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王琴通常在上完一个夜班和白班后，有一个三天的大休期，她首先会回到她母亲那边。她嫁过来有了孩子，等于金蝉脱了壳，但还是那个常常飞到壳里呆着的老姑娘。
这次，算是破了例。
陈有福说：“哎哟，吓了一跳，咋回来了呢？”
王琴说：“瞧你这话说的，我自己家啥时回还很奇怪吗？”
“我还以为你回咱妈那边去了，冷不丁的吓一跳。”
“我又不是鬼还吓着你了，你心里有鬼吧？”王琴冷笑着说。
陈有福听出话里有话，他心里当然有鬼，鬼就是那个有着嘴角上翘小人的盘子，还赫然放在厨房工作台上呢。每当王琴变成刺猬，他就变成一个小绣球迅速滚开，他觉得吵架是无能的沟通，人在愤怒里是失去理性的，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他从包里拿出两个包装精美的铁盒子，放到王琴跟前的茶几上，说：“去X城买的巧克力，给你和孩子的。”
陈有福陪同李经理给老领导买礼物时，十个手指头穿金戴银完毕，李经理说“陈主任挑点东西，一块报了。”
报了，就是财务一起出账，这是陪同领导办事领导偶尔给下属的好处。虾兵讨好蟹将，蟹将讨好龙王，陈有福就是虾兵，李经理是蟹将，老领导是龙王。阿谀奉承，环环相扣。领导对身边的虾兵亲信，也要扔块肉骨头咂吧点油水，秘书和司机是经常吃到肉骨头的人，他们对领导的行踪了如指掌，游走在权力游戏的边缘。不过，陈有福一向觉得，李经理的肉骨头，还会扔给另一个人：食堂管理员小马。
陈有福的老婆王琴其实是有一点小资的，小资的女人喜欢吃一种美国的好时巧克力。王琴怀孕的时候对好时巧克力的喜欢达到顶峰，三十多岁老姑娘头一胎借助美国小镇的力量生的顺风顺水顺产。她脾气急，人到了产床上，双脚一蹬，头发根根直立，女儿就带着巧克力的全部美好突出重围呱呱坠地。
陈有福对领导扔过来的肉骨头有几两肉心中有数，既不能无限度啃又不要失去单位报销的好处。李经理扔给他肉骨头时正巧路过巧克力专柜。他所住的小城麻雀小五脏俱全，但进口的好东西还是装不进麻雀肚子里的，陈有福挑了一盒好时，又见旁边专柜有一个牌子的广告十分动人：费列罗，你是唯一的爱。这句话撩拨的他心里发痒，于是又拿了一盒费列罗。巧克力的挑选让领导觉得这下属办事妥帖心中装着对家对老婆的爱。
王琴看见好时，眼神里有了美国牛奶的温和。她拿起费列罗看了又看，脸上的表情有了意大利榛子的香气，她说：“这个牌子的听说了，没吃过。不过我现在穿着雅筑，吃东西要小心，巧克力终归是热量高的东西，孩子吃了流鼻血，先放着吧。”
说着，王琴起身拿起两盒巧克力进了厨房。陈有福听见冰箱开门的声音，冷冻的抽屉被拉开，两盒巧克力像冻尸体一样被王琴打入冷宫，他的肝疼了一下。王琴永远不知道，费列罗是陈有福买给乔麦的，他准备送盘子时一块送给他，表示对饺子和主人的感谢。
哪个女人能拒绝巧克力的诱惑呢？
他的如意算盘因为老婆的提早到来而打乱了，他知道长着鹰一样眼睛的王琴明察秋毫，除了自己的心脏还看不穿外，家里藏不得任何东西，不如顺水推舟送老婆个人情，以避免一场战争的爆发。
但是，他隐隐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王琴放完巧克力从厨房里拿着那个小人的盘子出来，眼神尖利的问陈有福：“谁家的盘子啊，俩小人长得还挺俊，就是暗度陈仓。”
