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人入胜！我虽不是几小时刷屏一次，也是心里时时惦记着！
感慨婚姻中的很多真理真的是要自己亲历了才会有所感悟，但往往也是为时已晚！

一看那么多觉得太好了，可是看完了，又觉得不过瘾啊。。。。。。。。。。。。。。。

恩，姐姐真好，一连发了好几段，看得那叫一个过瘾。。。。。

接着发呀，看不过瘾了。

好，俺看过了就赶紧留言，免得以后加裁密被挡在门外。

而且楼主已经在标题上指示有更新了,这很好。

49
随后两周，萧湘又加入到找工大军，但这次心态平和了许多，一是银行户头上尚存一个四位数的积蓄，仓里有粮心里不慌；二是没有以前那么多紧急的开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杨旭天对自己态度的转变。杨旭天一改往日一头扎进繁忙的事务中对萧湘的任何事情都不闻不问的作派，经常抽空陪她散心聊天。过去当林梦纯不回住处或者由尤强护送的时候，除非萧湘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请求杨旭天他才极不情愿地送她一次，而且沿路都说自己本该做这做那：送一趟萧湘的时间可以分析一个实验数据，可以看好几页文献，可以为正在书写的文章添砖加瓦，言下之意，送萧湘纯粹就是浪费自己宝贵的科研时间。要不是回去的时候必经那段黑漆漆的路，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地难免走得提心吊胆，萧湘实在是不愿意坐在冷冰冰的自行车铁架上听着杨旭天对自己伟大付出的演说。而现在，无论是从寝室还是从实验室出来，杨旭天都会充当护花使者，要么载着她悠哉游哉耍车技，要么手牵手散步谈心，到了平斋看着萧湘步入大门或者跨上楼梯才离去。原来从来都不让萧湘进门的实验室，现在却成了萧湘经常光顾的场所。原来连周末都凑不到一块吃饭的机会，现在一日三餐天天携手进食堂。原来一日几次催萧湘找工作挣钱，现在不提不问反而安慰她好好修养修养。这些改变让萧湘多少感到受宠若惊，整个身心都在随着天气转暖回春。有时候萧湘也不免独自暗问：杨旭天的改变到底是出自感激萧湘对生病老母的照顾，还是因为萧湘由于家事丢掉工作而产生的歉意？但是，只需稍稍一转眼的功夫，萧湘就又高兴起来——杨旭天变得对自己越来越好，说明以前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这段时间，萧湘走了许多之前没到过的地方，才知道清华的大与美；吃了许多之前没尝过的饭菜，才明白清华食堂为何位居全国高校之首；见到了许多之前未曾谋面的人，才感叹清华牛人确实多；遇到了许多之前想象不到的现象，才懂得清华博士的精彩与无奈；……
吃遍清华所有的食堂，萧湘发现自己最喜欢万人二楼与桃李二楼方便自由的自选餐厅，原因之一就是这两个食堂的免费汤很好喝，万人的青菜鸡蛋汤与桃李的玉米糊，每次必喝，百喝不厌。同时发现一个现象，食堂里那些肩背标有“清华大学”黑色书包的中年人特别多，午饭时经常是一大片座位上都坐着这帮人；晚饭要是去三楼点菜餐厅，几乎三分之一的餐桌都被这批人占据。萧湘由此想到了肖汉与潘新民，清华食堂饭菜价格的节节攀升，原来与这些财大气粗位居高层的清华进修者们息息相关。
还有一个萧湘喜欢去的地方就是杨旭天的实验室，萧湘对实验室最初的概念就是摆满实验仪器与实验器材供同学们做实验研究的地方，去了才知道其格局与自己上班的办公室差不多。大小不一的房间被分隔出诸多小隔间，每个同学各占一间，台面上摆着液晶显示器的电脑与各种书籍资料，同一个实验室的同学差不多都是同一大导师名下不同年级的学生，根据小导师不同分属各自的组别。杨旭天所在的实验室共有四四一十六个座位，他自己的在最靠里的一个角落，大家都觉得越靠里的位置越好，因为不受打扰，导师偶尔查岗还可以敏捷地掩盖或毁灭与科研无关的证据。每次寒暑假有师兄师姐毕业走人的时候，觉得自己位置不够好的其他人就开始抢着搬家，杨旭天说他等了两年提前三个月预定才抢到这块风水宝地，不知不觉也便熬成了实验室比较资深的师兄。萧湘还清楚记得杨旭天第一次带她去实验室的情景。
 50
女生节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失业中的萧湘郁闷地躺在床上睡到日过中天，突然听到有人敲门，萧湘开始以为是林梦纯，裤子都没穿披着睡袍扭开走廊的门锁就又往床边走：“冷死我啦，以后可要记得带钥匙。”
“我没有，你给我配一副吧。”杨旭天推门随后而入，“这样以后再来就方便多了，呵呵。”
本来正准备往被窝里钻的萧湘听到杨旭天的声音，先是吓了一大跳，继而怔怔地转过身来，看到杨旭天满脸灿烂的笑容，既觉得惊奇又感到陌生：“光临寒舍，百年不遇，有何贵干？”两手不自觉地捂拢脱掉一半的睡袍，说不上是感到太突然而产生的害羞还是残雪天气带来的寒冷。
