你怎么就比不上别人了?刚开始时你只要忍一忍,以后习惯了你就会觉得是多得了一位妹妹。”
     这一夜,我们家谁也没有睡好觉。都知道明天是个不平常的日子。明日去赔礼道歉就是去踩雷区,稍不慎就会踩上地雷而给炸得粉身碎骨的。这些我比谁都清楚。母亲在赊好牛后的那份轻松心情又被担心取代了。虽然,尔嘎来劝说时,母亲一再向他要求去赔礼道歉时千万不能让双方吵架,尔嘎也再三向母亲保证了我的人身安全,但母亲的担心还是无法消除。看得出,兄弟也少不了有几分忧惧。老婆睡不好觉的原因,倒是因为对她娘家人和我的怨恨。我的心里也充满了复杂的情感,说不清是无奈,痛若还是忧虑,总之是一股莫明的烦恼。母亲一再对我说,无论如何也要把邻居男主人喊上把儿子也带上,不说别的,到时真不可避免地打起来了也多个拉劝的人。我倒不是企求邻居男主人他们来保护我,但我是需要人手。按传统规矩,像我们这种去赔礼道歉,对方家是不动手脚的,只坐着享受,杀牛弄饭敬酒都得是我们自己人。第二天,天亮后,我来到邻居家请男主人陪我们去帮着杀牛弄饭。
在邻居家里,我意外地碰上了老婆的大伯娘。大伯娘得知我今日就要去给他们家族赔礼道歉了,做出一付很关切的样子对我说:“阿依,平时你是怎么照顾你老婆的,我们作老人的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成天把你的老婆背上背下的,这种事情换个别人谁能办得到?你算是个知羞知耻的人了。以往你和你老丈人老丈母她们合不拢,完全是他们的过错,你根本没有一点责任。你打算娶个小老婆我们是理解同情的,知道你娶小老婆是不像那些富贵人家娶小老婆,你是实在没有法过日子了才娶的,只要还有点良心的人是该支持你的。你今日上去后就好好地把你的苦说给你老丈母她们,说给那些懂道理的人听,我想他们是会体谅你支持你的。你是知道的,我和你的老丈母,我的那个堂妹是合不拢的。自从那次一起去给我们伯父奔丧的路上,就因为我同小叔子多说了话,买东西吃时,又没有按她的意思买她喜欢吃的那种糖,却买了我喜欢吃的那种,她就当众把我毒打了一顿后,我心里留下的那个疙瘩就再也化不了啦,在活着时我是不想和她说话合好的了。所以,今日我是不能上去的,不然,我是会帮你说一些话的。”
     我清楚,大伯娘在同老丈母争风吃醋时,老丈母争强好胜的个性人从未让大伯娘占过上风,相反,在她肌体和心灵上留下了不少的伤痕,姐妹俩从此反目为仇。大伯娘说服自己男人把家搬到了寨外,跟老丈母互不来往了,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当然,老丈母赞成的,大伯娘就反对,老丈母反对的,大伯娘就赞成了。除此之外,大伯娘与众不同地同情我的处境,表示对我娶小老婆的理解,还有和她一惯当面讨好人的性格有关。尽管如此,我还是感激大伯娘对我的理解。许多时候,我还把她当作老婆娘家里唯一的知己,愈加以礼待之。
请好了邻居男主人后,我回家喊上兄弟带着儿子提起酒,去给老婆娘家人杀牛赔礼了。我发现弟媳躲在我们身后的屋角,满眼担心地目送我们。我听见母亲在屋里忙着倒酒敬神祈求:“孩子的阿达和祖先的灵魂啊,求你们保佑我儿子平安归来,如果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儿子平安回来,我就像现在这样把头酒头肉头烟敬献给你们。”
     还没走进寨子,老远就看见了老丈母家已聚集了上百号人,寨外的山路上还陆续在来人,对面的公路上也开来了满满的一大车人。兄弟见后有些胆怯了,一在叮咛我等会儿说话时特别小心,千万别顶撞他们。
   一走进老丈母家的木栅栏院子,恰好从屋里走出来的小姨妹怒容满面地当头骂起我来,说我不知羞耻,儿子都该娶老婆了还在给自己娶小老婆。大骂一通后对两个侄儿教唆道:“以后你们阿达的那个小老婆来了,你们两个就联合起来打她骂她,长大后就悄悄地把她杀了。”其它姑娘们的冷嘲热讽也铺天盖地来了,她们都把能对我多嘲讽挖苦一句当作一种荣耀和本能。我看见小舅子女人也在这里。我知道,婆家一旦有酒肉吃,小舅子女人就不请自来,吃跑喝足后就连看也不看一眼被她赶出门躺在婆家火塘边的男人,就走了。尽管如此,老丈母她们却对她不敢怠慢。我明白老丈母的心里是盼着小儿媳能回心转意大发慈悲,能对自己的瘫痪儿子好,能守着瘫痪儿子过一辈子。在老丈母对她小儿媳的态度上,让我想起了“你不硬他不软”这句话来。
     小舅子女人见了我后,当头噘嘴讥讽道:“马海乌几,你不是说不找小老婆了,怎么现在又找了?”
     不管是对小姨妹的辱骂还是小舅子女人的质问,也不管老婆族内其他姐妹们的冷嘲热讽,我都只有对此无奈苦笑。
     坐在老丈母家那个我坐过上百次,如此熟悉的火塘边上,我却破天荒地第一次感到是那样地别扭。用不着他人嘲讽挖苦,我自己也感觉很不自在,总有一股羞愧和难堪充溢在我心间。我低头垂脸坐着,任其尾随进来的老婆族内姐妹们的继续围攻嘲讽,也不去注意进进出出的人群。兄弟和邻居男主人,两个儿子挨着坐在我身边正烧吃着洋芋喝着开水,我却对眼前他们给我烧好的洋芋和开水不屑一顾。尽管我早已饥饿难捺,口干舌燥,但我提不起一丝精力和心思去吃洋芋喝开水。我觉得自己有些木然了,很多时间脑海里一片空白。恍惚中,记得在我们刚进门递上酒时,老丈母满脸遏制不住的怒气,说本不想把这样的酒敬给祖先的灵魂的,但她还是看在她两个外孙的面上,还是敬上一杯。说着倒了一杯在火塘上空转一圈后,就搁在上边篱壁上的敬酒台上。
     老婆娘家的族人已来了不少,本寨的外寨的,有我认识的,还有更多是我从未见过面的。我们到老丈母家已过了些时辰了,老婆娘家人赊给我用来给他们赔礼道歉的牛早已拉来了,但杀牛赔礼的仪式还没有开始。因为,他们家族的大队人马还没有到,他们族内的主事人——幺爸还没有到。
     看到愈聚愈多的族人,兄弟的脸上瞬间变化着各种复杂的表情,努力推出诌媚的笑容,讨好地应付着对方家族进进出出的人员。邻居男主人更是胆怯地低着头,似乎也有些后悔陪着我们来。我喊两个儿子去外边玩耍,我担心等会儿不可避免地吵打起来后会伤及他俩。我倒无视他们家族人员的多少,只是难耐那份煎熬。
     难熬中,幺婶的母亲,阿妈歪歪突然来到我身旁,喊我到她屋里去一下,她有话要对我说。我尾随阿妈歪歪,小心躲避着屋内外对我横眉冷目指手划脚的姑娘们,来到了阿妈歪歪的木屋前。刚跨进屋,冷不防“嗨”的一声,什么东西把我的一只脚死死抱住了。我被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遇上了偷袭人的狗,忙伏身想反击,却看见披毡里一个人模鬼样的家伙死抱着我的脚。我愕然,待看清时更惊呆了,原来他竟是我多年不见的小舅子。看样子他的病情比他大姐的还厉害。已经爬不动了,身边放着一根无用的拐杖,蓬头垢面的。我明白了,今日来往的人多,老丈母她们觉得小儿子有损脸面,就把他藏在阿妈歪歪家里,却和我遇上了。
     小舅子死抱住我的脚,吞吞吐吐话不成句地说我娶小老婆了,他就要和我拼命。说着张口就来咬我的脚,阿妈歪歪忙回头把他拉开劝住了。
     如果小舅子与我相见时没有这番言行举止,我肯定会抱着肮脏的披毡里面那个已变形的躯体失声痛哭的。原本一走进老丈母家,刚在火塘边落坐,一股酸楚的感觉就开始在我体内涌动起来。尽管老丈人家里可以说人山人海,可我觉得空荡荡的毫无一人,总觉得这屋里突然间失去了些什么。我沉思觅寻才发觉对面火塘边的篱席上不见了那个终日瘫睡着的老丈人,酸楚的潮水便一下涌了上来。人啦,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我知道老丈人早已去世了,可也许是因为我没有亲眼目睹之故吧,总觉得他还没有死,所以,对老丈人以往对我的那些伤害总是耿耿于怀。今日,目睹了老丈人那个落空了的位子,才明白老丈人是真的不在人世了,我的心里便立即涌来了凄凉酸楚的感觉。我突然间忘记了老丈人往日对我的伤害,我不住谴责自己过于倔犟,不肯原谅老丈人的过失。在对待老丈人上,我给自己留下了终身的遗憾。我真恨不得找到老丈人的坟包抚抱着尽情痛哭一场,发泄掉我心中的悔意,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但我担心别人认为我这是虚情假意而引来别的错误想法,所以,我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感情。然我明白,我翻滚沸腾的情感潮水只要遇上个蚁穴之洞就会溃发而出的。小舅子的处境和模样便成了蚂蚁之穴,幸好让他自己堵上了,不然,我丢人现眼地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虽然,小舅子刚才的这一举动堵住了我情感潮水的向外喷涌,可我的情感潮水在体内却愈加地波浪翻滚。我深深同情小舅子的处境和遭遇,我想不通命运为何这样不公平,让一些人得到如此的处境。见了小舅子,我不再埋怨自己命苦。我觉得上天对我还是够恩赐的。虽然生活是苦了累了些,但至少是手脚健全,跟小舅子他们相比算是天壤之别。
     坐在阿妈歪歪家的火塘边上,我的心情愈加沉重,许久都说不起话来。我不得不为小舅子这样的处境长久地唉声叹气。
     阿妈歪歪喊我来,原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要事,她说她只是想开导我,说她看见我一来到这里就一直阴沉着脸,就猜想到我心里有些羞愧。她早已听说了我去找小老婆订亲时哭过,还差点从半路上回来了。她说她同情我,理解我。她劝我说其实没有什么可羞愧的,周围年龄比我大的人娶小老婆的还少了吗?只要娶来小老婆后继续对大老婆好,她会帮我劝说娘家人不会对我怎么的。她连声激动地说:“可惜了,可惜了,你碰不上你的阿普了,不然,你俩遇着了是会谈得拢的。”
     阿普就是她的前男人,前面我已说过了。
     我一时想不明白,阿妈歪歪带我来说这番话的用意,这是我与她第一次真正的认识和接触。难道她真的是理解我同情我?望着她那个尖细的嘴脸,做作的笑容,再联想到她翻云覆雨的性格,就不难看出是那种两面讨好的人。虽然我平生最厌恶这种性格,但我还是以礼待之,感谢她的理解和开导,并向她保证以后对我大老婆的照顾不会让人指责。
     正和阿妈歪歪说着,有人来喊我过去了,说幺爸他们到了,让我准备去举行赔罪仪式了。
     幺爸又拉了一车人来。大多是单位上的,有我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幺爸一身名牌西服,打着抹丝系着领带便便大腹,一付十足的官态,在这个古朴的山寨显得特别出众,就像三四十年代旧中国的穷乡僻壤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留洋人士。他阴着那个黝黑的胖脸,左用叉腰右手刁烟,在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着。
     老丈母家的火塘边上,宾主的位子上都座满了人。我进屋后自觉地坐在火塘下边平常孩子或女人们的位子上,我吩咐兄弟他们去杀牛后,就起身找来碗,提起酒,开始举行赔礼仪式了。
     我先来了段简短的开场白,述说了我老婆的遭遇,我家庭的窘境,我个人生活的艰难,我肯求娘家人原谅我,也感谢娘家人理解我,同意让我娶个小老婆,所以,我要向他们赔罪了。
     用碗倒好酒,右手端着酒碗,手臂要曲起,左手也平曲在酒碗一侧,弯腰低头,先敬给老丈母,再敬给幺爸。然后,从火塘的最上边开始逐一敬起,从屋里到屋外,从大人到小孩,凡是老婆沾亲带故的都必须敬到。
     望着自己那个弯腰屈背的可怜模样,再看老丈母她们一个个得意的嘴脸,我的心儿在滴血,眼泪在打转。面对灾难,我从未低过头掉过泪;面对武力,我从未屈过膝求过饶。可眼下我倔犟而高傲的个性却不得不屈服在我们彝家的传统规矩下。我敬献他们时,能爽快接受的,我的心里就多少好受些,遇上故意刁难不接,找些不是话的话来责难我,有意让我久久地弯腰屈背在他面前的,我的心里就像针扎。我真恨不得把碗里的酒泼向他那张无聊的嘴脸。
     但理智还是让我强压制了人心中的怒火。只是遇到给老婆大堂姐敬时,看到她比别人更刁难,我已被折磨得没有再多的精力和心情再这样久久地弯腰屈背下去了。我忍不住把酒碗搁在了她屈起的双膝上。
     一一敬完了该敬的酒,我已是心力交瘁疲惫不堪了。但按规矩正式的谈话才开始。我强打精神,再次祥细地向在坐的老婆的娘家人述说了我家庭的情况,我娶这个小老婆的原因、目的和对日后生活的打算。
     我话音刚落,坐在门后边女人堆里的老丈母,似乎已按捺不住了,忙站起来说她也要说两句话。尔嘎他们便劝阻说不别说了,说好了今天这场合是不准女人不说话的。谁都知道,老丈母是个惹祸的角色,不说是这样有关她们家的重大场合,就是一般无关她的几个人相聚,只要她一开口说话,她那个好胜的个性,锋利的嘴巴会伤了别人而挑起事端的。我听说了就为了预防她今天在赔礼场合上说话过激,滋生惹事引来吵嘴打架,尔嘎和幺爸他们早已商定好了,今天这场合只准男人说话。
     看到老丈母又“恶狗拦不住,铃声挡不了”,碍于忌伟,作为隔房大伯子的尔嘎不便直接出面制止,忙给幺爸递眼色。幺爸就站起来对老丈母大声武气地吼道:“说好了,你们女人不开腔的,就不要说了。”
     老丈母的火气比她小叔子的更大:“我女儿的事情,我怎么就不能说?”说着,俩人又像往常样地相互抓扯欧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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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楼  发表于: 2013-02-21   
老丈母和幺爸一惯都是这样,见了面说不上两句话就打,打过了就忘了,又好了。幺婶说他俩才是真正的两口子打架不记仇。他俩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却让我在心里深深地厌恶,在以往我是最怕遇上他们的这种情况的。今日看到他俩又打起来了,碰倒踩烂了屋内的不少东西,屋内有些混乱了起来。开始出现了紧张的气氛,有人在拉劝后,我也站起来劝拉劝的:“不要劝拉了,让我阿玻说吧,不管我阿玻说什么的,我都会接受的。”
     我早想好了,由于我和他们有太大的文化差异,造成了我们在思维观念上无法越过的鸿沟,我是不该以自己的思维观念在要求和对待他们的。所以,今日他们即使对我说出一些伤人的话,我也只得忍受了。
     老丈母还是被尔嘎授意下的人劝拦位了,幺爸却把火气转移到了我头上。他对屋里他们族内的几个小伙子说:“这年头,哪个还在喝这种白酒,把他们家的那些白酒提来给我丢了,他们家买不起啤酒就喝我买上来的。”说着把手中的白酒碗砸碎在火塘边的石板上。我明白幺爸是为了给自己买面子,扩大威胁又破费买来了啤酒。
     几箱啤酒便抬了进来。满屋人都对幺爸投去了敬佩的目光,幺爸就愈加得意地阴沉下那张傲慢的脸。屋内每人手中都换成了一瓶啤酒,都在贪婪地喝着。也给我递来了一瓶,我拿着没有启开准备用来防不测。屋里人便开始以辈份、大小,从上到下向我发话了。所说的主题内容都是一劲儿地谴责我不该娶小老婆,都在威胁说日后待他们家女子不好,那不仅今天这顿赔礼酒席无效,他们以后更不会轻易饶过我的。只是他们有的说得婉转些,有的却直截了当地向我明言了。其中也有几位我认识,读过书在单位上工作的年轻人,他们委婉含蓄地对我说,其实他们也是很同情我的,只是传统规矩得须如些,他们也是无可奈何,无能给我帮什么。这种话却遭到了他们家族老人们的不满。
     对方说完了,我必须回话。客气的,我愈加客气地回话;对威胁的,我却忘了刚来时兄弟他们我对自己的提醒,忍不住毫不客气地回击。我正和上边的男人们说着,刚才不愿接酒碗的大堂姐,像个囤包样地坐在门口上,带污辱性地直呼我的乳名,开始向我发难了。
“马海克巴惹,你这个不长良心的,不好好去照顾自己老婆,还要去娶个小老婆。你娶来小老婆后,可能就变成两个人,长高一节了。”她一面强装怒容指责我,一面得意地环视四周,想搏得众人的赞赏,“刚才都还不感到羞耻,不好好地给我敬酒呢”。
     母亲间的矛盾影响了老婆和堂姐间的友谊。平时,她们姐妹间也是形同路人。我清楚,这位堂姐是巴不得我把自己的老婆完全抛弃无人照顾,活得愈加地不如她。她今日作出这番言行举止除了传统规矩外,更是处于一种虚荣心,想借此博得别人的赞赏而从此后脸上光彩,获得别人的尊敬。
     我却无法容忍她的这种虚伪,忍不住回嘴道:“你还配跟我说什么良心,如果你还懂得什么叫良心的话,整整十多年了,作为姐妹,你给你瘫痪堂妹背过一背柴担过一桶水没有?有过一句问候关心的话没有?”
     大堂姐连同在旁的其它堂姐妹几乎异口同声地回话说:“你去做梦,嫁给你后还要帮你去给她背柴背水,难道你是死了吗?”
     回想十多年来,我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着照顾侍服瘫痪老婆的酸甜苦辣,面对老婆娘家人对老婆的这种态度,我心中的怒火渐渐燃烧起来。刚才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和他们一般见识的想法慢慢消失了,我真想痛痛快快地把这些所谓的老婆的姐妹们骂个狗血淋头。屋里人都一劲儿地指责我是“瘟牛撞母牛”。宰杀完了牛后坐在我背后的兄弟也在暗下轻轻捅我腰,提醒我不要和女人们争嘴斗舌,丢人现眼,不要激怒她们,不怕也装出怕的样子什么样的指责辱骂都接受,要说就回头对上边的男人们说。我也意识起来,你愈是想对她们说清个什么,她们愈会气死你的。但是,我胸中的那份委屈和不平实在无法按捺。我回过头来说道:“整整十多年了,我还一直以为我老婆是没有一位亲戚的,所以,为我老婆悲观过,没想到我老婆还有这么多亲戚,看今天来吃肉喝酒的人就有这么多。这下,我是为我老婆高兴了,想想她有这么多亲戚,每人只给她一颗糖一粒粮,我老婆也是吃喝不完的。从今以后,有那么多亲戚在关心,惦记着我老婆,我老婆肯定会有享不完的福了。”
     对面那位我认识,也在单位上的老婆的远房外侄儿立刻接过我的话茬:“你长辈的话我听出来了,含讥带讽,你埋怨我们娘家人以前从未关心过你老婆一回,你嘲笑我们娘家人日后也不会看你老婆一眼。作为我们娘家人,对嫁出去的姑娘是泼出去的水,不嫁是娘家人,嫁后是婆家人,嫁给你后‘活是你家人死是你家鬼’,我们娘家人只是看‘姑娘嫁婆家,姑娘是否美一群,菜籽撒园地,菜花是否艳一地’,我们娘家人,以前不曾看过你老婆一眼,是无可指责的人,今日吃了你赔礼的酒肉后也不会去给你老婆送一糖一粒粮食,也是无可非议的。当然,用年轻一代的,用城里人的思维观念来讲,你的处境的确让人同情,你们所做的也令人敬佩,我们对你的一些要求是苛刻甚至是无理的。但从我们本民族的传统规矩来说,你所做的都是应该的,甚至在赔礼道歉上还远远的不够,我们对你的一些要求更是应该的。我们虽然都读过书都在单位上,都耳濡目染汉人的思维观念,但我们毕竟是彝族,是彝族就一时丢不了自己的传统规矩,很多时候都不能不用传统规矩来处理我们山寨里的一些事情。所以,今天这顿酒肉我们该吃,今天的话该说,日后也不可能帮着你照顾你老婆。”
     “我们这么大个家族,能同意让他娶个小老婆都算是开恩了,怎么还可能再帮着他去照顾他老婆。”对面又一个额头很高很亮的中年农民讨好地看了幺爸一眼后,不客气地对我说道。
     我留意到,从一开始说话,从一轮到他说话,这个有几分精明的中年陌生人,为了巴结讨好幺爸和老丈母他们,对我咄咄逼人。他了解了我不太会按彝家传统规矩说话的弱点后,凭着他那个出众的口才盛气凌人了。我看出了他是想用口才把我贬得一钱不值后,从而在家族中获取更大的威望。的确,他说的话头头是道,说出的一连串谚语都是我闻所未闻的,只是我明白那些谚语是够辱诲和伤人的。这时候,他又开始恶语谴责我千不该万不该娶小老婆。
     我虽然第一次认识他,但也知道了他是谁了,便不愠不怒地问他:“你可能是沙医生小老婆的哥吧?”
     他听后面露难堪之色,红着脸不得不承认道:“是的,我就是沙医生小老婆的哥。”
     沙医生是我们乡镇上的一位医生,近五十岁了,五个孩子有三个已成家有孩子了。两年前,沙医生给老婆杀牛宰羊赔礼道歉后,娶了我老婆娘家族内,也就是对面这位中年人的寡妇妹妹做小老婆。年初,生了个儿子,只要在乡镇上碰上沙医生的大老婆,她就经常对我抱怨我老婆的娘家,特别是她男人小老婆的那个哥。说那个当哥的真不要脸,为了贪图她男人的钱财,不知羞耻地主动把他的妹嫁给自己的男人做小老婆。
     我恰如其分地击着了对面这人的弱点。他嚣张的气焰瞬间失掉了一样,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屋内冷场了一会儿,这时候我听见老丈母在一劲儿地催促她二儿子,我那个五大三粗的二舅子说话。那个一身城里地痞打扮的二舅子拨开众人,提着一瓶啤酒来到离我不远的火塘边上,开始大声说起来。
     二舅子带侮辱性地直喊我的乳名说:“我对今天的马海克巴惹是一万个不服。第一,是他让我姐做结扎手术后,我姐才瘫成这样的;第二,不管我姐瘫成什么样,他已经有儿子了,就不该娶小老婆了;第三,他今天的礼实在太小了……”做母亲的在后面一二三地教自己二儿子,二儿子就一二三地照着说。在他母亲的教导下,二舅子把世上所能找的丑事都找来罗例到我头上来。他所说的这些无稽之谈真让我气得无法接受。不说别的,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竟把他们全家人都得的遗传病说成是我的罪过。我忍不住和他争执起来。
     在平日,我和二舅子间也发生过几起冲突,尽管他牛高马大,但他了解我不吃硬的性格后还是怯我三分的。今日占着他们家人多势众,二舅子一反常态了。他卷起衣袖提起啤酒,对面沙医生小老婆的哥和身后老丈母还有老婆堂姐她们,都在使劲怂恿二舅子出手打。我捏紧了手中的啤酒,作好了迎战的准备。屋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婉如在熊熊的火堆边放上了一包火药,随时都会燃暴起来。尔嘎慌忙跳起来站在我们中间强行劝拉。兄弟早已吓坏了,在我身后拉着我求我冷静,一面替我向对方认错赔罪。
     “你们不要生气,这是我乌伍的过错,是我乌伍不懂道理不讲道理,请允许我给您们说几句。”兄弟的提议得到了屋内人的许可。于是兄弟满脸堆笑地说了起来,“感谢您们家族开恩让我们通过。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们家族是永世不忘,也是无法报答的。以后,我们只有作牛作马来报答您们了。”兄弟的这番话博得了满堂人的喝采。人人都称赞兄弟懂道理讲道理,都指责我不懂道理不讲道理。老婆堂姐、二舅子和沙医生小老婆哥都愤愤不平地说我,在他们面前还不老实低头认错。
   要吃肉了,屋内的人都激动起来。按规矩,这肉、汤、荞粑分别用木盆竹篮装好后,像刚才敬酒时样必须得让我弯腰屈背地端着一一敬献给他们的。但发生了刚才的冲突后我不愿再敬献给他们了,老丈母她们要强行让我依传统规矩来,尔嘎出面劝说她们,说有刚才敬酒时的表示就行了,兄弟又赔笑替代我。屋里人更是对我气愤不已骂声不绝。
     屋里屋外几个人围成一堆后,兄弟就一一把肉、汤、荞粑端到他们面前,他们便狼吞虎咽地吃喝起来。我发觉老婆娘家人是比别人聪明多了,他们不仅要名誉,也要讲求实惠的东西。看,他们赊给我的牛是条多肥的牯子,那肉又嫩又肥,牛汤更是油汪汪的,多鲜。满屋的人都在大口嚼着,喝着啤酒,吃得有滋有味。我却吃不下去。我想如果让我的老婆也足足地吃上这么一顿肉,喝上这么一顿汤,她的身子说不定就会滋补健壮起来的。可这时候看谁会记起了她呢?我对一面贪婪地吃着牛肉,一面还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责骂我的老婆堂姐妹们说道:“你们就不要再这样无休止地责骂我了,如果你们真的是替我老婆生气,为我老婆着想,真的是关心我老婆的话,你们就给我老婆留点肉吧!”
     老婆的姐妹们却冷笑道:“是你的老婆,跟我们有什么相干,想留肉给她也该留你的,怎么还能喊我们留给她?”
     我有种秀才遇见兵的感觉。我不愿再跟她们说什么了。在她们对我不知羞不要脸的责骂中,我真的就如她们所说的,也不客气地把我的那份肉给我老婆留下了。
     吃完饭后,便散席了。幺爸送走了他特意请来壮势增威的外寨族人。我们也回家了。兄弟从寨里请来了毕摩,说别人会无休止地诅骂议论我们的,我们必须做做迷信回回嘴。
身后,我听见老婆堂姐大嚷起来:“你们来看看,他马海克巴惹这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刚给我们赔过礼就请毕摩去咒我们了。”
     “只有他才会请毕摩咒人吗?我们今晚上也要请个最好的毕摩来咒他,咒得他还没有娶来小老婆就让他的祖先找走。”这是老丈母的声音。
     母亲看到我们都平安归来,她说她悬着的心落地了,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又看到我们请来了毕摩,母亲愈加高兴了,拿出了家里唯一的那只大红公鸡做断嘴回咒法事。
     毕摩座在火塘边,手提鸡脚面对门口,在公鸡的声声惨叫声中,闭目诵着经文。母亲在火塘这边,也面对门口跟毕摩比赛似地念着:“我儿子是向牛要饭吃,向羊要衣穿,水是喝朝下流的,路是走横着去的,柴是烧朝上长的,是从大树下走过也怕树叶落下砸人的可怜人,在背后说我儿子不会走路多走了一步,不会说话多说了一句的,养着鸡狗准备来咒骂我儿子的,所有的咒骂都回转去。咒骂回去的头天晚上,父亲砍柴被柴砸死,母亲背水被水淹死,孩子烧火被火烧死……”
     老婆坐在母亲下边,大口地赌气吃着我给她带回来的牛肉,一面故意大声无话找话说来打断干扰毕摩和母亲他们回咒语,脸上时紫时红,表情复杂多变。
第十一章  再婚
     没费多大的钱财,没伤着一根毫毛,就通过了大老婆强大的娘家那一关,如今可以明正言顺放心大胆地娶来小老婆了。母亲她们喜不自禁,一再对我说:“阿依,你大老婆娘家那么开恩,这么简单地让我们过了关,算是给我们一个很大的恩情了,我们必须得记住人家的这个恩情。‘做善的不还善,善事没人做,做恶的不回恶,恶事会不断’,你千万不能像以前那样待他们爱理不理的,就是他们又做错了事说错了话,你也不该把它放在心上,要对他们热情好客,嘴甜脚勤地去走动才行。”
     兄弟也背着老婆在一旁说道:“特别对阿米要照顾好,不管她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我们都得让着她,都得侍服好她。不然,她娘家就因为我们的礼赔轻了,怀恨在心,是会找借口来找我们麻烦的。”
     接着,我们就开始着手考虑娶小老婆的事情了。结果,一股浓浓的忧虑驱逐了刚才的那份兴奋,弥漫在火塘边上,沉甸甸地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
     要知道,我们山寨彝家娶个老婆得要许多的钱财和人手的。
     正如我娶大老婆:准备要娶了,男方家就先派两个人带上几斤酒和所订好的聘金,到女方家商谈,择定娶进门的日子后返回来。在择定好的头一天,又派两个叫“响木”的接亲人,背上酒和新娘的衣裙方帕腰带去接亲。接亲人到女方家后,把东西献上。女方家便开始杀羊摆酒席,寨里所有的人都来了。老人们坐在火塘边吃肉喝酒唱歌,小伙子们在屋外烧起篝火跳舞,姑娘们便满山遍野地追赶两个接亲小伙子。她们要想法逮住两个接亲小伙子后,要把他俩淋得成落汤鸡,或拨光他俩的衣裤或抢走他俩的东西,直到接亲小伙子出钱买糖送姑娘们赎回自己身子或衣裤。男方家里谁也没有劝阻姑娘们,反而怂恿姑娘们,有的小伙子甚至男扮女装跟随姑娘们把接亲小伙子追赶得无处躲藏,只有规定背新娘叫“席来”的新娘表哥才设法营救两个接亲人。新娘几天前就开始绝食,这一夜就哭得死去活来。第二天天没亮,两位侥幸逃脱或被“席来”救出的接亲小伙子,就悄悄潜进女方家的院子,在院内火速钉上一根木桩,高声大喊道:“栓马桩订好了!”过后,拼命逃过躲藏在四周的姑娘们的围追。姑娘们没追上接亲小伙子后,说说笑笑或相互埋怨指责着回来,把哭得泪人似的新娘扶出来,让她坐在门前粪堆的一张篱席上,围成圈子把新娘围住。给姑娘换上新郎家带来的衣裙,盖好脸。打扮完好了,才让背新娘的表哥“席来”背着上路。路遥的,“席来”像征性地背上一段后用骑马代替。送亲的叔伯弟兄大队人马便浩浩荡荡地尾随其后。接亲的小伙子一路上鞍前马后地侍服着送亲队伍。走过半路后,才抽一人提前赶回去禀报,新郎家便开始杀猪宰羊,忙碌开了。等到送亲队伍出现在寨头,便立刻在屋旁烧起三堆火,把送亲队伍接到火堆边,分三堆围火而坐。刚落座,新郎家的姑娘们便鱼贯而上,用木盆热气腾腾地端着荞粒粥敬献送亲队伍,小伙子们尾随其后提酒拿烟,向“席来”,新娘的伯父、叔、舅后一一敬上酒烟,戴大头帕的老人们便手端酒碗跟着来招呼客人说话聊天了。直到北方山头上的夕辉完全消失了,才能张罗着进屋。
     “席来”背着新娘走前头,送亲队伍按辈份尾随其后,新娘刚被背到新郎家屋檐下,主人家早已备在一旁的一位女人,迅速地用筛子装着的刚杀的牲畜的舌头连着胸脯的被称“俄几虎哈”的那块肉在新娘头上转一圈,主客双方都争着咬第一口,都想第一个抢得福气。刚在屋内的火塘边分主客坐下,屋外的院子里,一张篱席上放着一小堆肉,新郎家的一个小伙子用背篼扣着坐压在上面。新郎家的女人们分两排列队在门口两旁,对送亲小伙子们逗引说有本事就出来抢肉。送亲小伙子们放下披毡衣袖一卷便一头冲出去抢那堆肉。屋外的院子里姑娘和小伙子们便拉扯成一团,双方的老人们坐在屋内给自己的人喊呐助威。结果,抢肉的小伙子们没能抢走一砣肉,守肉的姑娘们也没能守住肉。那堆肉早已踩烂捏碎了。
如此,玩闹一阵后,姑娘和小伙子们才整衣理帽,主人家才收拾好场面,开始吃肉喝酒了。主人家的小伙子们用篱圈装着一个个厚厚的千层饼,荞饼上放着煮熟了的大块猪羊肉络绎进来。先从背新娘的“席来”起,然后从新娘的叔伯舅舅、哥、弟,依次一人一个。主人家和寨里的就一人分一小坨。还未吃完,在送亲的小伙子们的催促中,新郎的姐妹们忙着在屋外铺好篱席,备好吃喝的。“席来”才把新娘背到那篱席上交给了主人家,让新郎的姐妹们给新娘梳头喂饭。给新娘梳了头喂了饭,新郎的一位姐妹才又把新娘背回屋里送亲队伍中间,主人家才开始给送亲队伍从长辈到晚辈依次一一敬酒烟了。主人家要派出得力小伙子想法把送亲小伙子灌醉。一边喝酒一边对歌,年老的,在火塘边坐着对,小伙子们成对成双地在火塘下边跳着唱、直到分出胜负。姑娘们和送亲人中不会唱的就在屋外烧起篝火围火跳达体舞。半夜时分,主客双方都唱累跳累了,主人家便杀宰牲畜办夜宵。天一亮又得杀猪宰羊做早饭。吃过早饭太阳出来了,送亲队伍才来到屋外一个太阳照得着的地方,烤着太阳等待主人家付送亲钱。拿到送亲钱,当场按辈份分掉后,送亲队伍这才上路回家了。主人家早已派出几位得力姑娘强行拉劝住哭叫着死活要跟着送亲的叔伯弟兄们回去的新娘-----
         如要按传统规矩正正规规地娶个老婆,至少需要八九个猪羊,一两百斤酒,几十条烟,几千元钱,还有不少的粮食和人手的。如今随进代的进步,在山寨的婚礼上又提高了一定的档次,酒席上必须用啤酒,烟要高档的,单就送亲钱也得出上千元,一个简单的婚礼办下来少说也得花几千上万的费用。
     我却愈来愈反感我们那种传统的娶嫁规矩,觉得它烦锁,累人,浪费。娶嫁结婚,男女俩人随意简单地走到一起过日子不就完了,非要搞得那样劳命伤财。我对母亲她们说,干脆我一人上未婚小老婆家去把姑娘本人领来就是了。
     母亲很是意外:“这怎么可能?我们又不是汉人。”
     兄弟也对我冷笑起来:“不办婚礼就把姑娘领来,那不是让别人特别是你大老婆娘家人笑话我们家?你没听见那天你二舅子不是当众讥讽你,说他要等着看你怎么娶小老婆的。为了和他们家赌个气争个名声,我们非得把婚礼办得隆隆重重的不可。”
     “处在我们家这种情况,还去赌什么气争什么名声,我一再给你们说过名声这东西是害人的。”
     “你不看重名声,不争名声,难道别人都像你样?难道人家姑娘家就不争名声了?不隆隆重重地办婚礼,人家姑娘本人和娘家人的脸往哪里放?会同意吗?”
      “这个我也想到了,可要办婚礼这得花多少钱财,要多少人手,我们家有这个能力吗?”我的话让母亲又不住哀叹起来,兄弟也无奈地垂头抓搔着自己的头发。
     大地一片春暧花开了。烂漫的山花装饰了山岗的美丽,馥郁的花香撩拨着有情者的情爱。山中的小鸟在花间追戏亲吻相爱着,都忙碌地啄来枯草筑巢建窝,周围四脚着地的异类朋友们也在爱个不停。寨里该娶的在娶该嫁的在嫁,都在赶着这娶嫁的最后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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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楼  发表于: 2013-02-21   
  望着迫在眉睫的日子,母亲她们愈加坐卧不宁了。我也知道事态的严峻。在该娶的最后季节里不去把姑娘娶来,我们就违了规,就等于抛弃了对方,结果会招来强大的仇敌。按古老规矩,意想不到的灾难就会降临到我头上的。母亲她们催我想办法找钱去接亲。在用钱这种事上,母亲她们是帮不上我什么忙的,只能靠我自己想办法,我只好再去借钱了。单位上所认识的同事我都借得有钱,不好意思再去借了。母亲她们建议我到上边邻居家借一借。邻居家几天前才卖了一窝小猪儿。豫犹许久后我才厚起脸皮去借了。邻居家慷慨借了我一千元,但有一事也求助于我了。
     小舅子瘫了五六年,小舅子女人也就是这位邻居的妹也守了五六年活寡。小舅子女人早已把自己男人赶出了家门,不愿和自己男人过日子了,老丈母她们为此赌气严厉地看管着小舅子女人不许她离婚改嫁。小舅子女人就独自拖着一个女孩艰难地支撑着日子,也实在可怜。我的这位邻居,作为小舅子女人的娘家人,恨不得早点把自己的妹子退回来另嫁他人。但我邻居他们也像我们样远离家族投靠在对方门下,对方又是他们的舅舅,更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求助于我出面说情,把他妹改嫁我大舅子。说大舅子虽已得了遗传病,刚三十岁就病休在家了,但他还有份工资,手脚方面不能支撑一个家庭,但在经济来源上是可以作一个家庭的靠背的。邻居说,如果把他妹改嫁给我大舅子了,仍是继续照顾她原先的男人的。
我觉得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事情,只要小舅子女人同意。谁都知道,大舅子曾托他幺爸去四处求过婚,不管出多高的聘金,人家就是不愿意。谁都明白大舅子要想另娶个女人是难以办到的事了。再过一两年,大舅子就更动不了,需用人侍服了。他弟媳能有这种想法我认为他们该是求之不得的,与其两方都僵着苦了自己,倒不如撮合在一起互补互利。虽然,在我们彝家的规矩中,大伯子和弟媳间的忌讳是最为严厉的,连话都不能多说。但大舅子和小舅子女人的情况却很特殊。在还没有嫁给小舅子,刚来到舅舅家时,大舅子就和他现在的弟媳睡过了,只是后来知情人都闭着眼睛封了嘴巴把她嫁给小舅子后,大舅子和他弟媳间才又忌讳起来。如果现在把小舅子的老婆改嫁给大舅子,局外人一定惊讶和鄙夷,知情者就明白不过是重续旧情罢了,没啥不可的。
     母亲得知邻居的所托之事后,劝我不管这事成不成,都应该乘机去走动走动的。母亲一再教导我,要我改变过去对老婆娘家人的那种鄙夷态度,要记住他们家的这回恩情,要抓住机会给他们还恩报情。不过,母亲又说眼下时间来不及了,待我把小老婆娶来后才去办这件事情。我嘴上答应着母亲,心里在暗想,趁我手上借有一千元,有活动经费,暂时把我自己的放一旁,先把这事给办了。
     老婆知道后却阻拦我:“你---你不要去给我娘家人说,他---他家人妄想,我大兄弟是有工作吃---吃工资的人,要找个好姑娘的,哪—哪个要他家那个和哥哥睡过后嫁弟弟,嫁了弟弟后又想改嫁哥哥的烂女人。”
     我隐约记得,老丈母知道小儿媳和她娘家人有这种心思后,就说过这番话。
     母亲她们背过老婆噘起嘴,我也不由摇头叹息:“你们一家人怎么就这样不认识自己,了解你家情况的人哪个还敢把姑娘嫁给你家?”