陈有福家的盘子都是平盘，没有很深的肚子，这个盘子对主妇而言，再显眼不过。
陈有福已经换好睡衣从卧室里出来，他很爱干净，每次出远门回来都要洗澡净身，即使冬天冷。此时他手里拿着那条屁股蛋子被剪出小洞的内裤，这条内裤带着王琴永远的愤怒和猜忌，后来陈有福看到自己的屁股蛋子像五花肉一样，他暗想过日子的女人可以剁馅包饺子，有情调的女人可以五指弹钢琴，顿觉人生充满着喜感。
剪着破洞充满人生喜感的内裤和嘴角上翘暗度陈仓的小人今夜狭路相逢，陈有福淡淡的说：：“噢，盘子啊，我真是忘事，昨天老孙来打听单位的事，顺便带过来一盘饺子，你猜什么馅的，干豆角加腊肉包的，他有个什么亲戚在湖南给寄过来的腊肉，他家小菜园的豆角晒干了冬天用水发过来，南北两菜一搭配，你别说比那些白菜肉啊好吃多了。”
豆角腊肉饺子是中午在X城请老领导吃饭时的盘中餐，得到众人一致好评，陈有福把X城某大饭店的宝贝，及时搬到了自己家，给王琴绘声绘色描绘了饺子美食。一时间，差点把王琴的馋虫勾引出来。
王琴知道他们家夏天受过老孙的小恩小惠，隔三差五吃到老孙小菜园的放心菜。没想到老孙冬天的进贡又上升一个档次，直接做成熟食供上来了。王琴把馋虫咽回去，说：“这老孙家风水变了，不抠门还送饺子，送饺子还粗心，粗心不把盘子拿回去。明早你别忘了，给人家送回去。”
陈有福说：“抠门肯定还是抠，分对谁抠啊，用得着的人还得小恩小惠。明早赶紧送，否则老孙以为我连盘子也吃进去，他要疼的睡不着觉了。”
陈有福的幽默让王琴嘴角动了动，她狐疑的看了一眼拿着破内裤的老公。
陈有福在早上故意迟了两分钟出门，这样就可以错过女邻居的相逢。万一主人看见盘子产生化学反应，豆角腊肉饺子和白菜饺子纠缠不清，被王琴的耳朵搜到，那这戏就演砸了。
陈有福到了一楼当然不会敲老孙家的门，而是把盘子装进了公文包。好在陈有福的公文包比较大，可以装很多文件之类，但是一个大号盘子放进去还是显得鼓鼓囊囊，甚为可疑。不过，他走的时候王琴在睡觉，一定不会看见老公这奇怪的一幕，也就无比轻松的出门而去。
人这样东西看起来道貌岸然，实则龌龊之事常来敲门啊。
就在陈有福背着他那被乔家大盘子撑得奇形怪状的公文包大步流星赶车去的时候，他没想到三楼客厅的玻璃窗上，映出一双鹰一样尖利的眼睛。
在食堂富农厅吃过还算丰盛的午饭，散场后要经过贫农厅。乔麦每次走过当初和一帮民工争抢食物的贫农厅，都忍不住放慢脚步观察一番，她从餐桌上剩下的清汤寡水里，看出了白菜和萝卜的影子。这是冬储大菜，便宜，贫农厅贫瘠的土壤不适合生长绿叶蔬菜，绿叶蔬菜长到水草丰美的富农厅和地主厅了。李经理的社会主义大食堂，像冬天的萝卜缨子有蔫蔫的趋势，唯一好处就是馒头管饱，这在大馒头面食当家的北方，有不小的魅力。民工们捂着口袋吃饭，要把省下的钱带回家过年，李经理的馒头管饱策略，还算深得人心。
乔麦看见看门的大爷正在慢条斯理的用馒头蘸菜汤，冬天越深他越老，像发抖的树叶，一风刮个踉跄。骁勇善战的民工们怀着干掉女人的满腔热情迅速干掉饭菜，人老了没了对女人的热情吃饭总是磨蹭到最后。据说李经理准备年底打发他回老家去，一个连吃饭都不中用的人干活也是不中用的，社会主义不是慈善机构，狗老了没人要，廉颇老了解甲归田吧。乔麦暗想下次有茶叶蛋时一定要偷几个送到门卫去，给他补补身子。冬天棉衣口袋深，能藏很多茶叶蛋。