“只要你不介意，我以后经常来。”杨旭天放下书包，“来看你。”边说边走向萧湘，“不用穿了，等会儿我帮你。”
萧湘还在愣神的当儿，杨旭天的嘴就盖上了萧湘的唇，再次惊得萧湘不住地挣扎，双手试图推开他，没想到却被杨旭天趁势一下退掉了整个睡袍，边吻边把她推向床边。
“我要你！”杨旭天的吻挪到耳后，喃喃地说。
“你疯啦，整个寒假都没碰过我一下，现在大白天的你想干什么？”萧湘有些气恼。以前自己熬不住的时候暗示杨旭天，杨旭天不是视而不见就是故作不懂。鼓起勇气明说吧，杨旭天不是连声说累就是蜻蜓点水地敷衍，自己的欲望刚被勾起杨旭天却熄了火，在寝室里又不敢声张。如此几次，萧湘就几乎绝了念想，一再告诫自己，只要杨旭天一天不毕业，只要一天不能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就不要奢望正常的夫妻生活。寒假在家里时，两人赤身裸体地挤在同一个被窝里，杨旭天就能做到整个一柳下惠。
“谁规定你法律上的老公不能在白天要你啦？”杨旭天边吻边说，“对不起，以前是我不对，读博压力太大。从今天起我要补偿你，请你给我机会。”
其实干旱多日的萧湘早就盼着降甘霖了，见杨旭天如此诚恳，心里软软的：“谁说你想要就能要啦，人家一点儿准备都没有。”
“嗯，这样才刺激。”杨旭天继续，开始脱外套和毛衣。
“刺激你个头，就不怕吓出病来，门都没反锁。”每次在杨旭天的寝室，萧湘都提心掉胆的。
“没事，这是最里头的房间，不会有人来，还隔着走廊，也不会有人看见。”杨旭天没有停下的意思。
“万一林梦纯回来了呢？”萧湘还是担心，估计是以前被吓怕了。
“我以为你和林梦纯在尤强寝室，打电话过去说你不在，我说来这里找你，她说中午就不回来了。”杨旭天的话让萧湘宽心了许多。
“我说你今天咋这么有贼胆呢？”萧湘咯咯笑着，配合杨旭天哼哈着折腾半小时一同奔向仙境。
一次高潮胜过万千补药与一切名贵化妆品，得到滋润后的萧湘心满意足脸色泛红，阴霾扫地，小鸟般偎依在杨旭天胸前幸福得就如洞房中的新娘。
“那三篇文章已经发出去了，现在要继续做第二阶段实验，所以我不能在这里陪你。要是你愿意，吃饭后一起去实验室，好不好？”即便在这个欢愉时刻，杨旭天仍然不忘科研使命。
“好吧，我还没去过呢，让我想想实验室是什么样子的啊！”萧湘高兴地答应。
从万人二楼走出，萧湘一直满脸微笑兴致冲冲，像只快乐的小鸟。“你都写了六七篇文章了吧，还不够吗？”
“文章是够了，已经有三篇SCI，一篇EI加一篇会议文章，发出去的那几篇估计也能有两篇SCI和一篇EI。”杨旭天掰着手指算，“毕业所需文章条件是达到了，但是课题也得接着做，要不毕业论文内容不够。”
“唉，毕个业真麻烦！你写的那些个文章有什么用吗？”
“SCI影响因子都4.0以上呢，怎么会没用，有了这些就好毕业！”杨旭天解释，“对了，一会儿你去我实验室，千万不要说我发了好几篇文章，有的人还一篇都没有呢。”
“嗯，好吧，反正我谁也不认识，还能对谁说。”萧湘蹦跳着欣然应答，弯腰含笑看着一颗将要破土的小草，眼里好像装着整个春天。
 51
“师兄，你女朋友啊？真漂亮！”刚进实验室，靠近门边座位那个资历较浅的博一师妹就热情地招呼，上下打量着萧湘。
“嗯，对，我老婆。”杨旭天呵呵笑着敷衍。
“你都结婚啦？！”师妹怀疑的音量陡然抬高，引得其他座位上的几人或起身或抬头观看。
“怎么啦，实验室很多人都知道啊。那俩师兄不也结婚了吗，有什么奇怪的。”杨旭天仍然笑笑。
“他们和我说的时候我都不相信，你看起来比那俩师兄年轻多了。而且平时你一句话都不和我们说，搞得我们觉得你很神秘。”平日难得，好不容易逮住个机会，小师妹揪住不放。
“呵呵 ，以后就由我来帮你们揭开他那神秘的面纱吧。”萧湘跟着笑，“只要你们大家不嫌弃我来你们实验室打扰到你们就行。”
“不会呀，欢迎欢迎！”小师妹作拍手状，“我们实验室经常有家属来探班的，你才来北京吗？”
“哦——，”萧湘看了一眼正往自己位置走去的杨旭天，“对，过完年和你师兄一起来的。”
“那以后欢迎你常来哟。”小师妹跟萧湘见面熟似的。
“嗯，好哇！”萧湘很高兴，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今天周六，你们也不放松放松，还来实验室用功呀？”
“看师兄他们起早贪黑地奋斗在实验室，我们也不好意思总是玩，不然都毕不了业。”才入学不到一年，小师妹就被熏陶得时刻想着毕业了。
“哦，这样啊。那你先忙，不打扰了，我去杨旭天的位置坐坐。”萧湘一听这，生怕浪费了别人宝贵的科研时间。
“你在这里用电脑吧，我去那边做实验。”杨旭天敲完密码进入电脑，吩咐萧湘一句，就拿起相关资料走开了，一直到晚饭时分才回来叫萧湘去食堂。
