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阿飞叫了声:“嫂子”。后面的话就像收音机转到敌台电波遭遇干涉声音不够流畅了。
“阿飞,才几天不见,你结巴了?”
结巴的阿飞终于结巴着抖开他的包袱,让他年轻的嫂子看见一个震惊又在预料之内的东西:小媛怀孕了!
乔麦心里想,这个种肯定是在她家种上的。在她和致礼汗流夹背睡在地上不敢说话不敢做爱并因此爆发战争的时候,种子就悄悄发芽了。
乔麦说:“恭喜当爹,何时吃你喜酒?”
隔着电话,阿飞愁眉苦脸的样子透过声音而来:“嫂子,别开玩笑了,小媛才十八,离结婚年龄早着呢。”
“要不生下来先放在乡下养着?红军爬雪山过草地都没耽搁生娃,不都寄养在老乡家里吗。现在条件好了,你孩子肯定养的白白胖胖的,等你俩结婚时不缺花童。”
“嫂子你又开玩笑了。小媛还是个孩子呢,孩子哪能生孩子。”
“十八是青年了,搁古代早就嫁了。”
“嘎嘎....”阿飞周星驰似的笑声一串,吐出金牙:“要是古代就好了,我能娶好几个。”
眼见阿飞本性渐露,乔麦嫂子忽然变成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吧,你女朋友怀孕,找我什么事?”
“打掉!”
这两个字先打了乔麦的心一下子。在没有法律约束和保障面前,雄性动物随意播种而不必承后果,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
“小媛同意了?”
“她没意见,向来都是听我的。不过我刚出海,回不去,小媛现在快俩月了,再过十几天那东西长大了不好做,嫂子只好麻烦你陪着小媛去医院了。”
阿飞称小媛肚子里的孩子叫东西,东西没有尊严,当然说扔就扔。乔麦答应着:好。
这是第二次陪小媛进妇产科了。第一次是几天前妇科检查抽血化验。这一次预约好医生,真刀实枪的干掉。
妇产科门诊的走廊里,一排蓝色座椅和一排绿色座椅隔着一个胖子的距离,座椅灰暗肮脏。绿色座椅被几个脸色发黄的女人占着,她们目光呆滞像待宰的小羊。怀孕进入后阶段的几个准妈妈很自觉坐在蓝色座椅的一边,满怀期待的等着医生呼喊她们的名字。墙上是关于避孕流产脐带血的宣传画。
乔麦曾说小媛像围城里的孙小姐,苗条腰细,吞下一颗奎宁丸就像是怀孕。如今小媛怀孕了,依旧腰身苗条,看不出是不是吞了奎宁丸。
走廊的尽头就是流产室。走过绿色座椅时,脸色蜡黄的女人抬眼打量着她俩,目光像医生打针前调试针头,捏出几滴药水来。走过蓝色座椅时,听见怀孕的女人喘气都很粗,怀孕的女人们相互间切磋着什么,根本无视从身边走过的这俩吞了奎宁丸和没吞奎宁丸的女人。
快走到流产室门口时,小媛用低沉的嗲腔说:“哎呀,真是讨厌,女人就是麻烦。”
一张布满鸟屎雀斑的女人脸一闪:“谁叫小媛,把你的病历给陪同人员,有情况再叫你。进来脱裤子!”
这一句名称混乱的话把两人的分工都明确了,乔麦接过小媛递过来的一摞表格,另一只手握了小媛的小手,说了句:“别怕啊。”
都说小手抓宝,小媛抓宝的手一片冰凉。
流产室的门哐当关上了,停留在乔麦视线里的十八岁女孩子的背影像宣传画上英勇就义的刘胡兰。世界分成两重天。乔麦的眼前有一排黄色座椅,被走廊窗户透过来的光映衬得明晃晃的,乔麦掏出纸巾擦了擦上面的尘土,纸巾上很干净,不知道是医院清洁工劳动的成果,还是这里坐过太多陪客的屁股,等着一墙之隔小生命的终结。
无从知道里面在做些什么。乔麦在成为妇女的日子,是讨厌自己被人做妇科检查的,那样的铁蛏子高高的架起脚丫子,女人像放在烧烤架上的母鸭子,最隐私的地方被人淘来掏去,那个被领袖称为仙人洞的地方在医生眼里不过是健康与不健康的器官,一瞬间感觉连性都是肮脏的事情。医生按压着你的小肚子还问被烤的母鸭:疼不疼?