     没想到我这句善意的真话刺伤了老婆那个敏感的虚荣心。老婆骤然脸红脖胀,口溅唾星地戳着我大嚷起来了:“我---我家有什么赶不上别人的,根骨赶不上别人吗?家---家族赶不上别人吗?”对我大骂一通后,老婆断然说道,“我---我娘家的事情用不着你管,我娘家这么大个家族有那么多能人,还---还用得着你这个外人去操心?”
     母亲听后对我摇头说:“阿依,你就别瞎操这份心了,去办你该办的事吧。”
     我气愤地对老婆说道:“我是闲得无聊求着给你家办呢。”说完,我就简单地安排了家里的一些事后,赌气上路回单位了。
     走在半路上,我又想起了邻居的嘱托,也记起了昨天去赔礼道歉,散席后,背着别人,幺爸对我抱怨道:“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来我家玩一玩?”我清楚,幺爸尽管面子上是一惯绷着的,但他内心是异常的空虚;官场上的争权夺利,家属的个个瘫痪,都在痛苦地折磨着他的心灵。我听说过很多时候他都是独自一人背着别人喝酒流泪。他终日以酒烧愁,几乎成了个酒鬼。我明白,他这种家庭和处境造成了他畸形的心理,在心底深处他很自悲,但这种自悲他又用一种虚假的自傲严严地掩饰起来,结果就产生了一种极强的虚荣心。幺爸就希望他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来巴结讨好,奉承他,都来簇拥在他周围,给他笑容给他威望。可我就因为他道德败坏生活糜烂,过度的虚伪和不能妥当地处理一些家庭纠纷而不顾上下辈关系疏远他,冷漠了他,鄙视了他,这于他是个有损脸面的事情。母亲说得对,我应该改变以前对他们的那种态度。以前那样对待他们,我毕竟还是他们一个完整的女婿,那时候对他们那样顶多说我不懂礼貌不孝敬长辈而已,不会产生别的想法的。如今我就要娶小老婆了,有一半是属别人的女婿了,再这样对待他们,他们会有异心认为我有外心了,更会伤害他们的虚荣和自尊的。所以,尽管我十分反感幺爸他们的性格和生活方式,但我必须得屈意尊敬他们。毕竟,每个人的性格各异生活方式不同,我不能以自己的生活准则去要求别人。更何况,我应该理解幺爸他们,人一旦有失落感或过度的自悲了就产生极强的虚荣心,生活中需要人奉承的。于是,我决定要改变以往对他们的那种态度。对刚才和老婆的怄气,我不免自嘲起来,我不是经常开导教育母亲她们不要和我那个好坏不分颠三倒四的老婆计较么?怎么我自己就先和她怄起气来?我改道朝煤厂幺爸家走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幺爸的生活是离得不酒席,离不得人的。他在家里摆上丰盛的一桌酒席,吆哟了周围的几个农民在吃喝着,得意地享受着酒席上农民们肉麻的恭维。对我的意外到来,看得出他心里十分高兴,但在当着别人却做出一付冷漠,傲慢甚至不欢迎的表情。幺婶倒是彻底地不理我了,看样子对我十分的恨。对他们的如此言行我装聋作傻。我也礼节性随便吃喝了几口,等到酒席撒了,别人走了,我才向幺爸说明了来意。幺爸听后一口回拒:“这不行!”
     我笑笑后劝导说:“俄日,我认为这事是可以考虑的。‘发护着皮,皮护着肉’,与其让两方都苦着,倒不如撮合在一起互相照顾着过日子。”
     幺爸却说出了出自老丈母嘴里的话:“她不好好地照顾自己的男人,不给我们面子,我们就要管住她永远睡冷床冷铺,就是不让她如愿。”
     我提醒幺爸,他们这样不近情理地对待对方,万一物极必反,对方赌气另找他人去那可就蛋打鸡飞了。
     幺爸听了我这话,把烟头一扔,对我瞪眼一吼:“她敢!”
我又从心底里深深鄙视起幺爸来。身为煤矿的一位中层干部却如此不识时务,他人的婚姻和人身的自由你就真的能管理得了么?然我还是强装笑脸,继续开导幺爸。我对他说,不说是对方是他的外侄女,单就她眼下守了这么多年活寡这种可怜的境地也该满足她的要求,反正她现在的男人已是离死不远的人了,正需要人照顾,男人的大哥一两年后也需要护理了,应该早些给他找个归宿。
     幺爸边点烟边说:“如果我们家同意她改嫁我大侄儿后,你得向我保证,她必须得同意我大侄儿也娶个小老婆,这可是你在我们家族内开的先例。”
     我哑了,这句话我已耳熟,我记得是出自于老丈母嘴里的。我有些难堪地垂头坐着。幺爸继续翘着二郎腿潇洒地吐着烟圈。幺婶却对我不屑一顾了,独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找不到话来说了。我彻底地失望了,知道自己说服不了幺爸。我明白,即使我说服得了幺爸,幺爸也说服不了他的大老婆——我的那位老丈母的。我的一番好心却碰了一鼻子灰。我叹口气后告辞出来。
     回到单位后,匆匆洗了个澡,浑身疲乏不堪,我无法再坐在饭桌前接着写我的小说,仅是把前回写到停笔处的那几面翻来看了看,想继续接起中断多日的构思,在梦中接着构思好,等明天下班后再接着写,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三天后,该轮我休假时,兄弟如约来到了我这里,我俩便前去接小老婆了。
我们乘坐的长安出租车,在我们老家的岩上高原颠簸着,老家旖旎的风光又敞开胸脯拥抱了我。四周草更绿了,盘松更翠了,树更青了,花更艳了,鸟更欢了,牛羊牲口更野了,朴实的山民们更乐了。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小伙子们穿戴得风流倜傥,所遇的人,所走过的山寨,都在忙碌着迎亲送嫁,都沉浸在欢乐的季节。农活轻闲,晴空万里,气候宜人,山花盛开,空气新鲜,在如此美好的季节里便不可阻挡地滋生了爱情,滋生出家庭。
     可是,这样的美好季节已不再属于我了。我已没有资格去分享这样的美好季节,我已无法溶进那些欢乐的人群中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头上的蓝天早已蓝得我心碎,蓝得我心里空荡荡的,蓄满了风暴,蓄满了泪水。虽然,我貌似年轻,胸腔里却有一颗憔惟的心,生活早已折磨得我未老先衰了。我羞愧自己在这本该属于年轻人的季节里也要为自己迎亲接嫁。望着故乡的山山水水,我想起了老婆给予我的短暂的幸福和漫长的痛苦。如果老婆没有婚后的轻佻,说不定她婚前的失贞,我会用岁月的风尘去覆盖住自己心灵上的伤痕的。可是,淫荡的老婆啊,在我心灵上再添一个个的伤口,还要撒上一把把的盐……我猜想到,这时候,看到我该轮休时间了还不见回来,老婆估计到我们可能去接小老婆了。于是,又坐在门口,捡世间最恶毒的咒语在咒着我,母亲听了慌恐得恨不得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劝阻不住后,母亲和老婆又吵起来了。
     想起,我的心在慢慢地往上提,脚步却一点点地往后退。
     天完全黑尽了,我们才徒步赶到了未婚小老婆那个寂静的小山寨。整个山寨别的人家都是黑灯瞎火,哑雀无声,唯有未婚小老婆家里却火光亮堂,人声鼎沸。听见狗咬声,未婚小老婆便出来拦狗,见是我们后,一声惊叫,逃回屋里躲藏起来了。
     第二老丈母家里挤满了人,有他们本寨我已见过面的,更多的是我未见过面的外寨人,说是未婚小老婆的外寨族内人。原来,他们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去接亲,准备来送亲的本寨人,外寨人,外寨本族人,来了一拔又一拔,走了又来了来了又走。他们几乎望穿了双眼,有些爱搬弄是非者,开始在议论说我们家可能迫于大老婆娘家人的势力不敢娶小老婆,不会来接亲了。他们家开始有了被抛弃的那种耻辱,族内开始有人在酝酿对策了。我和兄弟都明白如果我们在这最后的时刻不及时赶到,室内这些人就会对我们兴师动众了,又一场风暴就会无法阻挡地降临我们头上的。我和兄弟俩都不寒而栗。兄弟忙赔着笑脸向对方说明因大老婆娘家人的纠缠而拖延时期的原因,请求对方原谅。屋里人都松了口气,看得出他们悬着的心终落下了。第二老丈母一家人更是喜笑颜开。
     一杯酒下肚后,未婚小老婆的伯父就迫不及待地问我了:“那给你大老婆娘家赔礼道歉后,这下就可以热热闹闹地办婚礼,把我们家姑娘堂堂正正地娶过去了?”个儿高大的未婚小老婆伯父,虽缺了牙却一脸红光,酒杯不离手,穿着大裤脚戴着大头帕。
     我用眼神暗示身边正欲回话的兄弟,抢先回答道:“不是那么简单呀,眼下还留有一条崭不断的尾巴,无法让我随心如愿地把小老婆娶过去呢。”为了实现我心中的计划,我不能不昧着良心对这户善良的人家动一番心思,说一番假话了。
     主人家听了面露不解,正中我的下怀。身边的兄弟也是一脸的疑惑、难堪和担心。我再用眼神制止了他。我早已看出了,因我是单位上的,未婚小老婆娘家人对我抱着极大的希望,希望我把婚礼办得隆隆重重,他们要通知完他们所有的亲戚,体体面面地把姑娘嫁过来借此获得声望和荣誉。然这却是我所反感和畏惧的。我接着说:“虽然,我按传统规矩给大老婆娘家杀牛陪了礼,可他们还是怀恨在心,如果要公开隆重地把我小老婆娶过来,大老婆娘家人会嫉妒,一定会找我生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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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楼  发表于: 2013-02-21   
未婚小老婆三个健壮如牛的哥一卷袖口异口同声道:“你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了,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如果他们敢来在我们婚礼上闹事,他们要来嘴巴我们就来嘴巴,他们要来拳头我们就来拳头,哪个怕他们?”
     我说:“他们不会来明的吵嘴打架,他们家有读书识字懂国家政策法律的,他们会在暗地里用国家法律来告我的。只要他们一告,我这种情况就会构成了重婚罪,是会坐牢的。”
     满屋人听后,却不屑地哄堂大笑开了。
     未婚小老婆的伯父揩着从瘪嘴角上溢出来的酒,笑道:“我以为是别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呢,原来竟是根本不是事的事。这几年,国家政策放宽了,哪个还管你去娶几个小老婆?在我们这些地方,娶两三个小老婆的多着呢。不光是在农村上,单位上更是不少,有的人官职还大得很呢,有哪个过问了,告了哪个来理?你这么一个明白人何必去担心这个多余的事?”
     “这年头娶小老婆这种现象的确很普遍,但这并不是说国家已不管这事了。国家会针对这种情况制定出新的法律,会愈管愈严的。你们这些地方告了无人理睬可能是因为你们这地方属民族自治地区,特殊对待。可我们那地方是紧挨着汉族地区,国家的政策法律执行得相当严格的,只要有人去告,国家法律是不会不管的。”
     沉默一阵后,未婚小老婆的伯父就问我:“你们既然这样怕国家法律,那为什么起先就不办个应付国家法律的假离婚证明呢?”
     “我们以前也是这么打算的,而且还曾经去找有关单位办过,可有关单位不敢办。像我大老婆这种残疾人是受国家法律特殊保护的,即使是假的离婚证,有关单位也不敢把它办给我的。”
     对方茫然了,未婚小老婆的伯父不禁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鼓起勇气说道:“为了掩人耳目,我们不办婚礼,也不用送亲,让我悄悄把姑娘本人带走。”
     “天啦!”屋里响起了一片禁不住的惊叹。
     我看见了满屋鄙视的目光,有人愤怒了。未婚小老婆一家人更是羞耻和难堪了。我身边的兄弟更是满脸尴尬。“乌伍,你怎么能这……”他很是惶恐地望了对方后瞪大眼睛盯着我。
     对面未婚小老婆的伯父忍不住骂起来了。“难道我们家姑娘是汉人姑娘,是祸桩娃子吗?难道她没有叔伯弟兄?没有脸面吗?就想像那些汉族姑娘,像祸桩娃子样地随随便便就领走?”
     我忙赔着笑脸解释道:“我也是想把婚礼办得很隆重的,可那样一来我大老婆娘家人就会来告我的,一旦他们告我了我就会去坐牢的。你们都才说过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就该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的。你们想,如果我被告翻了去坐牢,受害的不仅是我一人,我的小老婆,你们家的姑娘也会跟着受苦的。”除此之外,我不敢想象,在还有一个老婆健在的情况下,却大办婚礼再娶一个小老婆。在我眼下不得不娶小老婆这种情况下,娶小老婆的婚礼办得愈寒酸,我愈对得起大老婆,我的心里愈好受。
     未婚小老婆的伯父愤然说道:“我们不管你们那边,我们只要求把我们姑娘体体面面地娶走,不能损我们家的名声,抹我们家姑娘的脸面。”
     未婚小老婆的一位叔父也不满了:“我们家这个姑娘是我们这个山寨中最规矩的一个,体内只有她父母给的鲜红的血液的,是值九两黄金九匹骏马的。你作为一个孩子的阿达能娶到这样纯洁的少女做小老婆,是一种福份,应该把婚礼办得比别人的更隆重和体面的,怎么就想不办婚礼还不用人送亲就把姑娘一人带走,这不是轻视了我们家族,轻视了我们家的姑娘吗?"
         室内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兄弟在身旁不住小声责备我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看来,我的计划在老人一辈那关是无法通过了。我忙把未婚小老婆的三个哥喊到室外商量。
夜风用巨大的手掌频频煽着我的耳光。看样子,夜风也气愤我有这样的荒唐想法,满天的繁星更是挤眉弄眼地嘲笑我的不懂传统规矩。
    我开导他们,说你们现在该是“儿大了父事,女大了母事”的年龄了,像这些事情就不该再让老一代的作主,该是你们年青人当家做主的。而年青人的想法就不应该再搬用老一辈人的那一套,不应该死抱着所谓的传统规矩不变,应该有所改进和创新。我开诚相见地对他们说:“我不准备办婚礼,不用人送亲,把姑娘一人带走的原因,除了确实怕我大老婆娘家告我外,更觉得没有必要为婚礼花些钱,而且,我已没有这个能力了,才想出的这个全新的办法。”
     对方三人都沉默不语了。未婚小老婆大哥,高鼻梁上那对狡黠的眼睛在星光下不住眨动了一阵后才开口说,他们三兄弟在三个姐姐出嫁时都还小,操持不了婚事,父亲又早死了,三个姐姐出嫁时就没有别的姑娘隆重,曾让仇人讥笑过。他们三兄弟长大后就暗自发誓过,把小妹的婚礼就办得隆重热烈、准备杀几个牲口,送亲人不得少于上百人,要捞回面子,也玩个痛快的。左邻右舍们知道了他们三兄弟的心思后,都睁大眼睛在观注着他们小妹的婚礼,特别是那些曾来向他们小妹求婚遭拒绝者,都在拭目以待,都认为那样纯洁的一位少女嫁给单位上的一位孩子父亲做小老婆,婚礼肯定会办得很隆重的。他们三兄弟后来了解到我虽有工作,但经济困难后,也替我着想,私下做了些安排,劝说走了一部份准备去送亲的本族外寨人,准备只去三四十个送亲的,原计划要两千多元的送亲钱也只要一半了。未婚小老婆的大哥说,他们为了照顾我,不想在小妹的婚礼上获个什么声誉了,但也实在不愿让别人日后戳着他们的背梁骨嘲讽他们,所以,婚礼就能办得过去就行了。
     但我还是一再劝说他们,连他们打算的那个最优惠只过得去的计划也打消,完全按我所说的办。三兄弟都面露难色了,都苦笑着说,那样做的话太有损他们的名声了,太抹黑他们小妹的脸面了。
     我苦口婆心地开导:“你们不要看重名声,脸面这些空虚无用的东西,为了名声,脸面破费些钱财实在没有好处。把为名声脸面花的钱财用于发家致富上才是最实际的。我们不能像有些人那样为了一时的名声脸面而累一生。”
     他们说我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们叹息道:“可名声、脸面这些也不能不顾啊,有时候它们比什么都重要。”
     是的,我也明白,是人,就离不得名声、脸面这些虚有的东西的,不管是城里还是乡下,它无处不在,也无法消失。然它却是个害人的家伙,有人为它所累,有人为它所苦,有人为它所害。特别是在愈贫穷落后的地区,自认为最聪明者最讲究它,它的威力也就愈大了。山上人讲究的名声脸面,就好比城里商家的广告,费用花得多广告打得响知名度也愈高,带来的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也愈大。山里人愈讲究名声愈注重脸面,他就会愈获得地位和尊严。
     我们互相商谈了许久,三兄弟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不用按传统规矩办婚礼了,他们也只去七八个送亲的,把姑娘送到路过的县城上后,我简单地给他们办一桌,他们就把姑娘交给我带走,他们就地打道回府,对外界就说姑娘已按简易婚礼在娘家起小房办过婚礼了,他们已按规矩把姑娘送到婆家转脑壳了。
     我明白,未婚小老婆的三个哥算是通情达理的了,能让步到这种程度,在古老的山寨算是破天荒地的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从情从理上?可我还是不甘心。我把兄弟喊到一边对他说:“我们无论如何也只能带走姑娘一人,不能带上一个送亲的。不然,就是几个人只到半路,车船吃住不会少于千把元的。我已和他们做了这番讨价还价后,不好再和他们谈了,你必须在明后天找个机会厚起脸皮再次劝说他们,一定不让他们去送亲。"
          “可我也怎么好意思去给他们说,人家嫁一个姑娘不办婚礼,不送到家里,几个人送到半路上只要求办一顿简单招待,顶多也只花千把元,这么简单的婚礼上哪里去找?你身上不是有借来的那一千元吗?眼下我俩有能力办得了他们提出的这个最低要求,何别还要再和人家谈啊!何况,人家的聘金除了前回订亲后从我们妹家赊来给他们家的那两条牛外,至今我们一分钱都没有付,我还能厚得起脸皮给他们谈吗?"
          “我们不能只顾这头忘了那头,大老婆娘家那里不是还赊得有一条牛吗,再过几天就到还账时间了,我身上这一千元必须得留六百元去付牛钱,无论如何,”我对兄弟下令道,“你必须想法劝阻他们,到时我们只带姑娘一人走。”兄弟面露为难地勉强点了点头。
     我们回屋后,小老婆大哥就对众人宣布说,鉴于有我大老婆娘家人怀恨在一边,他们小妹的婚礼就在他们家里按彝族在娘家修小房的另一种传统规矩办了,也不存在送亲了,他们只去几个人送姑娘到婆家去转脑壳过门就行了。今天没带来的聘金待他们把姑娘送到婆家后才拿回来。
    屋里立刻成了一个被捅破的蚂蜂包,闹翻了。姑娘的伯父叔叔和其它本族老人们愤怒地和他们三兄弟吵闹起来。那位脾气暴躁的伯父寻找东西就要打他们,被旁人拉开了。我看出了如果不是他们三兄弟的武力镇住了他们那些吵闹者,不知会闹出什么结果的。后来,都吵闹骂骂咧咧地拂袖而去了,更多的人也噘嘴冷笑而去,只留下了一些贪杯好吃的左邻右舍。我心里涌来了对主人家的歉意,他们为了照顾将就我而得罪了本族的德高望重者和左邻右舍。我暗想日后有机会了得须弥补自己的罪过。
    对于不便或不能在婆家办婚礼,到娘家去办婚礼的,要起个小房子,婚礼的程序和仪式也和在婆家举行的一样。但小老婆一家,根据我的意思,什么程序和仪式都不要,拉一只猪来杀了,完全用待客的那一套,留下的几位老人见了都现出惶恐的表情,窃窃私语说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娶老婆嫁女儿的,说我给所见所听者开了个可怕的先例。小老婆的三个哥承受着鄙视顶着压力,强颜欢笑,组织人喝酒吃肉,唱歌跳舞。尽管三兄弟尽力而为之,场面却不可挽回的冷清,我内心产生了矛盾的情感,即愧对小老婆和她们一家人,是我给他们带来了如此冷清的婚礼场面;同时又为我远在家里的大老婆感到自慰,让小老婆的婚礼愈冷清我愈对得起大老婆,我的心里愈好受。
    早已特意赶回来等着嫁送小妹的小老婆的三个姐都要求跟我对山歌。小老婆的大姐先唱起了《妈妈的女儿》:“妈妈的女儿哟,女儿出生时,邻居妇人来了七十七,虽说七十七,七人确是有,杀了七个红公鸡,乳汁鸡肝喂女儿;女儿出生三天后,邻居老人来了七十七,虽说七十七,七人确是有,杀了一只大骟羊,抱女儿出门见日月------如今女儿刚十七,找到婆家要嫁走。女儿嫁走后,锅桩陪父坐,火钳帮母忙;女儿的睡榻,成了老鼠的过道;女儿的坐处,成了黄狗的睡窝-----”
    大姐唱完一段后要我回她一段山歌。听到我唱不来山歌后似乎有些失望,要我唱一首城里的流行歌曲来弥补,我却借故说身体不好扫掉了她们的兴致。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觉得异常的郁闷难受。我猜想家里的老婆儿子肯定在等着盼着我回去,也明白日后的人生道路并非像母亲她们所想象的那样就此平坦。说不定我身上的生活压力不是母亲她们所指望的那样减轻了,反而会加重的。我复杂的心情让我似睡非醒。朦朦胧胧,不知道室内的酒席是什么时候散的。
    第二天,天已大亮了,有人进客房才使我醒了。仔细一看是小老婆。原来她是进来拿放在床边的松明去引火的。她悄悄地进来见我醒后,拿起一块松明慌忙逃回去。我听见火塘边上她的几位姐姐在哧哧发笑。
    吃过早饭后,贪杯的那几位老人移坐到屋前的粪堆上继续喝酒,年轻人们在旁边玩扑克搞小赌。我独自一人择屋旁的一块草地木然坐着晒太阳,心里恨不得早些回自己家。不一会儿,小老婆的几个姐就各自抱着自己的孩子来找我摆龙门阵。她们摆的全是黄色的龙门阵,听得我耳根发热无法回话,倒是几位尾随来的本寨小男孩自告奋勇替我回话,给我解了围,说出的是比她们的更刺激的黄色龙门阵,博得了她们的惊喜和赞赏,倒是有些鄙夷起我来了,小老婆的二姐有些不屑地叹息了:“哎哟,你是真的老了,还是你的那家伙被耗子给咬掉了?不然怎么话也不会说,昨晚上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连今早上你小老婆到你身边去拿松明也白白放过?”

          一股燥热袭向我的脸颊,但我想找回男人的尊严。我回答她们:“你们并不知道,我的家伙可不像你们男人的,我不需要起床动身,睡在床上只要一按我屁股上的一个开关,我的家伙就像一条蛇样长长地从胯间钻出来,翻过门坎越过火塘在支锅石头上缠上三圈后,再翻箱爬柜寻找目标而上的。”我告诉她们,昨晚上趁她们不注意,我那家伙就弯弯曲曲地绕过众人找到小老婆早已把那事干了。我警告她们,今晚上她们得小心了,把双腿夹紧了睡,不然,我那家伙肯定不听话的,会爬坡过坎弯弯曲曲地找到她们,悄悄钻进她们的裙子的。
她们听后都一愣,盘腿坐着的双脚不由收紧一夹。过后全笑得前仰后倒了。小老婆的三姐红脸惊呼起来:“呵啵啵,原来是个大骚棒,不知找过多少女人呢。”
     小老婆的大姐凑过脸来很认真地问道:“哎,马海乌几,你告诉我,你找过那么多女人,你说我们女人的是不是都一样?”
     “你们女人的就像我们周围的这些天坑地漏,要想知道是不是都一样,自己跳下去看看不就清楚了。”
     “嗨,所有的洞子都是等着你们这些男人去钻的,我们做女人的怎么能钻洞呢?”这话又引来了所有人的浪笑。
     我担心她们的笑声招来别人的注意,忙起身离开她们,茫然朝第二老丈母家的屋后走去。
     走到屋后,我意外发现小老婆独自一人躲在别人看不见的木栅栏脚下,在偷吃昨晚上我们买去的糖果。我们相互发现对方后,都怔住了。小老婆忙羞怯地低头垂脸掩盖住手中正剥着的糖果。我也尴尬地愣在那里。一瞬间后,我便掉头往回走。可刚走几步后我又返回去,想趁机给她说说话,了解一下情况。走到原处我却开不起口了,又掉头往回走。走了两步,我又不甘心,再返回来,站在原处她的下边,长长地呼了口气,给自己鼓了劲后,一面心跳气喘一面勇敢地朝她走去。我看见小老婆更是惊慌得不知所措,早已被我的意外到来怔在那里欲逃无力了。她扭过身去让背对着我,头脸低垂得几乎贴在地上。
     走拢后,我小声问她:“你家里给你买得有汉族服装吗?"连问了三遍后,小老婆还是不回答我,仍是低头垂脸一劲儿用手刨着泥土。刨土的手在微微颤抖。
     连问三声也不回答,我也有些难堪起来,脸开始发烫。环顾四周,幸好还没被旁人发现,我再次鼓起勇气问道:“如果没有的话,我们明天就去附近的乡镇上买一套,后天穿着走。”
     “我不知道,你自己不会去问我家里人吗?”小老婆终于气鼓鼓地回答了我一句。我看见她脖子发红,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望着小老婆那个比上刑场还痛苦和惧怕的样子,我不忍心,自己也没勇气再同她说下去了,便转身朝后走去。小老婆更像只受惊的小麂子,没命地朝屋里逃去了。我看见从她手上掉了一颗才拔了一半纸的糖果在地上,
     下午,我回坐在火塘边后,第二老丈母便客气地对我建议说,虽然不办婚礼了,但新娘走时至少还是穿裙子戴方帕,按规矩还是给她梳一梳头吧。
     我劝说第二老丈母,什么都不去讲究了,连裙子也不穿方帕也不戴,就穿汉人服装。我对第二老丈母说我工作的地方全是汉人,全都是穿裤子的,穿我们彝族裙子去不仅笨拙不方便,而且那些汉人见了会笑人的。第二老丈母还是有些不情愿地依了我。于是,决定明天就带新娘去买汉族服装。
     第二天早饭后,就动身去买服装。小老婆要她一个姐陪着,不然她不去,就由她二姐陪着上路了。一路上,她紧贴在二姐的身边,躲避着我。到乡镇市场后,由她二姐来向我转达她的喜好。我给她挑选了几套素雅大方的,小老婆却使劲地掐着她二姐,不住对二姐摇头,却对几件大红大绿土里土气的衣裤努努嘴。但我觉得这种衣裤只能在乡下穿,穿到单位上过于土俗了。暗地里争执了几次后,才买了一套雅俗共赏的运动服。
     回到第二老丈母家后,我看见小老婆的三个哥和其它几个小伙子都在忙着洗衣裤,像是明天也要跟着我们走。我忙把兄弟悄悄喊到一边问:“你难道没有把他们劝说下来?”
     “我劝说了,可他们说,不去几个人送到半路上,不吃上一顿便饭,他们实在找不到话来回答别人的询问,从此会遭人耻笑无脸活人的。人家都这么掏心掏肝地说了,你说我还好意思再劝说什么。”
     我听后气得不知所措,但不知该对谁发火。
     第二天,天刚亮,匆匆吃过早饭后,小老婆在内屋里,在她母亲姐姐和嫂子们的协助下换下裙子穿上裤子,扎起马尾巴辫子。我想象得出,第二老丈母她们还是不甘心地做了给新娘梳头转脑壳这些她们认为非做不可的事的。换好服装后,我们就上路了,送亲的七个人和我们走前头,小老婆一人羞怯畏缩地远远跟在后面,哭泣着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蹲在屋前粪堆上流泪目送她的母亲她们,寨里的人都躲在木栅栏缝隙观望发笑。情境有几分的凄凉。我的心里不免不涌来了悲怆之感。对小老婆和她一家人更有愧对之心了。
     到乡镇上后,我们租好了一辆车,上了车。车子刚要启动,一辆拉着满满一车柴的马拉车,奔驰到我们面前后却突然翻进了公路坎下,人伤马死。我们都傻了眼,小老婆大哥闭目算了算后,红脸气愤地说:“看来是有人在诅咒我们了,幸好,我们命大福大,这辆马车翻在了我们眼前。不然,车翻人伤的就该是我们了。”他说着立即从路边劈来一根蒿草杆,劈成九节后放在嘴上回了些咒语,甩向四周。小老婆大哥说,虽然这辆马车撞上了就要降临在我们头上的灾难,但估计人家下的咒语一定会很重,说不定路上还会出事的,要每个人都特别小心。
     我想,如果真的有人在我们背后下了最恶毒的咒语,我明白是谁了。但我认为眼前的翻车事件纯属偶然,小老婆大哥不过是多疑和胡乱猜测罢了。
     可是,车子刚跑上一小截路,驾驶员就眼睁睁地把车子开撞在横挡在路中间的一块大石头上,撞漏了机油,撞坏了零件,瘫在那里了。开车的老师傅下车查看后惊讶了:“刚才明明看清是比拳头还小的一个石头,现在怎么就变成这么大了?”
     送亲的几个小伙子都惊恐地面面相觑。我的心里也不免产生几许疑惑。再也找不到车了,我们只好徒步而行。繁星满天的时候,我们才赶到一个乡镇上,已经是又饥又渴了,可又遇停电。往日还算热闹的这个乡镇,这时候却黑灯瞎火,家家旅馆和饭店都关门闭户早早地睡下了。我们出了高价才终于敲开一家,总算找到了一个住处,每人煮了一碗面,我又给他们补充了一些零食和啤酒。
     这夜,我躺在简陋的旅社里,面对黑暗中四周一片此起彼伏的如雷鼾声,准备养精蓄锐后明日好上县城去玩耍一天吃喝一顿的送亲人,我失眠了。我身上的一千元已用掉不少了,如果明日再带上他们到县城上玩一天,只有又得去借钱。
     第二天起来后,我把小老婆的三个哥哥喊到一边商量:“你们看,我们昨天一出来就不顺,不是碰上翻车就是车子撞坏了,就连晚上也遇到了停电关门的麻烦事,这都是不吉利的象征。”我不得不利用他们所畏惧的心理来说服他们了,“昨晚上我又做了狗咬人牛打架的恶梦,我很想带你们到县城上玩耍一天,但县上的治安状况并不好,回想昨天以来的一些事情和昨夜的恶梦,我担心再会出事。所以,我想你们就不上县城了,待以后有机会了我一定带你们到县城好好地玩一天吃上一顿。”
     小老婆的三个哥都有些惋惜和气愤地说道:“是啊,这些不吉利的事我们也想到了,肯定是有仇人在我们背后请毕摩做了打鸡杀狗的咒人法事了,我们双方都查一下,查清是哪个在背后咒我们后,我们就狠狠地收拾他们一顿。”
     我掏了一百元给他们做返回的车费,招待他们吃了早饭后,留下他们满腔的惋惜和遗憾,眼泪汪汪地目送我们,我和兄弟便带着哭哭啼啼的新娘坐车上路了。同行了一段后,兄弟又分路回家了。我带上小老婆继续坐车赶往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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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二章  小老婆
     新婚的小老婆,启程时还是羞赧地躲避着我,到后来身边没有叔伯弟兄,没有熟人了,又来到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她不得不垂头红脸羞怯地尾随我身后,上下转车。回望身后小老婆的模样,我记起了在老家放羊时,我捡来喂养的母羊被杀来吃掉后,给丢弃的那只时刻尾随我身后的羊羔,顿生怜爱之情。
     华灯初上,来到单位时,小老婆晕车呕吐,再加上几日的绝食,一路上的滴水不进,她已是踉踉跄跄顾不上别的什么了,机械地拖着双脚跟在我身后。一进我的宿舍,看样子她很想一头倒在我的床铺上蒙头大睡,可不管我怎么劝说,她就是龟缩在门背后,双手护着胸脯,瑟瑟抖着,又不时点头打瞌睡。
     我问她想吃什么,她胆怯地小声回答说什么也不想吃。我问她想不想吃糖,她缄言不语了。我立刻从楼下的商店里买来了一些糖果,她垂头红脸小心接过后,却把那鱼皮花生糖的鱼皮壳丢掉,只吃里的花生仁。我告诉她那壳是用鱼肉做的,才是最好吃最营养的,她才连壳一起吃了。吃了半袋不吃后,在我的劝说下,再三向她保证不会动她后,她才提防着上床合衣侧身屈腿躺下了。不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去了。
     我久久地站在床前注视着睡在我床铺上的这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明白这姑娘正是刚要成熟,深藏大山里的一颗稀有的野果。这颗深藏大山里的稀有野果就是费了我们一家人一番心血和精力,千辛万苦娶来的小老婆。望着灯光下小老婆那个娇小清纯的模样,我沉睡了十多年的情欲,终于像山洪样地爆发了。那泛滥的山洪如此推动着我:既然她是你的小老婆,你就是她的男人了,你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施展作为男人的威力,完成自己的职责。如果不趁她此刻晕车疲倦昏睡之际完成你男人的职责,让她从心里上生理上真正地成为你的小老婆,等明后天她恢愎体力后你就会无法接近她了。她会用刀棒来护身,甚至会趁你不注意逃走,一旦逃走了在这人地生疏的地方会走舍掉的。总之,你如不趁机占有她,让她乖乖地归顺你,明后天就会有麻烦的。
     我轻轻上了床,想悄悄脱了小老婆的裤子。小老婆却给惊醒了,大喊:“阿嫫-----”要挣扎着爬起来。我愣了一瞬间后,想又强行把小老婆按在床上做了,却有些羞怯和不忍心。忙安慰道:“你不要害怕!”
     “我怕,快走开!你以为我阿米没有告诉过我吗?”小老婆惊恐不已。
     不久前,小老婆和她阿米一起上山背柴。捆好柴坐下去背时,一根草棍戳在了小老婆那没有穿内裤的尿道上,流下了一丝血。小老婆抹着眼泪开来。
     阿米走过来宽哄她:“阿冉,一根草棍都让你哭成这个样,那以后见到你男人的那根时,可怎么办?”
     小老婆停止了哭泣,瞪大了好奇的眼睛:“难道男人的那根比这草棍还痛?”
     阿米故作神秘地一笑:“当然咯,你想想,男人那么大根东西要插进你那么小的一个洞,能不痛吗?像杀猪样的流血呢。”
     小老婆惊恐了:“以后打死我都不要男人的那根东西。”
      ---------
          小老婆颤抖着继续推我:“求求你,快走开,我怕!”
     “你怕什么嘛,这种事是很舒服的。”
     “快走开,你以为我没有见过杀猪吗?”
     见小老婆如此誓死不容我近身,我气馁了,放弃了她,让她安心地睡。待她安睡着后,我又蹑手蹑脚上了床。可她又醒来反抗了。
     如此反复了几次后,小老婆干脆不睡了,她说她要坐到天亮。我暗想自己不动一番心思是不会再有希望了。于是,就保证不干那种事了,叫她安心睡好了。
     小老婆那颗悬着的心像是放下了,一整天的劳累,又让她昏昏沉沉入睡了。我拿来自己前回吃剩的一个蛋,打烂后,把蛋汁悄悄倒在她胯上,让它慢慢浸进内裤里。等浸进了一些后,我才喊醒了正酣睡中的小老婆:
     “嘿,你还在大睡,我都把你干进去了。”
     “你骗人!”小老婆听后一惊,睡意全跑了,忙护着下身怒目争辨。
     “你不信的话,摸摸自己的下身。”我笑了笑,做出了得意的样子。
     “哎呀,这是什么东西?”小老婆伸手摸向自己的下身,举着糊了蛋汁的手,惊诧地问。
     “那是我干你时流出来的东西。”
     “可我听阿米说,那是要像杀猪样地流很多血的呀?”小老婆不解了。
     “那是你阿米骗你的。其实,干这种事比刚才我给你买来的糖,还要好吃和舒服的。”
     小老婆意外了:“真的?”
     我继续宽哄:“不信,我们再干一次。”
     小老婆将信将疑,犹豫不决了。我趁机连诓带骗脱掉她的裤子,自己不失时机地压下去。我胯下饥饿了整整十年的老黄牛,及待地在小老婆细嫩的处女地上开垦起来。小老婆在我身下又抓又咬又推,更拚命惊叫起来:“哎哟哟,你在骗我。你那是刀子,你要杀死了,快放了我!”。
     我忙用手掌紧紧地捂住她的嘴巴,身下的老黄牛一用劲,小老婆一声惨叫便昏厥过去了,下身的血液便喷溅到我腹部。
     大老婆给我新婚之夜的感觉是耗子尾巴搅水桶,她的胯间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宽洞。眼下小老婆给我新婚之夜的感受是,她细嫩的双腿间安着小巧嘴,那嘴紧闭着拼命不让我的老黄牛撬开进去,愈要想撬开插进,那小嘴就关闭收缩得愈紧。那种感受在大老婆身上是找不到,甚至是想象不到的。
     小老婆苏醒后哭叫不止了。我忙宽她不要这样哭叫,这样哭叫会让楼下的汉人听见的……许久了,可怜的小老婆还是哭泣不止,却不再躲避我了,而是蜷缩成一团紧紧依偎在我怀里。我轻轻抚摸着她那个瘦弱娇气的身躯,继续宽哄着。我触抚到了她那个刚冒泡还很坚硬的小乳峰,我的生理和心理上得到了无限的快乐和满足。
     我一生追求的是忠诚的爱情,纯洁的女人,在经历了漫长的痛苦和煎熬后,我所追求的东西,上天便在我三十多岁,已是两个儿子的父亲时才赐于了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天对我这之前苦难人生的一种补偿。我在心底深处虔诚地感谢上天的公平和仁慈。
     几天以后,小老婆羞怯地向我诉苦说,她的下身时时刻刻都在火辣辣的痛,像有根粗壮木棍始终插在里面没取出来样,小便时更是绞痛还带出血丝。我听后为她心痛为我自责。喷溅在我腹部和双腿上的小老婆鲜红的处女血,我对它异常珍惜,我舍不得洗掉它,我要继续让它紫黑暗红地糊在那里,要它陪伴我终身。
     我们彝家有句谚语:“马绳不牢牛绳不牢,人绳才最牢”。在我们山寨彝家,不管她是多烈多野的姑娘,只要男人能用武力占有了她,从此以后她就服服贴贴规规矩矩,对男人顺从恩爱了。
     小老婆也是如此。度过了恐惧痛苦的新婚之夜后,她就不再那么羞怯了。尽管她还是不肯脱衣睡觉,更是不准我看她的下身,有时下床去解手都要逼我闭眼再盖上被子,一旦发现我要窥视她,她立即屈蹲在地上要哭泣起来,直到我重新闭上眼睛蒙住头。但她毕竟还是枕在我的手臂上躺在我的怀里,能和我亲亲热热的聊天说话了。
     第二天晚上,小老婆就躺在我怀里,望着吊在天花板上的电灯稚声娇气地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了她。我多想接着一一告诉她,那是电话、电视机、电冰箱……可是,室内除了头顶上的这盏灯,身下的这张床,屋角上的那堆书,一张饭桌,一口锅,几个碗外,就再已找不到可向小老婆介绍的了。我心里涌来了一片愧疚之情。在我们启程时,第二个老丈母一再提醒我她的小女儿还是个孩子,夜里都是枕着她手臂而睡,夜夜都要撒娇哭泣一阵的,要我像小孩子样地教她待她。第二老丈母的话果真一点不假,睡梦中,小老婆哭嚷起来了。她的小手在我胸脯上胡抓乱摸着,喊着阿嫫要吃奶。我轻轻地摇拍着她哼道:“乖孩子,乖老婆,阿嫫的奶奶不见了,就吃男人的雀雀吧!”