从此，萧湘也成了实验室的常客，时间一久，大家便都熟络起来。时间再一久，大家就习惯了实验室有这么一号不做科研的人。时间再再一久，萧湘对实验室每个人的了解比杨旭天还多，认识比杨旭天还深刻。
 52
查信息、投简历、逛校园、吃食堂，日子简单而快乐，萧湘觉得这是自结婚以来与杨旭天相处得最愉快的黄金阶段，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快乐洋溢着幸福。
周五中午，万人二楼，高兴地打着圈儿选购食物的萧湘压根儿就没注意到坐在一颗植物旁用餐的肖汉与潘新民正看着自己窃窃私语。
“哎，大哥你看，那不是萧湘吗？”潘新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提醒肖汉，“她中午怎么回来吃饭了，他们公司不是离清华还有两站路吗？”
“周二中午在桃李二层就看见了。”肖汉一点儿都不觉奇怪，平静地问，“你和刘总沟通得怎么样了。”
“哦，明白了，原来她压根儿就没上班。”潘新民作恍然大悟状，“刘总说市场部有一个主管位置空缺，但已经面试几轮确定人选了，报到日期也确定了。被选定的人或许已经向原公司申请辞职了，我们公司如果不给职位不太好吧。”
“照录不误，但可多加一人。”肖汉平静地说，“有竞争才有进步。”
“明白，是不是现在就通知她上班？”
“你没失过业体会不到。一般人辞职后第一周心里非常愉快，终于可以不上班了，终于有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有一种被解放的感觉。第二周开始尝试着选工作，第三周开始认真地找工作，第四周就开始着急寻工作了，第二个月后给一个工作就会干。”肖汉并没给出确切的答复。
“那什么时候合适？”
“太容易了会让人不珍惜且易产生怀疑，太焦急了又会让人太重视而难免会寻根刨底去感恩，走正常渠道就行了。”肖汉分析。
“明白，那我这两天就去找找林梦纯。”潘新民点头。
 53
晚上，在实验室的萧湘接到林梦纯的电话。
“姐，二择一，明天有两个邀请：第一，王心怡请你和我吃饭；第二，潘新民请我喝咖啡，你说选哪个好。”林梦纯有些兴奋。
“关键是你自己想赴哪个约。”萧湘笑着挪揄，“随心所属。”
“嗯，是这样，王心怡主要目的肯定是请你，我去也只是作陪。”林梦纯嬉笑着给出自己的理由，“潘新民说只请我一个人，我原以为你和肖汉也去的。”
“你个死丫头，拐弯抹角地到底想说啥！”萧湘转为嗔笑，“好好过你的二人世界吧，把王心怡留给我，我也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气色不错，家里没事吧。”萧湘刚一进餐馆，就循着王心怡的手势走到桌前，王心怡递过一杯茶，关心地问。
“还好，你们呢？”萧湘面露喜色。
“过年我跟着石康辉回老家了，他们家人谈过我俩的婚事。”王心怡撮了口茶。
“哟，恭喜恭喜。”萧湘马上道贺，“婚礼什么时候举办？”
“婚礼都只是形式，关键是我心里还没准备好。”王心怡并不十分高兴。
“还好啦，你们在一起也呆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相互适应得也差不多了。不像我和杨旭天，婚前一点儿生活习性都不了解，搞得婚后摩擦很多，不过现在也变好了。”为了鼓励王心怡，萧湘第一次在她面前主动提起自己的婚姻。
“问题不在这里。”王心怡欲言又止，想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这次先是他奶奶提出我俩的婚事的，石康辉是独子，我怕一结婚马上就会被催着要小孩。所以我就跟石康辉说等到明年的8月8日，奥运会开幕那一天。”
“也行呀，各人情况不一样，你想得很对。”萧湘点头赞成，“生了小孩确实会有很多麻烦，婚前不要小孩天经地义，一结婚生小孩的理由就星罗棋布了。不瞒你说，我真的后悔这么早生下我女儿，我这个母亲做得太失败，政策又只允许生一个，连个弥补的机会都没有。”萧湘的眼睛有些湿润。
“好，我们不说这个了，我的问题关键可能不在这里。”见萧湘动情，王心怡马上岔开，把桌上的菜单摊开推给萧湘，“还没点菜呢，这次你来吧。”
 54
“来份牛扒，七分熟。”林梦纯嬉笑着合上菜单，“就知道你找我是为了萧湘，宰你一把！。”
“我愿意挨刀！点吧，还要什么？”一碰上林梦纯，潘新民就爱嬉皮笑脸。
“真的不怕头破血流？”林梦纯拿起餐刀晃了晃，“萧湘都是结了婚的人了，你为啥非要紧追不放的？要下手又不趁早，现在恐怕没机会了。”
“此话怎讲？”潘新民探过头。
“你们刚认识那会儿，萧湘每周末都跟着你们一起上课，你知道为什么吗？现在为什么又不上了呢？”林梦纯不答反问。
“我们现在周一到周五上课，周末没课，哈哈。”潘新民诡秘地笑笑，“想讹我，还嫩了点儿。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如实招来！”