这时候食堂工作人员来收拾餐桌，两个陪李经理跳舞的小姑娘穿着明晃晃的的围裙，一人手持一把笤帚，将桌子上的残羹剩饭粗暴的扫到泔水桶里，几个不锈钢盆摞的叮当响，若是瓷身子骨的，估计早就在女儿家手上粉身碎骨了。小姑娘很快收拾完桌椅，就等看门老头那一桌了，两个姑娘一边手持扫帚，眼睛厌恶的盯着老头，恨不能连他一起扫进泔水桶。
两个小姑娘开始大着嗓门说话：“你知道我们老家怎样说那些快进棺材瓤子的？”
“还咋说？老不死呗！”
“你这就没水平了，我们那说：喝汤洒一怀，尿尿湿了鞋，迎风眼流泪，放屁带出屎渣子来。”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个小姑娘笑的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文明古国老传统，食物链最末端的生物，喜欢互相倾轧甚至厮杀，以获得嗜血的快感。乔麦心里很不是滋味。
陈有福其实是走在乔麦身后的。他夜晚的身体里有个魔鬼，欲海翻船。在白天心里有个纯情少年，喜欢看见她高山流水的背影高耸的马尾转过身来忽闪的星眸。她明明低至尘埃，他却觉得她是一匹肉感奔腾的母马。
这个少年其实是看到乔麦心里去的，也许乔麦的心里真是一匹野马。两个姑娘的含沙射影让陈有福走到乔麦前面，又走到俩姑娘身边。陈有福对着说缎子的姑娘低语一串，只见放到桌子上的笤帚无精打采垂下来。俩姑娘立即挺直脊背，顷刻间变成了毕恭毕敬的小猫，仿佛等待着主人赏赐鱼儿一般。
走出贫农厅，乔麦追上前面的陈有福，笑着讨教陈有福对俩姑娘施的魔法。
陈有福说：“哪里有什么魔法，我就是说，看门大爷是李经理夫人的远房表舅，这关系没几个人知道，千万别惹了老人家，老人家一点都不聋，否则李经理知道了可担待不起。”
这回轮到乔麦哈哈大笑了。不过在公司里她从不敢放肆大笑，笑声贴着嗓子底迂回而出，低了两个节拍。
陈有福在乔麦的笑声里乘风破浪说：“对了，我办公室有个女人们常用的小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你拿去用吧。”
乔麦眨着眼睛问：“女人的东西？好神秘。”
陈有福说：“我办公室里当然没有黄金屋，你去了就是颜如玉。”
说话间，乔麦像个等着礼物的孩子就乖乖跟着陈有福到了他的办公室。
陈有福从文件柜的一个小格里拿出一个黑色胶皮的大相册放到乔麦跟前，轻描淡写的说：“这是上次三八妇女节给女职工们发的礼物，还剩了一件，你拿去吧。”
公司办主任办公室里当然不缺这类小礼品，但这个高级相册是某次活动送给领导太太们的，绝不是给女职工的福利，品质上乘。乔麦一眼就喜欢，新家，什么都要置办，她有很多照片要整理，还真缺这个女人臭美用到的东西。
但她还是假装客气了一番：“你拿给嫂子用吧，我家有。”
陈有福说：“你嫂子不爱照相，再说家里也不缺这玩意，不值钱，单位里的东西清清仓，不用欠我人情，随便拿去用吧。”
陈有福说这话时想到那盒精美的费列罗，可惜被王琴打入冷宫，不知何时见天日。他看见乔麦脸上有淡淡的欢喜，暗想如果给她费列罗，不知道她该有多高兴。
女人谁能拒绝巧克力的诱惑呢？
小小铺垫过后，顺着清仓礼物的藤蔓，陈有福很自然的托出了乔麦家的盘子。