     第二天起床时,小老婆就心有余悸地告诉我夜里做的一个恶梦。小老婆说她梦见自己抓住了一根特别粗壮的蚯蚓,想甩也甩不脱。那蚯蚓死死地缠绕在她手上,吓得她喊阿嫫来解救。我听后忍俊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夜里,望着怀中甜甜入睡的小老婆,我思绪万千,浮想联篇。我意外地得到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我要在珍惜她的同时为何就不能好好地享受一番?我绷着脸面绷着神经禁着情欲木然地生活了整整十多年,眼下为何就不能轻松潇洒浪漫甚至学坏一晚上呢?我拿起小老婆的小手伸进我胯间,让她的小手轻轻捏着我那个委屈了十多年的小兄弟睡。没料到我萎蘼的小兄弟却成了小老婆梦中一根粗壮的蚯蚓,惊扰了她甜甜的好梦。
      白天,我就带着小老婆上班。她要想睡觉了,我就用一件浴巾被把她包裹好后放睡在身边的条椅上。她醒来要想家想阿嫫哭鼻子了,我就掏出早已备在身上的糖果把她宽住。一有闲就逗引她说话,不让她有寂寞和想家的机会,慢慢地她就给我摆谈起在家里时的快乐日子。
     小老婆告诉我,在家里她就放牧自家的那几只羊子。她每天和寨里同龄的其它几位放牧小伙伴相互吆约着把羊子赶上山任其流放,她们就去一旁玩自己的。夏天捡山菌,秋天摘野果,冬天找冰柱儿,春天采鲜花。饿了就放着身边自己的洋芋不挖,专去偷烧别人的洋芋吃。被洋芋的主人发现后追来了就各自拖着自己的披毡,丢了刚烧熟的洋芋没命地逃跑。太阳落山了,小伙伴们才饥肠辘辘地从各处钻出来相互喊着去找丢弃走舍了的羊子,她却用手背抹着眼睛拖着披毡一路哭泣着先回了家。见她连一个羊子都没赶回来,哥哥无奈地对她摇了摇头后,上山找羊子去了。她就坐在火塘边上继续抹泪哭泣,直到阿嫫用她专用的小盅放了蜂糖做好一盅荞稀饭宽了又宽后,她才停止哭泣吃了起来。
地里的庄稼都收完了,家家的牲口都赶往山上用不着放牧了,她也就跟着寨里那些女人们上山找柴。在山上休息时,她就坐在旁边垂头竖耳好奇地听女人们争先恐后地谈论男女之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羞耻事儿,她也跟着那些女人悄悄地去偷听坐在另座山头上准备去找松明的寨里男人们的闲谈。她看见那些女人听见自己的男人对别的男人说起自己女人下身的深浅宽窄毛多毛少和紧不紧好不好弄,自己又找过多少女人时,有无所谓的,有好笑的,也有愤怒说晚上回去后就一定找他算账的。她也从女人们的缝隙间,看见那些男人们说着,就拉出胯间的一根让人惧怕的赤色肉棒比长短,粗细,还比谁吊挂的东西重,时间长。晚上在阿嫫的怀抱里她就把白天所见所闻都告诉了阿嫫,却遭来了阿嫫一阵狠狠的毒打,不许她再跟着那些女人去偷听偷看那些肮脏的东西。从此以后,她就尽量避开那些女人们了,即使碰着一同上山了,她也不与她们走一起坐一处了,她拿起自己的绳子弯刀独自一人不说不笑远远地走到前头,下午背柴回来也是如此。如果心里有点什么不高兴的事来了,即使柴就要背拢家了她也要把柴卸在家对面,空手回家坐在火塘边赌气。家里人只好又摇了摇头,哥哥只好放下手里的活计把柴背回来,阿嫫又忙着给她做好吃的,做好后都得宽了好久她才吃。
      “因为,我是超生罚了款的,我阿嫫背柴到街上卖,花了五百元才把我买下的,所以,家里人都宠着我的。”小老婆如此有些得意地告诉我。
      小老婆说,有回她在山上找柴时竟找到了一块雷。“是块斧雷呢。”接着,她就比划着绘声绘色地向我详细讲叙了雷的各种形状,说有斧头形的,有凿子形的,有钻头形的,也有锅儿形的。小老婆又激动地重复道,“我捡来的是一块最好的斧头形雷呢。”她说,她在不知不觉中找柴找到了那棵年年遭雷劈的大树下。寨里人都说这棵大树下肯定有龙睡着,雷公怕龙成气候后会上天才年年劈它的。这年又遭雷劈了。她看见新的劈口上夹着一个斧头形的石块,取下来敲它却有铁的声音,拿给同在山上找柴的大人们看,都羡慕地说那是一块雷,都奇怪这雷怎么回不了天上,跑去查看才发现夹着雷的那树下竟有一堆牛屎。大人们才明白了原来这雷是被这堆牛屎玷污了才回不去的。她得了那块雷后,丢了在那地方找好的枯柴,换到别处去找。因为,她知道烧了雷劈过的柴人的身上就会生出大片大片的疮。
      “我捡到这块雷后,我们家可就发财了。”小老婆无不得意地告诉我,寨子里猪得了瘟病也就只有这块雷才治得了。把这块雷丢进猪圈里猪瘟就自然消失了。她家自从有了这块雷后,猪从未得过瘟病了,远寨近邻人家的猪得了瘟病都来找她家借用这块雷,有钱的就付现钱没钱的就给粮食,她家从此就有了一个固定的经济来源。
     小老婆还接着异常兴奋地告诉我,最让她们小孩子们激动不已的就算是雨天里赶着羊子上山去看蛙龙出土了。见我不相信的表情,小老婆不住眨动着眼睛,很委屈的样子认真地对我说:“真的,我不说假话,那是我们很多人亲眼看见的啦。”
      小老婆这样告诉我:“寨里有人几天前就看见蛙龙经常钻出土来在周围的荞子地里吃庄稼了,蛙龙出土回去的地方有了个小眼,不住往外冒着一股水。寨里的大人们就说那蛙龙藏身的地方牲口的粪便太多了,蛙龙嫌脏,不愿再在那里呆下去成为真正的龙。可能要出土了。我们小孩些和爱看热闹的大人估计蛙龙出土的暴雨天就把羊赶到那山上,守候着观看蛙龙出土。在一阵暴雨中,只听到‘嘣’的一声巨响,从那个蛙龙进出的小泉眼上一团比两条牛还大的泥团便冲上了天,长长地划过天空。落进了远处的大河里,那泥团飞起的地方就塌了下去,冒出了一股大水来。”
      我给小老婆分析说,那是雨天里山洪爆发了,冲天而起的不过是个被强大的山洪冲起的一个泥团或石块什么的。
      小老婆听了一瞪眼睛,不满地对我说:“你这个孩子真蠢,这可是我们亲眼看见的,那泥团飞到半空后,泥团里的蛙龙就伸脚伸手的,裹在它身上的那层泥块就纷纷掉落下去。最后就只剩下一个和牛一样大,眼睛比牛眼睛大几倍的光溜溜的蛙龙落在大河里。”
     我说世上怎么会有龙,即使有龙人也怎么能看到。小老婆又瞪眼说我是个蠢孩子了,她说:“怎么没有龙,我阿达就是被龙吃掉的。”
     小老婆满含悲伤地告诉我,为了便于牧养牲口,她家从寨里搬出来单家独户地住到了寨边的小山嘴下的平地上。可不到一个月,健壮的父亲就猝然病死了。后来有毕摩苏尼说她们家的那个地方是个龙口,她阿达就是被龙吃掉的。她们家里人恨死了那条吃掉她阿达的龙,火葬了阿达后又搬回寨里。从此以后,她们家就捡来牛羊猪狗屎堆放在被称为是龙头的山嘴上,十来年从未间断过。山嘴上摞起了高高的一堆畜粪,雨季天粪水四溢臭气熏天,深藏山里的龙终于受不了啦,要换地方了。有人看见它出来了,一大圈地盘绕在山嘴前的荞地里,乌黑粗壮的身子盘绕在那里不亚于寨里的那个赛马圈,头上的冠子红得耀眼,像面红旗样地摇摆着。比人头还大的眼睛眨动了两下。见的人被吓昏过去了,待醒来那龙不见了,只是刚才它盘睡过的地方所有的荞子给压平了,圆圈的中心部位已有些往下塌陷,中心有个拳头大的小眼,见了的人都说用不了多久这龙就要出土离开这地方了。她们一家人恨死了这条龙,她三个哥哥各找来一枝枪,再往龙头上添加了一些粪后,在老人们预计的那个龙要出土的大白天早早地守候在那里。她和寨里其它的小孩和大人一同冒雨去观看。
     天空一阵电闪雷鸣,地上一片狂风大作后,山嘴前荞地中心的那个小眼上冲出了一股洪水。这股洪水愈涌愈大,周围的泥土也愈塌愈凶,终于连那山嘴也塌了,成了泥石流滚滚而下,在围观人群的惊呼声中,那龙终于带着巨大的泥石流出来了,那扇硕大的冠子和那双比人头还大的眼珠子很刺眼。她哥哥们同时举枪射击,可早已准备好的三枝枪却都放不响,眼睁睁看着那条龙席卷沿路上所有石头、树木、浊浪翻滚而去。到了下边那座高高的石拱桥时,那个硕大粗壮的紫黑身躯便一跃从桥上翻跃而过,消失在远处的大河里。它住着的那个小山梁就彻底消失,变成了一条深沟。
     小老婆说,她家乡每年这样变成深沟的就不少,多数都是夜间蛇龙出走时留下的,让人很少看见,像蛙龙那样在大白天出走的,她们每年都会遇上三四起的。小老婆担心我还是不相信她的话,一再说:“如果你不信的话,回娘家时我带你去看。”
     小老婆惊恐地说她家乡最多的是妖鬼,大白天的都会把人给迷住。她眨动着亮晶晶的小眼珠说:“就是你们每次来时,坐在我们家火塘边喝酒的那个长络腮胡的老人,他第一个老婆是吃毒草根死的。死的时候还留下了一个几个月的婴儿,他说他带不活,就把那婴儿也活活用绳子勒死后和他阿嫫一起烧掉。后来他那个女人就变成一个厉鬼,背着那个婴儿手上拿着一束毒花,经常出现在认识和不认识的毕摩苏尼的嘴上,寨里人的睡梦中。有时候还偶尔现出身来,到处在害人。她大儿子家先养了四五个孩子,这些孩子起先还长得好好的,可突然间就病死了,就是抱到医院里也救不活,请来念经撵鬼的毕摩苏尼,都说就是被这个厉鬼吃掉的。那个络腮胡家就请了远近闻名的毕摩苏尼来撵打收拾她,可这鬼却愈收拾它愈厉害。毕摩苏尼在这家撵她,她就跑到那家。有回,她儿子家的孩子又病了,就请了毕摩来念经撵鬼,打了几枪后毕摩就说她已跑到寨边那家亲戚家里去了。毕摩的话音刚落,那家亲戚家里刚熬化的一碗猪油放在碗架上后,却无故飞快地旋转起来,碗里的油却一点也没有溢出来。女主人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后,大骂着拿起火塘里正燃着的一根木柴扔进了那碗架上,那油碗才停止了旋转。这个女鬼除了怕她男人的小老婆,不敢去动小老婆家的孩子外,其它所有亲戚朋友和本寨里的孩子它都来偷魂,来吃。实在拿她没有法了,她男人和毕摩就想出最辣的绝招,要彻底地治服铲除它。那天下午,她男人就请了毕摩和寨里几个男人陪同,拿着鹅蛋想准备把鹅蛋埋进她坟包里让她断根绝种的。可还没走到坟包,她男人却突然说起胡话来,说他脚下软绵绵轻飘飘的,怎么会踩在大海上了。不一会儿,留在寨里的人便看见了,他们刚要走拢那坟包地,那坟包上就突起一股巨大的旋风,周围的大树都差点被那股旋风拔掉了,几棵房子高的树顶都着了地,石块、木头、树叶全给卷上了天空。那股旋风把他们几个人也吞没了,寨里人才慌忙唤上十几条狗提刀带枪去救人。在狗的狂吠声中,旋风终于消失了,但人却不见了。后来才从远远的山头和沟底一个一个地找到他们。他们个个人事不醒,口吐鲜血,背回家里用羊子转脑壳休养了半个月后,个个才能下地走路。”
      小老婆说她大姐也曾让给鬼迷过的。有一回,她三个姐姐走外寨亲戚家去天黑后才回来,三姐妹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到家后,才突然发现走在后面的大姐不见了,一家人忙唤上狗沿路找去。在寨口的一个坟包上找到了呆坐在那里的大姐,问她怎么回事,大姐说刚才走过这坟包下边时,感觉后背发凉浑身一颤就有些迷糊起来,觉得还是跟在两个妹身后继续朝家走的,待听到刚才的狗叫声她才突然惊醒了,才发觉自己坐在坟包上。大姐被背回家时也口吐鲜血,用羊子转她脑壳换回她的命后,大姐也躺了几天才恢复健康。
      小老婆说有回她也亲眼看见了鬼的。那晚上是个大月亮,她和寨里的小伙伴们就在寨里的木栅栏道间捉迷藏。她和另外一个小姑娘就躲藏在路边的一棵核桃树让同伴们找。这时候,听见身下的路上响起了脚步声,以为同伴们找来了忙附在树枝上一看,却是一个戴大头帕,一身青衣裤,光着脚板,那脚和手都很白的老人,在明晃晃的月光下从路上坎的那家人户里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猪肠肚走进了水沟里。走过身下时想问他那家人什么时候杀的猪,却像给什么封住了开不了口,待那老人端着猪肠肚走进水沟后,她俩才回过神高兴地跑回各自家里给大人说寨里有人杀猪了去吃肉,待赶到那户人家时,才知道他家并未杀过什么猪。大人们便说她们可能是看见了以前死在这寨里的山下那个戴大头帕,穿青色衣裤,光着脚板,脚手都很白的汉人的阴魂了。第二天一早,那户人家的那头大肥猪只一声惨叫后就无故突然死了。
     小老婆很认真地叮嘱我:“你以后到我家去时,天要黑和要亮的时候千万不能一人在寨子外面走动,那时候是妖鬼些出来和回去的时候。是很容易与人碰上的。”
     小老婆还兴奋地告诉我,她还看见过蛇脱壳呢。那天,她去割猪草,她听见旁边的木栅栏脚有“吱吱”的叫声,跑过去一看,见是有条蛇在脱壳。那蛇“吱吱”地叫着,随着撕裂布匹似的声音,从嘴唇上脱起,留下外壳,里面一条崭新光滑的蛇就一点点地往外挣扎。脱到脖子那截后,她就跑回去告诉母亲。母亲来看后,让她撕一块衣袖盖在蛇身上,教她这样说:“你也脱破旧外壳,我也脱旧衣烂裳,你从此后漂亮年轻,我从此后幸福快乐。”过后,高高兴兴地回了家。寨里人知道后都说这是好运,她要旧貌换新样了,当晚就杀了只大羊子来庆贺。可还没有吃完肉,她就哭了。因为,那位请来念经避邪降福的毕摩翻了经书后告诉她,她就要成为一个有老婆,有两个孩子的男人的小老婆了。她听后大哭大叫着咒骂坏心眼的毕摩不得好死。可毕摩一脸认真地对她说:“按你的命算,我经书上是这样写的,我有什么法啊?”毕摩还向她断言说,“不信,你等着看,来娶你做小老婆的这个男人还是个住在东南方向的呢。”
      她听后更踢脚甩手哭得更凶了。母亲就在一旁宽慰她:“阿依,你哭什么呀,如果命里规定你做别人的小老婆,那有什么法?哭有什么用?”
      小老婆说她却哭闹得更凶了。她说从懂事时起,她最反感最恨的就是有孩子的男人。每遇到有孩子的男人给她说话开玩笑,她就觉得脸上无光,气得朝他们脸上吐口水,捡起石头砸他们。她一心想长大后找个像自己样纯洁的男人成家,这样对方也没找过别的女人自己也没找过别的男人,两个人之间纯纯洁洁的,他心里只有我我心里也只有他,没有可挑剔和记恨的,日子就过得幸福美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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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楼  发表于: 2013-02-21   
      上天有时竟是如此恶意捉弄人,十多年前我还未娶妻成家时,我也和小老婆有过同样想法,找个与自己样纯洁的女人成家。可上天却给了我一个并不纯洁的女人。小老婆有这种渴求,却把我这个已是两个儿子父亲,还有个瘫痪老婆的肮脏男人安排给她。我恨上天为何不让我晚些出生或让我小老婆早些出世,让我还未娶妻成家之前还干干净净的时候就娶上我眼下的这个小老婆。如今,我玷污了小老婆那个纯洁的身子,我恨上天。
      小老婆苦笑着说,她当时愈是那样恨那些有孩子的男人,愈是那样对待他们,他们也愈是恶意逗弄她,对她说:“你这样恨我们这些有孩子的男人,让老天爷以后把你嫁给一个有孩子的男人做小老婆。”
      毕摩给她翻经书几天后,她陪同寨里人去乡场上赶场,她看见乡场上人头攒动,很多人都簇拥在一处,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远近闻名的那位算命女巫婆在这里看手相算命。她不想算,只是好奇地站在远处观看,可那位算命女巫婆却拔开众人主动找到她,不要钱地给她看相算命。女巫婆捏着她的手掌端详了她的脸庞后,毫无差错地一一说出了她家里所有的情况,最后女巫婆用羡慕的口气对她说:“小女子,你是个大福大贵的人,你命里只有一个独孩子。不过,这可是胜过十个百个的独孩子,你将会有享不尽的福。不过,我给你说了你不要生气,你是无法抗拒地嫁给一个有两个孩子的男人做小老婆了。”
       围观的人听了哄堂大笑。在一片哄堂声中,她夺路而逃,独自一人哭着先回了家。
“那女巫是不是戴个罗锅帽,穿裤子,戴耳环,手指上一颗大大的玉石甲指,五十岁上下,长得并不丑?”
      “难道你也找她算过命?”小老婆却反问我。
       我轮休回家后,听兄弟他们说上边寨子里来了位很神的算命巫婆,她算的命可准了,没有人不服的。她可前知五十年后知五十年,寨里人都争着请她算命,母亲她们都劝我花十元钱,再买两个蛋两包糖去找她算一算,我笑拒了。
       我假满回单位上班路过乡镇时,看见很多人都在围住一个五十岁上下,奇异打份的女人要求看相算命。我猜想那算命者就是母亲她们说的那位神巫婆了。我好奇地停步站在人群外观看,被算命者都啧啧称赞。算了一阵后那巫婆就说她累了,待明天再来算,围观的人群便惋惜而去。我看清那巫婆收拾家当进了乡镇招待所后,我避开别人买了她算命需要的蛋和糖后悄悄潜进招待所,求她给我算一算。她推辞一番后还是给我算了。巫婆说我三十九岁前受苦,三十九岁以后享福,说我命里必须娶大小两个老婆。这两个老婆中,大老婆心向外,小老婆心向我,大老婆名下有两个儿子,小老婆名下有二女。不过,眼下我正为娶小老婆和大老婆娘家进行一场激烈的口舌战。
       听了这些话后,我努力地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破绽。可面对这位神情专注的陌生人,我却无法找到,我只好匆匆甩给她十元钱后慌忙逃跑了。
我对小老婆说我本人没有见过那巫婆,但听别人谈起过她,心里却暗暗称奇,世上怎么就有如此凑巧和神奇的事?
      那位巫婆给小老婆算的有些的确没有错,小老婆天生该是大福大贵的人,在她们那个古朴的小山寨,她与众不同地天生丽质,皮肤白净,讲究卫生,挑食、娇气,吃东西时像大家闺秀样,拇指和食指轻轻夹住东西,其余的手指便朝上翘着,愈是后边的手指愈翘得高,然后,才一小口一小口地抿,一点一点地吃。如果自小就让她读书识字,她一定会成为一个娴雅的大才女,就是现在她一字不识,也应该成为一个大作家大文豪的娇妻,而不该成为我这个超级穷鬼落魄文人的小老婆,损了她天生的淑女气质。算命巫婆最终还是算错了,小老婆嫁给我这种家庭,这样的男人,只有精神的痛苦和折磨,物质的贫穷和煎熬,哪有什么大福大贵啊,我对小老婆有说不完的惭愧。
       小老婆却激动地对我说:“说不定,我俩的命是早已被上天安排在一起了的呢。”不然,她说,曾背酒来向她求婚的人差点踩烂了门槛,有舅舅家,有娘娘家,也有不认识的,都是清一色的小伙子,个个都年轻英俊,家里条件更是没有挑剔的,可不是因为听不惯他们满口的大话,就是看不惯一天洗三次的假模样,都让她无情地轰走了。
       那天,她又把羊丢舍在山上后又一人哭着回来,又让哥上山去找。在母亲的宽哄下吃完母亲特意给她做的饭后,一抹眼泪,蹦蹦跳跳跑出来和小伙伴们玩耍。却听说有人来向她求婚,而且还是有孩子的男人。她气得不知所措,别人都劝她快回去打扮打扮时,她却跑回家把自己专用的碗和木勺子藏好,她怕家里人来多了,不注意用她的碗和木勺子,弄脏了她的碗和木勺子。收藏好后就准备不客气地把求婚者赶走的。可一看到走在最后边的那位求婚人阴沉的脸面,不知怎的,她一下子就莫明其妙地怕这个男人了,已没有勇气开口赶他走,只好躲在众人后面偷看他。
       她看见这男人有些特别,不像以往的那些求婚人样精心打扮自己,而是穿得很朴素,却又十分合身得体。她的几位姐姐在私下评论说,这男人一定很诚实可靠。母亲也在一旁小声说人家这孩子一看就是个善良人,不过也从他脸上看得出他的命很苦。她听见寨里也有些女人在愤愤不平地说这男人也有些脸厚了,不去找和他般配的做了母亲的女人,却不自知之明地要来找人家还是个孩子的小姑娘。可是这男人的坐相让她顺眼,他说的一番话更是入耳了。他虽然不像别的那些求婚者样能说出规矩漂亮,谚语成串的话,但他不说大话假话空话。以前有位求婚者,才二十多岁,家庭富裕,小伙子本人也高大英俊,穿戴像城里汉人样,西装,皮鞋,打着领带,头发梳理得亮光光的。寨里别的姑娘们都爱慕不已,家里人都认为这回总算挑上满意的一个了。她也准备点头同意时,那求婚者就有些得意地开口说,曾经有不少的人给他介绍过不少的姑娘,家里条件不错,姑娘本人也漂亮,可他就是看不上眼。今天他就看上了这一个小姑娘,看来是上天把他俩的缘份早已牵在一处了。这句话就让她气愤了,她立即逼着家人把他赶走了。
      可这位有个大老婆,已是两个孩子阿达的男人,却在满屋人焦急的等待后才红着脸难堪地说,自己已这么大的年龄有了两个儿子后,才来求婚实在羞愧,他没有资格去挑选挑剔人家,如果人家姑娘有颗善心,愿意屈尊同他一起去照顾自己那个瘫痪老婆,他是感激不尽了。几句话就把她震慑,感动了。她深深地同情这位男人,也更加惧怕这位男人了。原准备让他刚一落座就毫不客气地赶走的这位陌生人,突然间便成了自己一位最亲的人,就像自己的哥哥、母亲或父亲,甚至比他们还亲的亲人。在订婚的酒席上,她也激动起来,也去背水,想趁人多偷偷地唆使姑娘们向他泼水。可在门口上与这位将来成为自己男人的人相遇,满屋人都大笑说碰着了碰着了时,她羞得慌忙躲进套间屋里久久不敢再出来。
      “第二天,哥哥他们送走你们后,我才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出来,和寨里的同龄小伙伴们在我们家院坝上玩泥灰,有人见了取笑我说已经是有婆家的人了,还和小伙伴们一起玩泥灰。我才又羞得逃回屋里。”
       小老婆说,从她记事时起,害怕印象最深的是,她在几位姐姐的逼迫下到我睡的隔间房里来拿松明那天早上。见我睡在那里,她的心里“咚咚”地狂跳起来,她鼓起勇气蹑手蹑脚伏身快速拿起床脚边的松明转身往回跑,已跑到火塘边了,她的后背都还在发痒难受,姐姐们的哄笑又让她脸辣心跳。
      小老婆说着便对我撒娇抱怨道:“你怎么会是这样不知羞的,来娶我的那天,我躲在木栅栏脚吃阿嫫留给我的糖果,你却突然跑来跟我说话,当时把我吓得跑都跑不了,怔在那里,我多怕别人见了说我坏话,让我抬不起头来。后来,我逃回家坐在火塘边上,我的心都还继续狂跳。见了我那副模样,姐姐她们都跑起来一个劲儿地追问我是不是他给你说话了。我憋了很久,才红着脸给他们点点头。”小老婆用手指轻轻戳着我的额头,娇滴滴地说,“你怎么像个汉人样的不知羞呀?”
       我和小老婆坐在阳台上边烤太阳边闲聊。夏天的骄阳毒辣辣的,烤得我们热烘烘的,也烤出了小老婆头上的几个虱子。那些虱子慌慌张张地从头发里钻出来朝下爬去,似乎要找个荫凉的栖息地。我忙把它们逮住消灭了。我想趁机帮她找找虱子,小老婆却不许我找,说两口子相互找虱子是相处不长的,我劝说不了她,却看见她一头秀发里面白华华一片的虱蛋。我让她洗了头。可洗了几遍,不管用什么洗头剂,也洗不掉一颗虱蛋。看样子只好剪掉头发才能阻止它们在头上繁殖。小老婆却不同意剪头发,说她们寨子里没有女人剪头发这种规矩,只有被人打骂了实在气恨不过,才把头发剪给对方,让对方也会像自己的头发样命断黄泉,平白无故是不许剪头发的,这会让见者说闲话的,回娘家时让母亲看见了会打骂她的。几乎做了一夜的思想工作后,第二天我才强行把小老婆带到了乡镇上把头发剪成齐耳短发,真正像个中学生。小老婆却羞怯地盯了一眼面前大镜子里的自己模样后几乎要哭泣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劝住她。小老婆从水泥地板上一根不留地捡起自己的头发,说不把头发捡来放高处,让人踩跨了就会不长个子,连魂魄也会丢舍的。
       街上看小老婆的人很多,有惊讶的,有噘嘴的,我不愿让自己和自己小老婆成为别人注目和谈论的对象,办了该办的事后匆匆回了宿舍。
       回宿舍后,小老婆忙把她揣好的头发塞进阳台上边的一个砖缝里。我忙着准备用买来的染发精给她染头发,要把白虱蛋染成黑虱蛋,让别人不易看出。
       染发,洗脸,我稍稍把她梳妆打扮一下,小老婆就更是清秀了,更像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学生。她的年龄也正该是无忧无虑地在学校读书的时候啊,却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成了我的小老婆。我的心里为此涌来了一股酸楚的感觉。
     小老婆听不懂说不来一句汉话,同事和邻居给她说话时,她一脸红朴朴的嘻嘻跑回来对我说那些汉人不知对她说什么了。我就开始教她说汉话,我告诉她别人帮自己做事时,就该对他说“麻烦了”或者是“谢谢”。从此后,每遇我给她洗衣做饭时,她就微微弯弯身,偏偏头拖长声音,口齿不清地对我来一句:“哎,那就麻烦罗。”或碰上我给她舀饭夹菜时,她就躬躬腰醉人地说,“哎,那嘛谢谢罗。”弄得我忍俊不禁,口中的饭菜喷射而出。
有回,她看见楼下有个呀呀学语的小孩,在母亲的怀里摇手对去上班的父亲说“拜拜”时,小老婆问我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了她。过后,每遇下楼解手或玩耍时,她就把左手掌反举在耳边摇摇,甜甜地道一声“拜拜”。望着她那乖巧的模样,我的心里即甜蜜又酸楚。
      几天后,母亲和弟媳她俩下来看望小老婆。母亲见了喜得合不拢嘴,她说,这下她睡得着吃得香了。望着小老婆的齐耳短发,母亲一个劲地责备我不该把小老婆头发剪掉的,母亲说这不合传统规矩不说,也让别人有了在背后乱说你小老婆的把柄。你们不知道,你们那天在街上剪头发时,不知让上边寨里的什么人看见了,现在上边寨子里都在议论说我们家娶来的竟是个穿汉装剪了头发,不彝不汉的女孩。你大老婆的母亲她们就到处说她们家现在不心痛了,因为我们家找来的小老婆竟是不彝不汉又不按传统规矩办过婚礼的,比她家女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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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楼  发表于: 2013-02-21   
  这些话我是早已料到的。我不气不恼,只是愈加看不起第一老丈母她们靠贬低别人来抬高自己的性格。
      母亲有些得意地说:“她们家嘴上虽然是那样说的,但心里还是服我们的,看见我们家真的是娶来了个十七岁的姑娘,所有的人都佩服我们得不知该怎么办了。我们一家人的面子就一下子比簸箕大了。”
      母亲一个劲地说总算了却了自己的一桩心事,这下日后死了也没有牵挂的了。母亲说只是眼还有点遗憾的事。说着对小老婆耳语了什么,小老婆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接着羞怯地垂下头。我知道母亲眼下所遗憾的是什么了。母亲向来忧虑我两个儿子也会遗传他们母亲的怪病,盼着我早些娶来小老婆后早点再生孩子。我心里不由一怔,处在眼下我这种情况,我还敢带什么孩子?
      弟媳和小老婆在一旁亲热地说悄悄话去后,我趁机向母亲问我大老婆的近况。
      母亲一下子气起来了:“她疯了,肯定是疯了,她成天吃饱喝足后,就坐在门口望着大路不是唱就是哭,唱过哭过了就捡世上最恶毒的咒语在咒骂你们,咒得我心儿跳头皮麻,不管如何好好地劝说也不听,为这事我俩又吵过几回了。”
      弟媳和小老婆似乎也在谈论大老婆的异闻趣事,俩人都哧哧地偷笑着。我听见弟媳压低声音对小老婆说:“就因为你是我两口子介绍的,又是我的小姑,她最恨我两口子了,故意找岔子,比以前更难服侍了。”
      “我们家是怎么这样倒霉,遇上了这么个女人。”母亲后悔莫及。我暗自哀叹人的势利,就连我最善良仁慈的母亲也难免如此。十多年前我刚娶来大老婆时,母亲是多么得意,因为娶来的儿媳不仅漂亮,而且更重要的是家族庞大根骨完好。我们家虽也是正宗的彝族,根骨也是好的,但祖上曾经给奴隶主当过佃农,根骨上便有了一定的污点。老婆娘家人的祖上却曾有过奴隶的,所以,至今我们家庭和老婆她们家庭是不能通婚的,只是后来看到我在单位上工作了,老婆娘家才屈尊把姑娘嫁给了我。我们家能和她们家开亲便算是高攀了。望着寨里人羡慕嫉妒的目光,当时的母亲是多么的自豪啊,儿媳在她心里便是一个太阳。可眼下,母亲已经忘掉了这一切。在向小老婆一一数说着大老婆给我这个男人,给我们这个家庭所引来的祸事,数落着大老婆的诸多不是,间接教导小老婆,不要学大老婆,要规矩做人严守妇道,勤俭治家。小老婆在认真地聆听不住地点头。我却听不进去了,我的心里像刀绞般异常难受。我有些气愤起母亲来,怎么还记着大老婆的这么多丑事,并还一一地向小老婆叙说?我明白母亲的用意是为我好,但我无法不抱怨母亲为何不为大老婆的尊严着想,为何不能理解和原谅大老婆眼下的失态状况?将心比己,自己一人孤独地枯坐在门口等待男人,盼着男人,自己的男人却抛下自己在外面和新娶的小老婆欢度蜜月,谁能受得了?谁能不失态?我深深谴责自己娶来小老婆后的这十多天来全忘了大老婆的存在。母亲和弟媳都无不担忧地说以后真不知道大老婆会闹出些什么事来。母亲要我尽快回家去想法把她宽哄住,不然,家里人实在受不了她的故意刁难。
      是的,用不着母亲提醒,我是该早些回家了。我从未十天半月如此长时间地在外面呆过啊,大老婆能不盼不等?我给母亲说,回去后尽量让着她宽住她,该我轮休后,小老婆我俩就立即回来。母亲叫我选个两个儿子也放假的日子回来,儿子也回来后一家人就用个羊子转脑壳,让小老婆入家做主妇。小老婆却担扰地问道:“他大老婆她会不会骂我?”
      母亲听了便睁大眼睛说:“她凭什么要骂你?娶你是她自己开口同意,我们家又给她娘家人杀牛赔了礼后才公公开开娶来的,她有什么理由骂你?”
      我也安慰小老婆说大老婆不会骂她。
      母亲她们回去后的第二天下午,两个儿子从学校放假下来了,两个儿子相互挤眉弄眼地进屋来。我详细了解了他俩的学习情况后,监督他俩坐下来把家庭作业完成。小老婆主动去给他俩弄菜做饭,做完作业吃过饭后,小老婆就带着我两个儿子下楼去玩耍。我看见她把她母亲给的她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几块钱分给了我两个儿子。两个儿子用那钱买来糖三人一起吃后,就开始一起玩耍了。看见小老婆和我两个儿子之间如此融洽的关系,我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可望着他们三人的身材年龄像三姐弟,我又无比的羞愧,真的感到无地自容。
      第二天,又一起玩耍了一上午后,小老婆便依依不舍地把我两个儿子送上了回校的路。
      母亲在临走时,一再叮嘱我等两个儿子也放星期日假了才一起上来。可星期四我轮休后,我来不及等到星期五儿子放假,便带着小老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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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三章  会面
      我带着小老婆先上了学校,去了解两个儿子我离开他俩这十多天来的近况。
      原来,两个儿子下来时都给我撒了大谎,事实上他俩比以前还调皮捣蛋,成绩在直线下降,任课老师们见了我都争着在给我告状和诉苦。我恨两个儿子恨铁不成钢。见我不住唉声叹气,小老婆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回答说没有发生什么。却把两个儿子喊到一边苦苦劝导:“如果你俩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就不管你们了,你俩的小后妈知道你俩这样不成器的话,也会不喜欢你们,不会再跟你们玩的,以后更不会好好地照顾你们的。你们的阿嫫已瘫成了那样,以后就全靠小后妈来照顾我们的,知道吗?”我又为两个儿子忙碌起来,把一切都好好地给他俩安排了,劳累一阵后,才带着小老婆上路回家了。
      夏日的凉风摇曳得沿路上的绿树青草婀娜翩迁,也拂涌得我步履轻快。
      然身后的小老婆却是愈走近我的那个家,脚步愈缓慢了。她低头咬着小手指吃力地拖着双脚。她说她愈来愈不好意思和害怕了。我一再安慰和鼓励她。
      走到我家对面了。我看见兄弟家两口子在地里忙碌着,母亲在一旁领带着孙子,大老婆一人孤独地睡在门口旁的一张篱席上。我看见后心里的那股酸楚便控制不住地涌上来翻滚着。我难受得几乎迈不动脚步了。我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我后悔自己为何不早些回家,谴责自己这十多天来只一个劲地服侍新娶来的小老婆,却忘了在家里的大老婆,我认定自己已变成一个负心人了。我深深地谴责自己这个负心人。
      我用控制不住的颤音小声告诉身后的小老婆,对面门口边上躺着的就是我的那个大老婆。小老婆即胆怯又好奇地抬眼遥望。
      走拢母亲她们那里,我忍不住当头就埋怨母亲她们,不该把我大老婆一人丢在家门口的。母亲却对我的埋怨委屈了:“阿依,哪个能忍受得了跟她多呆些时辰,跟她呆的时间长了,她就会说些根本不是话的话来气死你的。”
      兄弟也停了挖地,用锄棍撑着身子,接过母亲的话:“我们不可能随时随地把她抱在怀里呀,我们每人都有忙不完的事,只要不让她冷不让她饿,病了给她治病,随时注意不让她跌倒摔伤就行了。我们还能再对她怎么样?而且你也不是不清楚,你这位大老婆是宠不得的,愈是对她好,她就愈不讲理。对她冷漠些她才反而乖呢。”
      担心大老婆刁性发作,母亲她们就先让弟媳去给大老婆通个气,告诉她小老婆已领回来了,让她有个思想准备。根据她的反应若有什么说三道四的,就提前开导教劝她。
      弟媳走后不久就站在屋旁的那个土坎上向母亲她们招手了,我们便一起回去。我看见垂头尾随我身后的小老婆,脸上红彤彤的,我还听见了她那个“咚咚”狂跳的心声,她的呼吸也愈加急促起来。跟在她后面的母亲和兄弟都一个劲地给她打气:“你不要想上想下,我们都按传统办了的,你现在已是我们这个家的一员了,以后你大老婆她们还得靠你来养活呢。”
      我也回头对小老婆开导道:“还是那句话,她大脑里是有些问题的,难免出现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时候,如果她说出些不中听的话,你就别计较,千万别把它放在心上。”
      走近家了,我听到弟媳还在这样开导大老婆:“见了小老婆后,千万不要说出伤害人的话啊!”
      “嗨,还---还用你们一一来教我吗?我---我可是祖父有名气的后代,难---难道还不会想吗?”
      听到大老婆这番话,我真恨不得立即跑去拥抱我开明大度的大老婆,我悬着的心开始慢慢回落了。我看见身后的小老婆和母亲她们也暗自松了口气。
      走进我们的小屋。大老婆一脸矜持地目视外边坐在火塘右边称为“你莫得觉”的主人坐位,小老婆羞怯地垂头正襟危坐在火塘左边称为“甘胀”的客人位子上,我小心坐在火塘上边称为“甘老果”的中心位置上。我知道,我必须得注意好分寸,在两个大小老婆间保持同等的距离。不然,离大老婆近了小老婆会伤心,挨小老婆近了大老婆会发怒,连话也不能对一个多说一句的。我不愿因我的不公平而引起内讧,更不愿伤害某一个老婆。
母亲兴奋地张罗着,让小儿媳去推磨喊小儿子去拉羊子请毕摩来转脑壳。屋里很多时候都是留下我们三人难堪地枯坐着。望着大老婆那个憔悴的面容,我真想去爱抚一下她,可要当着小老婆的面我又有些羞怯;看见小老婆那个难受的样子,我多想去宽慰一下她,然在大老婆眼前我缺了这个勇气。我只有在心里愈加地同情我的两个老婆,也只有在心里加倍地向大小两个老婆分别表达我想向她俩表达的情感。火塘边上的空气异常地沉闷,窒息,为了打破这种僵局我努力无话找话说。我抬头望着火塘上方的屋顶,做出一付十分惊讶的模样说道:“呀,这上面的烟灰怎么就结了这么多?”