“你就装吧！”林梦纯感觉被耍，假作生气，“你觉得萧湘以前快乐吗？现在却像掉进新婚的蜜罐，你能把她拔出来吗？”
“那你呢？”潘新民并不介意，反倒笑了。
“我？”林梦纯睁大眼睛，没想到目标转移到自己头上，“我也有男朋友啦，过年回家的时候都谈婚论嫁了，初步计划五一领证。”
“这么着急结婚干吗？”潘新民努力镇定镇定。
“其实我也不想结婚，都是被家人给逼的。”林梦纯嘟着嘴，“看到萧湘姐还有我男朋友实验室几个结了婚的，我都害怕。都不知道结婚是为了什么，组成一个法律上的家庭在生活上却又不像一家人，连个安放得下两具身体的窝都没有，住住不能在一起，吃吃不能在一起。自己工作被耽误，另一半的毕业又遥遥无期。要不是为了让家人死心安心，我才不答应结婚呢。”
“那你就愿意一辈子为你的家人而活啊？结婚可是人生大事！”潘新民沉思片刻，说得很认真。
“女怕嫁错郎嘛，谁说不是呢？”林梦纯咬咬唇，“但家人天天催着，又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能有什么办法？”
“办法，总是有的，只要你愿意。”潘新民说得很慢很重。
“愿意能怎样，不愿意又能怎么样？总感觉不是自己在掌控命运，而是自己被生活摆布。”林梦纯哀哀的。
“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选择另一种生活。”潘新民顿了段，“或者选择另一个人陪你走过这一生。”
“唉，你我的角色怎么就这么相似呢？”林梦纯叹口气，这话引得潘新民瞪大眼睛等着后续，“他要是真有勇气就应该亲口对我说，其实我也挺欣赏他的。而你这么喜欢萧湘，也不敢自己亲口对她说吗？都不知比我传话的效果要好多少倍！”
“哦，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潘新民恢复原状，“是不是女孩子都喜欢勇于表白的男人。”
“当然啦，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被人夸被人追，即使不成功，光是那种美妙的感觉就好得无以言表。”林梦纯像是在回味那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其实越觉得珍贵的东西越不想外露，只想留在心里慢慢品味。”潘新民的眼光突然深沉起来。
“嗯，慢慢酝酿，越酿越醇香。”林梦纯接口，似乎认同，但口风突转，“等酿成百年甘醇，即便香飘四溢，你就敢肯定自己还能有口福享受吗？”
“那你认为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好？”潘新民问。
“醉不醉的随便你啰，我还是先尝我的牛排吧，呵呵。”侍者刚把食物端上，林梦纯就迫不及待地动刀动叉，两分钟前的沮丧瞬间一扫而光。
 55
萧湘垂头丧气地沿着河沿走，映衬着初春时节遍布校园的鲜花更加怒放得枝繁叶茂。
“找我出来，到底什么事情？”不知所措地跟在身后的杨旭天终于忍不住了，“明天周六，我正计划陪你去周围散散心呢。”
“清华园里的风景够好的了。”萧湘看着眼前一株开得正旺的桃花，眼睛却无神，“但心不是散出来的，没有米的日子好难熬呀。”
“你不是说刚好可以休息休息吗，这才多长时间？”杨旭天好像忘了萧湘要找工作这码子事。
“才多长时间？”萧湘睁大眼睛，“马上就到四月份了，工作还没着落，我能不着急？早知如此，真该接受周总的邀请，去上海也比在这里呆着没事做要强多了。唉，都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但这样持续下去迟早又得喝西北风！”
“那你就多去去实验室，你不是和大家相处得挺愉快的吗？”杨旭天提议。
“哎呀，我哪能和他们比啊！”见杨旭天不解心情，萧湘无奈，“不过，你们实验室牛人确实多，感觉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比及的强项。我整天和他们混一起，更感觉自己什么都不是，我真的好想好想工作，尽早走上正轨。这样子感觉就像坐牢，真想‘越狱’！”
“《越狱》看到哪儿了，听说很好看，你觉得怎么样？”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越狱》无论在实验室还是寝室，都是热议话题，但杨旭天却全然无知。
“哎呀，看你们实验室的，不管是师兄弟还是师姐妹，一个个都看得热火朝天的，就你连在哪里下都不知道。”萧湘心情真是不太好。
“他们中一半的人本科都是清华的，我不加倍努力哪能和他们比？”杨旭天倒不计较。
“本科是清华的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博士吗？”萧湘嘟着嘴，不以为然，“不过那两个硕士也挺厉害的。”