“早上想给你送过去，你先走一步，我也懒得再送回家去了，带到单位来给你也好，谢谢你啊。”
聪明的乔麦也许意识到了什么，她顺水推舟说：“看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甭客气，要谢就感谢饺子。”
盘子风波总算有惊无险。饺子事件却在发酵。生活真是绿豆芝麻一锅粥的苟且之事。
王琴忽然对陈有福吃过的干豆角腊肉饺子耿耿于怀，提议周末来一顿饺子宴，顺便把丈母娘和孩子接过来。
陈有福说：“咱家没有腊肉，没有干豆角。”
王琴说：“腊肉去农贸市场买，干豆角你去老孙家要点。”
陈有福说：“脸皮也太厚了吧，去别人家要菜。”
王琴说：“吃人家饺子时怎么不说脸皮厚，干豆角值几个钱，咱又不要人家贵的腊肉。要不，我去讨豆角。”
虽然我们国家外交政策主张睦邻友好，但王琴坚决不跟祖国大方向靠拢，她一向挺着塑身衣塑造的高傲腰杆，过着闭关锁国的小日子。这回要亲自去老孙家讨要干豆角，除了干豆角市面上买不到外，还把陈有福心中的鬼讨出来了。他赶忙说：“我下班时候顺便问问吧，不过照猫画虎，不一定是好吃。”
盘子事件已经让他差点丢了人，还要偷偷摸摸拿到单位完璧归赵，好在女邻居心知肚明陪他装疯卖傻。这饺子可千万别露馅。
陈有福顺利的讨要到了干豆角，虽然他对王琴信口雌黄，但老孙家挂在院子外晒豆角的画面还是被他扑捉到过，冬天的菜除了萝卜白菜，其他绿色蔬菜一律贵，老孙种的豆角，一部分晒干，一部分煮熟冻冰箱里。官僚们穷奢极欲，一定是贪出来的。老孙若是腰缠万贯，一定是一口一口省出来的。
当然，陈有福一个大主任来讨豆角是有些掉价。可是丈母娘在做一种他叫不出名堂的菜，需要一些干豆角当佐料，他打着丈母娘的名义，谎言就是一朵孝顺美好的花。他还顺便付出一包绿茶的小代价，豆角要的体面而自然，老孙对这女婿的孝顺给予大力支持，陈有福说着够了够了他还要给人家多放点。
在X城吃得那顿干豆角腊肉饺子的美味早就淹没在日常的平淡饮食里。陈有福扒拉开那些羌杂的味觉，寻找着蛛丝马迹，男人一旦专注于做女人擅长的某事，说不定柴米里长出金子，油盐里生出奢华，比如好厨子和好裁缝。周末，系着白围裙的陈有福在厨房里团团转，他在调馅时加入了独创的一剂调料：肥肉丁。
王琴十指尖尖肯定不能和面，只参与包饺子的环节。
陈家的腊肉饺子，从精心准备，到参与制作，到浴水重生，三从出炉，居然美味不输X城大饭店的。连老厨师丈母娘都点赞。
饭后，丈母娘带走了孩子，姥姥习惯了搂着孩子睡觉，孩子晚上睡觉一定要找姥姥而不是妈妈。王琴的蝉在自己的小家自由鸣叫。
王琴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扣着长指甲里的面疙瘩，陈有福在厨房里噼里啪啦洗完碗，也坐下来看电视。冬天冷了，冬装臃肿穿脱麻烦，室外打球的运动暂时取消，他像暂时栖居的雀，飞不走，和家里那只偶尔飞到娘家偶尔在自家的蝉在一起，雀和蝉并不合唱，各自无言看电视。
王琴把遥控器扔给陈有福，让他选台。家里的遥控器是权力的象征，谁掌握了遥控器谁就有话语权。多数时候是王琴掌握话语权，热爱体育军事新闻频道的陈有福陪着看那些美容达人们虚张声势讲返老还童的秘诀。明明秘诀就是整容瞎折腾，这些妖孽们非要扯上吃水果好心情什么的来骗人，陈有福冷眼看透，王琴深信不疑。现在，她主动把权力下放，让陈有福感觉不妙。
