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牵挂
小产后,李苏瘦成了豆芽菜,失去父亲,又失去孩子,让她原本柔弱的身体一落千丈。
赵宁天天也没地方可去,干脆让爸妈回去了,他亲手伺候老婆,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能减轻点罪过。这么一想,就殷勤得太过了,不光不让李苏下床,顿顿饭端到床上喂,就连上厕所都强行抱着去。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相对无言,就是赵宁不停检讨自己的罪行:“老婆,你恨我吗?”李苏轻摇头。赵宁就抓起老婆的手,扇自己耳光:“你打我吧,你打我一顿,我才好受!”李苏抽回自己的手,瞪着赵宁,半天“哇”的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赵宁怀里哭到快虚脱,赵宁也掉泪。抱头痛哭完了,李苏紧紧勾住他脖子,勒得紧紧的,死也不撒手:“傻子,我恨你干嘛?我现在只有你了!我现在就怕,就怕,连你也不见了!”
一句话捅到愁肠。现在离还款期限不到一个月了,却还有380万的资金缺口,李苏一想到这够判个十年八年的,就恐惧得不行,常常做噩梦,半夜里还到处伸手抓赵宁,一旦抓不到他的手,她就会惊叫坐起:“不要抓我老公,不要抓我老公!他是好人,是好人!”赵宁吓得夜里连厕所也不敢上,一直憋到天亮。
李苏这天喝了赵宁煲的鸡汤,精神稍微好了点,跟赵宁商量:“老公,我想好了,咱们卖房子!”
“胡说!卖了房子咱们住哪?我睡公园睡大街都没问题,我可不能让你也跟我流落街头!”
“咱们租房子啊,我们学校附近的农民房子,才二三百一个月,连车费都省了!反正你也不用上班,住哪不一样啊?”
“那破房子是人住的吗?那还不说,连卫生间都没,洗澡都没地,上厕所都得蹲大粪坑,别说你这么娇滴滴的女孩子,连我也受不了!”
一说到大粪坑,李苏一阵干呕,呕完了坚定地说:“没事!我不怕,只要你在我身边,什么苦我都不怕!习惯了就好了。”
赵宁感动得一把把她搂在怀里:“别傻了,就算卖了房子,也救不了我啊!这小房子,能卖50万就不错了。”
“卖一点是一点啊,好歹也能解决点问题不是?再说了,人家备不住一感动,就不起诉你了呢!”
“我的傻老婆啊,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养身体吧。老公没事!就算把我抓进去了,好歹你还有个落脚地,我还能放心,还有个念想。要是连这都没了,那你老公不如死了算了。”
李苏浑身颤抖,厉声说:“不许说这个字,我听不得!”红着眼圈钻进老公怀里:“我就要你好好活着,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等你,等你出来!多久我都等!我给你送牢饭!”
这天下午赵宁去买菜了,门铃响了,李苏一开门,一个不认识的50多岁的男人出现在门口。
“请问这是赵宁先生家吗?”
“是的,他出去了,请问您是?”
“哦。你好,我是赵宁先生的朋友,特地来看望一下你们。你是赵总的爱人吧?”
“哦,请您稍等一下!”李苏赶紧进屋换了衣服,请客人进门坐下,倒茶,双手款款奉上。
“不用忙了,我坐坐就走。你是李苏老师吧?我早听说过你。”老唐一直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李苏忙活,清瘦柔弱的样子,也算不上国色天香,但说不出哪里有股很动人的味道。一开口,声音轻柔婉转。衣着简单,然而举手投足透出一种自然的美态,让他不禁想起徐志摩形容陆小曼的气质:奕奕然有林下风。他暗暗赞叹:怪不得老板为这女人发了疯呢!老徐眼光果然不俗啊!
“啊,您怎么会知道我名字?是赵宁告诉您的吗?”
老唐笑笑:“不,是我们大小姐,你是她的老师,对吗?”