“你不知道哇，清华北大真正的牛人出在本科，一般情况是本校的本科看不起外校考进来的硕士，本校的硕士看不起外校考进来的博士，他们自称清华土著，我这样的算是外来人口，自惭形秽！”杨旭天解释。

“哦，这样啊！但我觉得他们都挺好的，也没有看不起别人。是你自己想多了吧，心里是不是特自卑？”

“刚开始自卑得无以言表，但自从来清华接二连三丢了几辆自行车后，就觉得清华没有那么高高在上了。”杨旭天笑笑，“在这里做学术都是每个人管自己一摊，刚好给我留了一个慢慢适应的空间。”

“原来你一直缩在自己的小空间里，怪不得他们都奇怪你整天从早到晚不知在忙什么呢，忙出成果了吗？”

“当然有哇，我还正想和你商量呢，想凭着我那几篇文章与两个专利去申请参加学术新秀的评选。”杨旭天马上来了精神。

“什么是学术新秀啊？听着好像挺高级的。”萧湘不解。

“清华每年都举办学术新秀的评选活动，先由系里评选，再选送最优秀的参加全校的评选。我本来想申请来着，但又怕耽误现在的实验，延误毕业。”

“为什么不参加？我想这应该代表学术上的最高荣誉吧，一旦选上，不正有利于你毕业吗？”萧湘思考片刻，作出推断。

“说得也是，那我就抓紧时间准备材料。”杨旭天下定决心。

“行啊，那周末你也不用陪我了，我找林梦纯去。”萧湘说完就催着杨旭天快回实验室。

 

56

星期天一早，萧湘睡得正酣之时，被林梦纯起床梳洗的动静吵醒。

“打扮得这么漂亮，又去约会呀？”萧湘揉揉朦胧睡眼，“最近精力怎么这么好哇，昨晚想等你回来和你聊聊天，实在等得困得不行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好哇，最近咱俩都没机会说上几句话。”林梦纯熟练地瞄了一条柳叶眉，放下眉笔，“看你脸上整天挂着初恋般的笑容，眼睛里也没有我的影子，我都羡慕死了。”

“哟，羡慕我干吗呀，你不一直沉浸在恋爱的幸福中吗？”萧湘坐起来笑笑，脸上却又黯然起来，“唉，工作拖了这么长时间还没着落，真想再一次从底层干起。”

“工作？你不说我还都忘了。”林梦纯如梦初醒的样子，“真是对不起，本来上周就准备告诉你的，如果你愿意就可以去试试。”

“什么呀，我怎么一句都没听懂？”萧湘疑惑。

“是这样，最近中午我一直都在搜狐大厦地下餐厅吃饭，上周五听到同桌就餐的两人在聊天，说他们公司正招人。因为想着你正要找工作，所以就插嘴问了一些情况，感觉那里有个主管的位置你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是市场部的，反正市场销售采购三位一体，不知你觉得怎么样。”林梦纯走近坐在萧湘的床边，“联系方式我也要到了，你可以发一份简历试试，年后跳槽人多，要是着急用人的公司，说不定很快就能上班呢。”

“也行，可以试试。”萧湘思考片刻，点点头，“做采购也就是同行业的这几家公司，相互竞争又互相熟悉。上次两个公司给我电话面试一番后，都说我的条件还可以，只是听到我回答离职是因为个人原因时，就说打电话去我原公司核实，情况属实就会通知我面试的，但都过去一两周了，一点儿音讯都没有。不光彩的记录，只怕让我在采购这行越走越宰，或者根本就走不下去了，换条路试试也未尝不可。”

“那我把联系方式给你。”林梦纯赶忙翻包，拿出一张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纸，上面用圆珠笔写着几个联系方式，“电话、邮件都有，你看地址，就在我公司隔壁那栋楼，不过我不能保证你能应聘上，关键要看你自己的条件与积极性了。”

“好，谢谢！”萧湘接过看了看，“那我把简历改改，尽量和这个职位的要求靠近。”

“姐，你这么实在的人，为了一工作，不会要弄虚作假吧。”林梦纯嬉笑。

“什么呀，这叫曲线救国。”萧湘拍了她一下，“哎，今天有啥安排？”