百无聊赖她去翻看小媛的那些表格。这其中的一张在小媛做完手术后就要放在医生处存档。这张表格,清楚的显示了小媛十二岁来月经,不规律的周期,五天的流血时间,还有子宫前位,子宫大小,什么回声,双侧卵巢是否异常等等,再看下去,在流产史一栏,医生的连笔字写到:1997年10月一次。
1997年,香港回归,小媛没有认识阿飞,乔麦不知道致礼是谁。十六岁的小媛在她来月经四年后流过一次产,同样是激情的夏日造就了秋天的果实。这个表格无疑是小媛的隐私,不知道阿飞陪同的时候她会如实填这一栏吗?或者,是小媛故意在阿飞出海回来先解决掉这个果实。
乔麦偷窥了小媛的隐私。她想起了新婚时总公司请来一位情感专家给女人们讲座,那专家说问:“月经干净的三天内夫妻同房依然有发生感染的危险,你们能忍住吗?”
台下沉默。乔麦心虚,致礼在的日子,是忍不住的。致礼说:“要不古代男人都有三妻四妾吗,老大有情况老二老三可以上,这样比较符合人性特点。”
乔麦说:“什么人性?男人的性吧。真有三妻四妾了,老大没情况你也会先找老二老三的。老大就是老妈子。对了,你在古代会娶几房?”
“看看我有几亩地吧,有一亩地娶一房,两亩地娶二房,一百亩地娶一百个女人。”
“那我是几房呢?”
“都一百个了,看见一腚圆奶大的,那谁,还缺一个烧火丫头呢,不差这一房了。来吧!”
乔麦以为自己是板上钉钉的大房,对这一百口子女人发号施令,让她们一人负责一亩地去劳动,谁的收成不好就不给饭吃。如今自己在群龙之尾,虽不能把致礼的女人们赶到田里当牛做马,但她乐的看见一百个女人争风吃醋,于是说:“这一百个女人还不把你撕了,我这厢地烧好了水,来,把这老色鬼扔到锅里来煮熟再吃。”
专家又说:“一个男人一辈子享受不到一个处女都会遗憾的。”
山口百惠自叙传。十五岁的百惠面对记者提问:女孩子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人人期待她说出处女这两个字来。百惠说:真诚。
有慧根的女人魅力天成。
乔麦问致礼。致礼说:“男人希望这辈子享受处女淑女荡妇淫妇大胸小胸大腚小腚,总之要各种女人,但这些女人都要有一个特点,不能太丑了,太丑就算处女也没胃口。”
致礼如实回答完毕这个问题的后果就是,被乔麦掐了一把小奶。
早入社会的小媛无疑是这方面的先锋派。乔麦还是觉得她太小了。她觉得人在哪个年龄阶段就该去做哪个年龄阶段的事,若是错位,如何解决生理错位带来的心理调节?但她又怀疑自己的洁身自好是因为致礼之前没有遇见足以让她惊心动魄的爱情,遇见,她也未必不是先锋派。所以,致礼就捡了个大元宝。
她胡思乱想着,忽然流产室里传来小媛的叫声,像冬夜里提早发春的母猫,声音哼唧着断断续续出来,让人心烦意乱想拿挥着笤帚赶走蹲在墙上的母猫。
猫叫之初,乔麦甚至想这也许给小媛一个教训了,很快母猫的叫声越来越密集与凄惨,木门挡都挡不住,这调子驱走了乔麦心里闪过的一丝冷酷,她连妇科检查都极度紧张讨厌,而冰冷的器械正在活生生的刮一个尚未成熟的子宫!