李苏更糊涂了。
老唐进一步解释:“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唐,粮恩公司的总裁,徐建功先生的下属。今天我不只是为探望赵总,也是代表我们董事长来看望李苏老师的。他现在国外,听说赵总出事,很着急,生怕你受委屈,委托我带点钱给你,但愿能解决你生活上的燃煤之急。”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50万的支票,双手递给李苏。
李苏听到徐建功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又见老唐递上支票,慌忙拒绝:“不行,不行!我不能收这钱!您拿回去吧,代我谢谢他!”
老唐诚恳地说:“李苏老师,董事长没别的意思,您是晶晶的老师,又给过他很多帮助,这只是朋友的一点问候而已,请不必介怀!”
李苏坚决摇了摇头:“我真的不能要!我的生活没什么问题,谢谢徐先生关心!我身体不太好,就不挽留您了,您如果没什么别的事,请回吧,好吗?对不起!”
老唐无奈起身:“那我就告辞了,李苏老师,请多保重!”他停顿了一下,低声说:“我们董事长最牵挂的就是你了!”
这句话在李苏心里引起一阵震动。她终于忍不住柔声问:“他,还好吗?”
“他在德国休养。估计一时不会回来。前几天我给他电话,他说,想念中国,想念……李苏老师……”老唐低声说完,走了。
老唐走后,李苏一直无法平静,她没想到,时隔几个月,远隔万里,徐建功还在牵挂着她。
她想到徐建功多次在她耳边说:“苏苏,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让你一回头就能看到我,再也不会任何恐惧和忧愁。”“苏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必须第一个想到我,只有我,有能力帮助你解决任何事情。”“苏苏,我可以为你付出一切,甚至,生命!”她无声地哭了:“建功,我现在就需要你,你在哪里啊?”
可她知道她不能,也没有任何理由求助他,她不能用爱她的男人的钱,去救她爱的男人,这个道德她是有的。这对赵宁,对徐建功,都不公平!她咽下眼泪,对自己说:“没事,我们会好的!会好的!建功,你放心!”
她瞒住赵宁,把房子放在房屋中介网上挂了价。同时委托小张老师,为她在学校附近物色房子。
晶晶来了。
她一进门,扑到李苏怀里就哭了:“苏苏姐,你怎么瘦成这样子了啊?我真混蛋啊,我还那么刺你,姐,你好可怜啊!”她摸着李苏的脸,“苏苏姐,我其实天天都想你,我说那些话是成心气你的,你别生我气啊。我真想你能回来啊,我什么老师都不要,就要你!”
李苏抚摸着她的脑袋:“我哪会生你气呢,小傻瓜!我也想你,可是姐什么都不能为你做,一想到这个姐姐就难过。”
晶晶把带来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掏:“这是薯片,这是果冻,这是提拉米苏,这是芝士条和锅巴,你好好补补吧!看你瘦的。”
李苏忍不住笑了:“真是个孩子啊!”又把晶晶抱在怀里:“年轻真好,我年青时也是,吃起这些就没够,真想回到从前啊!”她想起,她和赵宁初恋爱时,一上电影院,赵宁就给她买这些乱七八糟的小零食,两人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着吃,好怀念那些没有股票,没有债台高筑的日子啊。
晶晶的话把她思绪拉回来:“你打算怎么办呢?”
“面对!”
晶晶急切地说:“让我爸爸帮你吧,现在能帮你的,也只有他了!”
“不不不,你爸爸,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让他好好休息吧,我们自己能解决!”
晶晶还没走,赵宁回来了,提着大包小袋的营养品。看到晶晶一愣:“这是?”
“徐晶晶,我的学生,你忘了吗。”
“哦,徐董事长的千金。”赵宁搓搓手,伸出来,“你好,徐小姐!”
一见赵宁,晶晶眼中放出亮光:这个倒霉蛋子,虽说现在一副倒霉相,还是那么乱帅乱帅的!胡乱穿件夹克风衣,蓬松着头发,胡子拉喳的,倒多出几分满不在乎的浪子味道。她没伸手,厉声说:“你看你把我苏苏姐弄成啥样了?你再这样,我把她抢去做我老婆算了,我准照顾得比你好!”