“尤强约我去西单。”林梦纯并不太高兴的样子。

“哟，怎么浪漫也尽往人多的地方挤啊。”萧湘打趣，“去吧去吧，我就不占用你的幸福时光了。”

“浪漫个头，幸福个鬼！”林梦纯并不领情，反而撅起嘴巴，“其实我一点儿都不想和他一起逛街，每次买个什么东西都说贵，看上喜欢的东西每每都是我自己掏银子，觉得他好寒酸好窝囊！是他说要去西单的，说是那里的东西便宜。哼，便宜他也买不起两样！”

“唉，他现在不还是学生吗，等毕业就好了。”萧湘又拍拍她。

“我之前安慰你的话，你又拿来安慰我，我们这不是自欺欺人吗？”林梦纯好像更来气了，“毕业了又能怎么样？还能盼到他能做到和我们公司石总一样？”

“石总？”萧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们公司老总？”

“对呀，就是王心怡的未婚夫，她没和你提过呀？”说到这，林梦纯脸色一下子缓和很多，“我挺佩服我们石总的，真是年轻有为！觉得王心怡真是命好，找了这么一颗摇钱树，一辈子吃穿不愁，风光又体面！”不知想到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知道石总对我们公司招人有些什么要求吗？”

“不知道。”萧湘心里明白林梦纯在说谁，回答得心不在焉。

“主要是针对男性员工的。”林梦纯兴致勃勃，“石总说，结婚特别早的男人一定不能招，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仍然心不在焉。

“石总说，结婚特早的男人要么很赖家，多半没有事业心，不能招；要么不负责任，两手空空的连自己所爱的人都不能保证其过上有模有样的日子，更别说能对公司抱有强烈的责任心而做出什么大贡献了，也不能招。”林梦纯说得很投入，“所以我们公司的男人要么特年轻有冲劲，要么就是处在四十左右的稳重年龄段。”

“他的话也不一定全对吧。”萧湘随口说。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所以我还是打算暂不领证，等尤强毕业后有了一定经济和事业基础再说。”林梦纯又想起什么似的，“其实不止我们一家公司这样，也不止针对男人这样，职场对我们女人要求更为苛刻，所以建议你以后的简历上最好就不要注明婚姻状况，特别不要提到有年幼的小孩，否则人家一看到年纪轻轻的拖个小油瓶都吓得不敢要了，除非人家逼问，迫不得已再道出。”

“小丫头，最近跟谁长了这么多心眼！”萧湘笑笑，“你这么说还有一定的道理，好几个公司都因为我有小孩而拒绝了我。”

“对呀，很多非常有能力的人找不到工作就是因为连个面试的机会都争取不到，很大程度上归结于简历不对人家的胃口。其实工作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一般的职位不傻不呆的人都能做，敲门砖很重要，一旦获得机会，工作又被上司认可，这些倒也不成其为大问题。”嘿嘿两声，林梦纯突然有点神秘，“所以我就不打算让尤强挂着婚姻之名而无婚姻之实地给入职添麻烦，旭天哥应该是明年夏季毕业吧，你最好也提醒他注意注意。”

“才几个月的功夫，你这些花花肠子都是从哪里学到的。”萧湘笑得更欢。

“近墨者黑！”林梦纯拍一下萧湘的被子，“你说除了尤强，我离谁最近？每个良宵美景又是陪谁度过的？”

“连嘴也贫了，还能拐着弯儿骂人！”萧湘哈哈大笑，“坏了坏了，以后我怎么向尤强交待呀？”

“姐，其实和你在一起是真开心！”林梦纯跟着笑完之后突然变得认真而深沉，“你给我的帮助可比尤强多多了，大多了！我最近和他在一起时老觉得憋气，有时真的不太想见他。”

“这才几年，就痒痒啦？”萧湘本来笑着说的，但看到林梦纯笑容全无绷紧的脸透露出内心的不高兴，便忙说，“你要是乐意，今天我就陪陪你吧，反正今天星期天，简历早发晚发一个样，我也没有其他事情。”

“真的啊！”林梦纯马上喜笑颜开，“那我给尤强发个短信，反正今天愚人节，就当和他开个玩笑吧。”

 

57

“不辱使命，有何酬谢？”肖汉看了一眼潘新民手机荧屏上的短信息，合上公司报表，“你安排就是了，明后天都可以。”

“好。”潘新民满口应承，收回手机，“昨天晚上和你说的情况难道你就一点儿都不介意吗？”

“感到幸福有什么不好？”肖汉笑笑说，“内心里能感到正真幸福的人还真不多，连发自心底的快乐也越来越少了。”

“跟了你这么多年，感觉你这几个月最快乐了。”潘新民点点头，“我也真替你高兴，就怕你拔不出她。”

“为什么非要拔出来？一朵花儿长在土壤里看着健健康康赏心悦目的，可以年年看月月看，一旦采回家，就是精心培植在氧水里，你又保证能拥有多长时间？”肖汉站起来，望着窗外。