她坐不住了,起身在走廊里走动着,母猫叫春声远了些,又一波大肚子嘁嘁喳喳说着她们的准妈妈经,妇检室里传来胎儿心跳的砰砰声。
回到黄色的椅子边,又接近了这种声音。似乎有医生的训斥声,但她没有听清什么,只觉有短暂的空白。很快,猫叫声又一次传来,声声凄厉诡异,乔麦就在这属于小媛的嚎叫声里,闭上眼睛,眼角湿了一片。
佛家说,每一个投胎的小生命都是缘分。你不要ta,就会遭到报应。所以,流产才会那么痛。
阳光下了一场的雪,那是小媛的脸色。她的小腰弯成了虾米,乔麦上去搀扶。两人往外走,小媛无限哀怨的说:“下辈子再也不当女人了。”
走廊上的宣传画正是避孕主题的,腰肢纤细的女主依偎在男人怀里:爱,就要保护。乔麦看了一眼,心里想:爱,就是欲望。她想说:“下辈子还早着,这辈子咱先把一亩三分地养好,千万别让地薄了,撒下好种子长不出好庄稼来。”
这句嫂子味的话被咽到肚子里。乔麦说了另一句嫂子味的话:“好了,都过去了,好好养身体。”小媛哼唧了两声没答话。生孩子是瓜熟蒂落,流产是强扭瓜,瓜摘下来了,接茬的每个细胞都新鲜疼痛。
致礼打电话来:“刚才干嘛去了,怎么不接电话?”
“你又不是不知道,照顾你弟妹啊。送鸡汤去了。”
“嗯,你买了笨鸡还是肉食鸡?”
“和你一样的鸡,笨!”说到最后一字,乔麦忽然加重了口气。
“我的就留给你吃吧,别的女人就享用不上了。”电话那段致礼又开始没型了。
“爱得亲,别那么自私,好东西要懂得分享。等我把你的鸡炖汤给需要的女人喝。”
“好吧,到时候我往锅里撒泡尿,你们不会以为是神仙水吧,哇哈哈…”
“想得美,留着你当啤酒喝吧...唉,我费心费力炖了鸡汤,人家你弟媳不愿意喝,可你那阿飞弟嘱咐我要做鸡汤的,两难。”
“你没放点调料啊,八角什么的出味。还有,小媛喜欢吃炒鸡蛋,你把鸡蛋炒炒呗…”致礼向来在生活琐事上有些粗线条,却记得小媛爱吃炒鸡蛋这事。
乔麦普通一下掉到醋缸里了,酸味四溢:“你这大白鸽当得不错,比你老婆坐月子都细心啊,你知道我爱吃什么蛋吗?”
“煮鸡蛋?”
“不是。”
“荷包蛋?”
“不是。”
“到底是什么?你不是每天早上煮面条都爱打荷包蛋吗?”
“那还不是为了省事你爱吃,我陪着。”
“女人太麻烦了,吃个蛋都是问题,快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蛋?回来我做给你吃。”
“你这傻子,我吃你的蛋!”
她爱吃茶叶蛋,致礼居然忘了,而记住了另一个女人爱吃炒鸡蛋。乔麦在致礼的大笑声里很受伤。
这时候致礼说:“我还要好一阵才回去,要不你让小媛过去和你作伴吧,不用跑来跑去的给她送饭 。”
乔麦在各种蛋里垂头丧气,致礼的话让她一下子激灵起来:“你还想让他们再回来造小孩吗,你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吗?你记得当初你怎么说的吗?要不是你哥们求我我认识她是谁啊?凭什么让别人又来打搅我的生活啊...”
致礼被乔麦一阵愤怒的拍扁,电话那段又笑起来:“熊娘们,你又吃错药了吗?我说一句你有十句等着。不是怕你早晚跑来跑去的吗,你上纲上线干嘛?”
“切,你目标不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男人不都一个熊样,马克思还跟女仆偷了情,什么燕妮我的伟大爱情,狗屁始乱终弃。”
“熊娘们真是没治了,朋友妻还不可欺呢。何况,虽然你丑了点,我还迷着你这大奶呢。哎呀,手痒了怎么办?”
