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之后的一星期,刘晗的心里就象是长了草,毛毛糙糙的不安宁。
去上课,有近路,不走,偏要绕一下,绕过庄豪住的那幢楼,不自觉地往楼上看两眼。
周末又到了。
玩得好的那位室友,头天下午没课,回郊区的家了。另外两位,则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不在宿舍里呆着。
刘晗踌躇了一下午都没想好,要不要晚上一个人去舞会,一个人去,会不会有点尴尬?
还没到晚上呢,巧不巧的餐厅里就碰着了庄豪。
“你晚上有事吗?”庄豪先开口。
“没,没有。”
“去看看我拍的照片?”
“去哪儿看?”
“我宿舍。”
刘晗真的开心,打了饭顾不上吃,端着饭盒就跑回了宿舍。
就着卫生间的水龙头洗了头发。那年月,学生每月的洗澡票是有限制的,洗次澡,要穿过半个校园!不能去澡堂洗澡的时候,女孩子们都是打两瓶热水,卫生间里冲冲了事。
洗了头发,拿毛巾擦干,用那种红红绿绿的塑料卷筒将头发卷上,过上半个小时,再把头发拆开。涂上一点点口红,再用纸巾沾
沾,刘晗要的就是那种看不出来用过口红的效果。
忐忐忑忑地敲了敲庄豪的门,门开了,眼前站着的不是庄豪,是一个留一脸毛茸茸的络腮胡子,看不出真实年龄的人。
刘晗后来告诉我,那人站在她面前,她很是奇怪,因为刘晗看不见那人的嘴唇,想不出他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得先把胡子梳成小辫辫。
庄豪从靠窗的那张桌子跟前站起来介绍说,那络腮胡子来自西北,是个有名的诗人呢。”
诗人哦!怪不得呢!”刘晗此后吹牛,说她见过真的诗人时这样感叹。
络腮胡子,很客气的点点头,说自己约了人谈诗,就出去了
庄豪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大纸盒子,就是装肥皂的那种黄色的,渗透着浓厚的肥皂气味的纸盒子。。
打开来,里面满满地堆着长长短短大大小小的各式照片,有的照片很新,有的照片,边角都磨得毛了,。
庄豪没有吹牛,他的确去过西藏,拍过雪山,拍过许多刘晗以前从书里和画报里看过的地方。
但刘晗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个小姑娘的照片,有很多张,黑白的彩色的都有。有刚满月的也有四五岁的。粉嫩嫩,胖乎乎的一个小人儿,有一对又圆又大的眼睛,让刘晗有摸一摸那小脸的冲动。
“这孩子是谁?”刘晗问。
“我女儿。”庄豪似笑非笑地答。
“你女儿?你多大?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当爸爸了?干女儿吧?”刘晗也觉得好笑。
最吸引刘晗的一张照片,拍的是乱纷纷的一张冬日残荷。枯黄的荷叶,焦黑的荷茎,冰冻的淤泥,画面凌乱,颜色晦暗。
但就是这张照片让刘晗心动,刘晗后来评论说,这张照片,让她觉得庄豪是个有思想的人,深沉,起码不是他表面流露出的那种浮躁。
可我却给她泼过冷水,“几张破荷叶就有思想了,我要是拍几张霜打过的红薯叶,那还不成孔子了,你学过什么叫爱屋及乌,是吧?”
看完了照片,时间还早,庄豪提议下楼吃点什么。
进修生的楼下,有个小餐厅,供应简单的小炒。也供应一些便宜的糕点,冷饮。
刘晗给自己要了一杯桔子汁,加一个球状冰激淋在杯子里,庄豪要了一瓶玻璃瓶装的酸奶。
两个人坐在油腻腻的小圆桌边,周围是人来人往的嘈嘈杂杂。
但刘晗写信告诉我说,“我坐在那里,感觉世界上只有我和眼前的这个人,我仿佛已经在那里坐了千年,只为等眼前的这个人。我好像还要千年地坐下去,和这个人一起,坐成石头。”
我读刘晗的信给那时还不是老公的男友听,正忙着考托考寄,连走路,骑车都叽里咕噜英文单词的男友说,“我可不要坐成石头,
我还得去美国看看大世界呢。”
看我不高兴,他补充说,我带你去美国,吃著名的加州牛肉面啊!桔子水算什么,切!一点儿不实惠。
顿让我扫兴无比,我眼前的这一个,是如此的世俗和没有情调。
后来到美国后,落脚美东,我满大街都没看到著名的加州牛肉面。曾问过一位来自加州的老华侨,他告诉我,他没听说过什么“著名加州牛肉面”但他知道,湾区有个什么半亩园还是一亩园的餐馆,供应牛肉面,生意挺好的,不知是不是我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