“你说得对，这些年我对女人都是速战速决的，没一个女人能坚持两个月以上，就像方便面，一泡就熟，尝尝也就不想再吃了。”潘新民又点头。

“不知你是在糟蹋别人，还是被别人糟蹋。”肖汉笑了，“这么多年了，这德性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都三十好几了还是单身汉一个。”

“其实也想过要结束这种形单影只的生活，但我又如何能忍心扔下大哥一个人呢？”潘新民嬉皮笑脸，转而沉思片刻，“就是没找到真命天子，不知这次是不是真犯上了。”

“嗯？”肖汉注意听着。

“我从来都没有和一个女人这么自然地打趣聊天，且保持这么长时间，虽然有时候是奉命前行，但我内心里真的是十二分的愿意与快乐。”潘新民转而盯着肖汉，“而她的心里却装着你！我就不明白你的魅力为什么就这么大！从来不正眼看别人一眼，但那么多人就那么愿意贴上你。”

“你知道吗，其实我们有一点非常相似，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肖汉拍拍潘新民的肩膀，“那就是专一。这么多年，你对公司对上司忠心耿耿始终如一，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是因为你我觉得你有无穷的魅力吸引着我，打小就被这种感觉牵着走。”潘新民说，“没想到你在女性中的魅力也这么大！”

“这也就是专一的魅力。你知道吗，当我说要为你嫂子至少守五年，确定她不再回心转意我再会考虑再婚时，你姐姐都哭了，说像我这样有情有义感情专一的男人她愿意等，第六年结婚后她却撒手人寰不能与我长相厮守。虽然我爱她不像爱你嫂子那样发自肺腑，但她的离世带给我的痛苦也是撕心裂肺的，这么多年不再与其他女人结合虽然是没找到合适的，也真是我满心愧疚地默念你姐姐的一个方式。”肖汉声音有些暗淡。

“我知道，大伯经常说你对姐姐情深似海，有责任有担当。”潘新民点头。

“有责任有担当？这也来源于专一。”肖汉马上回复原态，“当一个人对某件事情专一且达到极致时，在他人眼里就变成执着与责任心极强了。但在现如今这个社会里，灯红酒绿，物欲横流，人心浮躁，想沉下心来专一某件事情并不容易。即便被称为圣殿的大学校园，也不再那么纯洁，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做科研，也很少能做出高精尖的成果。但这不能怪罪于某所学校某位老师或某个学生，整个社会风气就这样，压力太大，处处透露出诱惑，又处处充斥着无奈，没办法的事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些对科研有兴趣又能抵制诱惑顶住压力的学者或学生，我倒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助他们把科研成果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国家政策与教育体制摆在那里，这可不是一己之力所能为之的。”潘新民点头又摇头，“就我这曾经还算作有责任的匹夫也不再妄谈国家兴旺的高论了，觉得力所能及地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很不容易了。”

“是啊，谁都不容易啊，我们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肖汉感叹，“但如果没有经历磨炼，也走不到这一步，扪心自问，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

“嗯，我怎么就这么不幸，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女人却将要成为有夫之妇！”潘新民突然唱反调，“对喜欢你的女人你有何招数？”

“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上天，就看你动的情有多深，下的功夫有多大。”肖汉又望着窗外，“但各个人喜欢的方式有区别。”

“那我要是向她暗示或表白，会不会遭到拒绝？”潘新民像是在问肖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反正今天是愚人节，怎么着也不会太尴尬吧。”

“从来没见你对一个女人这么小心翼翼斤斤计较过，看来真是陷进去了。”肖汉笑笑，“有何打算？”

哦，一进来，又更新了，太好了。

三姐我本是心软的厚道人
为回报各位的捧场
就接着发吧
这次来个更长的
省时间
好多事要忙
只拜托在我不能上湾区的时候大伙儿帮我顶顶
不让我的贴沉海底喂鱼就感激不尽了
O(∩_∩)O哈哈~

引用

引用第184楼伍胥之于08-02-2010 01:07发表的  :
好，俺看过了就赶紧留言，免得以后加裁密被挡在门外。

而且楼主已经在标题上指示有更新了,这很好。

加进度是为告诉大家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一向这么认为的
O(∩_∩)O~

还有，到一定时候可能真会加密
俺自己那点儿威望拦不住几个人
铁杆的可以先睹为快
呵呵

标题标注真是太好了。
不会沉的。

姐姐会一段时间不在？那我等看文的不是脖子都等长了，55555

姐姐放心，坚决不让姐姐的贴子沉底哈。。。。

放心，周末前我会清仓
就要在飞机车轮马背上过一些时日
有空会回来看看
有机会也会挤时间接着写
我自己都很喜欢这个故事
陷进去了
O(∩_∩)O~

在单位看更新，没看完，回家赶紧补上。

三姐赶紧接着写啊，着急看呀！

过瘾啊，一次这么多!