      可是,我的两个大小老婆谁也没有搭理我。我猜想大老婆是气恼,小老婆是胆怯才不接我话的。我还是不灰心气馁,低头看着面前的火塘继续找话说:“啊,这火塘里的灰烬也不少了呀!”但是我的两个老婆仍是保持原状。我也自觉尴尬,找不到话了,只好又枯坐着。不是抬头望着屋顶就是低头看着火塘,就是不敢多看一眼某个老婆。
      弟媳推来了荞面,兄弟也拉来了一只羊子,请来了毕摩和邻居男主人来帮忙。
      暮色四合了。鸟归巢畜归圈人回家。我们家给小老婆做的入家进屋做主妇的仪式也要开始了。
      毕摩让兄弟和邻居男主人找来特定的草,树桠,编好套羊脖的线圈,削好三色的三根赶羊棒,烧红一个石头甩进木瓢里的清水里,“咝咝”地冒着气,避开外屋人,把我小屋里的每个角落,再在我、大老婆、小老婆周围转上一圈,让它驱出遗留在屋角或依附在我们人身上的脏东西。然后,在门口外边烧起一股青烟。把羊子抱在青烟上转了一圈,也让烟火驱逐掉羊子身上的不洁东西。屋里屋外所有不洁的东西都如此被赶走后,要开始转脑壳了。
      正紫红着脸和屋里别人吃力地说得没完的大老婆,突然间改变话题,做出一付欲笑未笑的嘲讽模样,对正忙着的邻居男主人说:“你---你们等着看,过---过一会儿就会有可笑的事了。”
      我心里一沉,愣了她一眼。我看见母亲她们的脸也骤然变色了,都现出担忧的神色来。邻居男主人也有些慌恐地望了我们一眼后,对大老婆搪塞道:“怎么会有可笑的事。”过后就不敢再接她的话了。
      毕摩叫我们坐在门口上转脑壳了。大老婆听后,慌忙从火塘边滚爬而去,第一个抢先坐在门口上。我明白她的心思,我们彝家婚后的这种用羊子转夫妻脑壳,是意为夫妻间从此以后命就相伴相随从不分离,用在头上转脑壳后杀掉的羊子,代替日后要降临到夫妻俩头上的各种灾难,从此大吉大利。我知道大老婆如此来不及用拐杖急着最先抢去坐,是怕落在小老婆后面,让小老婆独享这一切。她要占有属于她的那一份,如果可能,还要多占一点该属小老婆的那一份。
      我坐前头,大老婆几乎是抱着我坐在我后边,小老婆垂头怯怯地龟缩在后面。按传统规矩,孩子们也是依大小坐后面的。两个儿子还在学校,只好用他们换留在屋里的衣裤代替,让我抱着他们的衣裤。兄弟抱起羊子,邻居男主人拿起草绳和三根三色赶羊棍,分别在我们头上往内转了九圈往外转了七圈,用他们手里的东西在我们身上轻触了一下,在我身上多触了两下属于两个儿子的,然后,我们三人又站到门外,兄弟和邻居男人就张开羊的四肢高抬在门口上,我们三人就从羊肚皮下钻进屋来,回坐在火塘边上各自的位置上。兄弟他们才把羊杀死,把草绳套在羊脖子上。绳尾顺羊头朝外,三截三色赶羊棍用棍头蘸了血后头朝下放在羊身上。毕摩便坐在上边开始闭目诵经了:“呵哟——祈求祖灵保佑,马海克巴惹吃到哪里,喝到哪里,走到哪里,住到哪里,都人身安全,牲畜发展。祈求祖灵保佑,阿芝吃到哪里,喝到哪里,走到哪里,住到哪里,都人身安全,牲畜发展------”
      毕摩停下来问清了小老婆的名字,正要为小老婆诵唱那段祈祷经文时,大老婆便故意做出一付忍俊不住的样子笑了起来。小老婆愈加红脸垂头了。屋里人都相互惶恐地对视一眼后,又充耳不闻低头做自己的事。母亲倒是气得扭头噘嘴。我用眼神怒瞪了大老婆一阵后,大老婆的故意捣蛋才有点收敛。但我看出了屋里每个人的神经都是绷着的,好像都感受到了火塘边上随时都会引爆的巨形炸弹,都在努力找轻松愉快的话题尽力冲淡室内的紧张空气。看着在大老婆的嚣张气焰下小老婆的委屈样子,我的心里在替小老婆难受。我怎么就让如此纯朴无邪的一位少女来受这份罪?我又深深地理解和同情我的大老婆。爱情都是自私的,原本属于自己的宝贵东西却让别人来分占,心里能好受么?况且,她已瘫成这样了,不可能不产生一些自卑心理,明白别人都鄙视她,为了防止和消除这种鄙视,她不能不做出一些愈加失常和做作的言行?我可怜大老婆。我明白,从此以后我就成了两扇石磨下的一颗荞粒了。
弟媳把从锅里捞出来的荞粑劈成小块装进几个木盆里,兄弟也捞出锅里的羊肉坨坨,在簸箕里撒上盐后分装进几个木盆里,邻居男主人也帮着舀好了几盆汤,准备要吃饭了,按传统规矩小老婆得给大老婆敬酒端饭。小老婆在母亲她们的指导,在我眼神的鼓励下,终于勇敢站起来,满脸彤红,恭恭敬敬地把手中的酒敬向大老婆:“阿芝,从现在起您是大姐我是妹妹,我今日给你敬上这杯酒赔罪后,就请大姐原谅我不对的地方,我俩以后是最亲的姐妹,是一家人了。您身体不好,我来照顾您,替您撑起这个家,以后您做大姐的就多指导我搞好这个家庭,让我们每个人都能过上好日子,来支持孩子读书,支持我俩的男人做好他想做的事。”
      大老婆接过酒后,冷不防一头泼在了小老婆的脸上,尖声大骂起来了:“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小女人,天下你再已找---找不到另外一个男人了吗?竟来抢我---我的男人。”说着挣扎着要爬起来扑向小老婆。小老婆撕心裂肺地哭叫起来。痛得她倒地用手背使劲揉眼睛。大老婆吞吞吐吐话不成句地继续尖声辱骂着,还抓起身边的拐杖要砸向小老婆。我半空挡住了那拐杖,顺手给了大老婆一巴掌。大老婆便扑向我,兄弟他们就来劝拉,屋里乱成了一团。羊肉羊汤荞粑成了脚下的泥浆。弟媳她们忙用水冲洗了小老婆的眼睛。
      小老婆也忍不住回嘴了:“我难道是自己私奔来的吗?我也是由叔伯弟兄们作主,合规合矩地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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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楼  发表于: 2013-02-21   
小老婆被弟媳扶到了兄弟家里,还是哭泣不止。我和母亲把大老婆按在我家里,她仍是骂个不停,请来的毕摩和邻居男主人他们对这种无法收拾的场面摇头苦笑一阵后无奈而归了。
      大老婆在捡世上最肮脏最下流无耻的话骂着,那话无法再让我在母亲身边呆下去了。我痛骂了一顿大老婆后拂袖而去,来到兄弟家宽劝小老婆。
     我痛不欲生,深深谴责自己为何竟要作这种孽,竟让如此活蹦乱跳的清纯少女跟着我来无故受这番污辱遭这等伤害,为小老婆喊冤叫屈她对大老婆的那片诚意。我实在愧对小老婆,实在愧对远隔千山万水把宠爱的小女儿交给我的那位善良的第二老丈母,实在愧对待我礼让三分的小老婆哥和姐们。
     我总算宽住了小老婆。大老婆那边似乎也骂累了,骂声已开始下降了。过一会儿,母亲便摇头叹息着来到小儿子家。
     一家人都在谴责大老婆,母亲又抱怨说自己家怎么会遇上这么个女人,又谴责我以前就不该娶她为妻。一家人都对大老婆恨之入骨了。我更气恨她。可每遇到别人在憎恨,嘲讽或说大老婆坏话时,我的心里就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起来,不管先前对她有多恨,这时候便开始又慢慢同情起她来,心中对她的恨也渐渐减少了。
     夜色渐深了。夜风在室外开始狂呼怒吼起来了。大老婆的骂声却渐渐有气无力下去。我心里凉凉的。我们其它的人都集中在兄弟家里,丢下大老婆一人在自己屋里任意骂着。兄弟气愤地说,为了惩罚她,叫我今晚上就不要理她了。母亲认为这样更不妥,不理她了她就不知要闹出什么事的。我坐了一阵后对小老婆说:“今晚上你就自己一人睡这里,我过去劝劝她。”
      大老婆蓬头垢面坐在灰烬铺地的火塘边上,唾星四溅地骂着。见我进屋来,她的骂声又高起来了。我没有理睬她,我把狼藉一片的室内收拾好后,重新弄净铺好床,才劝大老婆上床睡觉。我说:“你不该这样对待人家,人家并不是没有嫁处,人家是经过你的同意后才合规合矩地被我娶来的,是同情我们家才嫁到我们家来的。嫁来后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们的儿子都很好,是诚心来照顾我们的,你这样对待人家,人家就会伤心,日后就不会好好地照顾你的。”
      “你----你这个没良心的人,你小---小老婆刚娶来就开始这样不---不知羞地偏向她护着她了。”大老婆却得寸进尺了,“我---我不用她来照顾我,我有男人,我有---有弟妹照顾,我要她给我滚得离我远远的。”
      我忙捂住大老婆的嘴:“你千万不要这样乱说。”强行把大老婆抱上床。
      大老婆咬伤了我的手:“我---我就要让她给我滚到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去。”
     “既然你现在这样不能容纳她,为何当初就开这个口,你不接受她的话,我娶她来又为了什么?”
     “我---我不管,什么都不管,我就要她---她给我滚。”
      我忍住手上的伤痛,又捂住她的嘴,附在她耳边悄声宽哄她:“难道你忘了我以前给你说过的话吗?我娶她是为了什么,就是娶来给你做拐杖,当保姆的。只要你不再这样蛮横无礼,我就会让她给你洗衣做饭,端屎端尿的,我们都会听你的,你让我们该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挨你十天后才挨她五天或三天都成,都是你说了算。”
     大老婆搬开我的手,说:“挨---挨我十天后才能挨她一天,给---给我十回后才能给她一回。”
     “好!好!挨你睡十天后才去挨她睡一晚上,给你十回后才给她一回。”
     大老婆的气终于消下去了,便开始要求我履行诺言。她说,她不能让小老婆占了便宜。让自己去捡她的残汤剩水。我说,只要你听话不吵闹,我一定说到做到。
     于是,我翻身爬上了大老婆那堆骷髅似的躯体。不仅是高兴于大老婆眼下的不吵不闹,更是愧对于大老婆我另娶了小老婆,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意想不到地在大老婆的骷髅身躯上恢复了青春和活力,恢复了野性。我在上面狂轰滥炸,大老婆在下面鬼哭狼嚎。如此艰难地行程到半路时,从大老婆胯间散发出来的刺鼻臭气让我突然间泄了气,不管再怎么努力,小家伙就是不肯前进了,拼命往后退缩。大老婆却大喊加油,我只好用脑海里一些挂历上明星们丰满性感的双腿作为驱动力,才艰难地走完剩下的路程。我累瘫在一旁,那股臭气更让我异常难受,大老婆却像烟鬼过足了烟瘾般醉躺在我身边。没过多久,大老婆的烟瘾又犯了,又强行要求我再来。我说她是不是存心在今晚上就把我累死,她说她就是舍不得留下一点点给小老婆,我说不管是对你还是对小老婆,我都不行了,已力不从心了。大老婆警告我说如果不是这样,对小老婆是行的话,她可饶不了我。我对她赌咒发誓后,她才心满意足地沉沉睡去了。
     我却失眠了。我满足了大老婆,搂抱着大老婆睡,心里却惦记着睡在兄弟家火塘边上的小老婆。在她自己家里时是母亲用手臂枕着她睡,嫁过来后是我用手臂枕搂着她睡,她已习惯了这种睡觉方式,今晚却独自一人枕着毡子冷清地睡在一边,她能睡得着吗?刚才又遭受了这么大的侮辱和伤害,她心灵上的伤口可能还在滴血呢,说不定正蜷缩在被子里偷偷流泪,此刻她正需要安慰啊!特别是更需要我的安慰。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来到这举目无亲的异地他乡,我就是她唯一的慰藉。可是,我却丢开她,让她孤独冷清地睡在别人家的火塘边上,我却搂着大老婆睡。而且,在她正痛苦的时候,为了讨好大老婆我还和大老婆做了一回爱。我的心在隐隐作痛,在为小老婆流血,我必须得想法去安慰一下我的小老婆。
     我摇了摇怀里正睡着的大老婆,见她没有反应,便轻轻从她脖颈下抽回我的手臂,从我脖上拿开她的手,蹑手蹑脚下床出了门。
     室外,一片惨淡的月光涂抹在静谧的山寨,劳累了上半夜的夜风横躺在寨边的山脚下喘着粗气。
     我在门外站着,静听了大老婆这方确实没有反应后,才轻手轻脚来到兄弟家门口,竖耳探听室内的动静,特别要探清弟媳是否睡着了。室内传来了兄弟两口子响亮的鼾声,我急忙想推开门进去,可突然间想起了往日一动这门,这门就发出很响的声音,我必须得想办法消除这门的响声,不然,扰醒了弟媳她们,让她们知道了我的脸还放哪里。站着想了一阵办法后,觉得只能用水浸润门枢才不会有声响,可这室外上哪里去找水,离水井又很远,看来只好用尿来代替了。朝门枢上直接撒泡尿又觉得不雅,便找来一块破布撒在上面,再用手把破布上的尿捏在门枢里,试着一点点地推开门。可容进身了,我侧身轻轻进了屋,我狂跳的心终于平缓下来了,但总有种去犯罪的感觉。借着从壁缝里漏进来的月光,我悄悄摸向了火塘边的小老婆。
     小老婆果然还在暗自哭泣着,看样子没有料到我的到来,一碰上我便惊叫起来。我忙捂住她的嘴附耳告诉她是我,她才一头扑进我怀里搂抱着我愈加委屈地哭泣起来了。我忙用被子裹住我们的头部,遮盖住小老婆的哭声。小老婆边哭边掐打着我,抱怨我说好了大老婆不骂她的,现在怎么就打骂她了。我替大老婆向她赔罪,用甜言蜜语宽哄她。小老婆紧紧地搂抱着我,要我从此以后不要再离开她了,我满口答应了她。为了弥补我的罪过,我主动给了小老婆一次爱。瘫倒在小老婆身边时,我明白,再如此下去,我的小命是不会太长的。但我不能顾此失彼,更不能不履行我男人的职责。
     我搂抱着小老婆而睡,轻轻抚摸着她那个娇弱的身躯,宽哄她快快入睡,心儿却又回到了大老婆身上。我们都全集中睡在一屋里,丢下大老婆一人孤立立地独自睡一屋,一定会冷的。她会不会把我刚离开她时好好地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蹬掉,凉着怎么办?而且,冷醒过来发觉我不在身边了,她一定会大吵大闹起来的。我的心儿不由狂跳起来。终于等到小老婆安然入睡了,又试探她几次都睡得很香沉后,我又轻轻从她脖颈下抽回手,猫过险境般离开小老婆来到屋外。
     站在室外凛冽的夜风里,我仰头望着惨白的月亮和稀落的星星,哀叹不已,我顾影悲怜自己如此在大小老婆间的奔波,我真想对母亲她们大喊一声:“阿嫫呀!你们逼我娶小老婆想是为我好,可实际上是害我不浅啊!”我感觉到了脸上两根冰凉的东西在朝下爬行蠕动。
     恍惚听见我小屋里有响声了,我才回过神来心里一惊,忙轻脚跑到屋下解开裤子蹲下来。大老婆果然在屋里喊起来了。
     “你喊什么,我在解手。”我尽力压低声音吼道。
     “你真---真的是在屙屎吗?”
     “你说我不在屙屎难道是在吃屎吗?”说着我忙做出挣气的样子在叫着,又用嘴唇压在手臂上使劲儿吹气,“啵,啵”地弄出像屁样的响声来。
    “我---我来看你是不是在屙屎。”
     我忙提起裤子,故意不系腰带,回屋把大老婆按回床上睡下。
     大老婆却愈加不依了:“你---你肯定是去找你小老婆了,你说---说挨我睡十晚上才挨她睡一晚上,怎---怎么一晚上就离不得她了?你---你说你不行了,怎么就有能力去找你小老婆,对你的小老婆就行了?”大老婆又抓又咬起来。
     “好,好,我要对她行,也要对你行。”我一手堵住她的嘴,又爬上去重重地压在她那堆扎人的排骨上,另一只手就使劲在她下面的臭洞捅……流出来的臭水弄湿了我的手,熏昏了我的头。我真不敢想象,这个枯涸、萎缩了近十年的臭洞,在家人开始商谈给我娶小老婆时起,便一反常态地慢慢松驰流水了。我想这可能是人性的自私和嫉妒改变了人的一些生理功能。
      鸡一叫,我便慌忙爬起来。大老婆怒声责问道:“你---你又想去找你小老婆了?”
     “我要去屙屎,我在拉肚子。”
     我来到大老婆和小老婆都能听得见我声音的猪圈旁边,亮开屁股蹲在那里用劲挣气,不时高声咳嗽。我知道,两个屋里的人都被鸡叫醒了,大老婆和小老婆都听见我在屋外的咳嗽声。但大老婆还是骂声不绝,说我一晚上都舍不得小老婆。捱到天已大亮,兄弟家已烧起了火时,我已经冻得几乎成冰棍。我又故意高声咳嗽了一阵后,才厚起脸皮走进兄弟家去烤火取暖。一进屋,我有意大声地说:“昨晚上我拉了一晚上的肚子。”我看见小老婆坐在火塘边低头不语。
      大老婆坐在她屋里继续大骂,叫我带上小老婆远远地滚开。母亲对我叹息道:“看样子,你们还是回单位吧。”
     “可……”我欲言又止。刚来时我都已和小老婆说好了,进屋入室后小老婆就开始操持这个家。
     我用眼神把母亲暗示到屋外,对母亲说:“家里缺少人手,我屋里正缺个家庭主妇,我才同意娶的这个小老婆。现在娶来了,不让她在家里帮忙,不操持我这个家,却喊我把她白养在单位上,那我娶她来还有什么用?多一个人吃闲饭就多花钱,我有这个经济能力吗?”
      “可阿依,让你小老婆不暂时回你单位上住着还有其它的什么法?留在你大老婆身边的话,你大老婆不知会闹出什么事的。”母亲也无奈了,“先避开你大老婆一段时间吧,避她一段日子后我们再继续劝说她,如果劝说通了你就把小老婆带回来料理家务,实在劝说不通你就只有把小老婆留在单位上成个家算了,看看以后你能不能给她找点事做。只要你小老婆对你好,不让我们牵挂你,家里再缺少人手,再苦再累,我们都会撑着的。你屋里也不用担心,我不病不痛的话会继续料理好它的。到时候,你抽空随时回大老婆那里走动一下,宽宽她就行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匆匆吃过早饭后,母亲她们就催我们回去了。我带着小老婆走到家对面时,大老婆坐在门口吼骂得几乎要断气了:“你---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女人,世---世上你找不到别---别的男人的东西了,就来捡我用过的东西,你---你不羞耻吗?算你们命大,在嫁来的路---路上没把你们咒死,我娘---娘家人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你们的,还会---会请更好的毕摩来诅咒你们,直到把---把你咒死。”
     我心里一惊,在娶小老婆回来的路上,接连出了那么多不顺的事后,小老婆的哥们总是说有人在诅咒我们了,当时我还以为是他们的一种胡猜乱想,可现在从大老婆那张封不住的嘴里听出,她娘家人果然是请毕摩诅咒过我们了。我担心大老婆的这话让小老婆听见了两方娘家人为此结仇,故意大声给小老婆无话找话说。小老婆却叫我不要说话,听大老婆在骂些什么。我劝小老婆不要去听,听了只会气死人的,劝小老婆不要和大老婆一般见识。小老婆却对我摇头道:“她都那样对待我,从此我不想再回到她身边来了。”
     “她的话是哪个也不把它当话听的,你就看在我面上不要和她计较了。”我一路不停地劝着,回了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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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四章  回娘家
      只有暂时在单位上安个家了。
奔波了几天后,我向单位要来了二楼上的一个套间房。又忙了一天,把里面的垃圾清理出去,洗涮出来后,我和小老婆就从四楼的单间搬进去,再找来几件家具摆设其间。小老婆激动地说,这下房子宽敞又有家具,终于像个家了。小老婆和我熟悉后,经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我说,原想你干了十多年的工作,肯定有不少的家具,刚到的那晚上看见室内并不多的东西时,还以为你把家具藏在别的房间呢,没想到原来就是那几样东西。小老婆不解地问我干了这么久的工作,领了那么多的工资,都用到哪里去了,在农村的那个家也不像家,在单位上什么也没有。
      是的,领了那么多的工资,我却并未奢侈地用过一分钱。除了抚养儿子,照顾弟妹,赡养母亲外,其余的钱都用在了给大老婆冶病上。这十多年来,我虽知这是一种遗传病,不是可以轻易能医治的,然我从未放弃过一线希望,不管是广告里的科研成果还是民间偏方,只要听说对治疗大老婆的病有益外的,我都借钱耗资也要把药弄来试验的,为此负债不少。不管在农村的家还是单位上我的宿舍都一贫如洗。望着眼下小老婆那个激动的模样,我惭愧不已,我真恨不得弄些豪华家具来把房间摆设好,让小老婆乐过没完。
      晚上,我拿出了避孕套。小老婆好奇地问是什么东西,我告诉她这东西的用途和我的打算时,小老婆却往床头上一缩,左手反举在脸旁,不住摇晃道:“不,不要戴它,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寨里有哪个男人对自己老婆戴这种东西的,戴了它一定会不吉利的。”我像待小孩子样对宽哄,劝导她,说戴这个东西才吉利,不然,就会怀上孩子的。
      小老婆却不满地反问我:“你娶我做老婆,难道就不打算让我有自己的孩子吗?”
      我告诉他,我打算有我们的孩子,但不是眼下这种白手起家的时候,眼下你太小,我们又太穷,本来我们自己就泥菩萨过河了,再添个孩子就雪上加霜了。再说,在法律上也还没有过关的,再等你长大,我们也有一定的经济实力,又办有有关的法律手续了才要孩子。可小老婆就是不依,仍坚持自己的意思。我没料到小老婆娇弱的身躯里竟藏着如此固执的个性。我知道,我的母亲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那天临回家前,就把小老婆喊到一边耳语了许久。我无法说服小老婆,不管我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言,小老婆就是嘻嘻笑着不听。我又有种秀才遇见兵的感觉,我叹息没读过书的人,有时候最浅显明见的知识和道理也让他无法相信和接受。我感到无可奈何,这让我想起了肖英说的那句话:“你和你们山寨同胞文化差异那么大,怎么能共同生活在一起啊!”
      想起肖英的话,我又想起了肖英,从老家侍服完父亲回来后,得知我娶了个小老婆,肖英一下苍老了许多。那天,她找到我流泪话别,祝我幸福快乐后,走了,带着一颗破碎、失望的心,主动下岗回老家接管她母亲的那个小企业去了。我至今对她怀有深深的思念和歉意,我永远铭记和感激她如此一位成熟、高雅、漂亮的女性对我这位贫穷落魂的山寨文人的一片痴情。眼下,想起我的大老婆,面对我的小老婆,我不能再存有对肖英的那份眷恋了。
在会不会怀孕这事上,小老婆倒头来反劝我不必担心,说她不会怀上的。听她母亲她们老人说过,年龄小刚来两三次月经的是不会轻易怀上的。她才来第二次,肯定不会怀上。我将信将疑地又把避孕套放回原处。第二天,趁我不注意小老婆就把所有的避孕套全吹成气球耍掉了。
      回单位有八九天了,我开始有些控制不住地心不在焉起来。我不知道母亲她们把大老婆劝住没有。大老婆是否还在生气,会不会生出别的什么事来。我禁不住不时唉声叹气起来。小老婆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劝我回去看看,住一晚上才回来。我千恩万谢小老婆的善良仁慈和宽宏大量,把饭菜给她弄好后,趁轮休,下午便匆匆回去了。
      到家后,才知道大老婆并未在家,头天早饭后她又拄着拐杖回娘家去了。我气恨自己来晚了一天。母亲却劝慰我:“你放心,你大老婆我们会劝住她,会好好地侍服她的,她只是想回娘家玩耍我们才把她送到半路的,不会有什么事。倒是该把你的小老婆带好,人家还小,又才嫁出来,会想家的。”母亲抱怨我不该把小老婆一人丢在举目无亲的汉人堆里寂寞着,逼我立即赶回去。在返回的路上,心里牵挂小老婆,一面加快了脚步,一面又责备自己应该提前几天回来的,那样就可以实实在在地安慰一下大老婆了。现在和大老婆间的吵闹已根本不同过去了,那时候吵闹得再凶她的心中也没有什么疙瘩,如今我娶来了小老婆,在她心灵上便插上了一把刀,我和她之间的一点风吹草动都会碰着那把刀,会触痛和加深她心灵上的伤口的。
      赶到单位时,夜色已浓了,家属楼上的户户窗口都飘荡出阵阵歌声,窗子的玻璃上不断映现出各种电视镜头,唯有我的宿舍里却静悄悄的亮着灯,门窗紧闭。我敲开了门,泪流满面的小老婆一头扑进了我怀里。她说她一人在宿舍里太害怕了。我轻轻把她抱回床上宽哄她,小老婆终于让我宽哄住了,破涕为笑,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对我的意外突然回来十分高兴。问我为什么不在家里住一晚上,这么快就回来。我说我放心不下她,她笑得更甜了,说我是拿好话宽她,实际上是和我大老婆吵闹了。我给她说,大老婆都不在家,我怎么和她吵闹。
      小老婆听后似乎恍然大悟了:“啊,原来是你大老婆不在家,你才这么快就回来的。”
      我争辩道:“这和我大老婆在不在家有什么关系,即使大老婆在家我也会连夜赶回来的。”
      小老婆又甜甜地灿笑着用小手打我,说我又用好话来宽哄她了。但小老婆仍是高兴极了,兴奋地给我讲我走后,她就害怕那些汉人来给她说听不懂的汉话,就躲开他们独自在一旁玩耍。玩耍够后再望着家乡呆望一阵,天黑后就悄悄回了宿舍,随便吃了几口饭,洗脸洗脚后便上床蒙头就睡。可怎么也睡不着,就爬起来用被子裹紧身子倚望在床头上,望着望着,眼泪水便不由自主地下来了。
      我恨不得煽自己两个耳光,仅为大老婆而把隔山隔水远嫁来的稚嫩的小老婆一人丢在这个人地生疏的地方担惊受怕,闭门哭泣。
      我安慰道:“好了,这下我回来后,你就不用害怕了。”
      泪迹未干的小老婆又开始向我撒娇起来:“我太想家了,我们该回娘家了。”
      是的,我们是早该回娘家了。按我们的古老传统,婚后的七天或九天就该回娘家的。可因为我家里有忙不完的事,又丢不下大老婆,手上又没有现钱才拖了一个多月。小老婆的娘家人肯定是望穿了双眼,寨子里的人肯定又在说我不懂传统规矩,也会说小老婆不知羞耻没有良心。
      “我再给你说一遍啊。”小老婆竖起右手食指噘嘴点头指着我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彝家是砍不烂九个菜板是娶不来一个老婆的。你是没有给我办婚礼,也没有给送亲钱,连聘金都还没有给完就把我娶来的,我和我家里人不顾别人的反对和嘲笑,一切都依了你,算是很对得起你了,你已是欠了我们很大的情了。这第一次回娘家,别人都会睁大眼睛观望着的,你不多买些东西回去怎么对得起我家人,我的脸又放哪里?”这是不用小老婆提醒的。我也正在为之焦心和忙碌着。
      四天后该我轮休了,我借足了钱,终于启程回娘家了。
      下午,我们坐出租车到了小老婆她们那个乡镇上。下车后,小老婆在附近的亲戚家借来两匹马,我就啤酒、白酒、鸡蛋、米、面、茶、糖果等买了三百多元的东西,两匹马沉沉地驮着爬山。天擦黑时才走进小老婆娘家那个山寨。无聊的寨民们都集中在寨中的木栅栏间闲聊着,见了我们后并没有我所预料的热情和羡慕,反遭冷落和鄙视。当人群中的小老婆二哥邀请寨民们随我们去喝酒时,寨民们都不屑地摇头避开了。
      第二老丈母倒是抑制不住的高兴,吩咐儿子挑出家里最大最肥的乳猪来杀。这一晚上除了小老婆娘家人和几位聋哑邻居外,寨里就没再来一人吃肉喝酒了,连小老婆大伯父和小叔父都没有来。尽管小老婆的三个哥在尽力地撑着场面,然场面却有些冷清和尴尬。小老婆的大哥终于忍不住骂起来了:“他们那些只图吃喝的人,一有白吃白喝的就不请也自己来了,遇到需要出钱的时候就连喊都喊不来了。”
  按我们古老的规矩,新娘回娘家时,给新娘送过亲分得送亲钱的寨里寨外本族外族人,都主动来吃肉喝酒,然后,你五元我十元地回赠新娘新郎称为“卡把”的奖金。可小老婆她们这个寨里人就因为我没有办婚礼,连六七个送亲人也在半路上把他们赶回来,严重地违规违俗了,所以,对我恨之入骨了,不说是来吃肉喝酒赠“卡把”,连躲我也唯恐躲之不及了。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是得罪了这个古朴好客的小山寨,得罪了那些热情的寨民们。
我倒高兴邻居们来得少。如果来的人多了,在众目睽睽下想起自己已是两个儿子的父亲,与小老婆年龄相差二十岁,我就羞愧难当。来的人少我就多少好受些。只是,如此一来小老婆娘家人就觉得是损了他们一家人的脸面而气愤不已。我很惭愧,我知道小老婆一家原想是凭借我给他们增些脸面的,结果反让他们脸面无光名誉受损,得罪了族人和邻居。刚才我刚在火塘边落座,从小老婆和她母亲的低声交谈中,我听到小老婆被我带走后家里闹的纠纷。就因为不要求隆隆重重地办婚礼,不浩浩荡荡地送过门,不要成千元的送亲钱,连聘金都还没有付完就这样不彝不汉地把姑娘让我带走,让他们整个家族的名誉受损,小老婆的大伯父就不顾忌讳,把火钳摔砸在我第二老丈母面前狠狠地把第二老丈母骂了一顿。其他所有听说了我和小老婆婚事的人,都对这种从未听说过的荒唐的娶嫁形式至今还讥笑不完。我惭愧自己给这房善良的人家招来了这么多的非议和仇敌,我清楚,如果不是第二老丈母一家人,特别是魁梧健壮的小老婆的三个哥偏向我护着我,他们的族人甚至寨里人们不知道会对我说出什么做出什么的。我满含歉意地劝说:“你们不要在为别人不来喝酒不来送“卡把”生气、结仇了,按传统规矩讲倒是应该生我的气,我没有办婚礼没让他们去送亲,是我欠着他们的呢?”
      “你欠他们的是一回事,他们欠我们的又是一回事。”小老婆大哥还是愤愤不平,“他们的姑娘出嫁后回娘家来,我们三兄弟都是主动去喝酒送‘卡把’的,这下,他们就为不办婚礼不送亲这件事,把我们三兄弟以前所做的恩情全丢掉了。好,我小妹回娘家时他们不来喝酒,以后他们家姑娘出嫁后回娘家来,我们三兄弟也不去喝酒了。”
      三兄弟都赌气说,他们即使便卖完所有的家产也一定给我和小老婆足够的“卡把”,让族里人和寨里的左邻右舍们知道,他们不来喝酒送“卡把”,他三兄弟也同样有能力回赠小妹家回娘家的“卡把”钱的。我劝他们:“我都还没有给足你们钱,还欠着你们家的聘金,都已让我不好意思了,你们还张罗给我们什么“卡把”钱啊!”
      “不,这不同。”小老婆大哥回驳我,“‘了结问题的钱是一时的钱,姑娘的聘金是一辈子的钱’,聘金是可以欠着慢慢找来给,或者是在兄弟娶老婆的时候也可补上。我小弟还没有娶老婆,你们还有机会给的,但‘卡把’钱是不能不按时给的,这可是传统规矩。”
“我都不要规矩不讲规矩了,你们也不要去兴什么规矩吧!”
      小老婆大哥却摇头笑道:“这不成啊,别人都在讲究规矩唯独你一人不讲规矩时,别人就以为你是个怪物而看不起你,会抛弃孤独你的。”
      “只要一人带头不去讲那些无用的规矩,别人也会慢慢地跟着不讲起来的,到最后人人都不讲那些太陈旧无用的传统规矩了,我们也就活得自然轻松了。”
      “阿依,传统规矩是不能不讲的,那是我们的祖先们总结了一定的经验后才流传下来的,不讲究传统规矩,祖先的灵魂就会不高兴,就会惩罚后代,不讲究的人就会不吉利的。”第二老丈母惶然对我说道。
      小老婆大哥叹气道:“我也在外面跑过一些地方了,知道人家城里的汉人是不讲究什么规矩的,只有我们彝族地区,只要有我们这样的山寨,有我阿嫫这样的老人活着,是无法不讲传统规矩的。”
      小老婆的哥姐和几位邻居吃肉喝过酒后,就对唱山歌,玩乐到深夜了才准备睡觉。他们在火塘左边的篱席上给我和小老婆铺好了毡子,我却用眼神暗示小老婆要她跟着她母亲睡,让我独自一人轻松睡那里。在别人见不着的时候,我可以对小老婆亲热无比,甚至像待小孩子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可在别人面前我就没有这个勇气。那个让我羞愧的阴影像幽灵般时刻尾随着我,控制着我,在有人的地方便张开大嘴吞噬咀嚼着我。回娘家后,我尽力躲避着小老婆对我的亲热举动。可夜里没睡多久,小老婆却离开她母亲来挨我睡在火塘边了。小老婆告诉我她母亲担心我独自一人睡会寂寞和想家,强行让她来挨我睡。
      第二老丈母是个善良仁慈的老人,在她身上我看见的是我的母亲。我真惊讶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四十多岁守寡,严守妇道,善良,有几分胆怯和软弱,却又是生活的强者,不轻易伤害别人,可以忍让别人来伤害自己,却不能容忍伤害自己的孩子,顽强地把七个孤儿抚养成人,严格看管和教育子女,对男盗女娼的行为深恶痛绝,守旧迷信,就连坐相都相似。母亲从未面对女婿而坐,而是远远地退坐在火塘的最后边,把手掌举放在屈回的双膝上,遮挡住火光,让面部罩在手掌的影里,双脚整齐地藏放在裙子下。第二老丈母的坐相也是如此,这是我们古老山寨最规矩妇人的传统坐相。尽管才接触不久,还没有对她表示过什么,但在心底我已深深地尊敬我的这位第二个老丈母了。
      夜里,我再次提醒小老婆,要她白天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过份亲热我。小老婆却嗔气道:“我不。”反搂得我更紧了。
      第二天起来后我出去解手。寨子里家家户户的屋顶上都炊烟袅袅,人们都在寨子间来回走动了。我看见第二老丈母家的房前屋后排列着不少的大便,有螺旋式的,有千层饼式的,面上都有个尖尖的顶,面前是一条小水沟,周围浸湿着一大滩地。我发现了其中自己的那一堆。别的面上都压着竹条或柴棍,唯有我的那堆上面是卫生纸,在其间显得异常显眼,让人一望而知便是我的。我不寒而栗。半夜起来解便漆黑一片,又不熟悉地形,我感觉到自己已走出去很远了才蹲下来的,没想到竟是和别人的一起解在了屋旁。我环顾左右无人后,速迅撮来土灰把自己的那堆盖上,肚里又有些已爬行到肛门口上了,可寨子里没有厕所,附近也没有可遮挡身子的树木石头。我忍着盲目朝前走了几步,却碰见小老婆大哥,正蹲在我面前的木栅栏下,咬牙切齿青筋暴突面红耳赤地用劲解大便。见了我他似乎想站起来,可已来不及了,便继续蹲着对我傻笑。我却笑不起来,感觉亮开大屁股蹲在我眼前的并不是他,而是我。我落荒而逃,朝上边的一个小山头跑去,要跑过山头了,我不由回头一望,见寨里有不少的人在我后边观望、大笑。在山头那边解决了事情回到寨子后,人们都好奇地观望着我,小老婆过来小声带气抱怨我了:“解个手也要跑三天的路程,又让别人来讥笑我你的怪异行为了。”
      “我不跑那么远的地方去解能到哪里去解?”
      “你难道不会跟着别人在哪里解你就在哪里解?”
      “可大白天的,在房子旁边的木栅栏道上我解得出来吗?”