致礼的声音越来越压低了。
乌云拨开了一点光亮,乔麦说:“流氓!难道我为了讨你喜欢,一辈子像个倒挂的葫芦,永不下垂?等我垂到汤里去的时候你还一把接住,那才是真爱!现在,平台上到处是铁,钢水在熔炉里多像女人的乳汁,你手痒,到铁柱子上蹭蹭吧。”
和致礼的口角过后,乔麦这嫂子带着阿飞的嘱托,依旧早上送米粥炒鸡蛋,晚上炖鸡汤。一个人在公寓单身宿舍休息的小媛看起来楚楚可怜,她不能让同事和家人知道这件事,午饭托同宿舍的女孩子帮忙打一份来,只说身体抱恙,好在女孩子是个大学毕业刚分配过来的学究,对于别人的私事并不敏感。
夜凉了。一大早买好鸡剁好放冰箱,下班后炖好汤再给小媛送去,回家的路上听见秋虫叫的厉害,路上经常行人稀少,即使这样,乔麦也绝不松口让小媛来自家休养,她宁愿跑跑腿。请神容易送神难。
第四天,已经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小媛有些娇滴滴的说:“嫂子,你晚上不要给我煲汤了,我想吃你做的手擀面。”
那根准备和致礼战斗的擀面杖于是由战争走向和平,将小乔嫂子的厨艺发扬光大。小媛吞了奎宁丸像怀孕,吃了飘着葱香的手擀面肚儿圆得一塌糊涂。
厨娘最喜欢食客赞美和享用她的厨艺,乔麦很有成就感,舍友没回来,小媛说:“嫂子你多玩会儿再走吧。”
于是乔麦留下来。但是她和小媛找不到共同话题,好在宿舍里有台小彩电,电影频道正在放港片《纵横四海》。
这部浪漫的贼片是乔麦喜欢的。看这部电影时她还是财会学校的一名学生,确切的说她是在学校对面的录像厅里花了一块钱看的这部电影。那个录像厅经常发出咔咔咔的枪战声和女人大呼小叫的奇怪声音,门口的海报多是衣着暴露的年轻女郎,海报上的录像片名动不动就是:激战,艳女,风骚,蜜桃,夜蒲等等让人想入非非的词汇,在性懵懂的青春期,让人有偷窥的欲望,但她终究顺着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一条线走下去,没有放肆生长那些偶尔冒出来的枝枝叉叉。直到有一天瞥见红姑的一张照片,侧脸的钟楚红酥胸半露,卷发披肩,眼神迷离,红唇欲滴,一只香烟妖娆的放在唇边,骨子里散发的风情万种甩出原来海报上那些风骚女十条街去,让女人都为之迷恋。正是这张照片让她鼓足勇气进了录像厅。那样年轻的岁月,她记住了录像厅真是简陋,椅子都是长条板凳,一个多小时坐下来,屁股没肉的估计要起老茧。她还记住了发哥和红姑的轮椅舞,觉得未来的男友应该是发哥的样子,又觉得居家过日子,应该是哥哥那样细心体贴的男人最好。
后来,她甚至想模仿钟楚红的造型也拍一张这样的照片,但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味道还没有出来。女人的味道是酒,酱香浓郁需要有天然的材质,有人一触即发,有人却需要时间经历甚至男人来酿。乔麦觉得自己该摁到坛子里去,等着岁月发酵出女人味来再去拍钟楚红式的照片。
“嫂子,你看我!!”小媛轻轻叫了一声,乔麦就扭头看她。
小媛笑着说:“你眼睛好大啊,跟那女的有点像。你去烫个发吧,你烫了发,就和那个女的差不多了。”小媛回复嗲嗲本色,她不知道那个女的叫什么名字,她对电影也许没什么兴趣。但是,小媛真的很会说话,天下浓眉大眼的女人都是钟楚红,有一张明星脸是女人求之不得的,哪怕乔麦多么有自信自成一派,她也会喜欢糖衣炮弹。小媛这么乖巧顺从,把野马不着调的阿飞给拴住了。阿飞生怕小媛受委屈,托付给他年轻的嫂子时,甚至表示下平台后把当月工资全额上缴嫂子,乔麦当然深知阿飞小滑头,就算真给她绝对不要他的一分钱的。
“嫂子,你烫大卷最好看了,五号卷的那个,烫了发随便抓一个小啾啾都像盘头。”
“烫发会不会显老?会不会伤头发啊。”
乔麦应付着小媛的话,她对烫发没有多少兴趣,改变发型需要勇气,所以她会任头发野草生长,长成长长的藤蔓。
“其实爱一个人并不是要跟她一辈子的。我喜欢花,难道你摘下来让我闻;我喜欢风,难道你让风停下来;我喜欢云,难道你就让云罩着我;我喜欢海,难道我就去跳海?”电影台词一句句漫不经心的敲打着心脏,一岁年纪一岁心,重温经典不一样的感受。
“烫大卷不会显老,用好的药水也不会伤头发,别烫的太勤就好。”小媛还在说烫发。
“我还是那么傻傻地想要爱情。不管最后是怎么样的结果。”
“商业街新开了一家美发店,老板是东北人,好像是和朝鲜搭接的一个城市,叫单什么?嫂子你知道叫单什么?”