王琴说：“奖励大厨师看体育吧。”
说着，她站起来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陈有福调到体育频道看NBA，在那些长臂猿一样的黑人扣篮里，他眼睛的余光看见自己的老婆像小鸟剥去美丽的羽翼一样，王琴的长袍忽然哗啦啦散落下来，露出被塑身衣包裹的横平竖直曲线雕塑的身体，老婆好像是瘦了一些。
王琴转向自己的老公，摸着胃腩部分说：“看，你包的饺子在这里。”她说这话时露出一点小女孩的调皮神情，可惜陈有福选择性忽略，就像炒菜里加了生姜，生姜对人体有益，可他就是吃不惯那味。
王琴不理会，又转身背向自己的老公，这下她的身体挡住了扣篮的黑人，她就是电视节目，陈有福不看也得看了，这套昂贵的塑身衣最大的败笔是王琴没有将屁股撑得珠圆玉润，她的屁股只有骨架没有过多的肉，像男人的腚锤子。王琴说：“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很多？”
女人在这时候的潜台词就是，男人站起来，从背后轻轻环住女人的腰肢，脑袋靠在女人的肩头，吻吻她的脖子和耳垂，小小的情调大大的调情，可惜，陈有福春风不解风情，坐着没动，胡乱的嗯了两嗓子。
王琴兀自表演完曲线小电影，压抑住失望又不露声色的坐下，她恢复了强势女人的常态，连语调都一本正经了：“嗯嗯，我跟你商量个事，我要做这个塑身衣的直销生意了，兼职的，顺手赚钱，方正我自己穿了这么久，就是活广告，肯定有说服力的。”
陈有福转过头来看着老婆：“直销？不就是传销吗？是国家明令禁止的吧?”
王琴说：“土包子，直销和传销是两码事，国务院鼓励直销，像安利什么的不在中国直销的好好的吗。这个香港的塑身衣是另一个安利...我们的一位美体老师做了两年生意，现在宝马开上别墅买上。这些我先不奢望，咱有了钱，你不就好往上走了吗？”
陈有福知道所谓的往上走是什么。是金钱开路猴子爬杆，王琴比他还心有不甘，开辟第二战场助夫一臂之力，他心里一阵小暖流。但热气过后又担心老婆是被传销洗了脑，看起来精明的女人就像缓慢的攻城，一旦城池被撞出豁口，势如破竹的犯傻。但他若是挑明她的犯傻，老姑娘的狂风暴雨也让他吃不消。
他揽了揽老婆的肩膀，说：“你考察好再决定，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
这个冬天，干冷，一个雪花没见影。因为野外工程锐减，连机关人员都有些闲散。不过国企是架老旧机器，即使机器疯狂转动，每一个螺丝钉都有松动懒散的理由。
这部转动缓慢的机器需要加油养护滋润，李经理想到养护的办法就是，他隔三差五组织一场舞会。不过会跳舞的机关人员有限，不过是那些老面孔。
乔麦，这个机关里最年轻的的小职员很自然就成了二楼舞厅的舞娘。
好在，李经理的舞会没有晚场，一般在下班时分结束，即使致礼在家的日子，乔麦及时回家，没有惹起夫妻矛盾。
当然，乔麦不会把每一场舞会都坦白给老公。致礼觉得搂搂抱抱是不正经的表现，是男人女人变相耍流氓。李经理轻轻的揽着她的腰跳舞，看起来好绅士好慈祥，一点没有晨会上毛氏文革的恐惧。也只有在音乐和舞步的觥筹交错里，她才不怕他。不过，有时候乔麦盯着李经理那双灵活欢快的大脚，舞厅灯光仿佛夕阳余晖，李经理的每一步似乎逆路而行，她心想：这老男人也许通过跳舞找回逝去的青春吧。