      这时候,小老婆大哥从母亲家里走出来,叫我们进屋吃饭了。见到他我心跳脸发烧,他倒是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样的自然。
      吃过早饭后,我叫小老婆她们去做该做的事,我要独自去看一看龙出土的那些地方,借故离开他们走出寨子。因为,我心里老是牵挂大老婆和儿子他们,一想起丢在家里的大老婆我就乐境生悲,可我又不愿让自己的心思去扫了小老婆一家人的兴。我原本已让他们失去不少了,不忍心再让他们失去应有的欢乐。然我又做不出强颜欢笑的虚伪表情来,只好借故走开了。
      天黑尽了,我才回到第二老丈母家里。原来他们一家人早已焦急地等着我回来,正准备派人去找我呢。因为,家里出了件很不吉利的事。
      白天,小老婆和寨里别的女人们坐在娘家院子里闲聊时,从天上掉下来的一颗鸟屎落在了小老婆的手指上,正聊着的人都给惊吓得面面相觑。第二老丈母她们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按风俗讲,这种事情不是本人出事就是亲戚死亡,小老婆她们就等着我及早回来做些该做的迷信,来消灾免祸。听说后,我心里也是忧忧的,我不由想起了家里的大老婆。
      第二老丈母家要用鸡来给我两口子消灾免祸逢凶化吉。我们两口子就坐在第二老丈母家火塘边的客人位置上,以支锅石头为界,我们坐着的这方暂时算我们的家。小老婆大哥就逮着鸡脚,把惊叫着的鸡在我全身上下拂动着,念着我的名字,说些祈福免灾之类的话,再接着念小老婆的名字说了同样话。过后,小老婆大哥停下来问我:“我看只把你两个儿子和你们念在一起算了,你大老婆是要死的人了就没必要和你们念在一起了吧。”
      我笑了笑说道:“还是念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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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楼  发表于: 2013-02-21   
小老婆的姐们便含笑讥讽我了:“你怎么就这样舍不得你大老婆呀。”
      第二老丈母却一脸认真地对我说道:“阿依,两个女人在同一个屋里转脑壳打鸡都是不吉利,对子孙后代不利的,你大老婆已是那样的人了,不可能再好了,活着时让她吃饱穿暖,死时好好地把她葬掉就行了,多为你的子孙后代,你的后半生着想,我看就没有必要把你大老婆和你们念在一起念经打鸡了吧。”
      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点头同意了,但心里是凉凉的,为我的大老婆难受。
      小老婆大哥接着只念了我两个儿子的名字不再念我大老婆的名字就把鸡打杀了。
      鸡肉煮熟后,小老婆大哥拿起鸡脑壳,先取出鸡舌,刮掉上面的肉,剩下一根软骨叉,我看见骨叉间的那一小点朝外弯成了圈,满屋人都脱口说外家有祸事了。我心里一惊。小老婆大哥又分开细看了两根软骨叉的末端后,肯定地说七天以后,我和小老婆就得一笔小财了。我心里暗笑,哪来的小财。接着小老婆大哥拔净了鸡脑壳上的皮肉,仔细端详着白花花的鸡脑壳头颅开始一一道来。
      盯着鸡脑壳颅骨上,我看不出个任何名堂的黑点点,小老婆大哥告诉说我们的新家里,墙上挂着的理成圈的绳子之类的一样东西是不洁的,还有烧有一个洞的一床被子也不洁了,正犯着我们的命,要把它们都拿到猪圈里放上七天以后用脚踩一踩才能拿回屋来。我一怔,墙上是挂有我捡回来的一圈电源线,我那床新被子也曾给两个儿子尿湿后想拿到电炉上烤干时却烧出了一个洞。母亲知道后,说被烧过的被子已不干净了,不能再盖了,喊我把它丢了。我却舍不得,仅把烧着的部分剪掉后继续盖用,没料到竟让并不知晓的小老婆大哥给猜中了。我早就听人说过,小老婆的这位大哥曾跟随一个毕摩学过看鸡脑壳,看得很准的。果然,他还猜中了其它许多东西,诸如家门朝什么方向开床放什么地方,祖上有什么人家里有什么鬼。但让他猜中的这些我都一晃便忘了。唯忘不了的是,他对着鸡脑壳鼻梁骨上的黑点说:“有人不吉利了。”又对着左眼眶上的一个黑点说,“有泪水。”我的心在慢慢收紧。第二老婆丈母她们更是惊恐不已的样子。最后,小老婆大哥指着那鸡脑壳颅骨上,牵着一条细血线的小黑点,肯定地说,“你后娘家有个手脚不便,得了风湿之类怪病的亲人吊颈死了。”
      第二老丈母她们听后,终于如释重负了。我却几乎瘫在那里。
      小老婆大哥还接着细祥地告诉我:“原来这家人是用鸡狗诅咒了我们这方的,想要你的小老婆出事,但我阿达的灵魂是时刻护着我们家每个孩子的,没有诅咒死你小老婆后,反害了他们自家人。”
      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不用说就是我的大老婆了。看到我娶来小老婆后,她实在接受不了就寻短见了。
      小老婆大哥要我们先吃个鸡臂肉,把臂骨拿给他看,他说他再仔细看看有无钱财,有多少钱财。我无心在吃鸡肉了,咬在嘴里的也哽在哪里嚼不动,是小老婆把鸡臂肉吃了把臂骨递给她大哥看。她大哥接过望着骨里一小坨一小坨的淤血,再次肯定地说七天左右我和小老婆定有五六百元的收入了。
      我已听不进小老婆大哥的话了,可能我现出了失魂落魄的样子,小老婆和她的姐们便取笑我在想大老婆,担心大老婆了。第二老丈母在一旁小声埋怨大儿子不该这样不遮不掩地告诉我实情,让我吃不香睡不着的。过后就来劝说我了:“阿依,如果真的是你大老婆出了什么事的话,你也能有什么法啊,‘要死的人拉不住,滚来的石头挡不了’,你心里也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听说你已照顾她整整十多年了,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也算是够有情意了。现在,只要不是让你们折磨、逼死的,我不是说硬心话,她真的死了倒是她本人不受苦你们不遭罪的好事呢。”
      第二老丈母这番善意的大实话,不知怎的竟让我有些不入耳起来。我已听不进别人的宽慰和劝导的话,眼前老是晃动着一个可怕的场面:
      大老婆的尸体草草收殓后摆放在屋檐下的寿架上。兄弟带上老婆孩子早已惊恐地躲避开了,留下母亲一人吓得瘫倒在火塘边上。两个儿子便伏在他们母亲的尸体上痛哭。听说大老婆死后成群结队赶来的大老婆娘家人,对大老婆的死谁也没有感到悲伤,倒是虚假的愤怒,他们大声辱骂着我们家的每个人,追问他们家的女子怎么就吊颈死了。找不到发泄虚假愤怒的对象了就对我年迈的母亲和幼小的儿子出气,狠心地打骂我儿子,恶毒地朝我母亲吐口水。他们杀掉了我们家所有的牲口,把我们家的粮食便卖了买来一桶桶的酒,几天几夜的大吃大喝大醉。要求我们家杀牛拿钱要以最高规格来给他们赔礼道歉,不然他们就说要烧掉我们两家的房子,要把我和小老婆找来活活地和他们家女子一起烧掉。母亲被这一阵势吓得奄奄一息了。大老婆的尸体已腐烂发臭了,也没人把她抬上山火化掉。
      原本说定了,我和小老婆路途遥远,又花路费,回趟娘家不容易,要多耍几天才回去的。这下,我却再也呆不下了,我恨不得长出翅膀立即飞回家。我决定明日就起程回家。小老婆便怨恨我了,说我只想着我的大老婆就不替她想一下,气都没有歇够就要走。我劝说眼下情况不同了。第二老丈母家人看到我执意要回家,也只好帮着我来劝小老婆了。他们全家人便忙着借钱来给我们做“卡把”,我强行把他们劝住了。最后,他们听我的,只象征性地给了十多元和传统的一条“女婿裤子”。
      这夜,小老婆已分了家的哥姐们都集中住到他们母亲家里,好在早上为我们送行。我彻夜失眠了。到下半夜,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叫醒了酣睡着的屋里人。小老婆大哥蜷睡在我对面的火塘边上,抹着惺忪的睡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才下半夜呀,怎么上路,太早了路上有鬼的,难道你忘了昨傍晚碰见的事?”
      昨傍晚我游转到我们的来路,正往第二老丈母家赶。我看见前面脖上挂着一个猴儿包的大妈正背着一背柴朝前走着。我想和她同路而行,加快了脚步。这位大妈却在前面的一个土坎上歇气。刚把柴搁放在土坎上,“呵欠”地出了口气,接着便“啵”地放出了一个响屁,我给怔在哪里。在我们彝家的传统规矩中,屁是最肮脏可耻的,千万不能在他人面前放出响屁的,不然,重者自寻短见轻者遭人遣责鄙视的,不说是大人,小孩也不准放响屁的。可眼前这位大妈却如此肆无忌惮地放响屁,我都为她不自在起来。站住不敢往前走了,我不愿让这位大妈难堪而出现别的什么意外。站了一会儿后,我才故意高声咳嗽了两声后走上前去。前面的大妈也背起柴起身上路了,我加快脚步追上她,可眼看就要追上的这位大妈却突然不见了。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眨了眨眼睛,仍是寻不见。难道是拐上了别的什么岔路或在什么地方躲藏起来了?可眼前是一个光秃秃无岔路也毫无可遮掩的一块斜坡地。我心里一凉浑身一颤,头发竖立起来,几乎小跑进了我第二老丈母家告诉所遇的奇事。他们告诉我在民改时期,寨里长有猴儿包的一位大妈曾背着柴跌死在那地方。我听后头皮发麻,呆在火塘边上。
      可眼下,心里惦记着大老婆和母亲她们,我连鬼也不怕了。我对小老婆大哥说没事的。匆匆吃过饭,鸡还没叫我就带上小老婆上路了。小老婆哥他们要送我们一程,让我谢拒了,我说只给足够的松明就行了。
      临行前,第二老丈母忧心忡忡地再次谆谆告诉我们:“如果是你的大老婆真的吊死了,你们就千万别回去,她们家的那种怪病是魔鬼在作怪,她们人死后那魔鬼就会附依上她最亲的人身上的。对她们家这种人,只有在她还没断气的时候用公母两根大针扎进她脚板心上,解开她的辫子松开她的腰带,那魔鬼才不会留下来害后代,害别人,会随她本人而去了。可她娘家人肯定不会让你们这么做的,他们因为恨你们,巴不得那魔鬼马上依附到你们身上,所以,你们要小心。还有,我想她娘家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你们上去后肯定和你们打闹起来的。千万不要上去,在人家的气头上你们应该想法避让一下。”换口气后第二老丈母又接着说道,“如果是这个鸡脑壳不准,你大老婆没有死,那你们就好好地待她,只是要千万小心,她和她娘家人是会随时害你们的。以前有对大小老婆,有一天,大老婆把小老婆请到自己家里,好言好语地说她姐妹俩要杀只羊子来好好地吃喝一顿。让小老婆吃饱喝醉后,趁小老婆不注意用剪羊毛的长剪刀把小老婆刺死后,闩上门放火把小老婆和她自己一同烧死在屋里。自古以来,大老婆和小老婆是很少有合得拢的。你们要千万小心,和你大老婆她们吃喝时要提防着不要让她们给你们饭菜里下毒,出门在外也必须你俩一路,不要让你小老婆一人留下来,让你大老婆家人来偷袭伤害。”
      我劝第二老丈母她们不必这样多虑,我说我了解我的大老婆是不会有害人之心的。第二老丈母仍固执地说再好的人一旦倒霉了也巴不得别人也和自己一样的倒霉的,叫我们不要轻易信了别人,还是防着的好。我面上只好答应了第二老丈母,心里却有些不悦她如此不必要的多虑。
      我们便点起松明火把上路了。小老婆很不情愿地跟在我后面,她念念不舍还没有玩耍够的娘家,一步三回头。我心下焦急,催她加快脚步跟上我。小老婆忿然嚷起来了:“你心里就只装着我的那个瘫痪大老婆,就很少替我想过。”
      我批评小老婆在这种情况下还给我耍小孩子脾气,小老婆却愈加委屈地哭泣起来了。我没有心思再像以往那样地去宽哄她了,任她哭泣,自己高举火把只顾低头在前急速行走。走到寨子对面的一个坡地上时,一股平地刮起的大风冷不防刮灭了我手上旺旺的火把,身后的小老婆一声惊叫后一头扑进我怀里瑟瑟抖起来。我听见上边的山头上传来几声听来巨大又有些空洞,想把它听成什么就像什么的吼声。接着随着“哗哗”的声响,一股巨大的黑色旋风从山头上朝我们移来。我分明感觉到旋风所经之处,石头、树木,连同树根也给拔起,我也头皮发麻,给吓愣在那里,我意识到遇上了什么。
      听老人们讲,人遇上鬼了,女人就拿下头上的辫子死死地咬住,男人就解开衣领扣子,拿两个石头相互撞击,并要高声呼狗。因为,鬼是最怕狗的。急中生智,照着老人说的做了。果然,那股旋风不敢再逼拢来了,只是在不远处盘旋呼啸着。小老婆这才高声大喊屋里人,喊他们快带火把来送我们。她大哥二哥立即点起火把赶来了,还带着狗。知道经过后,便取笑我象个城里人样的不信鬼,俩人都说这鬼是存在的,只是在人多阳气重的地方鬼不敢呆,便跑到人少阴气重的地方去了。俩人告诉我,这条路上就曾让鬼缠迷过几个不相信鬼的人,这几个人都不相信这段路上有鬼,一个人夜间行走在这路上,就真的碰上了鬼让鬼给缠迷住了:那鬼变成一股黑旋风把人卷进去,昏昏浑浑在周围山头上到处乱飞,听到狗叫声后才多少清醒,落了地。但人浑身上下给撕破挂烂,已是口吐鲜血,昏迷不醒,直到家人在沟里或山头上找到他,抬回家请毕摩念经撵鬼,做了该做的事后,人才开始慢慢地恢复回来。他俩说,这段路上有不少的坟包,天黑后人少而行是会给鬼迷住缠上的,一再叮嘱我们,以后回来时千万不能带着酒气一两个人天黑后过这段路。
      小老婆的两位大哥教唆带来的狗狂吠一阵后,那股黑旋风和怪腔怪调的声音便突然消失了。他俩一路唤着狗,打起火把把我俩送了很长的路,天见亮后才回去。
      天大亮后,我和小老婆顺利赶到乡场上,坐上了出租车。一路上,我忐忑不安,一再催促驾驶员加快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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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五章  神奇的鸡脑壳
     傍晚时分,赶到了单位。上楼欲打开门,却见门窗已给撬开,窒内狼藉一片。我们走时留下的柴米油盐毫无踪影了,一问邻居才知道是我两个儿子下来了,见我们不在后便撬开了门窗,再吆约了一群同学来吃喝玩乐两天后,才回学校。我心里气恨儿子的不争气。匆匆给小老婆找来吃喝的,吩咐安顿好她,又找同事替我上班后,我马不停蹄地赶往家里。
     天刚擦黑,我就赶到了家对面。我慌恐地举目寻找我所担忧的场面,可对面屋前房后都是静悄悄的,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难道大老婆的尸体已给火化掉了?她娘家的大队人马已搬回去了?我几乎是小跑进家里,却呆了。家里人都在,大老婆更是好好地坐在兄弟家的火塘边上。我也一下子瘫倒在兄弟家的火塘边上了。许久后,我才恢复了元气,也才自嘲起来。
     自己在这山寨算是有知识有文化有头脑的人了,怎么竟给一个鸡脑壳糊弄得那样心神不宁。看到大老婆和家里人都平安无事,我终于转忧为喜,长长地松了口气。但母亲告诉我的一件事让我又震惊了。原来,大老婆的小兄弟几天前吊颈死了。我瞪大眼睛惊呆在那里,待大老婆回屋后,母亲又告诉我更让我恐惧的事。
     母亲说:“看样子鬼是先想要你大老婆的命的。那几天,你大老婆要死要活的,几次都拿起绳子说要吊颈,幸好每次都是让我发现,被我拉劝住了。后来,她被我看管得死不了后,鬼才要去了她兄弟的命。不用说,鬼始终都要她们家里一个人的命。她兄弟吊颈死后,她就不再说要死之类的话了,脾气也好多了。”
     我听得背脊发寒,又想起了小老婆娘家里的那个神奇的鸡脑壳。
     母亲又小声说道:“以后我们哪个都不能惹她生气,都得随时宽住她,特别是你作为她的男人什么都得将就她才行。不然,她要是想不开寻短见死给我们了,我们就完了,她娘家人会把我们弄得‘屋基狐狸叫’的。"
         我向母亲她们询问起大老婆小兄弟的死情。听说前小舅子很久以前就公开说过自己要寻短见了,不趁现在还动得了的时候死掉,到动不了时他不愿得到他父亲的下场。要死那天,他先是和我儿子他们一起玩扑克,玩了一阵后便喊我两个儿子去乡镇买一瓶敌敌喂来。我儿子不去后,他就支走所有和他玩耍的小孩,吊死在母亲家屋里。听说还没有断气时,他老婆恰好走进去找东西,看见男人吊在那里,慌忙退出来,默不出声地照常去做自己的。
     母亲她们愤愤不平地对我说:”你大老婆娘家人也是愈来愈欺负人了,我们家愈是对他们家好,他们家人愈刁横。”
     母亲她们告诉我,前小舅子吊颈死后,有人给大老婆带来了死讯。眼看天已黑了,母亲她们就劝大老婆等第二天周围邻居些在家了,备带上葬品,才喊些邻居们陪同她一起奔丧。大老婆却劝不住,执意要连夜赶上去。兄弟只好请来几位邻居陪着,和他的老婆轮番把大老婆背到了大老婆娘家。可大老婆娘家人却冷漠对之,连句进屋请坐的客套话都没有。当兄弟他两口子搀扶着哀叫不停的大老婆走向她小兄弟的尸体时,路旁大老婆的几个堂姐妹都嫌恶地避开一旁,只责问我和我小老婆上哪里去了,为什么不让我和我小老婆把他们家的女子背上来。连屋都没喊兄弟他们进,兄弟他们就被灰溜溜地给赶回来了。
     回家后,兄弟两口子都很生气,认为平日那样关心侍服他们家女子,他们不仅不感激反而还恶语相伤。兄弟两口子说他们再也做不到比以往这么好的事了,他们干脆不做好事了,决定第二天死人的亲戚该带礼去送葬时就不去了。但母亲认为第二天不去送葬礼实在说不过去,说服了儿子连夜从邻居家赊来一只羊,第二天又借钱买来些火炮,喊上几位邻居,牵着羊子上去了。对方才多少改变了昨日的态度。但仍象昨日样地一劲儿指责我和我一家人。兄弟当时实在气不过了,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她们说:“你们作姐妹的如果是真的关心,同情我阿米,为什么我们把她背到尸体前放她下地时,你们不迎上来扶住她,不抱着她痛哭一场,却要嫌弃她躲避她?”
     对方却理直气壮地回答说:“她男人不是说娶个小老婆来给大老婆做拐杖、当保姆的吗?现在该让他小老婆来背,该让她小老婆来扶了,怎么还能让我们作姐妹的来背她、扶她?”
     母亲愤愤不平地说过这些话后对我说道:“阿依,我看你还是按规矩打两斤酒上你大老婆娘家去哭一哭吧。”
     按彝家规矩,自己亲人死了不能及时赶到的,事后就须带上几斤酒到死者家里像刚死时样地大哭一场的,死者家属就杀猪宰羊再办酒席作葬礼,也同样再哭一场。
     我却反感这种毫无益处的传统规矩,对死者的悲哀可以默默地装在自己心里,并非要跑到死者家里去大哭一场,揭人伤痛才能作数。如果真的对死者有情,同情死者家属,倒不如给他们做点实际的事;所以,我不愿上去。何况,我清楚我即使带上悲哀和诚意上去,大老婆的堂姐妹们一定又会争先恐后地来指责我的,我不愿再看到和不能再容忍她们的虚伪和无理。我给母亲说我不想上去。
     母亲却担扰起来:“阿依,如果你不依规矩上去哭一场的话,你大老婆娘家人会更恨你,别人也更要说你闲话的。”
     “阿嫫,就让恨我的人去恨,说我闲话的人去说吧,等他们恨够说累了也就不恨我不说我闲话了。”
     看样子,母亲的心里似乎还是过意不去,但看到我又倔起来后也不再劝我了,只是又告诉了我一些胆寒的事情。
     说前小舅子被抬上山火化后,弟媳她们就回来了。弟媳在上边寨子大老婆娘家时就感到身体有些不舒服了,到家后已头昏眼花病情加重了,半夜里梦魇前小舅子把她按在床上打,说她拿走了他一件裤子叫她把裤子还给他。弟媳就眼睁睁地躺着心里明白梦境清晰,却想喊也喊不出声想动也动不了,泪水流过不停。不知挣扎了多久才一身大汗淋淋地醒来,忙喊睡在身边的男人说自己梦魇了赶快拿扫帚抽一下她身子,兄弟听后反用被子蒙头不敢出气了。后来把母亲喊醒后,母亲起来拿起扫帚念着“魔鬼你赶快走,这里不是你在的地方,我们会用鸡用狗打给你的”,在儿媳身上使劲拂抽起来,弟媳才多少清醒和安稳了些。第二天起来寻找,果然在床上找到了一件几个月前被我儿子带来,说是他么舅的,曾被弟媳穿过的裤子,赶快把这裤子拿去丢了又请来毕摩念经撵鬼才把弟媳的命保下来。
     刚才一进屋,我就恍惚看见了弟媳大病初愈的样子。
     母亲惊恐地说:“毕摩说幸好我们家及时地请毕摩做道事,不然是没有救的。说你大老婆的小兄弟现在已变成了一个厉鬼,寨里人都害怕了,都嫌弃和躲避你大老婆母亲一家人。看样子我们以后也得管好孩子,少和他们家来往,特别不要从也们家带些酒肉这类的来,不要让鬼依附来我们家。”母亲小声告诉我,说我弟媳她们现在最怕的是我大老婆,活着时不怕侍服她,就怕她死后变成历鬼象活着时样经常坐在她家里。我也小声让母亲教育和转告弟媳她们,事情不会像她们所想象的那样严重。
     母亲最后又告诉我,说大老婆的娘家人和前小舅子老婆的娘家人闹起来了。前小舅子老婆的娘家人说他们家的女婿现已死了,婆家不应该再让他们家的女子守寡了,应该把她改嫁给两个大伯子中的一个。大老婆娘家人说是小儿媳妇没有好好地照顾过自己的男人,他们家小儿子就是被小儿媳赶出家门,几年都呆在母亲家里得不到自己老婆的关怀后才悲痛自尽的,可以说是让自己老婆虐待死的。他们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不仅不让她另改嫁一个儿子,反而要管住她不准再另找男人。
     我不愿听大老婆娘家人和别人家恩恩怨怨的事情,要回屋陪大老婆睡觉。
     大老婆许是等久了,又跟我怄气又要和我吵闹。说我娶了小老婆后,心里只有小老婆而根本记不起她这个大老婆了,对她是不管不问了,连她小弟死了也不来送葬。
     我宽慰大老婆,说我虽然因送小老婆回娘家不知道她小弟的死,没能及时赶来给他送葬,但我弟和弟媳他们总算替我办到了该办的事,该是可以慰藉的了。
     大老婆却还是不依:“你---你自已去和他们去一样吗?难---难道你现在不准备打几斤酒到我阿嫫家去哭一哭?”
     我说就没有这个必要了。人的葬礼都过去了,尸体都已烧成灰了,我去哭一场也哭不活人回来,反而让她娘家人费财又触痛创伤。
     大老婆说:“人---人死时不去送葬,过---过后也不去哭一哭,你---你让我在娘家,在姐妹们跟前,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又是一个让我深恶痛绝的脸面问题。人长有脸面就离不得脸面问题了。特别是我们这山寨,地位愈高或过低的人都愈讲究脸面,高者要使其更高,低者也要让它高起来。
我继续开导大老婆:“在我们这样的家庭,吃饱穿暖才是个最实际的脸面。”
     大老婆却愈加气愤起来了:“我---我不听你这些猪狗话了。”接着又用颤抖的手指戳着我的鼻子,“我---我阿达死时你也不去送葬,我---我小弟死时你也不去送葬的,你---你这样看不起我娘家人,你---你以后会遭到一些你想不到的事的。”
     “我不是看不起你娘家人,我是看不起那种风俗和传统。”
     我无法用甜言蜜语宽住大老婆,只好用赤色肉棒去宽慰她了。可我那家伙却是故意为难我,昏头倒睡就是不听从我的调遣。我用一种愧意才终于唤醒了它。然它就是萎靡不振,提不起精神。我在心里向它求情,求它别在嫌脏嫌臭给我帮帮忙。小家伙算应付了我,也应付了大老婆。
     我一面用赤色肉棒宽哄大老婆,一面心里惦记着独自一人留在宿舍上的小老婆。一个未出过门的女孩子独自留在语言不通的人群间,会是难受的。说不定这时候小老婆又在害怕又在想家又在想我了,又倚靠在床头上哭泣着呢。可我在家里正和大老婆干着这事呢,这不有辱于小老婆对我的那份真挚纯洁的爱情么?我内心煎熬,心力交瘁在大老婆身边。大老婆仍是喋喋不休地数落着我的种种不是。但我已没有精神和心情再去宽哄她了,我昏昏浑浑地躺着。
     第二天起床后,母亲她们都说家里没有什么忙不完的事,还是让我赶快回去陪小老婆,要侍服好小老婆,千万不能让小老婆想家而闹出别的什么事来,让大老婆和她娘家人高兴,家里的大老婆有他们在照顾着用不着我担心。吃过早饭后,我就准备回去了。大老婆却来阻拦我了,说我现在娶了小老婆后连休假时间也不在家里陪她了。大老婆用一种下令的口气要我陪她至该我上班的时候才下去。我给她说明天正是我上班时间了,母亲她们也出来劝拉住大老婆后,我才上路了。大老婆气势汹汹地在我后面,又用颤抖的手指戳着我后背,喊着我的名字,说:“马---马海克巴惹,如---如果下个休假时间不赶快上来陪我,只---只抱着你的那个小老婆睡在下边的话,我---我会下来躺在你床上永远不起来的。"
         我回头对大老婆说:“我在外面有忙不完的事,又要上班又要写小说,还有其它一些需要办的事,你以为我就成天抱着小老婆寻欢作乐?你不要这样逼我,这只能让我反感。只要你好好地在家里呆着,不要再到处乱跑,不要再去惹事生非,用不着你来提醒,我心里明白我的时间该怎么安排,我会上来的。”
     回到单位我的宿舍后,见小老婆已哭成了泪人儿。眼珠子肿如拳头了。待我敲开门进去,小老婆便扑上来,两个小拳三使劲擂打在我胸脯上,问我为何昨晚上不回来,把她一人丢在这里寂寞害怕。边哭边问,小老婆改用手指来掐我身上的肌肉。我的周身被掐得刀割般疼痛,全身也是伤痕累累了。但我咬牙忍着。拿出了战争年代革命者就义前视死如归的精神任小老婆掐咬。因为,我明白这种咬掐是我们山寨纯朴少女对爱的一种表达方式。小老婆的这种最古老的爱的表达方式,虽让我肌体难受,心里却异常痛快。我一面任其随意掐咬,一面向她赔罪和宽哄。刚成熟的女孩就是好宽哄,小老婆又被我宽住了。接着,我忙着给小老婆做饭菜。
     吃着饭时,小老婆突然很关切地问我:“你昨晚上是跟哪个睡的?”
     “你说我该跟哪个睡?”
     “那你是跟你大老婆睡了?”
     “既然她是我大老婆,我就不能不跟她睡呀?”
     停了一会儿后,小老婆才面带羞色和妒意,讥笑着问道:“那你可能和你大老婆那个了?”
     我沉下脸来用眼一瞪:“看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老婆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你们没有搞?”
     我也瞪大了眼睛:“她已十年不来月经了,下身都只有一小眼的尿道了,还怎么搞?”
     小老婆听后兴奋地摇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不相信的话,那你就来检查吧。”说着,我当场脱下裤子,放心大胆地捞出了在半路上已清洗过的小家伙。
     看到我那劳累过度而酣然未醒的小家伙,小老婆惊叫起来,忙用双手蒙住脸,连声嚷道:“快拿开,快拿开,我恶心。”
华灯初上的时候,我终于忙完了这一天内该忙的事,拿出尘封已久的稿纸,宽小老婆自己上床睡觉,我要开始接着写我的小说了。小老婆却执意不肯。我又劝导她,告诉她城里像我样写小说的,他的老婆都会支持他,写小说时不去打扰,悄悄地给他做事,冷天给他披上衣服,热天给他泡来一杯茶。我给小老婆又说了一次写小说带来的好处后,教育她以后也学城里女人样地支持我写小说。
     小老婆却撒起娇来:“我不,今晚上我不要你写,我要你陪我睡。”
     我只好收了笔和纸,上床了。小老婆便在我怀里兴奋地撒娇起来,又开始向我叙说她小时候的所见所闻。小老婆说她这次回娘家时,寨里的姑娘们问她只得到一个男人的家伙心甘吗?她就回答说这有什么不心甘的。她们又问,“你男人家伙上的齿牙都可能磨掉了吧?”小老婆说她起先不懂什么齿牙,反问她们后才知道原来你们男人的家伙上是有齿牙的,只是结了婚或找女人多了,那齿牙就给磨掉了。小老婆接着就问我:“你的还有齿牙吗?”
     我给她说:“以后遇到有人这样问你,你就这样给她说,我男人家伙上的齿牙倒还有,只是有点生锈了。”
     过后,小老婆便告诉我,她该来红的了却没有来,心里反胃想吃酸的。我被吓了一大跳,给小老婆说可能是怀孕了。她听后喜笑不止。我说如果是真的怀上了就只有去打掉。
小老婆却摇手反对了:“不,我不打,你不知道,你阿嫫她们正盼着我们早些有孩子呢。”
     “可你看看,我们目前有经济条件带孩子吗?”
     “你这话我早已说给你阿嫫她们听了,她们都很生气,说一个小孩子能吃喝得了多少粮食。”
     “她们这是把事情想得太单一了。一个小孩虽然吃喝不了什么,可只要一让他生下来就会有带领啦,生病啦等等一些麻烦事情的。你们这些人不知道,人家城里要做学问,要干大事的汉人,为了减少麻烦,不结婚,结婚后也不过早地带上孩子的。”
     小老婆却嘲笑我:“可你又不是城里的汉人。”
     “我虽不是城里的汉人,但你要明白,我也想学做城里那些做学问干大事的汉人。就因为以前家里负担过重,我才做不出城里汉人那样的成绩来,我娶你来是想让你帮我一把,给我料理好家务事,减少我一些麻烦事,让我轻轻松松地去做成我的大事的,现在怎么能反着来?”
      “可男女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不要孩子还有什么意思?”
     “我俩以后是要孩子的,只是眼下还不具备这个能力。你不知道,不说是别的,单就接生孩子都让我担忧的,你身子这样娇弱瘦小,生孩子时说不定会生不下来,难产了要送到医院去做剖腹产的话就要三四千元,到时我们上哪里去拿那么多钱?”
     “我们不上医院,到时要生了就回娘家去生,我阿嫫她们是有经验和办法的。再难生的孩子她们都有办法让她生下来。”
     我感到有些累。不再说这个争执不休的话题了,重新换上轻松的。闲聊了一阵,小老婆才在我怀里甜甜入睡了。
     望着怀中幼稚、娇气、纯朴、又有几分任性的小老婆,我心里五味俱全。刚娶来小老婆时的那种骄傲,自豪,满足的愉快心情已没有了,换来的是一种愧疚的沉重感觉。我嘲讽自己一个家有瘫痪老婆,已是三十多岁有二个孩子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娶这样的小姑娘做小老婆,我这样的男人娶她这样的姑娘做小老婆完全是对她善良的心灵,纯洁的人格,真挚的感情的严重亵渎。她只能配和她样充满青春活力的英俊小伙子,而不是我这个半老头子。像我这样的人就如邻居女人所说的样只配带有孩子的寡妇。可我为何起先就不自知之明,把如此在当今世上少有的鲜花摘来插在我这堆牛屎上?如果我娶来的是个和我样有过婚史带有孩子的,我自然会活得轻松的,我在情感上不必那么认真,甚至有时候还可以不负责任些。可如今,面对如此清纯的黄花闺秀,在情感上我能对她有半点的敷衍么?我明白自己已背上了一个沉重的情感和道德的十字架。
     待小老婆睡熟后,我从她脖颈下轻轻抽回手,给她盖好被子,悄悄下床开始写作。
     不知过了多久,小老婆的叫唤声把我从奋笔疾书中唤回神来。
     “我要尿尿。”小老婆在床上娇声奶气地叫唤着。我起身走过去一面劝她以后就别这样撒娇了,一面把她抱下床撒尿。撒完尿后,小老婆接着撒起娇来,说我把她宽入睡后就不管了,她噘起嘴唇非要我陪她睡不可。我只好收笔关灯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起床后,小老婆不解地问我,夜里她梦见自己的右手小手指流血了是什么意思。我却呆在那里,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奇巧的事情?昨夜我也梦见自己右手的小手指流血了。我虽然时常在为我俩年龄悬殊太大,我又是个有妇之夫,家有瘫痪老婆和两个儿子,相互不般配而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可难道上天像有些人所说的那样早已把我俩的姻缘连接在了一起?不然,不仅我俩家庭背景一样,除了因文化知识造成的审美欣赏有差异外,我俩的禀性爱好都一样,连毕摩的算命经书上都已写明了她要嫁给我当小老婆我要娶她做小老婆。这种奇怪的感觉,在我把她接到我宿舍的第二个晚上就曾遇上过一回了。
     像小老婆这种不再接触过第二个男人的女人,对自己的男人是永远都羞怯的,永远不让自己男人看到他想看的东西。而文学创作又使我这人对任何事都充满了好奇心。于是,趁小老婆睡熟后,我轻轻掰开她的小腿,想查看一下小老婆到底长了几根毛,可我意外发现在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色乳毛下,小口边的厚唇上却长有一个不小的黑痣。我愕然了,我龟头上有颗痣,怎么小老婆的小口上也有颗,难道这是上天的有意安排?如今连做的梦都一样了。
第二天,我便收到了五百多元的一笔稿费,这让我又不由想起了那个神奇的鸡脑壳。我领着小老婆上乡镇上的邮电所取钱。我打算把取来的稿费抽两百元还大老婆堂叔家余下的牛钱,余下的三百元去还回小老婆娘家时所借的钱。但小老婆哭嚷着给她买新衣新裤。在选购衣裤时我俩又发生了不小的争执,几乎把我气得不知所措。我给她说,如今跟随我在单位上生活在汉人中间了,穿戴上千万不能再和山寨时样土里土气了,要听我的话,我们眼下经济困难,不能随时更换服装,要买就买一套不仅高雅时髦而且经穿的服装,也让别人看不出是个山寨彝族姑娘。小老婆却反驳说她本来就是正宗的彝族,她还担心穿上汉族服装后别人误认为是假彝族,怎么还要有意穿戴成看不出是彝族姑娘。小老婆又选上了一套大红大绿土里土气的衣裤,说她就是喜欢这一套,决定要买这一套了。我和她争执起来,看到周围投来了一片好奇的目光后,我才泄气依了她。
     在街上选购衣裤时,我看见了大老婆的小堂姐。她紧紧地挽着她们寨子里那位曾教过她的山村教师的手臂。我早已听说了,小堂姐不久前就和寨里的那位家里有老婆孩子已上了年纪的本族教师缠上了。小堂姐说,只要能给办个小商店什么的,不让她下地干活,她宁愿给这位比她大二十多岁的山村教师做小老婆。听说山村教师准备按传统规矩给他大老婆娘家人赔礼道歉后,着手娶小堂姐做小老婆。
     小堂姐看见我和小老婆后,凶狠地瞪了我们一眼,头朝后扭去。小老婆见了奇怪地问我是不是我大老婆的什么姐妹。我说不是。我叫小老婆只管忙我们的,不要去管别人。买好了东西在街口上正在上出租车时,大老婆大堂姐也背着一个空背篓滚动着肥胖的身躯,摇摆着两个臃肿的奶袋走过来,看见我们后也恶狠狠地朝我们吐了一泡口水,幸好小老婆正在我面前低头钻进了车里没看见。我的心里却无法遏制地涌来了一股屈辱和愤慨交织而成的情感。杀牛给大老婆娘家人赔礼道歉时就说好了,以后在路上见了我和小老婆时是不准瞪眼吐口水的,可如今她们却失言了。我更气恨她们对我们如此无理若是出于对我大老婆的关心而忌恨我们,我都理解甚至赞赏她们的;可她们如此对待我们,仅仅是因为她们那个无关痛痒的虚荣心。我真恨不得回吐她们几泡口水,但我憋住了这口气。我熟视无睹地上了车。从车子的反光镜上我看见大堂姐得意而去。我清楚,她姐妹俩把今日在街上对我和我小老婆的这番羞辱会迫不及待地拿回寨里去炫耀的。
     回到宿舍后,小老婆兴奋地要我避开后换上了新服装,得意地到楼下去转了一圈。得到邻居们善意的取笑后,慌忙逃回来说汉人些在笑她了,她不穿这套了,要我重新买一套好的。说着又让我避开后,脱下那套土里土气的衣裤丢到一边。我哭笑不得。余下的一点稿费还了别人的一些账,大老婆堂叔家余下的牛钱也找上门来要账了。我拆东墙补西墙,借来新账还旧账。我明白必须得找些现钱来解决眼下的窘境才行了。
     楼下有位退休老工人,几日前中风瘫了。儿女们嫌脏,要以每日十元的工钱雇人护理,却找不到愿意做这份差事的。我主动要来了这份差事。于是,下班后我就护理这位老人的吃喝拉撒。难怪老人的几个子女都躲之唯恐不及,老人大小便失禁,需用手去掏大便,小便解得一身一铺湿淋淋的,臭气熏天。要给他喂饭抠痰。老人的性格也古怪刁钻,稍清醒时就故意刁难人,把痰或喂的饭吐到护理人的脸上。忆起那些屎尿和痰,回到宿舍里我也喝不下水吃不进饭。可为了每天十元的工资,我忍耐着肮脏和恶心,每天给老人护理好吃喝拉撒后,精疲力竭回到宿舍,再给小老婆做好饭菜,陪小老婆随便吃几口后,宽小老婆上床睡觉了,才又坐在书桌前接着写我的小说。半夜里还得下去几次查看老人是否睡得安稳,给他翻几次身。我累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但我心里愉快,毕竟,我已挣下了一百多元钱。我盼望着老人多活些日子,让我多挣点钱。我和小老婆都作好了最美好的打算。护理老人几个月后,除还清别人的部份账外,就可添些家具把家置好。我是愈加尽力地护理了。
     可是,十多天后老人还是在我怀里闭上了眼睛。我帮着老人的儿子给老人洗澡换衣,一切收拾停当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爬上二楼,在门口上和夺门逃来的小老婆相撞了。小老婆死死地抓住我惊魂未定地说她看见鬼了。我讥笑她大白天的又是在汉区,在白花花的楼房里哪会有什么鬼。我告诉她这是因为楼下死了人才出现的心理现象,是一种幻觉。小老婆却一脸认真地对我的怀疑带有几分委屈的样子告诉我。
     她先是在隔壁房间吃饭,看见厨房门口上清清楚楚地晃过一个人影,接着厨房里便有撞落锅盖的声音。一看门窗又是关着的,又没有风,就以为是我悄悄进了屋来想吓她,她就没理睬,要等我自己主动出来。可等了许多时刻也不见我出来,不免生疑,起身查看,什么也没有。她才觉得奇怪,头皮发麻,夺门逃了出来。
     我也心下生疑,但嘴上还是安慰她什么鬼也不会有的,劝她同我回屋。小老婆却不肯进屋了,要我先进屋用扫帚把躲藏在室内的鬼赶出来。我照着小老婆说的进屋用扫帚把室内的每个角落都使劲抽打了一遍,小老婆才畏畏缩缩地同我回屋。劳累了一个整夜和一个上午,我已支持不住了,倒在床上休息。小老婆依偎在我怀里,我双手楼抱着小老婆而睡。可小老婆突然间昏厥在我怀里,不管我怎么摇唤她就是闭目不应,脸色苍白,直冒大汗四肢瘫软。我吓慌了,身边又没有医生。望着怀里小老婆昏迷不醒,我突然间想起了从小老婆娘家回来时,第二老丈母在我们临行前对我的一再叮嘱,说我的小老婆命根很脆弱,遇不得死人或祸事这些不干不净的事的,遇上了如果会及时地做该做的事就只会重病一场,不会及时做该做的事的话,就会有不可想象的后果的。我疑惑小老婆真如她母亲所说的样接近不得不洁的,刚才我搂抱着老人的尸体给他洗澡穿衣裤,现在又接着来搂抱小老婆,难道把她脆弱的灵魂玷污了,克犯了她的命相才如此昏厥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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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然在生活中却又遇上过一件件用我现在所有的科学文化知识也无法解释的奇异怪事。于是,我记起了在我们山寨遇到此类事情时所采用的一惯办法。我立即逮来喂养在阳台上的一只鸡,拂抽在小老婆的周身,嘴上念着“魔鬼你给我滚开,我要把鸡打杀给你”之类的话,那鸡每在小老婆身上拂抽一下,小老婆就清醒一些,似乎恢复一点痛感,低声呻吟一声。我把鸡杀死后顾不得拔掉毛,剖胸取出鸡肝,火速在电炉上烧一下,掐下一点塞进小老婆嘴里,象征性地让她吃一点后,小老婆才从一个死人的症状恢复到一个重病者状态了。我才急忙背起小老婆朝不远处的那个私人诊所跑。愈接近诊所小老婆愈清醒起来,待坐在医生面前时,小老婆已恢复到了正常人的状态。但我还是让医生给她作了一番彻底检查。检查结果是平常食欲不振饭量不大而造成的低度贫血,需要给她输液。
     于是,我们每天都是吃过饭后就去输液,输完液后回宿舍。每次都是一到诊所小老婆就精神饱满,一回宿舍就奄奄一息起来。两天后输掉了护理所得的工钱又欠下五十多元了,医生说都还必须再输两天。
     中午我们输完液回来,死者的儿子把我喊到一旁悄悄告诉我,说他早晨上街去给自己父亲办火葬手续时,遇上我的大老婆拄着拐杖站在公路上要搭他们的车下来,他担心她下来再给我添麻烦,没有搭她。但看样子她还是要下来的,要我作好思想准备。
     我当时给吓愣在那里了。真是祸不单行,老天爷怎么就要这样来惩罚我,我正来往背着小老婆输液,都已让我累得够呛了,还要让大老婆下来添乱。我明白大老婆是来者不善的。小老婆问明是什么情况后,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晃着坚决地说道:“我早就给你说过的,上边那个家是她的家,下边这个家是我的家,我上去她赶我走,她下来我也不许她进我屋的。你现在最好赶快到来路上把她拦回去,不然,她下来我是不让她进我这屋的。”
     赶到来路上把她拦回去倒是个解决我眼下困镜的办法,可又丢不开小老婆这边。不知是怎么回事,回屋后,小老婆就始终笼置在一个可怕的阴影里,只要我离开她一下,她就惧怕昏迷起来。如果我上去劝拦大老婆丢下小老婆一人在宿舍里昏迷休克了,可怎么办?而且,大老婆会听我的话在半路上回去么?这么晚了,她还能回得去么?我虽气脑她这样无事下来找事,但也确实不忍心在半路上把她赶回去。我只好宽劝小老婆千万不要把大老婆对不起她的事放在心上,要宽宏大量地愿谅她。我带情带泪地对小老婆说:“人家那么手脚不便的,大老远的好不容易来了就让她下来住一晚上,待明后天休息一两天了她自己也就会回去的。”
     小老婆就是不依。我已有些气愤小老婆的任性,心里却牵挂着在半路上的大老婆。我感激楼上那位老人的儿子替我考虑不搭大老婆下来,然也更气愤他的势利,竟对如此行动不便的人搭车也不顺路带下来。他以为我娶小老婆后就不要大老婆了,如果他当时发点善心把她搭下来,大老婆早已到了,不会像现在样太阳落山了都还不知在什么路段上艰难地爬行着呢。我真恨不得用车把大老婆接下来,却没有这个条件,也离不开小老婆一步,只好焦急地盼望着大老婆能平安到来。
     天已黑尽了,还不见大老婆的到来,我的心已提到了喉咙上。小老婆却高兴地说可能是在半路上被什么人劝回去了。我也想会不会在半路上碰见她幺爸而给劝回去了。
     刚这么想过,下边有同事在喊我去接大老婆了。我用不容分辩的口气毫不犹豫地对小老婆下令道:“你必须一动不动地给我躺在床上,我下去把她接上来。”说完,拉开门小跑下去。
     在值班室的门口上,大老婆瘫坐在那里,手中的拐杖搭放在肩头上,一头着地另一头长长地竖在脑壳上端,一身褛褴的衣裙让她愈加的肮脏和憔悴。她嘴唇枯干,瑟瑟抖动着,望着她那付可怜的模样,我鼻子发酸,心在滴血,我忍不住小声责备道:“你怎么就下来了?”