“丹东吗?” 乔麦脱口而出,眼睛还在盯着荧屏,发哥在借着鹦鹉表白。
“有那么一瞬间,今天,我突然觉得,也许,我真是不适合婚姻呢。”
“对,是丹东。丹东的老板手艺很好,你去那里试试。”
“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我依旧相信爱情。但我已经不再依赖爱情了。”
“烫发需要大半天的时间,到时候我陪你啊嫂子。”小媛甜甜的声音又传来,一瞬间令乔麦分神,两个人相爱,一定是对方盘子里的菜才合胃口,鸡同鸭讲味道不对,就会难以下咽贡品也是垃圾。漂亮的女孩子就像漂亮的饺子,让人一看就有食欲,若开口说话五分钟就暴露了里面的馅料是否好吃。同性间也是如此,没有共同话题味同嚼蜡。
好在,有电影。
轮椅舞的桥段当然也看过了,风继续吹,不忍远离,看看表,已经有些晚了,小媛的舍友不知道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乔麦就告辞了。
从公寓出来,才发现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小城白天像个贪玩的孩子,夜晚就成了贪睡的孩子。若是换成大城市,很多人这个时间正在赶公交挤地铁往回家的路上。
今晚因为擀面条比炖鸡汤少费功夫,乔麦没有骑车送饭。以往即使骑车,回家路上乔麦也是喜欢走路。重温经典让她有些伤感,更适合一个人慢慢走走,消化消化情绪。可是,毕竟太晚了,她脚下生风,生风,风把小情绪临时煽灭了。
公寓到小区不算远,很快就到小区门口,仿佛进入安全区,乔麦就慢下来。看电影时小媛一直打扰她的情绪,当脚下不生风,她需要一个人,安放忽然跳出来的伤感情怀。
风摇树叶沙沙挤在一起,总会挤掉一些老去的不合拍的叶子。路灯发出清冷的光,连小虫子都不愿意靠近。这个以年轻人居多的年轻小区,每一扇透出灯光的窗户里,这个点也许在看电视或者洗澡或者夫妻亲密或者拌嘴或者哄孩子,鸡毛蒜皮是每个凡人的维生素,有了A有了B,还想要C,有了ABC或许厌烦其中的某一项,人这贱骨头。
走过小区的大路就拐进楼房之间的小道,被冬青草坪树木装饰的小区小路,窄的只够过一辆汽车。夜不知怎么越发凉了,风钻进脖子,像一条虫子撩拨着她忍不住回头。忽然就见远处一个矮小的身影也穿过绿化带的小路,似乎越走越快。
乔麦继续我走我路。又忍不住回头,看清了那雄性的身影正在疾步向着和她一样的路来。她的心里秋风扫落叶,刷刷的紧张起来,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走几步又回头,看见那人的速度似乎也加快了些,差不多小跑起来,乔麦这才感觉那人的目标也许是她!
于是她跑起来,后面的脚步声也清晰地传来,孤男寡女夜里赛跑,乔麦觉得连她的辫子甩来甩去也是负担。她想喊抓贼还是抓流氓?门窗密闭的的夜晚恐怕没有人会听见,即使听见顶多张望一眼也不会狗拿耗子。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天哪,那人不走正路,正跨过绿化带斜穿过来。这比她一个人夜游公园要恐惧一万倍,前者理论现在实践,难道她也像那个做完美容回家的女人一样,成为猎物然后香消玉损?
红姑的照片她还没拍呢!
前面就是垃圾房,过了垃圾房就是她住的那幢楼。她也许来得及跑到楼下,但是钥匙还在口袋里,要从一长串钥匙里准确无误的找到楼道门的钥匙,如果她的手发抖,她就像壁虎一样订在门上然后被未知的手捉住。乔麦急中生智,对着垃圾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大哥,你走慢点,等等我。”
等等我三个字,她拖着长长的音,因为恐惧,三个音其实是走了音。
这时候,从垃圾房里窜出一个矮小的身影挡住她的去路,那人声音沙哑低沉如黄钟震地:“跑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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