乔麦和致礼躺在床上时，乔麦偶尔会走神。致礼问：“你想什么呢，眼睛直勾勾的。”
“你是不是很想钻到我心里去，连我想什么都看清楚？”乔麦说。
致礼难得一本正经老老实实点头。
乔麦说：“唉，整天这样胡混，专业也白学了，一点用不上，心里有点不踏实，觉得在浪费生命。”岂止是一点，乔麦有时候就陷入苦恼的海洋，她就像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在大海里，任凭虚空淹没，她过着没有质感的生活。可是有质感的生活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她鼓足勇气对想钻到她内心看看的老公坦白了。但是致礼听完哈哈大笑，笑的在床上翻了个跟头。忽然致礼一下子打住，像是有人把他的笑齐刷刷一刀切，致礼说：“还什么专业，笑死我了，不就学了学了三两年财会吗，真把豆包当成干粮了？那些上了四五年本科的有几个专业对口，人家还能撞墙去？你这外雇工在机关平安混着就不错了，想三相四长胡子…”
乔麦不说话了，她咕噜一下子滚到床沿，如果床足够大，她恨不能滚出三里地去。这时候致礼滚过来，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嘿，属家雀的小心眼子，又生气了？来来来，我给你治治这小气病。”
说着，致礼要掰过乔麦的身体，想去亲她。乔麦的屁股狠狠地使劲，要把致礼这瘦子顶出去。这个撅屁股的动作却被致礼理解为性感不已狂野不止，他身体的小树又要不自觉的长大了…
乔麦一骨碌继续往床沿逃，到了悬崖边上逃无可逃，在女声的短促惊呼里，两人像叠罗汉一样双双滚到床下边去了。
午后，天空阴沉，阴沉的空气里反而透着丝丝暖暖暧昧的气息。春天有花事要来临，冬天仿佛要酝酿一场雪事。不过，前戏太长，叫人失去耐心。
乔麦站在窗边看天。窗外小花园在冬天偃旗息鼓，那些活泼的迎春树白桃树睡着了，在做一个飞花热闹的长梦。一串沉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像奔跑胡闹的汤姆猫赶紧端坐，她翻看着早上发的文件，假装学习领会领导的讲话精神。
李经理推门而来。乔麦站起来。
李经理说：“小乔同志，上午的会议文件学的咋样？有没有写心得体会？”
乔麦说：“已经写完了，还要多看几遍您的讲话，好好领会领导的教导。”
李经理动了动鲶鱼嘴角，表示对小乔虾兵的赞赏，他说：“你一刻钟后去我办公室一趟，拿着你写的心得体会。”
大老粗十分文雅的把十五分钟换成一刻钟。在李经理走后的一刻钟里，乔麦争分夺秒的改着自己写的那份心得，假话套话她已经顺手拈来，就怕自己偶尔真性情透露几句真话，像上次心得体会往油锅里跳一样。李经理一般不批阅这些马屁奏折，他识不了几个字，喜欢让人念给他听。照本宣科不要露马脚，李经理虽然是个没墨水的蟹将，虾兵们一定要众心捧月将其供奉成土皇帝。
不过，除了自己被人喊去当舞娘，李经理亲自来发邀请函请她去领导办公室，这是小职员盘古开天辟地第一遭。究竟有何大事呢？
十五分钟后，乔麦轻轻叩响了李经理办公室的门。
[ 此帖被白菜在09-27-2014 17:00重新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