     大老婆颤音回答说:“你---你家里人把我赶下来了。”
     我暗自想可能是大老婆又得罪了母亲她们,母亲她们实在气不过了才把她赶出门的。我很气恼母亲她们,怎么就不能原谅大老婆,还和她一般见识?
     我急忙蹲在大老婆面前,让她爬伏上来,背起大老婆朝上边公路坎上家属楼走去。从背上扑鼻而来的浓浓的,住日让我难以忍受的久违了十多天的羊膻味,此刻却让我倍感亲切和熏醉。
     我吃力地背着大老婆走到半路上,却看见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走近了才见是小老婆。我被这意外的情景吓了一大跳。暗想小老婆可能是醋意上身想看看我怎么对待大老婆而不听我的再三叮嘱,尾随我来后昏倒在路上了。我忙把背上的大老婆放在一边,抱起小老婆使劲摇唤。小老婆仍是昏迷不醒。我叮嘱大老婆留在原地不动,等我回来背她。先把小老婆背回宿舍放在床上,用扫帚拂抽了她几下后,再冲来一碗红糖开水喂她,小老婆才又苏醒过来。我忍不住又埋怨小老婆不该这样任性,不该不听招呼地尾随来。再叮嘱小老婆不准再这样了,我才又立即转身回去背大老婆。
     我背着大老婆刚要进门,小老婆却爬起来想关上门不要大老婆进屋。大老婆颤栗的手指越过我的头顶戳着对方忿忿说:“我---我是大的,你---你是小的,有大才有小,你---你没有资格来阻拦我进屋。”
     小老婆噘嘴冷笑:“我上去时你都那样赶我走,我现在也要这样对待你。”我的两个大小老婆便亮开嗓子对骂起来了。我明白楼上楼下的汉人们都在竖耳倾听我室内的这大小老婆间的外语对吵。我先是轻言细语地劝说,过后愁眉苦脸地相求,再就是咬牙切齿地批评,都无法阻止两个大小老婆的吵架。我真恨不得各打五十大板。可是面对大老婆是个残疾人,又才从家里徒步艰难地赶来;小老婆又是个重病在身又快成为母亲的纯雅少女,我都狠不下心下不了手。然俩人却愈吵愈凶愈演愈烈了,我必须得制止她们不再这样闹下去。我急中生智,对她俩人恐哧道:“你俩再继续这样闹下去的话,我一头撞在这墙上死了算了。”说着,便做出了向墙上撞去的样子。我这虚假的滑稽动作果真管用,我的两个大小老婆总算停止了对骂,都回头来拉劝我。
     小老婆拉着我的右手哭着说:“你不能这样,我大老远的嫁来不是为你还会为哪个?”
     大老婆拉着我的左手也流泪道:“你---你不能这样,我---我们一家人都是靠你活着的,你有事了我---我们可怎么办?”
     我如释重负:“既然你们都知道我对你们每个人都那么重要,为什么要这样把我夹在中间受罪?”我接着就用我们寨子里和别的山寨她们耳闻目睹的一些有大小两个老婆的家庭作例子,要她俩也学别人的大小老婆样和睦相处,这样,一家人的日子才好过,自己的男人在外面才有威望,有脸面。两个大小老婆终被我劝住了,答应看在我面上不再吵闹了。我才长出了一口气,把大老婆扶到客厅上的那张旧沙发床上,把小老婆扶回到卧室里。过后,忙着给她俩做吃的。
     我先给大老婆端去了炖熟的鸡肉,小老婆又喊我给她煮荷包蛋了。我回过身去给小老婆煮荷包蛋。
     吃饱喝足后,大老婆开始向我责问起来了,问我为什么这以久了不回家陪她。我给她说我在忙着护理一个病人。大老婆便气愤地说我这是找不愿回家看她的理由和借口,质问我是哪个让我去护理的。
     我有些生气起来:“你以为我就愿意去给一个要死的病人掏屎接尿?我还不是为了钱。不这样找点钱来补贴,人家的账什么时候才还清?”
     楼下的尸体早已运走了,但惧怕还是没有离开小老婆。入夜睡觉后,我安排大老婆睡在客厅的旧沙发床上,我与往常一样陪小老婆睡在书房兼卧室里。小老婆紧紧地搂抱着我,也要我搂抱她。我搂抱了,可我搂抱她的手有些乏力和勉强。因为,我的心早已跑到了孤独地睡在隔壁的大老婆身上,这时候我比任何时候都可怜她。想想自己的男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和另外一个女人睡在一边,自己却孤立冷清地睡在他们身边,心里能好受么?我竖耳捕捉隔壁的声响,我听见大老婆也在不断翻身,看样子也是无法入眠。我理解和同情她,我再已躺不下去了,爬起来走进客厅对大老婆说道:“如果还不想睡的话,就过来坐坐吧。”
     大老婆迫不及待地爬起来扶墙偏偏倒倒地走进了我和小老婆的卧室,我拿来一个小板凳,让大老婆倚墙坐在我和小老婆的对面。我靠床头坐着,无话找些话来同大老婆闲聊,身边依旧躺着的小老婆一只手放在被子下面搂搭在我腹部上。面对不断变化着脸色的大老婆,我有些歉意,有些胆怯,也有几分的不自在。我给小老婆说我腰背上有些痛了,换一头靠一靠。给小老婆盖好被子后,拿起一个枕头倒靠在另一边床头上。小老婆在被子里用脚狠狠地蹬了我一脚,我强装没有感觉。我把双脚放在小老婆的身边,头部就伸向大老婆那方,继续无话找话地同大老婆闲聊起来。
     望着这卧室兼书房里的书柜、写字台、床头柜这几样旧家具,大老婆无不羡慕和嫉妒地说道:“你---你现在小老婆来后是有钱了,添---添置了这么多家具。”我急忙告诉她,这些家具都是市里我那位文联恩师送的。
     再也找不到可聊的话题了,尴尬地沉默一阵后,大老婆忽自说起了白天的经过来。
     大老婆说,中午她走到街上时又饥又渴了,便到街边的一个商店上去欠赊东西吃。她给店主说她男人在下边上班,赊点东西给她吃,过几天她男人上来付钱。那店主说她认识你,就放心地把东西赊给了她,她吃过后又接着上路。在街这一头的招待所门前,她看见么爸正和几个男男女女的汉人去招待所吃饭,走过她身边时看见了她,但她有些害羞,怕给幺爸脸上抹黑,不敢给幺爸说话,拄着拐杖朝前走自己的。
     然我明白,为了在我和小老婆面前不失面子,大老婆只照实说出了前边的事却隐瞒了后部份的实情。其实,不是她自己怕羞,怕给自己幺爸脸上抹黑而走开了,而是她幺爸在别人面前为不损自己身份和形象,装着不认识她,不理睬她,或趁别人不注意给她瞪眼努嘴,叫她赶快走开,她才红脸苦笑不得不遗憾地走开了。谁都清楚,幺爸在众人面前是一惯这样对待她的。虽然,大老婆在我和小老婆面前只字不提,但我也想象得出,今天她走过的地方,所遇见的人,特别是上街后,包括她幺爸的同伴们都对她驻脚瞪眼观看,孩子们更像看怪物样地尾随她吆喝,取笑。一想象出这些,我心里就异常难受。
     床上的小老婆又表现出了小孩子的性格,不再和大老婆怄气了,而是插话进来主动和大老婆说话了,她问大老婆以前是否下来耍过。
     我忙给大老婆眨眼摇头,大老婆却视而不见,无不得意地说:“怎---怎么没有来过?一年中至少有半年的日子我---我都在这里过的,你身下睡着的床---床都是我睡得不想睡了的,你---你身上你正盖着的毛毯也是我盖得不想盖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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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呆了,我被母亲她们说中了。我是太低估了大老婆的脑壳。原来,在有些事情上,大老婆的大脑不愚不钝,比我聪明十倍。看,她竟把我要取小老婆来时新购置的被子和单位上才发的毛毯,说成是她盖得早已不想盖了的。我吃惊地小声责备她怎么竟学会说假话了,大老婆的嘴角便掠过一丝不易观察的冷笑。小老婆暗下踢我一脚后指责说:“说假话的才是你呢。”
     过后,小老婆又对大老婆试探道:“阿芝,你红的那些现在可能还来得多吧?”
     我又再次对大老婆使劲眨眼摇头。大老婆对我冷笑一下后,对小老婆说道:“是啊,不---不知怎的,比以前还来得更多了,还---还经常弄湿裙子呢?”
     小老婆便在被子下面使劲地掐我的大腿,掐得我刀割般难受,我只好咬牙忍着。
     到后来,大老婆便问小老婆,那天在街上是不是遇上了她的两个堂姐。我忙接口说没有遇上。大老婆却冷笑着坚持说她的两个堂姐说是遇上了。小老婆就问大老婆她堂姐的年龄、穿戴、长相。大老婆一一说了。
     小老婆便恍然道:“你大堂姐倒是没有遇上,小堂姐不仅遇上了,她还瞟了我一眼。我当时问了他,他还说不是你的堂姐呢。”
     大老婆更无不得意地说道:“我---我大堂姐的脾气还更恶呢。”
     我异常气愤和惊讶大老婆的险恶用心,忙掩饰制止道:“你怎么就这样爱说假话?”
     大老婆却满脸的不屑:“我---我这怎么是说假话了?”
     小老婆也接过了大老婆的话在说:“说假话的是你,你那天怎么就对我说假话了,怎么就对我说假话?那女人她又有什么理由对竖眉瞪眼的,我就要去问她。”小老婆说着就爬起来,我忙劝拉她,小老婆就顺势打起我来。
     我明白小老婆不仅气大老婆的小堂姐对她的竖眉瞪眼,更恨我欺骗了她,一些让她敏感和嫉妒的事情一直让我欺骗着,现在被大老婆揭开真相后,浓浓的醋意便不可阻挡地上来了。我理解同情和愧对小老婆,谁的真挚爱情不是自私的?我任小老婆尽情抓打。
     渐渐地,我有些招架不住了,便带上歉意劝导和宽哄小老婆,小老婆却抓打得愈加猛烈了。我的火气无法控制地上来了,我真恨不得煽几下任性和也有几分蛮横不讲理的小老婆耳光,更恨不得踢几脚像她母亲样用心歹毒的大老婆。但我硬不起这个心,毕竟,小老婆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大老婆又是个手脚不便的病人。而且,她们俩人的心情都是可以理解的。被小老婆抓打得实在忍受不了后,我只好气得撕烂了身上唯一的好衣裳,又故技重演拿起菜刀要割自己的脖子。小老婆这才停止了打抓哭闹,大老婆也心满意足地回隔壁睡觉了。我拿起枕头想和小老婆并头而睡,小老婆却睹气说:“你刚才都把枕头拿到另一头去睡了,现在就不要来挨我睡了。”
     宽劝一阵无效后,只好把枕头放在床中间,蜷睡在小老婆脚边的床中间位置上。我不敢翻动身子,不得不翻动身子时也尽量地不弄出声响。我担心有声响了会引起大老婆嫉妒的瞎猜而又挑起事端。我不时不时故意咳嗽一声,向大老婆证明我还醒着,什么事情也没有做。我还不住起来走动,我寻找些理由在室内走动时,看见沙发上的大老婆用被子紧紧地包裹着自己的头部而睡,我不知道她是害怕听见从隔壁发出的不愿听见的声响才如此包裹住自己的头,还是在蒙头哭泣。看见大老婆用被子紧紧包裹住自己头部的那瞬间,刚才对她的气恨突然间消失了,换上了一般酸楚的感觉。我真想一下扑过去揭开大老婆身上的被子,把大老婆紧紧地搂抱在怀里亲吻掉她脸上的泪水。可是,回望身后正在跟我赌气的小老婆,我又没有了这个勇气。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挨小老婆睡,一半挨大老婆睡。我只好从小老婆脚边不时下床走动,却又引来了小老婆的愈加不满,骂我今晚上是怎么这样心挂在屋外了………如此折腾到天亮后,我才从这种窘境中解脱出来了,忙着给两个老婆做她们各自喜欢吃的东西。我把昨夜大老婆吃剩的鸡肉热好后端给大老婆,又给小老婆煮了几个荷包蛋。
     吃过早饭后,我吩咐大老婆好好地呆在家里,背起小老婆又去输液。输完液回来,见屋内狼藉一片,一看便明白大老婆在我们不在时趁机翻箱倒柜,翻看完了所有的东西。小老婆的脸上明显不悦起来了,我忙一面收拾东西一面无话找话说:“刚才那风也真够猛的。看把室内的东西都刮倒了。”心下也埋怨大老婆自已讨人怨恨。
     收拾完室内的东西后,我端起桌上早上喝剩的红糖开水要喂小老婆。小老婆却慌恐地让我快拿开。我一看碗里的糖水颜色有些变化,好像也有股怪味。我心儿格噔一跳,佩服小老婆多了个心眼。以心比心,我想大老婆是不该有害人之心的。但我也清楚,有她那样恶毒的母亲在背后教唆,大老婆说不定也会做出一些让我预料不到的事情的。我把那半碗剩糖水倒掉了。但我努力地把这举动归因于是我和小老婆的多疑,我不愿,更不敢去查看猜疑的真假,我真怕查出的事实是我所惧怕的结果而造成对我情感的更大伤害,让我无法原谅大老婆而不得不疏远她;更怕查出的结果让大老婆和小老婆的两个娘家为此结仇,为此引起更大的事端。我若无其事地给小老婆泡来了另一碗糖水。
     大老婆把所有的鸡肉,包括我用中药炖的准备用来给小老婆滋补身体的,也连汤带肉一扫而光了,我明白那是一种嫉妒心让大老婆开了如此大的胃口。但我还是努力想成是大老婆身体的需求,便毫不犹豫地把仅剩的另一只鸡也杀了来招待大老婆。
     在我的一再努力撮合下,刚才还一触既发的紧张场面慢慢缓和过来了,我的两个大小老婆开始能冷言冷语地对聊起来了,小老婆又试探地问大老婆,说她既然下来了,就干脆在下面这个家跟着我,让她上去料理农村那个家。
     “这---这里全是汉人,连个说---说话的对象都找不到,闷死人的,我---我是跑惯了的,在---在这些汉人地方是一天也呆不住的。不然的话,我---我早就跟着他生活在单位上了,在上边我们彝---彝族地方,我---我就可以任意到处走动玩耍了。”
     大老婆这时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果然如她自己所说的,仅一天时间她就呆不住了,心已出挂在体外了。她不时扶墙到阳台上去四处观望。
     第二天早饭后,不管是小老婆的假意敷衍还是我的真心挽留,大老婆都执意要回去了。我吩咐小老婆仍躺在床上,待我先把大老婆背到公路后,再回来背她去输液。我把大老婆背到公路上坐好后,又小跑回来背小老婆。小老婆早已下楼走到路上了,她见到我后咯咯地笑个不停,说她刚才看见我背着一堆垃圾朝下跑去。我气喘吁吁地回不了她的话,只屈伏在路上让她爬上我的背,楼上楼下的邻居们见了无不哄笑我:“浪漫哟,背了大老婆后再背小老婆。”
     我们在公路上给大老婆拦车,有辆长安出租车靠在我和小老婆面前了。我忙从身后的地上搀扶起大老婆去上车。意外的驾驶员却惶恐地说道:“我以为是你们俩口子呢?怎么竟是一个叫花子。”
      我瞪他一眼:“怎么是叫花子?这是我老婆”
     “那你身边这位小姑娘是……”
     “也是我老婆”
     “可这……”驾驶员一脸茫然起来。
     我用手一个一个地指着身边的两个老婆,一字一句地对驾驶员说道:“我告诉你,这是我的大老婆,这是我的小老婆。”
     驾驶员听后满脸崇敬起来:“喑,你还凶呢,有两个老婆。”
     “我凶,我凶个狗屎。”
     我对开车的这位势利小人吼了一句后,掏出了身上所带的十多元钱,付了大老婆的三元车费后,余下的就让她拿去付下来时赊吃的账,再在街上买点东西吃后回去。我一再叮嘱大老婆过街时千万小心,也不要再上别人家去遭人嫌,直接回家去。
     心欠欠地送走大老婆,刚转回身来要带小老婆去输液,小老婆却冷不防对我抓掐毒打起来:“眼下我病成这样正需用钱,我们把仅有的鸡杀来招待她再付车费送她回去都算是够意思了,你怎么还要再拿钱给她花?”
     “毕竟我还是她的男人,她仍是我的老婆,给她点钱去付她赊的账,再让她在街上买碗米线吃,这是应该的。我去向你求婚的那晚了,我就曾公开地说过的,我同意我家里人的意见娶你做小老婆,就是为了帮助我照顾和抚养我这个残疾老婆的,现在不说是照顾和抚养她,连给她十几块钱你都有意见,早知道是这样的话,我还娶你来做什么?”
     “难道是我起先不愿去侍服她的吗?是你的大老婆她不把我当妹看,伤了我的一番好心,她那样无理地对待我,我就没见过她了,还要去照顾她?你以为我年龄小就看不出来,不管我对她怎么好,她都是最恨我的,一心想害我,昨天在我屋里翻我东西不说,还肯定在我糖水里放了毒的。你说,我还能对她好?”
     我批评小老婆瞎猜乱说,又开导她:“就说她说错什么做错什么了,我们也不该把它放在心上,要原谅她,你好好看看她那个样子,我们还忍心再给她生什么气?”
     “你这样偏向她护着她舍不得她,那你干脆就再去跟她过算了,不要再来挨我了。”说着,小老婆就捡起了路边的石头,来追赶着掷打我。我一面躲闪一个个飞来的石头,一面转身朝后跑,假装生气要走的样子。小老婆忍不住又吼起来了:“你这鬼不吃你肉的,喊你走你就真的要走吗?还不赶快给我滚回来。”
     我又依她话乖乖回来。我看见过路的车辆行人都驻足观望了。我提醒小老婆这是在公路上,不要让别人见笑了。小老婆就是听不进去,又打又抓又踢,扯起我的耳朵吱吱作响,我不好意思再躲避逃跑了,走在前面咬牙坚持着任她随意踢打抓扯。过往的车辆行人见了都停下来,互问我们这是在做什么,我尽量装出轻松幽默的样子对他们说:“我老婆这是在我身上练武功呢。”
走近诊所了,小老婆才停止了对我的拳打脚踢。输完最后一瓶液回来,小老婆身体已康复了。但走到半路后却站住不走了,小老婆说:“你那么喜欢背你大老婆,过去我还没来时背,现在我来以后也要背,你这样对待你大老婆,你也得这样对待我,从现在起你必须得天天背我”。说着,要我伏下身来背她回家。
     背着走了几步后,小老婆说慢了,要我跑起来,她要学骑马。我背负着小老婆,避开沿路上注目惊叹的车辆行人,拼命跑起来。小老婆在我背上一面咯咯地笑个不停,一面不住“呷呷”地吆喝着。气喘呼呼回到宿舍时,我一下瘫倒在我的小说稿纸上了。小老婆却似乎才一下子醒悟到了什么,“呸呸”地吐着口水,一面用扫帚拂抽自己的身子,她说她记起了我早上刚背过大老婆的,担心大老婆身上的那些魔鬼会依附到自己身上来。也嫌依附在我身上不走,要我捡来石头烧透后熏一熏。我只好照她说的,捡来几个小石子放在电炉上烧过后,和着扯来的蒿枝草绿叶放进用碗舀来的冷水里,“嗤嗤”地在我俩周身转了一圈后,又在每个角落,在大老婆睡过、坐过、站过的地方转圈倒掉后才放心了。我给小老婆做好饭菜侍服她吃后,把她宽上床睡着了,才轻轻下床坐在写字台前接着写我的小说。
     第二天,母亲慌慌张张地下来寻找大老婆了。原来,不管母亲她们怎么劝阻,大老婆执意要下来。大老婆说自己男人这么久了没回去看也,是不管她了。她就要下来癞躺在男人床上不起来。阻拦她时,她就又抓又咬,母亲和弟媳她们就尾随她身后宽劝,可她仍不许母亲她们尾随劝宽她,就用手中的拐杖挥打,母亲她们只好由她下来了。
     大老婆到来后,我当时就觉得有些蹊跷,难道她是想起了小老婆上去时,她曾无情地伤害过小老婆而有些愧对,有些恐惧小老婆?或者她说的“是我家人把她赶下来了”这是她在撒谎,不然,她怎么会如此破天荒地对我和小老婆不再撒野耍横?原来是她编造出了无中生有的事而自在心里就先怯了几分,一惯刁横无理的个性也不得不有所收敛了。
     母亲说劝拦不住她,让她下来后,她们屋里人就担心她会不会在路上跌倒,下来后又会不会和我们闹起来,失眠了一夜。小儿子和小儿媳又有丢不开的家务事,便只好由母亲来寻找了。母亲说在来路上也没碰见她回去,我们想她一定是听不进我和母亲的劝告,改道上了煤厂幺爸家。在我和母亲面前多次念过,她很想到她幺爸家去玩一玩。
     母亲不停地抱怨大老婆。母亲说,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在我的背后骂我和小老婆。母亲遮遮掩掩的告诉说,大老婆吃饱穿暖后,无事可做了,就成天坐在门前用人间最恶毒的咒语在诅咒我和小老婆,特别是在早上太阳出山和傍晚太阳落山的时候诅咒得最凶,用的咒语最歹毒。母亲说,这两个时候诅咒人最灵验的。母亲说成天都诅咒得她头皮发麻,她实在听不下去了,先是好言相劝,好言劝了无效后就批评责备,批语责备无用后到后来就互相对骂起来。母亲又伤心地说,大老婆不仅用嘴骂她,还想用手中的拐杖打她。母亲提醒我和小老婆,说大老婆已公开说了,她要想法在我们一家人内部制造些矛盾。我和小老婆听后都不由互相对望了一眼,我俩都愣然,难怪那晚上我和她闲聊时她一劲儿地说我兄弟和弟媳他们在上边怎么怎么说我和小老婆的坏话。母亲在再三地封我和小老婆的口,说不要把大老婆在我们面前说我兄弟和弟媳的坏话传出去,不然,兄弟他两口子听见了是不愿再好好地待服她的。母亲说大老婆回家后,一定会编造出我们在说兄弟家两口子坏话之类的事的。但母亲让我俩放心,她回去后会提醒兄弟他两口子的。母亲告诉我们,大老婆和她娘家人现在是唯恐我们家不乱。
     两天后,我打听到了,大老婆果然是不听我的好心劝阻,转道上了煤厂幺爸家。当时幺爸家里摆有酒席,幺爸正吆哟一些人大吃大喝着。突然,看见侄女儿拄着拐杖进来,把满屋人吓了一大跳,倒了满桌人的胃口。有了几分醉意的幺爸,怒目盯了侄女儿一阵后,用眼神暗示自己的女人,把侄女儿支到屋外,用个破碗给侄女儿舀了点饭菜让她吃着。待他们吃完了,送走了客人后,才准侄女儿进屋。侄女儿一进屋后,幺爸就破口大骂侄女儿,说怎么这样不知羞耻地到处乱走,还跑到他家来当众给他脸上抹黑。晚上,便找出了一件破棉絮丢在屋角里让侄女儿在上面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喊侄女儿回自己家里去。临赶走侄女儿时,为了顾忌一下脸面,幺婶就找了件旧衣裳送给侄女儿……
     这是我早料到的,我深深鄙视幺爸的如此势利,不近人情,也气愤大老婆不谙人情世故,自讨没趣。同时,在心底里深深同情,可怜大老婆。
     母亲也只住了一晚上就回去了。临走时母亲显得很高兴,又对小老婆耳语了一阵,小老婆不住红脸点头。我知道母亲是因为小老婆怀了孕。母亲的心思我很清楚,小老婆名下有孩子了,大老婆名下的两个儿子即使有什么不测,她也可以宽慰了。而且,有了孩子后,就不再担心小老婆会嫌我年龄大而离开我了。我明白母亲又给小老婆吩咐了些什么。
      小老婆的身体逐渐康复了,打听到大老婆已安全到家,暂时找出空闲时间了,我准备下班之余抓住这段难得的时间,把我的小说写完。
     可这时,我接到了学校儿子班主任老师捎来的口信,让我去一趟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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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六章  舅子的婚事
      匆匆赶到学校,儿子的班主任老师和其它科任老师都在等着我了,见到我,都一脸歉意地迎上来。
      班主任教师抢先说:“我们都了解和同情你的家庭和处境,都实在不忍心给你添麻烦。可情况不能不让我们通知你了。”接着,就告诉我两个儿子的情况。说我两个儿子不管他们教师采取什么办法都一如既往,不按时完成作业,好事不做坏事成串,裹起别的同学抽烟喝酒搞赌。学校禁止的他俩样样都来,学校提倡的他俩一样都不做,成绩成了班上的尾生,严重地拖了全班的后腿。为此,他们各位任课老师的工资奖金被扣发。
      几位老师都异口同声地对我说:“我们曾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在冰冷的冬天早上给两个儿子洗衣被,在炎热的夏天夜里给两个儿补衣裤,都知道你是饿着肚子冷着身子让两个儿子吃饱穿暖,都清楚你一向严格要求和宠爱儿子,都让每位老师感动过的。我们在私下也经常议论你,都十分敬佩你的,我们还曾经在课堂上拿你的文章和人格作典范教育过学生的。我们这些老师都还欠着你的情,你写文章在党报上宣传表扬过我们。我们这些老师,不说从教师这个职业角度上讲,单就从个人感情上我们也都想助你一臂之力,把你儿子培养成材的。如果你两个儿子内中有一个能有你身上百分之一的好学精神和顽强品格,我们都有希望能把他培养成材的,可遗憾的是连千分之一的都没有。不是智力不够,仅是因为没有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虽然你有那样的家庭,但你把你两个儿子照顾得并不比有钱人的孩子差,才造成了今天这种结局。所以,我们几位老师商量后建议你把他俩退回去,让他两在农村中去受一受苦,看看是否有所转变。不然,光耗我们精力不说,也白费了你的心血和钱财的。”
      几位老师是负责的,对他们所说的事实和提出的建议,我还能说什么呢?离开老师走出几步,我的泪水便控制不住地一下涌出来了。儿子是我的未来和希望,是我不幸婚姻的慰藉和补偿,是我人生的一大赌注。我虽有个瘫痪老婆,为此吃尽了人间苦头,耗尽了我的精力和心血。曾十多年默默地守着这个瘫痪老婆,守着这个残缺的贫困家庭也从未失望和灰心过,就因为我还有两个儿子。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两个儿子的身上,心想只要把两个儿子培养成材了,即使我再苦再累,即使我一事无成,我也会幸福和满足的。可是,望子成龙子却成了虫。我的精神彻底地崩溃了。我久久木然地瘫坐在两个儿子的小宿舍。我已没有一点精力心情再教育批评、责骂两个儿子了。我也明白两个儿子已成了不进油盐的四季豆。况且,从内心讲,自从娶来小老婆后,对两个儿子我就始终有种愧对和羞怯感,不敢再像过去那样地责备他俩,我担心动手打他俩或话说重了会伤他俩的心。毕竟,我已成了另外一女人的男人,也会成为另外孩子的父亲,我已没有资格像往日样地责备我的两个儿子了。我和两个儿子都默默地收拾东西,我写了张房租欠条给房主后,三爷子耸拉着脑袋回家了。
      回到家里,我发现家里人相互比我们三爷子间还冷漠。母亲见到我,不住朝大老婆努嘴,撇嘴摇头。我明白是大老婆又伤害了母亲她们,而且,看样子伤害得还不轻。后来,母亲她们才避开大老婆含泪向我诉苦。说大老婆在她幺爸家里说了一大堆母亲和弟媳她们对她如何如何不好之类的话,现在上边满寨的人都在传说和议论着。兄弟和弟媳两口子见我回来后,刚才对大老婆的一脸冷漠变成了徘红,看得出徘红下面遮盖着巨大的愤怒。大老婆似乎还没有察觉或装着不察觉,还是没完没了,吞吞吐吐地无话找话说着。母亲她们对她爱理不理的。看见大老婆也有几分难堪的模样,先前知道她有意要挑起我们家庭事端后对她生的气也消失了,转换成了对她的理解和同情。我明白失掉了自尊的人往往是为了讨好对方,当着内人说外人当着外人说内人。大老婆在幺爸家里说我和我母亲弟媳的坏话,不过就是为了获得幺爸他们的怜悯。我又劝导母亲她们别在跟大老婆计较这些。
      望着两个孙子读书不成归来,母亲又一次一脸怆然地对我提起了那事:“阿依,我给你说过多少回了,你就是不信不听,你看周围人家都是大吉大利,只有我们家灾灾难难的,这都是因为人家是做了给祖先超度云灵的道事,只有我们家已从你阿普到阿达两代了都还没有做过,才使我们家里祸事不断,连你花费钱财不管是培养兄弟还是培养儿子都不成器。这都不怪你兄弟和你儿子他们,只怪我们活人没给上辈的亡灵做道事超度造成的啊。阿依,为了我们这个家庭能牛羊成群,粮食成堆,为了我们子孙后代平安健康有出息,我劝你还是听我的话,攒点钱来,我们屋里就喂养些猪鸡羊子,还是想办法抓紧时间,请个毕摩来把超度祖先亡灵的道事做了吧。”
      改革开放后,我们高山彝家也大都富裕起来了。于是,就有能力和精神做各种迷信活动,都争先恐后相互攀比着请来毕摩做超度祖先亡灵的道事。看到周围家家户户的日子都成了芝麻开花,我们家的却变成了流动的水,我也不免疑惑起来。我们家时时都是事与愿违,是不是真的如母亲所说的样,就因为没有给祖先超度亡灵而得罪了他们,祖先的亡灵才如些惩罚我们的?当不顺心的事接踵而至的时候,我也曾动过请个毕摩来超度一下祖先亡灵的念头,想借此来慰藉一下我们疲惫的心灵,给我们一点信心和力量。可是要做这种超度亡灵的道事,是要宰杀很多的猪鸡牛羊,再给毕摩不少的奖金,要花费不少的钱财的,我们家眼下还没有这个能力。
      我对母亲说:“超度亡灵的道事,等以后家里条件好了再说吧!”
      我给两个儿子作了安排,要他俩吃住在我们自己屋里,要把家庭支撑起来,要料理和承担起屋里屋外的家务农活。
      大老婆却拼命反对了,对两个儿子说:“你---你们阿达都不要你们,我---我也不要你们了,跟着你们阿---阿达滚。”
      我把大老婆强行拉到一边,给她说内心话。我给她说,我们现在必须得锻炼两个儿子的一些能力,故意让他俩苦一苦,不然,照此下去两个儿子就会愈来愈不成器的。接着,我对大老婆耳语道:“我要两个儿子把我们家庭料理起来,多半还是为你着想的,你要明白,人在同一屋里相处久了,会发生相互碰撞的事的,不管这屋里的主人待人有多好,外人是不得不看他脸色的。你这样成天坐在兄弟家火塘边吃喝,日子久了会有不愉快的事的。在别人屋里过日子,哪有在自己屋里过日子方便。”
      我的这番实话苦心却遭来了大老婆的尽力反对:“不,我---我就不愿在自家屋里过,我就要坐---坐在你兄弟家里吃喝。他---他们不是说要替你照顾我的么?现在怎---怎么就承受不了?要不---不然你就把你的小老婆喊上来照顾我。”
      我听了喜出望外,忙告诉了母亲她们,并决定明日就把小老婆劝说上来料理家庭。母亲她们听后,却皱眉厥嘴反对了:“难道你还不了解你的大老婆,她的话都听得吗?早上是一种话,中午是一种话,下午又是一种话。她现在倒是喊你小老婆上来,用不了一天她又会喊人家滚的。”母亲又劝我说,她们上边这方是用不着我担心的,说虽然大老婆经常伤他们的心,她们有时也怄她的气,但她们还是会好好地照顾她的,不会让她挨冷受饿的。母亲说她们担心的倒是我们下边,说我小老婆年龄太小,我的年龄又过大,她们担心小老婆还未拖儿带女就嫌我而走。母亲一再吩咐我要想法好好地宽带好小老婆,待她拖儿带女或大老婆过去后才带回来。
      我牵挂下边单位上的小老婆。但大老婆要我必须留在家里陪她睡一晚上才能下去。我没有理由拒绝。睡到半夜后,我就起来回单位了。一个晚上,上半夜给了大老婆后,下半夜就该给小老婆了。
      夜色漆黑。我借着惨谈的星光摸索着下山。不时摔倒在路边的荆棘丛中或乱石堆上,我又重演了过去夜间奔波的旧戏。我娶来小老婆后,虽获得了一份纯洁真挚的爱情,却也多了一分责任和义务:虽得到了精神上的一份慰藉,然也多了一份心灵上的负荷。看来,有人生来是来享福的,有人生来是来受罪的。享福的人尽管有时也受点罪,可终究要享福;受罪的人尽管有时也享点福,可终究要受罪。这像黑白样的分明,像水流低处样的自然,像生老病死样的不可抗拒……
      沿路村庄上的雄鸡叫过了,公路上已有了来往的车辆,我才跌得鼻青脸肿地回到单位,上楼敲门。刚才,老远我就看见我宿舍的灯是亮着的,明白是小老婆夜里害怕,才让它开着的。我愧对小老婆,独自一人把她丢在汉人堆里让她担惊受怕。我料定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果然,敲了很久的门也没反应。最后,才敲来一阵骂声。小老婆叫我滚回去跟大老婆一起过日子,不要我回来了。我站在门外又赔罪和宽哄起来。我不知道自己说尽了多少好话,赔了多少不是,小老婆才把门打开。但小老婆的气未消骂声未绝,我刚跨进门,小老婆就又给我来了一次最热烈、最古老的爱。在趔趔趄趄中,我静静地享受着这魂飞魄散的爱。我明白自己又是遍体鳞伤了。大老婆曾使我伤痕累累,那是恨的结果;小老婆也让我体无完肤,这是爱的表示。我乖乖地站着任小老婆打骂抓咬,许久了,小老婆的气才渐渐消下来。过后,小老婆便一头扑进我怀里又掐又咬地哭泣起来。
      小老婆紧紧地搂抱着我,她的泪水浸湿了我的衣襟。小老婆要我保证以后不再离开她一会儿,她说她害怕不敢一个人留在屋里,更舍不得离开我一会儿。小老婆还郑重地警告我,白天可以抽空去看大老婆,但晚上不能留在那里和大老婆睡觉。小老婆说:“你同她睡后再来和我睡,时间久了是会让我得病的。可你得想想,我是你的依靠,你的出路,你眼下为了同情将就你大老婆而让我日后病了,我们就不能有好的后半辈子,你和你大老婆是暂时的,我和你才是永远的,你不该为了一时而害了一世。你应该明白,你阿嫫她们好不容易给你娶我来给你做小老婆的目的是什么。对你的大老婆,只要不让她冷饿就行了,不该再有其它的什么需求了。”
幼雅、淳朴的小老婆也有几分机智和聪明,有时候她比我们这些大人们还深谋远虑,一些想法和说法不无道理。是的,如果大老婆是会想的话,只求吃饱穿暖就行了,不该再有别的什么要求了。可大老婆就是个最不会想的人。瘫了十多年后,她性功能就要渐渐丧失了,可无法想象的是,母亲她们开始张罗着给我娶小老婆后,她的性功能又开始慢慢恢复了。后来,大老婆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一听到母亲她们劝我娶个小老婆,她脑里就不由回想起与我在床上摸爬滚抱的情景,想着想着,下边就有水流来,收闭的口子也慢慢张开了。现在,大老婆已经恢复到刚成年时候般的强烈了。她又无法像我样用一种事业或追求来转换心思,转移欲望,反而成天用一种嫉妒在煎熬自己,这种欲望就更为强烈了。尽管我深恶痛绝她在性欲方面的要求,可作为大老婆的男人,我能忍心拒绝她的要求么?这可是爱情的根基和重要的组成部分,是一个作丈夫的对自己老婆应尽的职责和义务。然而,小老婆的话又不无道理。我满口答应了小老婆,并向小老婆保证了。我有些鄙夷起自己来,我一向反感说谎者,如今,自己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说谎者。
      小老婆说我身上一定脏了,逼我去洗澡。洗完澡躺到床上,小老婆便告诉了我一个几乎让我爬不起来的消息。
      昨天我上学校后,值班室有人喊我接电话。小老婆去接了,原来是从她老家打来的,她的三歌要结婚了,所以,家里人特意到他们县城上给我们打电话,通知我俩十天后带一千元去迎嫁接亲。
      小老婆甜甜地对我激将道:“这下就看你的了。”
      是的,这下是到了该看我的时候了。出嫁成家是我们山寨女人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小老婆也和其它的姑娘样等着和她般配的小伙子隆隆重重地把她娶过门,结果遇上了我这个家有瘫痪老婆,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老男人后任何婚礼都不办,连订好的聘金也没有付足,就不彝不汉地把她独自领走,让她和她娘家人脸上无光,从此遭人讥讽和非议。小老婆为此满脸委屈地对我抱怨道:“听说你娶你大老婆时婚礼就办得很隆重,为什么轮到娶我了就不给我办婚礼,你大老婆有什么比我强的?”