李苏戳了她额头一下:“胡说什么呢,调皮!晚上就在这吃饭吧。”
赵宁并不介意,反而觉得这小女孩挺有意思的:“对,在这吃饭,尝尝你姐夫我的手艺。”
晚饭,赵宁做了四样菜:油焖大虾,清蒸鲈鱼,椒盐排骨,手撕包菜,另外给李苏炖了一大罐茶树菇炖老鸭汤。
晶晶没心没肺地吃喝着,撑了个肚儿圆:“我靠,多久没吃到这么香的饭了。自从老头子出国,我就成了流浪狗了,我家那个保姆,干别的还成,做饭那叫一个难吃,我情愿啃饼干也不吃她做的饭。她还骂我难伺候,说,把你卖给山里人当老婆,你就知道我做的饭有多美味了,我呸!”
李苏哈哈大笑。赵宁也跟着笑了一下:“你爸出国了吗?什么时候走的?”
“嗨,都两三个月了,把亲生闺女丢下不管,不知道在哪泡妞呢!你说他们都不管我,还生我干嘛?唉,可怜啊。”说完,手一用劲扯下一根老鸭腿:“好吃,好吃!炖得酥烂。姐夫,你这手艺,除了我爸能跟你比试比试,没人了!”
李苏怜爱地说:“那你以后常来,让你姐夫做给你吃。”说完黯然,她也不知道这饭能吃几顿了。
“放心,放心,不请也来。”晶晶一直唧唧呱呱说到八点,才打车回家了。
老唐得知赵宁出事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徐建功,当时徐建功正在和艾伦做床上健身操,电话一进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公司出事了,否则老唐不会打电话的。当老唐告诉他赵宁出事了,他既意外也不意外,因为凭他的经验,这小子出事是迟早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徐建功马上没了心思,把艾伦睡衣一合,双腿一并,不顾艾伦大声问:“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头也不回进了自己卧室。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李苏的担心,他在屋里走来走去,一会躺下一会爬起,看了半天电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想马上指示老唐给赵宁补上漏洞,一想凭什么?给一个占着他心爱的女人的男人擦屁股,还有比这再傻再荒唐的事吗?就算帮他,也至少让这小子吃几天苦再说!
就是委屈他的苏苏了,越想越不忍心,有心给她送个两三百万,这个傻女人肯定不能要,就算要了,也是拿这钱填她老公的坑去。最后想来想去,让老唐以生活费的名义给李苏送50万去。结果今晚老唐来了电话,连这个钱她也不肯收,徐建功真是没辙了。
老唐赞叹不绝:“这个女人,真是不同凡俗啊!老徐,我看现在是个机会,她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如回来收了她算了。”
“老唐,你知道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趁人之危!我越是爱她,就越不能这么做。打着爱的名义亵渎爱,是我不能接受的!那我情愿失去她!必要的时候,我会帮她,但绝不会以此作为交换条件!”
“老徐,我真是读不懂你了!我真奇怪,你怎么会经商,你该是个诗人才对,太理想化了!”
“那是因为你从来没对一个女人动过真格,如果你认了真,你就理解我了!”
刚跟老唐通完电话,晶晶就上线了:“老爸,你猜我今天去哪了?”
“又去跟男孩鬼混了吧?我说晶晶,你的学习可不能松懈,你答应过我的。”
“切,我去看苏苏姐了,刚在她家吃完饭回来。爸,苏苏姐好可怜啊,她流产了。瘦成了一个薄片片了……”
徐建功头一下大了,晶晶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脑袋里“嗡嗡”响,心里可怕的忽冷忽热。整整一夜,他一分钟也没合眼,脑子里都是李苏的影子:苏苏,我的爱,我说过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我食言了……找不到我,你会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