      大老婆和小老婆相比真是天壤之别。小老婆可算是一颗完美无缺的珍珠,大老婆却是路边的一堆臭屎。娶大老婆时,我刚走出山寨步入社会,很注重名声形式这些东西,不仅付足了当时最高的聘金,也办出了当地最隆重的婚礼。大老婆都曾到过那样的待遇,小老婆就更该得到更高的待遇的。我清楚,如果是别人找到如此纯洁的少女做小老婆,会不惜一切代价地拿出当代最高的聘金,办出人间最隆重的婚礼的。可竟遇上了我这位既没有这个能力,也把名声,场面这些虚有的形式看得太淡,甚至还反感的男人。我更明白,我所反感的东西却是别人最注重的。所以,从小老婆娘家人的角度,从小老婆本人讲来是为我作出了巨大的牺牲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也就此欠下了他们一个莫大的人情。
      当小老婆经常给我念叨她和她们家对我的恩情时,我就宽劝小老婆,待以后她娘家有婚丧嫁娶的事情了,我就按传统规矩隆隆重重地办,报他们的情还他们的恩,弥补我的不足,让她和娘家人的脸上重新光彩起来。眼下,该是弥补我的过失,给小老婆和她娘家人还恩报情的时候了。
      按照彝家传统规矩,哥哥弟弟娶老婆时,作为他的姐和妹都义不容辞地去接亲迎嫁,要么承担一千多元的送亲钱,要么办第二天早上的酒席,要么承包了婚礼上所有的烟酒。对像我这种未付足聘金的,就该是重罚的。不仅要收完所欠的聘金,在婚礼上要承担比别的姐妹更大的责任和费用。现在,小老婆娘家人只喊我们带一千元过去,仅是委婉地要了所剩的聘金,接亲迎嫁的那份重任看样子是让了我。他们家为了照顾我又坏了传统,又会遭来别人的不满的,我又欠下了他们一个莫大的人情。可就这一千元钱我要上哪里去找?眼下已负债累累,邻居家我借来接小老婆的那一千元,学校儿子的伙食和房租,过去借来医治大老婆怪病的几千元账,还有不久前回小老婆娘家时新添的账,都已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索要了,我早已被逼得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眼下,又有无法推辞的责任落到了我肩上。我又在心底怨恨母亲她们,我早料到娶个小老婆会给我带来忙不完的义务和责任,会增加我沉重的负担,所以,根本没有心思娶小老婆。可是,母亲她们却一意孤行,而且,要娶也不遵从我的意见娶个不会成为我负担的汉族姑娘。为了传统规矩为了脸面,给我娶个山寨姑娘,眼下所带来的一些义务和责任就重重地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我恨母亲她们,也后悔娶来个小老婆。可是,一想到母亲她们对我的一片苦心,一想起小老婆的纯洁和对我的痴爱,还有小老婆家人的善解人意,我又谴责自己不该有这种怨恨和悔意。
      已经过了两天,我还是昏睡在床上,仍想不出该向谁去借这笔钱。我最怕的就是向别人求情,特别是在这笑贫不笑娼的年代,要我向别人借钱比上刑场还恐惧。第三天早上,我才挣扎着爬起来,吩咐好小老婆后回了趟家,告诉家里人,过几天我就借钱去小老婆娘家给他三哥接亲迎嫁去了。母亲满口支持:“应该的,应该的,人家那样对得起我们,没有给完聘金,不办婚礼就把姑娘送给了我们,我们要记恩情,在他哥弟娶老婆或以后老人去世时,我们家就必须按传统规格回报他们。”
      母亲她们向来都是仅用语言和精神来支持我的,实质的东西就帮不上我一点的忙了。见我愁眉苦脸还找不到钱的着落,母亲又向提醒了,“为何不去找你大老婆的幺爸借呢?”接着母亲又劝导起我来,“你不该再像过去样了,应该改变态度热情地去走动走动的,不然,他们家以为我们家也像别人样地嫌他们呢?”
      是的,我也是想去走动走动了,左邻右舍都认为大老婆一家人得的这种瘫痪病是妖鬼在作怪,都担心和他家来往了那妖鬼就附身而来,为此而嫌弃和躲避大老婆娘家人了。这对最爱面子的第一老丈母和幺爸他们来说,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幺爸又因为成天吃喝玩乐沉溺于酒色中,毫无业绩可言,才不久被撒掉了厂长之职,从厂部调到一个采煤区当队长,正需要慰藉的。我料定,在那个汉人居多的采煤区里,幺爸因成了烟鬼酒鬼色鬼给孤立起来的。大老婆在对母亲和弟媳的过激言行,也该向他这位他们族内主事人诉诉苦,让他有机会批评教育一下他侄女儿,钱方面也向他借一下。我知道,这几年幺爸利用职务之便,吃了不少该吃的和不该吃的钱,早已富裕了。三思后,我决定去一趟幺爸那里,至少频频走动后拉近曾疏远过的距离。大老婆又回娘家了,没有绊拦我的,我便转道翻山去找幺爸。
      大阳偏西的时候,我赶到了么爸新供职的采煤区,在矿区旁边的一个饭店里我找到了已喝得醉熏熏的幺爸。与往常样,幺爸又吆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在吃喝,对我的意外到来也和往常样先是一阵惊喜,接着就用一种不屑的表情掩饰住那份喜悦,又做出一付傲慢的样子。我发现愈是自卑和虚伪的人,他愈是想接近在有些方面让自己无法攀比的人,尽管在心底异常感激这让自己无法攀比的人屈尊降临,然他愈要做出不屑和傲慢的样子,要让周围的人看到是他想来接近我,而不是我想接近他。
     我了解幺爸深深的自卑和失意,更熟悉他虚伪的性格和虚假的表情,毫不在意主动加入他们的酒席里。幺爸绷脸厉声问我来找他有什么事时,我正欲回答,却看见他们矿上的一位汉族干部在我们周围不满地转了两周,还不时抬手看手表,脸上有鄙夷了。我担心幺爸不分时候地这样狂饮,会受领导的批评,忙用我们本民族语言小声提醒他。幺爸却横眉竖目地用汉语对我吼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操心,你就说你来找我做什么?”我才向他说明了来意。他听后脖子一挺,脑壳一偏,怒目吼道,“不借,你都娶来小老婆抹了我的脸,我还给你借什么钱?”
     酒席上的人都吃惊地望着我俩,我忙赔笑劝幺爸息怒,说自己不过是提提而已。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来看望他,也借机向他反映一下大老婆一些不如意的言行。我叹息着告诉他,我们全家人不管是我老母亲,还是我小老婆,都对大老婆关怀备至,可大老婆却是我们愈那样对待她,她愈蛮横无理,一门心思地想我们家里兄弟不和,妯娌反目,作为娘家主事人希望有机会了批评教育一下大老婆。
      幺爸听后,火气更旺了:“这我不管,是你家内部事情,如果你们家侍候不了我侄女儿,你就把我侄女儿送到我家里来,难道我们这么大个家族还侍候不了这么个女子吗?”说着,一巴掌拍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放在我面前的筷子就弹跳下桌了。
      我低头呆坐在那里,我的心里谅透了。我真想不通,幺爸为什么就改变不了这种虚伪的性格。谁不清楚,他们族内人就因为他家有这种怪病,在心底里是唯恐躲之不及了,他们自己又是大多都得了这种病而自身难保。就说他们家族有这个心愿,他们家也有这个能力吗?可幺爸为何仍要提这种虚劲,用这样的话来伤我的心?我的心早已是伤痕累累了,为何还要来再添伤疤?假若此刻站在我面前说出这番话,又对我拍桌子搞板凳的,不是幺爸,不属我的长辈,而是与我同辈的,面对他如此的不理解我一番好意和苦心,说出这等毫无实际意义的话来伤害我,我一定会跟他拍桌子敲板凳起来,会毫不客气地揭开他虚假的面孔痛痛快快地把他大骂一顿的。然我明白,不管我有多气了也不能不顾上下辈之礼的。更何况,我现在娶有小老婆了,已愧对大老婆娘家人了,已在他们心里留下了疙瘩和阴影的,一旦对他们说了或做了不敬的言行都更会让他们伤心和分心的。我必须得委屈自己。于是我低头沉默一阵后,叹口气,咬牙说道:“也许,我这是最后一次上您这里来了。”说完,我心里一阵凄凉。
      幺爸却对我挖苦道:“那你是准备不想活了?”
      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泪水不流出来,可眼前还是摸糊起来。和大老婆成家后的酸甜苦辣,大老婆瘫后十多年的忍辱负重,都无法控制地换成了辛酸的泪水,滚滚而下。幺爸却又一拍桌子,对店主吼道:“结账!”。
      我低头踩着孤独的身影,顺公路朝我单位踽踽而行,脚下的灰尘也张牙舞爪地跳起来戏弄和围攻我。一团更紧的灰尘从身后扑来裹住了我时,幺爸的私人专车便停在了我面前。幺爸喊我上车,我却目不斜视继续朝前走我的。幺爸下车来拉我,尽管他脸还故意绷着,但看到周围没有多少人了,态度有些低声下气起来了。他强性把我拉到车上,似乎要等着我主动向他说话。我却继续保持着冷漠,至到我要下车了,他终于绷不下去嚅嗫起来:“你要借的钱……”
      我跳下车对他挥挥手道声“再见”后,头也不回地朝我宿舍走去。一进宿舍,我便倒躺在床上,泪水又控制不住地喷涌出来。我忽然可怜起自己来,一向性格孤傲的我,为了别人不得不委屈求全地去接近我所不愿接近的人,结果反遭这人的一番凌辱。
      小老婆知道事情原委后,柔声埋怨我本不该去碰这个钉子的。小老婆说:“你真是没有头脑,你娶来我后人家还会没有二心吗?”
      是的,我真的算是没有头脑了,时常依自已的君子之心去度别人的小人之腹,我一向心底坦荡地对待别人,别人却心存异心地敷衍了我。
      第二天,请好假后,我带着小老婆起程了。小老婆不解了:“就这么空着手走?”
我说:“你只管跟着我走吧!”
      我们投宿在半路我一个同学家里,借足了钱。第二天又上路,在规定的时间里按时到达了小老婆娘家,把一千元如数交给了小老婆大哥。小老婆的其它几个姐妹都还没有到,看样子是还没有凑够钱,我在心底里理解和同情她们。小老婆大哥他们却气恨她们了。
      小老婆大哥说,由于他的几次结了离离了又结的婚姻,糟塌掉了家里不少的财产,弄得后来穷得无法按传统的最高规格娶老婆了,才采用了穷人娶老婆的下等办法,他和大兄弟前后各带上一个姑娘私奔后,家里人才给姑娘家赔礼道歉,牛打马算付了一定的聘金,待姑娘家里人满意,认可后才回来补办简单的婚礼才成的家,已经实在是不够体面的了。对于小弟的婚事,他们决定投亲靠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婚礼办得比别人的隆重,让别人刮目相看,也借此来弥补由小妹的婚事引来的一些脸面损失。
      所以,对其它几位姐姐的不能按时带钱赶到异常气愤,决定再派人骑马去催逼。我把他们劝拦住了,开导他们不要为了顾忌脸面,为这些虚有的东西去做些毫无益处的事情,即害了自己了也累了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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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楼  发表于: 2013-02-21   
我进一步开导说:“我们彝家不是有句‘没有母亲婚礼办不好的儿子,没有父亲道事做不好的儿子’的谚语,你们想想,按传统规格操办婚礼这得花费多少钱财,有多少新婚人家就因为背上了过重的婚礼债务,婚后一直富裕不起来,我们与其为了传统规矩,为了顾忌脸面借钱要钱大办婚礼铺张浪费,倒不如给新婚的家庭建好发家致富的基础还实用些。”我建议他们不再等其它几位姐妹,不办任何婚礼,派人说通女方家后,把姑娘本人领来就是了。
      小老婆娘家人听后,怔愣在那里答不上话来。许久后小老婆大哥才红着脸不自然地微笑着说:“没给小妹办婚礼就已让别人耻笑得抬不起头来,如果小弟的婚事也不办婚礼地娶过门来,那所有的人都会把我们一家人当怪物看待,不知会怎样议论耻笑我们了。”
      小老婆大哥是个聪明人,正像我第一老婆丈母,愈是聪明人愈要讲究面子问题。我只好用他自身的事情来说服他了。“你自己也说过的,你前几回娶老婆的婚礼当地无人能比,当时受到了众人的羡慕和称赞,可结果如何?那羡慕和称赞仅是一阵风,吹过后就没有踪影了。如果你们当时婚礼不那样浪费,说不定现在家庭比哪个都富裕,说‘人好也是三天,人坏也是三天’,看看我,所有的人都耻笑过我的,但损我个什么?我如今还是不缺胳臂不少腿。耻笑我人的人再耻笑一阵后,就没有兴趣了,再看见类似的一两件他们也就不足为奇了。我虽遭受了别人的耻笑,却没有背上婚礼债务。人最关键的是要有实在的东西,只要把家庭搞富裕,有吃有穿了,以前耻笑过自己的也会改变态度不再耻笑了。”
      小老婆的二哥和三哥终于改变了态度:“这倒是个实话,如果哪个胆敢来耻笑我们,我们就动手打。”
      第二老丈母却担忧了:“不办婚礼倒是个节省钱财的好事,可人家姑娘家会答应吗?”
      我安慰第二老丈母,我和几位舅子一起去劝说,肯定没有问题。
      结果,便决定了,按时娶过门,不再等其它几位姐妹,不办婚礼把我带来的一千元作聘金付给女方家,不足的欠着后,把姑娘领回来杀个猪吃一顿了事。
      第二天一早,我和小老婆的三位哥就骑马上路了。我们穿行在原始森林,林中的飞禽走兽迎来送往我们的光临;我们奔驰在绵亘的山梁上,慰蓝的天空亲吻着我们,凉爽的山风拂去了我们一身的劳累;行马在蓝天里,四周氤氲一片。然我分明看见了前方我的那个寨子,看见了我的大老婆身边放着她的拐杖,坐在门口旁翘首盼望我的归来,久不见归来后她就开始咒骂起来了。我还看见了无聊地在我大老婆身边进进出出的两个儿子和被大老婆的咒骂吓慌了的老母亲。我也看见了后方我小老婆她们那个寨子,看见了小老婆仍静静地独自留在门前木栅栏园子里的猪圈旁,目送我们消失了很久也不离开,她母亲劝都劝不回屋。小老婆低头咬着衣角手拿棍条在地上无聊地刨着泥土玩耍,眼里蓄满了思念的泪水,在默默地祈祷着我们能办事成功,早些回来。
      我勒马驻脚,仰头眺望蓝天。我恨老天爷也为何这样折磨我,竟让我离开大老婆,离开小老婆后,把我一人独自置身于这样难得的好天气,难遇的自然风光里。老天爷为何不体凉一下我此刻的心情,为何不用一阵风暴毁了这蓝天白云,不用一片云雾遮住这旖旎风光。我的眼里蓄满了泪水。我祈求头顶上的那块白云,让它一分为二,一半飘向前方我的那个山寨,给我大老婆带去我的祝福;一半飘向我小老婆娘家那个山寨,给我小老婆捎去我的问候------当小老婆的三位哥在前面喊我快马跟上时,我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任务。沿路所见的散落林间山腰上的稀稀落落的木板房,所遇的穿着我们民族最古老服饰的披毡,擦尔瓦、白褶裙的行人,我便明白我们是愈远离现代,愈接近原始,也愈接近传统规格古老习俗了,我自然意识到了此行任务的艰巨。
      晚霞的金粉铺撒在身前身后高寨山区特有的青翠绵延的盘松上时,我们走进了座落聚居在山腰上的一个最原始的寨子里。一个个简易的木板房紧临而建,压在屋顶一块块木板上的一个个石头,密麻一片,从屋顶上飘起的淡蓝色炊烟盘旋寨子上空,一圈圈的木栅栏园子一个连着一个,木栅栏道上人少畜多。
      我们刚在主人家火塘边坐下,立即就尾随而来寨里所有的人,都在竖耳睁眼打听哪个是我,好象是冲我而来的。在他们的交头接耳中我听出了他们主要是想来看我这个不办任何婚礼不付足聘金不用人送亲就娶走一个十七岁的未开口少女做小老婆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看样子,我违规违俗的婚事已传遍了最古老的山寨。
      主人家立即杀了个大羊子招待我们。人们便吃肉喝酒唱歌跳舞。寨子里所有的人都异常兴奋,都谁备去送亲,去吃喝玩乐,都一劲儿地向我们打听婚礼的筹办情况。小老婆的二哥和三哥早已羞怯地躲缩到身后的屋角上去了,连一向机智过人能说会道的小老婆大哥也一脸黑红,尴尬地笑着找别的话来搪塞别人的询问,求援的目光不时投向我。我破列喝了口酒壮壮胆后开口了。我含蓄,委婉地说出了我们那个不办婚礼的计划。所有的人都慢慢停止了吃肉喝酒,瞪大眼睛愣在那里。当听明白了我的意思后,面面相觑,呆在那里,许久后才摇头惊叹:“他到底还是不是我们这种人?”
      相互在窃窃私语:“听说他是个怪物,果然是个怪物呢。”结果都仓惶逃走了,连主人家的族内人也相继一一惶恐离去。
      最后留下了惶然不知所措的主人家。见我提出的荒唐说法气走了寨里的邻居和族人,主人家开始对我气恨起来。但我继续鼓起勇气进一步劝说道:“我们彝家有句话谚语‘不吉利的是没有,惯例倒是有’,我这位小老婆的大哥虽娶过三个老婆,前两次都办了很隆重的婚礼,但结果婚事不吉利,都离了婚。后来,只好带上寨里的一姑娘私奔后家里人给姑娘家赔礼了才把他们找回一来,像待客样只杀了一两个羊子就让新娘过了门。他的大兄弟也是采用了同样的办法娶的老婆,这些你们都可能比我还清楚,结果现在两个家庭都大吉大利,‘儿子已养大接了族家,女人已养大接了亲家’。为了图个吉利,对小弟的婚事也采用这种办婚礼的办法。”我只能利用他们的唯心心理,而千万不能说出为了节省开支,传统规矩是害人的之类实话。“财主不说饿,亲家不诉穷。”在婚姻上即使再穷也得绷起装富的。
      “你小老婆两个哥的婚事,我们倒是听说了的,可让姑娘不按传统规矩嫁走会吉利吗?”姑娘的两位老人忧心地问我。
      “你们想想,你们姑娘前回嫁给另一家时,我听说是按传统规矩办了很隆重的婚礼的,可结果怎么样。”两位老人不住点起头来。接着我就趁机向两位老人神吹,说天下早已换了一位管家人,新的管家人就有新的规矩,如果在新管家人的名下再用老规矩的话,就会遭老天爷惩罚不吉利的,两位老人都不由张大了没有牙的瘪嘴。
      姑娘的大哥却并不是那么好糊弄了,他愈加地勃然大怒了,说不办婚礼就想把他的妹娶过门,让他们作叔伯弟兄的脸往哪里放,让他们家怎么去向族人和左邻右舍交待,别人会怎么议论,看待他们?
       我又给对方大谈一番有关脸面的道理。然看得出不借助外力,单凭我个人的力量,想通过正常的渠道是越不过面前这堵传统规矩的铁壁铜墙了,我必须得借用一些优势。
      小老婆的三姐就是这位姑娘的二嫂,就因为有了这层亲戚关系,这位姑娘和小老婆三哥才相互认识而私下相爱了,父母把她另嫁他人她也要在婚礼上设法逃走,破费钱财给对方赔礼道歉后退掉婚事,非要嫁小老婆三哥。
      我先对姑娘的父母和大哥说,只要他们能同意我们的想法,我们可以在聘金上再适当地增加些。我这是一种缓兵之计,在我们山寨,儿女长大成家后,都要给父母亲杀猪宰羊办一顿叫“肯里莫伙”的酒席,用来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儿子的“肯里莫伙”不讲究,可以随便简单些,提几斤酒拉一个羊子在父母家杀了,喊来左邻右舍们一起吃喝,左邻右舍们就赠一些奖金给这个做儿子的,父母家如果是富裕的就借机给儿子家分家产,实在贫穷,就像征性地送点东西作表示。女儿家的“肯里莫伙”就得讲究了,双方都要办得隆重,女儿家要牵来最大最肥的羊猪或牛,也要带足烟酒茶蛋粮糖这些东西,吃了女儿家的“肯里莫伙”后,叔伯弟兄们送猪的送猪,送羊的送羊,来吃肉喝酒的邻居也要送钱送物,女子的父母亲就除了分些家里的牛羊牲口和衣物给她外,男方家欠下的聘金就作回赠的奖金给他免了。
对方似乎已看出了我的这个心思,两位老人犹豫和恐惧起来。姑娘的大哥倒是愈加气愤地一口回绝了。我只好又按计划把姑娘二哥和姑娘本人分别悄悄喊到屋外。
       我先对姑娘二哥说:“新郎是我俩的舅子,我俩得为他们婚后的一些切身利益着想才行啊!”我向他坦诚公开了要按传统规矩操办这场婚事的费用的紧张情况,要他站在主人的角度上承头主宰这件事。姑娘的二哥被我说通了,答应按我的说法做。
       我又对姑娘本人说:“既然你喜欢男的,男的也喜欢你,这就够了,千万不要再去考虑别的什么了。作为自己的叔伯弟兄们,很多时候都是只考虑自己的吃喝和脸面问题,而很少替姑娘本人着想的,你千万不要害羞,如果你在关键时不勇敢地站出来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任叔伯弟兄们的想法和要求去办,你嫁过去就会有沉重的债务,拖累了家庭,家庭搞不好,夫妻间就会吵闹不休,会不幸福的。”姑娘低头含笑点头了。
我又教小老婆的三姐必要时在一旁要挟。
      回屋后,姑娘的二哥就用不容分辩的语气说道:“其他几位姐妹的婚事都是你们做父母、做大哥的作主,这回,小妹的婚事就该由我作了。因为在小妹退婚向对方赔礼道歉时,我出的钱物多,我该有这个权力了。”当听到赞成不办婚礼就把姑娘送过去时,两位老人哑了,大哥怒了,都把目光不由投向姑娘本人,眼神是盼望着姑娘的反对。
      姑娘却低头坐在火塘下边,小声羞怯地说道:“二哥叫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小老婆的三姐也不失时机地插话了:“如果不看在我面上,不计较差欠地把你们家姑娘嫁给我小弟,我还何必再坐在你们家屋里呢。”
      姑娘的大哥终于忍不住大骂起来了,向他兄弟骂,向他小妹骂,也向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骂,在骂骂咧咧中,被他老婆孩子强行拉走了。我再和姑娘的父母和她二哥商量后决定,后天新娘由她二哥和另外一个堂弟送过来。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后我们便满意而归了。姑娘大哥的骂声未绝,寨里所有人都惊恐地躲藏在木栅栏背后交头接耳,看样子巴不得我们早些离开,都一劲儿地朝我们背后吐口水。我心里一阵愧疚,我每走一个地方便得罪一个地方,每到一个山寨便得罪一个山寨。我曾得罪了小老婆她们那个山寨,我实在不愿得罪别的山寨了。可如今,我又得罪了这个古朴、热情、好客的山寨。
      我勒马站在山头上,回头向小山寨告别:再见了,古朴的小山寨,尽管你现在对我恨之入骨,但过了些年代,眼下我所破的先例又成为一种规矩,人们不再为陈规陋习所累,轻轻松松地男娶女嫁时,那时候,你就会感激我的。
      回到第二老丈母家后,第二老丈母喜忧掺半。喜的是能少花钱财就娶得一个儿媳妇,忧的是怕别人对此又讥讽不完。我正劝第二第丈母不要去在意别人怎么说时,小老婆避开别人躲在屋外对我招手了。我茫然随她来到屋后的木栅栏道旁,小老婆便绷着脸怒声问我:“你昨晚上去找姑娘没有?”
      以前我也曾这样严历地管束过大老婆,那是因为我很爱她。现在小老婆也如此严厉地管束我了,我明白,这是因为她也很爱我的缘故。我心下异常高兴,脸上却摆出一付委屈的表情:“难道你还不了解我吗?我有这个能力、有这个心情和习惯?不说是现在已娶有你,就是过去没娶你的时候,我也从不乱找女人的。”
      “我不相信!”
      我只好耐着性子详细向她叙说了我昨夜的经过,包括坐什么位置睡什么地方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小老婆这才真的相信我昨晚上并未做什么,转怒为喜了。她翘起食指指着我,偏头微笑着很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再次给你说,我这样没有接触过别的男人,干干净净就来给你做了小老婆,如果你不珍惜我,不认识你自己,也要学其它的男人样去找别的女人的话,我可饶不了你的。”
      小老婆的担忧和警告不是没有道理。就是在昨晚上那样紧张的场面里,小老婆的三个哥都照例忙里偷闲去找了寨里准备来泼水的姑娘,白天在回家的路上都在炫耀着各自的战果。到家后,在各自的老婆面前才又恢复了一付循规蹈矩的模样。
      我向小老婆赌咒发誓从不找别的女人后,小老婆终于放心了,蹦蹦跳跳回屋了。
      第二傍晚,在我们焦急的等待中,小老婆的三姐夫和另外一个小伙子领着新娘来了。看见他们三人孤单冷清地走进寨子,寨子里正躲在木棚栏后观察的左邻右舍都发出了哧哧的讥笑声。小老婆的三个哥听见后都挽起袖子说要去教训他们,让我强行劝住了。他们在我的授意下只杀一只羊子,买几斤酒,像待客样简单地接待了新娘和两位送亲人。寨里人都躲之唯恐不及了,只来了一些孩子和几位憨傻者。小老婆的三个哥把塘火烧得旺旺的,有意逗弄憨傻者和小孩们大笑大闹,想尽量营造出一个热闹愉快的场面。但旺旺的塘火却映照出了他们那一张张难堪的脸。我心里为他们难受,肚子却为自己难受起来。
      我出去解便。我吸取了前回也跟着别人把大便解在屋旁的教训。我摸索着远远地离开房子,来到寨中的木栅栏道下,寨里所有的狗都尾随我身后。我知道狗们也是气恨我的,以往寨子里的男娶女嫁,它们也要吃饱喝醉三天三夜的。如今,我却让它们闻不到酒气占不到肉味了,它们现在紧随我逼我要拿出现货来招待它们。我刚蹲下,狗们就在我光屁股下为我刚放出的一个空屁而发起了战争,那锋利的牙齿热乎乎地划过我的肌肤。我知道狗们是想借机要报复我了。我急中生智攀上木栅栏,紧紧地贴附在上面。在星光下,我看见身下的狗们相互挨挤着,抬头睁眼张嘴对我注目期待。我正欲在空中请给它们嘬一顿,弥补我给它们造成的物质损失,却突然听见有两个男人的声音由远而近。
      “真让人害怕呀,我们这个寨子里竟出现了男娶老婆不办婚礼姑娘出嫁不用人送亲的怪事。”一个男人这么说。
      另一个男人便这样回道:“这都因为那家人找到了一个怪女婿。”
      俩人谈论着我刚离去,我却已坚持不住了,“哗”的一声,像空中撒花,我肚里让我难受的狗们等着的东西便喷撒而下,落在了下边狗们的周身。狗们先是寻不到着落,耸起尖鼻寻觅起来,终寻着那香喷的味儿来自自己和伙伴们的身上时,想先舔食了伙伴身上的再来舔食自个儿身上的。可狗们谁也不让对方来抢食自己身上的私有财产。结果,便转动着身子舔起自己身上的来。腰身上都给舔完了,脖颈以上的却白花花地留着,又不许对方来舔食。我急了,如果这样让狗们进屋那咋了得?于是,我下来宽哄住狗,扯来草把狗们的脖子脑壳一一揩净。唯有一条小狗,很是怕生又恶,不管我使出什么绝招,它就是不许我近身揩它头。我只好改变主意捡起石头把它赶得远远的,不要让它进屋去。我起身回屋,身后的狗们为了获得对方头上我留给它们的东西,终于打起来了。听屋外的狗们愈打愈猛,屋里的小孩们忍不住吆喝起来了:“哎哟哟,看样子屋外的那些狗得不到骨头后可能就为屎打起来了,不知是哪个给它们惹来的祸?”
      我刚在火塘边落座,偏偏那条我没法挨近它的小狗随我进来了,带来了满屋子的屎臭味。满屋人看见那小狗满身的稀屎,都慌张地躲让,赶打着小狗,一面狂笑不已。我感觉到火塘里的火全跑到我脸上烧起来了,我不得不躲进了熊熊火塘边上的一个暗阴里。
      第二老丈母她们一再挽留我和小老婆多耍几天,但我和小老婆送走两位送亲人后,也起程回家了。小老婆的几位哥,便开始取笑我又牵挂大老婆了。接着,他们便善意地摆谈起听说来的我大老婆的一些可笑言行。我面上努力装出不在意的样子,心里都不悦起来。第二老丈母好像发觉了我内心的变化,小声制止了几个儿子。
      临走前,小老婆的几个哥都说了一番感激的话,说全靠我操办给他们家娶来了一个新娘,了却了一桩大事。他们面上虽说如此的话,心里还是有几分抱怨我的固执,不让他们办婚礼,才使他们又成了别人摆谈不完的话题了。他们的这种心态我不仅是从他们的面部表情上获得,也是从临行前他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了解到的。他们说:“别的大事都了结了,现在所剩的大事,就是以后我们阿嫫去世时给她办葬礼了,到那时候,我们还得全靠您的,您是有工作的,有办法,所有礼炮都得靠您去想办法了。等我们阿嫫去世的时候,我们作子女们的就要尽全力隆隆烈烈地给她送葬,葬礼要办得比别人父母亲的强,让那些现在嘲笑我们的人到时候就佩服我们得‘眼睁七卡口张八卡’。”
      我嘴上应着,心里却一沉。我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我永远难以了结的婚丧嫁娶之事。小老婆三哥的婚事是了结了,可大老婆的两个兄弟还没有娶妻成家,到时少不了我的那份任务。婚事完了还有丧事。有两个老丈母不说,还有两个大小老婆的叔伯之类的不少亲戚,到时去世了来通知我时,我必须得以大礼去送葬的。只要这种传统和习俗存在下去,你能癞得掉一回又能癞得掉第二回,第三回?而眼下这传统和习俗趁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是愈演愈烈了,却又与我的观念格格不入,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得罪多少人。我再次后悔不该拒绝肖英的爱,我应该毅然果断地去和肖英过另一种崭新的生活,彻底地跟我们山寨流传千年的累人害人的陈规陋习断绝瓜葛。可面对在车子的剧烈颠簸中紧紧地依偎在我怀里的小老婆,我又自责不该有悔意。不然,便是对小老婆这番真情挚爱的亵渎。
      我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让车子的剧烈颠簸颠掉我的无尽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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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楼  发表于: 2013-02-21   
第十七章  打  架
      回到家里,才知道上边寨子里已是沸沸扬扬了。人们都在相互传论着,说我现在娶了小老婆后就怕大老婆娘家了,不仅对大老婆是愈加地好,而且更是想巴结讨好大老婆的娘家人了。曾让幺婶赶出家门后,又到幺爸单位上去想讨好幺爸,让幺爸狠狠地辱骂了一顿,骂得我当场就哭昏了头。我发现所遇的人都在用鄙夷和可怜的目光在注视着我。母亲和兄弟他们更是无法接受这种传论了,觉得是太有损于脸面了,都在想法尽力辟谣。说我没有哭过,就说真的哭过也不是被幺爸骂哭的,而是因为他们作兄弟和儿子的不成器,辜负了我的希望才悲伤而哭的。母亲和兄弟他们见到我后便劈头斥责我了:“不像个男子汉,你眼泪怎么就这样不值钱了?”
      是啊,我也是就此时时责备自己,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却怎的这般脆弱呢?我应该坚强些。可无法否认的是我的心里早已蓄满了泪水。回忆我曾如花似玉受人宠爱的大老婆,如今已成了走形变样人人嫌弃的残疾人,我的心里在流泪;面对我清纯雅嫩如此珍贵的小老婆,我没能给她办个婚礼就让她凄怆地嫁来做我小老婆,跟着我委屈受辱,我的心里在流泪;想起我的两个儿子,自我娶来小老婆后,我已没有再楼挽着他俩睡过了,多少有点像别人为了损我所说的‘没死父母的孤儿了’;还有我的老母亲,我让她老人家为我的后半生操碎了心;还有我的兄弟和弟媳,我的事情和家庭累了他们,还有其它许许多多让我伤心流泪的事情。于是,我的胸膛里便蓄起了一个泪的大海,这泪海不时波浪翻滚着。当夜深人静,我躺在小老婆的身边想起大老婆的时候,或躺在大老婆身边想起小老婆时,我胸膛里的泪海便呼啸而出,滔滔不绝。自从娶来小老婆后,我已变得愈加的多愁善感了,一丝风、一片云、一声鸡鸣、一阵狗叫,都能让我莫明地流下泪来。我也想不通自己为何竟变成了这样,更责备自己那天在么爸面前的失态。可当时我的确是控制不住自己了,十多年来的辛酸和屈辱在幺爸那故作生气的一拍桌子和一句“给我送回来”的违心话下,化作了风暴揪起我泪海的波浪翻滚了。
      小老婆对大老婆娘家人如此贬损我而很生气,我却愈加地可怜起大老婆娘家人来。因为,我了解他们,这是因为他们的自卑心理所致。也愈加同情我的大老婆了。可大老婆已嫉妒中身,得寸进尺了。
      一等到我回家,便劈头骂开了:“你---你跟你小老婆全家人给烧在一起了吗?这---这么久不回来。”大老婆的语言障碍已愈来愈严重了,“鬼……鬼是-是会来找你……的。对我---我叔伯弟兄是看都不看一眼,我---我阿达和小弟死时你什么礼也不送,人都不去一下,现---现在你小老婆的哥娶老婆就花了那么多钱。”
      我对大老婆这样有意忘掉我以往对她娘家人的恩情不免气起来。我扳起指头一一数起对娘家的恩情,不说过去暗里趁我不在家拿走我家里的粮食,就说我无数次地寄钱给她两个兄弟读书,出钱给她小弟娶老婆,带她母亲去治病,给她父亲捎去单位发的年货,还有在老家时无数次地给她那些过往我们家的亲戚杀猪宰羊等等,我一次次竖起的十根手指是扳倒了一回又一回。不知是我的过于迂腐,还是大老婆的太愚蠢,我和大老婆愈说愈是说不到一处了,我愈气她也愈凶了。
      大老婆又抖着手戳着我的鼻子吃力地说道:“我---我现在给你说好,以---以后我两个兄弟娶老婆时,你---你也不这样办的话,你的脑壳是---是会落地的。”
母亲她们早已在一旁鄙夷地噘起了嘴。
      大老婆是有些不知趣了,都算她三生有幸,遇着了我们这家从苦海中泡大的人,吃过苦后了解苦,所以,宁愿自己吃苦也从不让她吃上苦,大老婆应该是感激和知足的。可大老婆得寸进尺,一向都是坐阵指挥,要我们家对她的这种关爱也要施及到她娘家人的身上。她也不想想那是一群什么样的娘家人,眼光势利,连起码应有的人性都消失了,嫌弃她而众叛亲离了,可她却为了迎合她母亲那个极强的虚荣心,为了能讨得别人一句称赞,能找回自己所谓的脸面,不设身处地替自己考虑却一味地为传统规矩为她娘家人着想,遭来我家里人的不满和鄙夷。我在私下曾多次开导,教育过她的,她却对我勃然大怒,让我无可奈何。
      我明白,在气头上,大老婆更是听不进一句真言实语的,眼下我也实在没有耐心再开导她,我只好闭口叹气。本想与大老婆亲热一晚上,弥补十多天了只和小老婆在一起让她睡了冷铺的罪过的。可是,一听到她那些不堪入耳的咒骂,我实在忍不下去了,难怪母亲她们一再向我诉苦她的咒骂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我赌气起身要回小老婆那里,大老婆更是暴跳如雷了,在我身后捡最恶毒的咒语骂起来,骂我和我小老婆走路要跌死,坐车要翻死,吃饭要哽死,喝汤要呛死,还有其它更恶毒的咒语,我听后也感觉头皮发麻。
      母亲慌慌张张尾随追来,对我说:“阿依,可能是你命苦,命里该让人议论的,别人娶小老婆是没见有人议论过他们,你娶小老婆却让人议论个没完。寨子里现在只要有俩人走到一处了,就议论你和你小老婆,都在说你的坏话,说你娶了小老婆后不经常回家了,不再看你大老婆了,不回来看母亲了,连自己的两个儿子都不要了。阿依,还有更多可怕的事……”
      我早已听说了,母亲不敢告诉我的可怕事情是,第一老丈母家借钱也要买来有转角的骚山羊和大红公鸡,请来毕摩按我们彝家最恶毒的咒诅传统,诵经发咒了:“祈求天上降灾难,降在马海克巴惹和他小老婆的身上;祈求地上出祸害,出在马海克巴惹和他小老婆的身上;阴间妖魔快来吧,马海克巴惹和他小老婆的血肉正鲜嫩-----”
      我当时听说后,也是气得咬牙切齿。我恨这家人为何就如此歹毒不近情理,我和他家除了在婚姻上这层关系外就没有别的亲戚关系了。如果我是个负心人的话可以抛弃她家女子不管的。但在大老婆瘫后我对她更加的关爱,他们反而觉得还不够。他们家小儿媳,和他们家小儿子是表姐表弟关系,而且是在她找不到婆家的窘境下娶了她,解救了她的。可男人瘫后,她却忘恩负义无情地把男人赶出了家门,让他们家的儿子在无尽的悲伤中上吊自尽,他们家也仅仅是一顿臭骂和恶意的诽谤后,似乎也不了了之了。可对我如此尽职尽责的人却反目为仇。我想不通,他们一旦真的把我给诅咒死了,谁来照顾我那个瘫痪老婆,于他们有什么好处。想起大老婆和她娘家人的那些行径,我恶心和鄙夷,我真担心她们如此不理解我,继续伤害我的心灵,让我心灵上的伤痕过重了不得不离开她们。我只好用我们相互间文化差异太大,我不该同她们一般见识来宽慰自己。
      小老婆对我有如此大的容忍不解了:“你大老婆和她娘家人那样不记你的恩情,反而那样恨你,还请毕摩来诅咒你,你怎么还这样舍不得离开她们?”
      我故作轻松幽默地自嘲道:“她们那不是恨我,是舍不得我变成其他女人的男人,其他人家的女婿才这样做的。”
      这回,母亲终于沉不住气了,惶然道:“阿依,我们也该得请个毕摩回咒一下了,不然,你们被咒得不知会出什么事的。”
      许久以来我头痛欲裂,脑髓里像用针在扎,睡觉时头部无法挨着枕头,只好用枕头垫在脖子上把脑袋悬在半空而睡。我把这归因于用脑过度,母亲她们却认为这是大老婆和她娘家人对我的诅咒开始应验了。听说大老婆娘家人得知这一情况后,是愈加的得意了,扬言还继续请毕摩诅咒我。母亲她们已多次劝我请毕摩回咒。
母亲这回的态度愈加强硬了。我劝慰母亲,不管大老婆和她娘家人如何请毕摩发咒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母亲却打断我的话恐惧地说那是很灵验的。非要我请毕摩回咒不可。我说如果真的那样灵验。我们在日后多注意一下就行了。母亲便气了:“阿依,这种事你怎么能注意,他们发咒后鬼妖就按他们的咒语做了,你能注意得了吗?不回咒是不行的。”
      我说要请个毕摩回咒又得花些钱财,我这段时间为小老婆的三哥婚事又添了新债,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了。和母亲争执一番后,最后说定采用最简单的办法,用一个红公鸡请毕摩回回众人的嘴。母亲这才放心地回屋了。
      第二天,兄弟请来了毕摩,也带来了我两个儿子。大儿子背着一捆做这种回嘴道事所需的特定柳枝和枯草,小儿子抱着大红公鸡。
      休息一下后,毕摩便开始诵经打鸡回嘴了。照例在门前的楼梯上烧了一小点烟火,水泥地板上无法插那些必需的神枝,便用盆子撮来泥土插在上面。毕摩用酒烟敬了他的神灵,唤来他的神灵附身后开始坐在客厅的门口对着门外诵经发咒回嘴了。那只大红公鸡毕摩逮在手上朝它吐了泡口水再低声发了声什么咒语,刚才还挣扎不已的公鸡这下不捆也不用人逮着,一动不动地乖乖躺在毕摩面前了,念了一阵经,指名点姓地回了可能在背后议论过我,诅咒过我们一家人的那些人的诅咒,毕摩停下来歇歇气,他说也让鸡歇一歇,又念了句什么咒语,那躺着的公鸡自个儿从他面前跳起来逃进厨房里。休息一阵后,毕摩才让人又把公鸡逮来,又照原样放在他面前,让我们随着他的发咒不时朝公鸡身上吐口水,他自己又闭目念起来。念了一阵后,毕摩对着公鸡双手一拍掌,朝公鸡吐了一泡口水,那公鸡就又跳起来,可跳着扑腾挣扎了几下便自个儿断气了。让我们都惊讶在那里。毕摩拿起断气了的公鸡的脚侧身轻轻朝门外甩去,检查落地的公鸡。鸡嘴已朝着门外了,便说该回去的都已经回去了。毕摩无不得意地告诉我,说从鸡屙的屎上看,在背后议论我咒骂我的人实在太多,是应该早就念经打鸡回嘴的。今天,不是他来及时回了嘴,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看到毕摩如此尽力的样子,我不得不按规矩借钱付了他足够的奖金。第二天一早便打发走他们。我知道,如此费点钱财做了一番,母亲,兄弟和小老婆他们就可以放心了,我大脑里那股异样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但心情的烦躁愈益加剧了。
      望着小老婆的肚子愈来愈大,我坐卧不宁了。原本我精神和经济上的负担已够重了,眼下又白养着一个小老婆都已让我支持不住了,再添个小孩什么的,那不是雪上加霜?何况,单就接生这一关都让我不寒而栗的。小老婆如此娇弱的体质说不定会是难产,到时真的难产了几千元的住院费上哪里去找?还有眼下单就小老婆一人都已使我无法抽出一些时间来搞自己的文学创作,再有个小孩就可想而知了。此外,我不想要孩子还有一个不能告诉小老婆她们的秘密,我怕在小老婆名下有孩子后,会不得不转移或减少我对大老婆名下的两个儿子的爱,而我这两个儿子不知会有怎样的未来,说不定需用我来照顾他俩一辈子。在小老婆名下有小孩子,我更惧怕别人会告我违反计划生育政策。
      可是,小老婆却固执地说:“我现在就得带孩子,不然等以后我老了,再带孩子我就不好意思了。”
      相互商谈,怄气,劝说了几日,小老婆才答应到医院检查后,如果是女孩就打掉,如果是男孩她至死也要保住他。有过两个让我深深失望的儿子后,我倒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个女儿,但此刻我却希望小老婆肚里的这一个是女的,好让我及早卸掉这个即将添加的沉重包袱。我带上小老婆上乡镇医院去检查。
      走进镇街,我老远就看见前面街上走来两个穿裙子背背筐的彝族女人。我看清其中那位肥胖者就是前回在这街上朝我们吐口水的大老婆的大堂姐。看样子她们也看见了我们,对我们指指戳戳的,边说边退到街边上。大堂姐还放下了背上的背筐,挽起衣袖,做出一付要准备打架的样子。我心里袭来一丝不祥的预感,忙提醒身边毫无知觉的小老婆,前边有大老婆的大堂姐,要注意,如果遇上她有意来滋生惹事就别理她,只管走我们的。
      我护着小老婆,目不斜视,装着没有发现她们的样子刚要走过她们面前,大堂姐就在一边骂了起来:“看他小老婆那个样子就知道她只能是捡别人用过的男人东西的。”
      我心里不由燃起了怒火。你可以损我伤害我,但不能轻易伤害我无辜的小老婆,我小老婆既然远离家人跟随我而来,我就该责无旁贷地保护好她的身心不受伤害。我真想回过头去把大堂姐骂个狗血淋头,但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咬牙坚持走我的,我担心她再说出不堪入耳的话来伤我小老婆的心,更怕引来和小老婆的一场吵嘴打架之事。我胡乱找些话来给小老婆说,有意不让她听见大堂姐的辱骂。
      可是,大堂姐的骂声愈来愈大,骂话愈来愈诬辱人了。街上的行人都驻足观望我们,不管我怎么努力遮掩,那不堪入耳的话还是传进了小老婆的耳里。小老婆呼吸急促,脸色给气红了。我再已忍不住了,回头朝大堂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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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楼  发表于: 2013-02-21   
大堂姐见我回身走来,先是一愣,继尔又改口骂起我来:“你这个不知羞不要脸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还要娶小老婆,娶来小老婆后就不管大老婆了,连自己的儿子、母亲都不要了。”
      这时候,我燃起的怒火已按捺不下,即使是针对我的辱骂我也不能容忍了。因为,我明白,她这样辱骂我并非她心里有自己的堂妹,更不是我娶来小老婆后就变心不再关心大老婆而让她愤恨了,她如此当众辱骂我仅仅是为了日后在娘家人,在别人面前能获得个称赞,来满足她那无聊的虚荣心。我边朝她走去边用手指戳着她回骂道:“你就知羞要脸了吗?我大老婆瘫了十多年,你作为姐妹的,给她做过什么?你自己不会给她做什么,却还无关痛痒地用这种话来伤人。”
      看见我走近了,大堂姐慌忙拿起身旁的空瓶向我砸来。我躲闪开,空瓶落在我脚边碎了一地。当她再拿起两个欲砸来时,我扑上去想夺掉她手上的瓶子,大堂姐便凭借她肥胖的身体和我咬抓扭打起来,满街的人一下围过来观战。小老婆和随同大堂姐的那位堂婶把我俩拉开了。堂婶也责备起我来,埋怨我不管大堂姐怎么辱骂也不该回嘴更不该还手的,好男不跟女斗。而且,说我已娶了小老婆,大老婆的姐妹们闹闹骂骂也是应该的,是传统规矩要这样做,嘲讽我枉为彝族人却不遵守自己本民族的传统规矩。
      大堂姐这下更猖狂了:“你带着小老婆见我这样骂几句,不仅不来向我认错赔罪,反而还来回骂还手,这下我可不得轻易地放过你了。”
      我想趁早摆脱这个泼妇,带着小老婆走我们的。大堂姐却缠住我了,若即若离地阻拦着我,我们又争吵起来,几乎又动了手。这时,有位短头发的青年警官骑着一辆摩托车,身后带着她的女朋友驶来,把我俩喊开了。我请求这位警官把我俩带到派出所解决。警官叫我俩自己先走着,他忙完自己的事就来。我和大堂姐就一路对骂着朝派出所走去。尾随观战的人渐渐少起来了,大堂姐便慌恐地躲向路边的人户里,说我是想把她带到人少的地方来报复,我真恨不得朝她脸上吐口水。
      我对她骂道:“你都还是个人吗!起先都那么凶狠,既然现在已闹到这种地步,双方都吵嘴动了手,你还顾忌什么?还怕什么?你应该来跟我拼命呀。”
      大堂姐却顾不得羞,惊恐地躲进了人家的屋檐下。直到来了她们寨子里一个本族姑娘才似得了援兵,气焰又嚣张起来了。她从屋檐下冲出来,捡起石头狠狠地砸向我。我一边护着恐惧地紧贴在身边的小老婆,一边躲闪着投掷来的石头。我接住几个石头后,做出也要掷打她的动作,她便惊慌逃进身后的姐妹们中间。那些女人们一面责备我不该这样对待大堂姐,一面批评和教唆大堂姐不该这样惧怕躲闪,该和我拼命。大堂姐是出乎我意料的愚中有智,看到身边也来了她们寨里以前曾诽谤过大老婆而引起打架,大老婆娘家姐妹为此想讨回公道,却碰鼻而归的那位我老家族内男人的妹时,开始转移话题,说我一向用意歹毒,曾带着她们想去对付自己的仇人。又一股恶意涌上我心头。那男人曾诽谤了她们家的女子不说,还动手打了她,按习俗讲,这于她们姐妹,她们家族来说是一种耻辱了,她们应该十分地恨那人的。可眼下,为了给自己找盟友给我树仇敌,大堂姐却正理歪说了。那位男人的妹自然满足了她的心愿,护着她而责备我了。我欲说无语欲哭无泪,我真怀疑大堂姐她到底还是不是人。
      进了派出所许久后,刚才那位值班民警才回来。在等待民警的时间里,大堂姐便成了骂街泼妇。她捡了世上最恶毒最诬辱人的语言,从我祖上三代骂到孙子三代。旁边的那些本族姑娘和她们寨里的其它女人们,都在一旁指责我即如此蛮横不讲理,竟和一个女人吵嘴动手。对言轻者我就好言敬之,恶语者就重语回她。我说我怎么不讲理,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我娶这个老婆来是像别的富贵人家样出于心痒?难道我娶来小老婆前没有按你们的要求给你们娘家杀牛赔过礼了?娶来小老婆后我就不再照顾大老婆把她丢给你们娘家人了?我嘲问她们:“难道你们这样经常找岔子,恶意指责我,是真正地关心我大老婆,替我大老婆着想,而不是处于你们那个无聊的虚荣心?”
      可她们听不进我这些话,仍一味指责我不管如何就是不该回嘴还手的。说一个女人她能懂什么,应该忍着让着她,在这件事情上更该按传统规矩用好言好语和好酒好肉来宽哄的。
      值班民警回所后,我要求给予调解。民警问明了原由后,轻描淡写地说了我们双方两句,要我们自己回去按本民族风俗调解。
      我听到民警的这番话后,有些失望,心想也只好回去了。可大堂姐在派出所门口拦住我不准走,说她不会让我这么轻易走的。她一面派人去通知了下边煤厂幺爸家和她男人,一面嘲讽我这下是怕了,是准备不要脸地想逃走了。我也赌气说,我怕哪个?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把家人喊来后又能把我怎么样。我和小老婆被拦住走不脱后,就到派出所附近的学校里几位熟人那里去坐着休息。
      学校里的几位熟人都替我愤愤不平,都安慰说到了他们这里他们会护着我的。大堂姐就守坐在楼下继续辱骂。不一会儿,好像来了她什么亲戚,在向她怒声询问起我来。大堂姐就告诉说我正躲在楼上。不一会儿,一身汉装打扮的幺婶便怒气冲冲地找了上来。双手叉腰在我面前,指责我这么大个知识份子怎么就和一个不懂理的文盲女人一般见识。幺婶对我说的这番话用的是汉语。我知道她的心态,她用生硬的汉语给我说话,是想向我和我周围的人表明她离开山寨到煤厂做小工后,她已是汉化和进步了,已有文化知识和懂理了。她如此独自一人上来责备我,盼的是我能像以往样以礼待她,向她承认和赔罪我刚才对大堂姐的回嘴还手,而借此提高自己的威望。可她这种让我恶心的虚荣心和我所受的屈辱,让我无法顾忌她的虚荣心理了。我没有给她好脸色和好语言,不客气地用我们本民族话问她,前回给她们娘家杀牛赔罪时已经说好了的,杀牛赔罪后就不许对我和小老婆瞪眼睛吐口水说坏话的,怎么骗吃了我的酒肉后还要这样对待我们?
      看样子她库存的汉语已用光了,幺婶这时不得不改用我们本民族语言了,怒声问我:“该给你大老婆姐妹赔罪的牛羊肉呢,你办到没有?你那条牛仅仅是属于叔伯弟兄的,你大老婆的姐妹们的你还欠着她们呢,她们现在这样对待你难道不应该吗?”
      从末关心,考虑过我大老婆的生死存亡,只耿耿于怀我没按传统规矩圆满地给她们赔礼道歉而对我群起而攻之。我也气得对幺婶没有礼貌了,对她挥手说道:“你也给我走,我不想给你们这群不讲理的人再费口舌了。”
幺婶恼羞成怒,骂骂咧咧下去后,站在楼下和她侄女儿一起辱骂开了:骂我吃穿赶不上她家的十分之一,骂我家根骨没有他们家的好,骂我的祖上曾做过锅桩娃子,骂我们家有妖有鬼,骂我的两个儿子抵不上她的一个女子,骂他们家的这种遗传病是我们家传染给他们家的,骂我们家被自己的家族抛弃了------
          楼下的吵闹声愈来愈大了,男男女女的。几位熟人到阳台上观望一阵后,回来惶恐地把门关上了,叫我坐着千万不要出去。说外面来了那女人的幺爸和她男人他们,有很大一群人。我听见她男人在楼下大骂起来了:“哼,这个烂人,他躲在别人屋里我收拾不了他,我就回去收拾他家里人,至少要烧掉他兄弟家的那个房子。”我心里不由一怔。接着那男人就骂他老婆:“既然都被他回了嘴还了手,那为什么还不去跟他一同死。”
      我听见有人在一旁怂恿大堂姐的男人,说他一向自认为胳膊粗,动不动就用斧头去砍自己老丈人,提着斧头把家里人追得满寨子的跑,这下就看他怎么对付我了。
      大堂姐的男人就说道:“他打了我老婆,我就不能打他老婆?”
      我听见吵闹声朝楼上来了。身边的小老婆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了。问隔壁有没有电话,求我赶快给她那位在她们县城工作的堂哥打电话,让她堂哥通知她家里的三个哥快带人来。
我知道事情有些不妙了。心下也有些担忧起来,但面上故作镇静,嘴上宽慰小老婆不必那么害怕,用不着去惊动她娘家人,隔山隔水的,让他们知道后,留在屋里的她母亲她们会担惊受怕的。赶来的她哥他们也会连累受苦。我故作轻松地对小老婆说,今天这种事情对我来说还是小事,我自己一人能处理的。
      “你看人家来了那么多人,会要你的命的。”小老婆眼泪汪汪。
      “你放心,这是在派出所门口,他们人来得再多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
      听见愤怒的脚步声已逼近了门口,屋内的几位熟人忙起来堵向门口。小老婆急中生智给我拿来了一把大菜刀。我把大菜刀放在身边的茶几上。
      幺爸辱骂着我的彝族名字在用劲踢门,踢门声震得整幢楼在颤抖。看见铁门都被踢出了一个凹,几位拦在门口上的熟人不得不拉开了门,把幺爸放进屋来,一劲儿地拉劝他坐下来好好的谈。幺爸进屋后,不顾几个人的劝阻冲上来。我泰然坐着不动,明白室内有这么多人是不得让我们打起来的。幺爸如此暴跳如雷,也仅是看到屋内这么多人知道会劝拦他,才故意提的这个虚劲。所以,我拉劝着不要替我迎上去的小老婆。没料到幺爸力排众人冲上来,抓住了我的衣领,举起一个小凳子要砸下来。我不由顺手拿起了身边的菜刀。幺爸见了一愣,很吃惊的样子,放了我的衣领向后退去。一边惶然说:“他还想用菜刀砍我呢。”退至门口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瞪着我时,被小老婆强行推出门外。几位熟人趁机又关上门,一熟人拿走了我手上的菜刀。没过一会儿,幺爸便带来了刚才那位民警。幺爸这时又恢复了官样,打着一付官腔,向民警告我想用菜刀砍他。我嘲讽他不要再给我打这种官腔了,我说我一向对他够尊敬的了,不要给你面子不要面子。
      幺爸做出一付鄙夷的不屑样子,对我瞪眼吼道:“我不要你的尊敬。”
      我一下火了,一拍身边的沙发扶手也吼道:“你不值得我尊敬!”
      见我如此用不屑的语气蛮横地对待这位当地的煤矿领导,绷着脸准备来教训我的民警似有此惶然和意外了,他问我刚才是不是拿了一把菜刀。
      我说:“我拿了,可我是拿来作自卫的。”
      民警和幺爸他们就无可奈何地回去了。过了一会儿,通过几位熟人的疏通和协调,幺爸他们答应不在半路上找我麻烦,同意到派出所解决。小老婆又哭嚷着让她给娘家人打电话,但一直被我劝拦着,我和小老婆就在学校几位熟人的护送下走出了熟人的宿舍。为了以防万一,跨出门时我顺手捡了一块门口上的砖头揣在怀里。
      派出所的门口聚集着幺爸他们那伙愤怒的人群,都在对我破口大骂。 我也回骂,我怒声对他们说不管我怎么照顾扶养我大老婆,你们都从未满意过,说明我照顾扶养得不好,看样子你们比我有能耐,从现在起我就把大老婆交给你们来照顾扶养了。刚才值班的那位民警,向正从外地办案回来的所长汇报我们的纠纷,幺爸不时在一旁给所长敬烟讨好。大堂姐的那个长得五大三粗一身蛮劲的男人,从我一从学校出来,便歪头侧目怒瞪着我骂个不停,做出一付忍无可忍的样子。看到他那个模样,我很后悔以往曾和他称兄道弟过,更惋惜给他付出过的真情友爱。我忍不住朝他面前吐了泡口水,他也回了我一泡。骂声更大了,周围的人更是群起而来攻我了,我捏紧了手中的砖头。所长他们把对方拦住了,也拿掉了我手上的砖头。看到周围如此可怕的阵势,小老婆又再次哀求我让她给她娘家打电话。望着眼下这种不会轻易了结的事态,这回,我终于答应了小老婆。小老婆便请刚才那几位熟人带她上去打电话。对方见了都被怔了一下。幺爸刚才那付嚣张的气焰突然间消弱下去了,不住狠劲地吸着大烟,脸色由黑变红,小声地对他的人提醒道:“人家的姑娘可千万不能动她一根指头。”
      所长和我认识,他还关照过我那回故意伤害人的案件。他制止了对方,又拍拍我肩头劝了我一阵后,带我进了派出所。幺爸见到所长对我有如此亲热的举动,眼珠一愣,脸色更红了,对身边的众人说:“那天他来我那里想讨好我,被我骂得差点哭瞎了眼睛,今天他就忘了,在这里充大起来了。”说着,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尾随进来,向所长要求惩罚我,并要逼迫我向他们赔罪和付他侄女儿的医疗费。
      不一会儿,小老婆便高兴地回来告诉我,说电话已打通了,接电话的堂哥已启程去她家里喊人了。我听后感觉得到了一股力量,然也有些莫明地惭愧和恐惧。
      所长详细听完我的陈述,作好笔录后,叹了口气,说:“你们这样在街上打架斗殴,是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是应该惩罚的,但我这里的罚款就免了,不过,他们家的医疗费你就多少付点吧!”
       我心里愈加不平了。我对所长说:“他们那些人不理解我难道你所长也不理解我吗?是她有意找我麻烦才引起相互间的抓扯。而且,又没有伤着她什么,让我付什么医疗费?”
      所长对我苦笑道:“我不仅理解你,而且很同情你,不过,你看今天这种阵势,你不给他们赔个礼多少付点医疗费,看样子是摆不平的,我这样做也是为你着想啊!”
      但我还是拒绝了所长的一番好意,也愈加莫明地气愤起来。我数落了一顿恰好走进所长室来的刚才那位值班民警,说他应该在街上就把我们给制止掉的,或者进了派出所后就该及时的协调好,就不会再有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了。这位民警对我的责备不满了,看样子很想对我不客气一番的,可从所长对我的态度上他似乎意识到了点什么,回嘴顶了我几句后,冷笑着出去了。
      所长也叹着气出去对幺爸劝说,我听见幺爸仍要所长逼我达到他们的要求。所长道:“厂长呀,你说我怎么能强行要他们按你们的要求办?事情是由你们这方引起的,责任在你们这方,道理在他们那方,你们这方又没伤着个什么,你说我能拿他们怎么办?”
      看到小老婆连续给她娘家打了两次电话,幺爸可能已从别人那里打听到了小老婆哥们就要动身前来的消息,所长这里又无法按他们的要求对我采取强制手段,幺爸无奈而胆怯了。在派出所值班室里故作镇静地叼着烟,翘着二郎腿看了一会儿电视后,对所长很不满地说让所长看着办,对自己的老婆递了个眼色后要走了。走到派出所门口,就对围在那里的众人说:“我们家想着他并非任什么要职,不然,只要我一告,他就会进牢房的。”
     大堂姐的男人接过话头:“像他这种人我们还告他什么,就要被下岗的人了。”
      幺爸对大堂姐的男人说道:“他不会再成为我们的人了,把他手脚打断也没有什么关系了。”过后,对围观的人群说,他侄女儿被我打,是他侄女儿侄女婿和我之间的事情,他们是不管了。接着他提醒他的侄女儿和侄女婿,“你们要注意,他这回是想趁机把背上的垃圾卸下来扔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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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楼  发表于: 2013-02-21   
大堂姐连忙惶恐地说道:“不说是他的那堆垃圾,我自己的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幺爸把一身蛮劲的侄女婿带到一边耳语一阵后,仓遑逃走了。
      这就是他一向让我鄙夷的地方,你讲理时,他不给你讲理,你一旦不给他讲理了,他就怕了,临阵逃跑,躲在一旁利用可利用的力量借刀杀人。在他身上根本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可他仍时时要充当一个很了不起,所有的人都对他伏首称臣的男子汉大丈夫的角色。看看,刚才他仗着人多势众的时候就成了一只凶猛的恶狼,看到我小老婆给娘家人打了电话,得知小老婆的娘家人势力并不比他们差,已准备前来后,他就变成了一只可怜的小羊羔,逃了。还在众人面前把我的大老婆,他的瘫痪侄女儿称为一堆垃圾,那样损她。他和他侄女儿些都在为我娶了个小老婆而不服气,有意找我岔子,不失时机地羞辱我,可在心底里却深深地嫌弃我的瘫痪老婆。这就是让我对他们怨恨和深恶痛绝之处。
      大堂姐看到身边有了男人和幺婶他们,突增勇气,成了一条疯狗,对我乱咬起来了。说她要去告我,见到我便顺手拿起身边的板凳石块朝我砸来。我躲闪着,真想用接在手中的东西把她砸在那里,但一想到这是在派出所门口,有什么吵闹都是对法律的一种蔑视。我强忍着。盼望民警能把他们劝阻一下,可在场的民警们也冷眼观望着,仿佛在观看一场马戏。特别是刚才被我含蓄批评过一顿的那位值班民警,每看到对方家来一位亲戚,这位亲戚走过来对我辱骂时,他就用手遮住面部,眼睛从指缝间观望我,似乎在等着我们打起来。我的心里不免悲凉起来,我们寨子里的人都经常嘲讽我,说我懂点汉人的政策汉人的法律后就时时以国家法律作自己的靠山,不把本民族的传统规矩放在眼里,结果我的法律靠山又没给我帮个什么忙。
      大堂姐继续骂道:“之所以这样,十多年了找不到另外一个小老婆,守着一个瘫痪老婆过日子。又看他守着过日子的那又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跟不少的男人睡过,成天惹事生非,夜不守家,他曾经还想管束她呢。到后来,他愈管她,她就愈跑愈要学坏,结果怎么样了?”
      我真想不通,这位大堂姐还是个人么?她说出的这番话还是人话吗?她表面上是为我大老婆而不服气,实际上是羞辱了我大老婆;她是想从名誉上为她本人,为她娘家家族争点什么荣誉,实际上是羞辱了她们自家。如此自相予盾的人,你说她不是人吧,她自认自己才是真正的人。说她是人吧,却缺少了人所应有的东西。我心里为大老婆难受和不平。她大堂姐在众人前如此赤裸裸地揭开了她过去的一些丑事。让她日后怎么抬头做人?幺婶似乎也听出了大老婆大堂姐的失口,不禁暗笑一下,忙提醒侄女儿,要她改口骂别的话。
      幺婶自己便这样骂道:“以前,我们想威胁他就威胁他,想骂他就骂他。其实,他根本没有错,都是我们家侄女的过错,但他没有家族没有势力,他怕我们,对付不了我们才不敢对我们怎么样。有人说他良心好,守着他那个瘫痪老婆过了十多年,其实他良心好个狗屁,他那是怕我们娘家人才不敢另外娶的。前不久我们娘家人可怜他才同意他娶个小老婆的,不然,他敢娶吗?”
      我心中涌来的悲哀把我击瘫在所长的办公室里,连丝气愤的力气都没有了。我一直以为以往因大老婆的言行过失而引起的和她娘家人的磨擦中,他们真的是愚昧而未认识到他们家女子,他们自己的过错呢。原来他们并非我所想象的那么愚味,反而比我聪明十倍,是非清楚得很。只是有意是理不认理,是非否认非,以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办法对待我,竟是为了显耀他们家族势力的庞大来获得一种荣耀。我深深地悲衰,难怪有些汉人称我们山上彝族为夷教、倮倮、蛮子,原来是我们自己在有意损自己。
      看到小老婆到派出所门外的商店去给我买水解渴,大堂姐和幺婶便尾身后,说道:“你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你想想看他守着那么个瘫痪女人过了十多年,找不到别的女人就该明白他不是好男人,你这人怎么就闭起眼睛来嫁给他?他家是不仅穷而且有妖鬼,根骨也是最不好的,他家是他那个伯父家过去的娃子,后来是跟着他伯父家姓了的,你看他伯父家现在已不与他家来往了,他们家是没有家族的。”
      小老婆不解地反问道:“既然他家里样样都不好,他本人又那样坏,那你们家以前怎么就和他家开亲,把女子嫁给他?”
      大堂姐答不上来了,幺婶忙接了过去:“我们家那是看在他那个堂哥的面上,才和他家开亲,把姑娘嫁给他的。”接着,幺婶就做出说内心话的样子对小老婆说道,“你这孩子还是不懂事的,我这人是最聪明的,会看明白事情的现在和将来,你要不趁早回去的话,你的苦日子还会在后头。”
      小老婆偶尔回她们一句,只管走自己的。
      对我骂了想骂的,对小老婆说了想说的后,幺婶她们就对侄女儿两口子耳语交待一阵后,陆陆续续地不知躲藏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临走前,幺婶对众人宣布道:“他马海克巴惹现在已不年轻了,变成其他女人的男人我们也不心痛了。”
      其实,我了解她的心思,正因为我成了其他女人的男人,没能成为她的情夫,她才心痛了,怀恨在心,才有了今天这番言行。
      派出所内,最后只剩下大堂姐两口子和我两口子了。
      大堂姐骂道:“看你那个推鸡都肝裂的人,受得了我男人一只胳膊吗?”
      被自己老婆含蓄宽奖了一番的那男人一卷漆黑的衣袖,露出粗壮的手臂,怒目瞪着我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气力,你有什么势力,敢来惹我们?”
      我的确是势单力薄,大老婆健康时候的一件徘闻事件得罪了我们族内的主事人,我们就给开除了家族,不再和家族来往了。然我也不曾因为过去有家族势力作靠山而得意忘形过,现在虽独来独往了也从不妄自菲薄地低头做人。对人对事我先礼让三分后对方还在蛮横的话,我也会蛮横起来。所以,在我们山寨有人还是怯我三分的。大堂姐的男人更了解我的性格,我知道他在心里还是惧我几分的,只是想着在派出所内碍于法律的威严,我不敢对他做出什么他才愈加猖狂的。望着他那付穷凶极恶的样子,我真恨不得立即置他于死地。我暗自决定如果他再不知趣,继续再这样对待我,日后我就寻机钻个法律的空子狠狠地收拾他一顿。我警告了他。他以为我也是学他样在提虚劲,气焰更加嚣张了。
      “有本事我们现在就去外面单撮。”说着,挥舞着拳头在派出所内走来走去,做出一付急不可待的样子。派出所内坐着的民警们都在用赞赏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俩。刚才曾让我含蓄批评过的那位民警,小声怂恿大堂姐男人:“你们两个大男人单撮倒是没有什么的。”
我知道尽管我能在心理上胜他三分,但如此赤手空拳和他对打,我根本不是他对手。我必须借助棍棒之类的一下把他击倒或击伤。但我明白,在派出所内,在警察的眼皮下一旦我带棍棒打伤对方,我就触犯了法律,现在置之不理的警察到时就可以堂而皇之地把我绳之以法了。所以,我必须得想出一个既能治服他又能摆脱法律的追究如此两全其美的办法来。
      见我沉默不语、警察们窃窃私语说我虚对方了,大堂姐的男人就不可一世了。
      还不了解对方性格,更不会察颜观色的小老婆,倒是被对方的阵势吓住了,时时泪水涟涟地挡护在我面前,我不时把她劝拉在一旁,安慰她不要怕。
      大堂姐的唾星飞溅而来:“你曾打作伤了我的舅舅不说,今天又来打我,这下我们不会轻易饶过你。”她对警察指手划脚的要警察把我赶出来,让她男人打。她男人早已在派出所门口捡了一大堆石放在自己面前,扬言说只要我一出派出所门口就把我打翻在那里。大堂姐也找来了一根木棍在一旁吼叫着,说我现在就怕了,不怕的话就出来。
      所长进来歉意地对我苦笑一下,说:“看样子,你今天是要挨两下了。”
      我扬了扬手中刚才小老婆给我买来的那瓶未开的啤酒,也苦笑道:“看来,我也只好用手中的这瓶啤酒来自卫了。”所长摇摇头,无可奈何地笑笑后出去了。
      我和小老婆继续留在所长办公室里。我听见外面在观看的众人在互问:“难道他俩是没有家族和兄弟姐妹吗?怎么不见来人解救他们。”
      小老婆担忧地问我俩是不是就这样被拦阻在派出里出不去了?我劝小老婆放心,天黑以前我们准时回去。我心下已决定了,再耐着性子在所长办公室躲留两三个小时,在法律上占足理由后,安置好小老婆不受伤害,我就开始采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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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楼  发表于: 2013-02-21   
到了晚上,她的母亲又赶来了,也是劝不住的辱骂和诅咒,责问他们,说我怎么能打了她女儿。母亲说她当时也忍不住了。不客气地回嘴说,她们两位作老人的平时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怎么就不看一下朋友的情份了?母亲说对方平时不是常说自己是最理解,同情和赞赏这个侄女婿的么,这个侄女婿也一再地说在所有娘家人里就数她这位老婆的大伯娘最通情达理,怎么现在就这样不问明起因就不讲理起来。可对方就是不听,不管我兄弟他们的好言好语,热情款待,还是母亲的叙旧和责怪,大伯娘就是听不进去。她说,如果不按他们家的要求赔礼道歉,她就带人下来把我所有的财产带走,毁掉。
      我再次感悟到了人性的自私。大老婆的这位大伯娘以往对我的所谓的理解,同情和赞赏,原来仅是因为她和我老丈母她们有仇才站在我这一面的,如今触犯到她的私利了,她就不再通情达理了,赤裸裸地暴露出了自私的本性。
      母亲惊恐万状地告诉我,大伯娘母女俩在我们家里大闹一阵后,连夜赶到煤厂幺爸家里去商量对策了。听说,他们家族里的主事人都集中在那里了。
      我问了大老婆的反映,心想这事因她而起,对方又是她的娘家人,如果她出面劝说制止该是能控制住事态的发展的。可母亲告诉我的情况让我失望和痛心。
      母亲告诉我:“听说你和她大堂姐打了起来,你那个大老婆是高兴得不得了啦,称赞她大堂姐真了不起,平时经常说要剥掉他的皮的,今天算是说到做到了。她还喊着你的名字,说这下他可能就完了,不仅打伤过人家的亲舅舅,惹怒了那个大家族,现在又打了人家的亲侄女他们家族的媳妇,旧恨又添上新仇了;这下,人家这个家族可不会轻易饶了他的。她说你现在得罪了她娘家和她舅家两个家族了,两个家族一旦合起来,你就不够他们一嘴了。你那个大老婆从昨天开始就坐在火塘边扳着指头数哪些家族,家族里的哪些人会趁机来收拾了你的,数完了所有的手指和脚趾后就得意地唱起了歌来。我喊你两个儿子也快下去看你们,帮你们时,她却拉住儿子不准他俩下来,说这不管她儿子的事。”
      我气恨自己这个愚蠢的女人,她怎么会蠢到如此好坏不分是非不明的地步?对她那些只图自己空虚的名誉,实际上不管她的死活,甚至已赤裸裸地嫌弃她的所谓的堂姐等娘家人,却一劲儿偏袒他们,而对我们如此关爱她的人却恩将仇报。我已实在无法再容忍她的这种活在福中不知福了。我突然间想起了我们彝家那句“给蠢人做好事倒不如往大河撒盐”的谚语,这个曾给我带来过不少痛苦和灾难的愚蠢女人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我就趁机干脆把她给抛弃了,让她再去感受人情的冷暖,再去品尝生活的艰辛。看她那些一惯对我发咒辱骂的娘家人,谁能担当得了这个沉重又烦人的包袱。我给母亲说我们把家搬离这个地方,去挨小老婆娘家,我的工作也调往那里。
      母亲听后喜不自禁了:“阿依,这倒是个最好的办法,我和小儿子家都盼着你能下这个决心,希望能早日有这么一天。仅仅和她生活了一年,可比活了十年,百年都还难受。我们全家人都那样关心她,都把她当老人看待,连我也把本该我得的全让给了她,我们愈是这样对待她,她愈是刁蛮起来。我一向规规矩矩地做人,轻易不去得罪他人的,所以别人也尊敬我,哪个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不好听的话,可你大老婆她却不仅经常出口伤人,有时连对我也没说上两句话就操起了她的拐杖——”母亲已经说不下去了,两串热泪滚了出来。哽了一会儿后,母亲擤了一把鼻涕,揩掉眼泪后又说道,“阿依,真不敢相信她已是这样了你还能同她生活了十多年,仅就一年我们都被她折磨得受不了。我们都是看在你面上才咬呀坚持着的,你弟和弟媳他们也像我样多次在暗地里哭过,听说你有了这个想法后你兄弟家两口子都喜欢得长高了一截身子。她们这家人个个都这样太不知趣了,就把他们家的女子扔给他们自家去试试,看哪个能照顾得了她。只要摆脱了这女人,远离了这家人,不吃不穿也值得了。我也会再活上十年二十年的,只是阿依,今明两天我们是一时般不走的,可被你惹怒的那家人,在我们没搬走之前是不会放过你的。”
      我劝母亲不必那么害怕,我们是在单位上,他们不敢下来对我怎么样的,如果他们真的胆大敢下来找我麻烦,我会给派出所打电话,法律会管他们的。
      母亲却不满了:“‘猴子靠树活,你却靠汉人的法律活’,你口口声声都说法律,都说派出所,可哪件事情是法律给你作了主,派出所给你帮了忙的?你想想,你大老婆幺爸是煤矿干部,人家面子比你的大,派出所能不偏向他会站在你背后吗?不说别的,听说昨天,他们把你们拦在派出所,找来石头木棍,说不让你活着出去,派出所都不过问,你现在还把希望放在派出所,放在法律上呢。”
      我哑口无语。是的,我向来把国家法律法规当作自己的靠山,时时事事都以法律为准绳,想用国家法律来保护自己惩罚不法分子的不法行为。可日夜健全的国家法律法规到了一些基层执法者们的手上就走行变样,软弱无力了,靠山也无法作靠山了,反成了一个别人讥笑我的把柄。
      母亲数落了我一阵后,胆颤心惊地说起来:“还有,阿依,这回可比不得以往任何一回了,你曾打伤过人家的舅舅,原本就和人家家族结下了仇,现在你又回手还了人家侄女,他们家族的媳妇,正像你大老婆说的旧恨又添上新仇了,人家轻易地放过你吗?阿依,你也真是不知深浅,以前怎么就打断了人家手杆去得罪他们那么大的家族?”母亲再次埋怨我过去结下的仇。
      “可是阿嫫,难道我是愿意打断那人的手杆?愿意去得罪他们那个家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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