“有责任有担当？这也来源于专一。”肖汉马上回复原态，“当一个人对某件事情专一且达到极致时，在他人眼里就变成执着与责任心极强了。但在现如今这个社会里，灯红酒绿，物欲横流，人心浮躁，想沉下心来专一某件事情并不容易。即便被称为圣殿的大学校园，也不再那么纯洁，很少有人能静下心来做科研，也很少能做出高精尖的成果。但这不能怪罪于某所学校某位老师或某个学生，整个社会风气就这样，压力太大，处处透露出诱惑，又处处充斥着无奈，没办法的事情。有时候我在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些对科研有兴趣又能抵制诱惑顶住压力的学者或学生，我倒愿意伸出援助之手，帮助他们把科研成果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生产力。” )C5V$ Y(  
ZX{F0e;l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说不定杨旭天能被肖汉帮上哦

呵呵 真过瘾 这个好帖子就要养肥点看！

“唉，你我的角色怎么就这么相似呢？”萧湘(此处萧湘应为林梦纯)叹口气，这话引得潘新民瞪大眼睛等着后续，“他要是真有勇气就应该亲口对我说，其实我也挺欣赏他的。而你这么喜欢萧湘，也不敢自己亲口对她说吗？都不知比我传话的效果要好多少倍！”

-----------------------------
肖汉真是男子汉！

谢谢伍sir
不愧良师
学生知错已改

作为感激
再发一撩

 

58

“无以回报，以身相许；若无安排，愿意奉陪。”正要催促萧湘快快快的林梦纯不停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随着一声信息提示音，屏幕上显示出潘新民的回复，于是快速改变计划，“姐，你看，尤强刚回短信了，希望今天能陪我去看看生日礼物。你也知道再过两星期我就满二十五岁周岁了。唉，就要迈进女性恐慌期，老了！”

“哦，好事呀!那我就不棒打鸳鸯了！”萧湘把刚刚穿上的大衣又脱下，“我还是在这固守一隅，继续睡懒觉吧。”

“这年头，想做睡美人也没那么容易啰。”林梦纯指着萧湘包里突然叮当作响地放起音乐的手机，“继续蜜月吧，拜拜！”拎着包挥挥手就喜气洋洋地出门了。

看着手机屏幕上蹦跳着肖汉的名字，萧湘心里突突了两下，稍稍平静按下接听键：“喂——”

“是我！”传来肖汉厚重的声音，“好久不见，今天有安排吗？”

萧湘刚要本能地推脱，但心里却又升起隐隐的期望：“空档。”

“能否借我一用？”肖汉微皱的眉宇舒展开来，连声音都带着微笑。

“听从调遣。”萧湘心里还是砰砰作响，嘴里却俏皮地应对。

“好，半小时后东门见！”肖汉挂断手机，卷起嘴巴欢快地吹了声口哨。

萧湘在东门外东张西望，不见肖汉的影子。转了一圈见一只从一辆现代出租车的后窗伸出的手不停地摆动，确定目标朝向自己后，就提着心走了过去。

门从里边自动打开，肖汉探出头来笑盈盈地说：“快上车，这里不让久停。”

“怎么搞得像做贼似的，呵呵。”萧湘哧溜钻进车，笑着打趣。

“人多嘴杂，这一片认识你我的人都不少，还是谨慎点好。”肖汉笑笑，很体谅的样子。

“哦，其实也没什么啦。”萧湘似懂非懂。

“对啊，这样的事情在现在早就没什么啦，我经常都会拉到偷情的客人。”坐在前排的司机突然接口，“在有些学校门口，等着被接走的女学生都排成队啦。这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像你们这样小心谨慎的还真是少见。”

“师傅，看您想哪去了，看我们像那样的关系吗？”看着脸颊绯红的萧湘，肖汉马上制止。

“咋一下都看不出来的。”司机好像没觉察出肖汉的严肃，接着话头继续自己的大论，“有的一上车就急不可待地卿卿我我，你们算是很老实的了。”

“我们去哪，在哪下？”萧湘板起了脸。

“那就在这下吧。”还没驶出一公里，肖汉忙告诉司机，“靠边停。”

“这又是为什么呀，你不是说去郊区度假村的吗？”司机不满。

“不想去了，到这里就好了。”肖汉送过二十块钱，“不用找了，停下！”

“就因为我那几句话吗？”司机无奈只得停车，“有的男主人公还提前给我打招呼让我说些如此铺垫的话，看你路途远，我都没打算多收你费用，你却不知好歹。”

“那就算我们错怪你了，如果你再继续说我们就在这里换车。”肖汉把扭开的车门重又关上，“直接去那里，看你等个客人也不容易，下次说话前可要把人看清楚。”

司机立刻连声说好，一路听着萧湘与肖汉的谈话只管开车，两个钟头光景进入一条松翠柏绿的水泥路，在一片粉白色低层建筑前的保安亭处停了下来。付款下车，肖汉亮出一张会员卡，保安客气地点了点头就为他们打开铁门。

“这是什么地方啊？”边往会所大门走，萧湘好奇地问。

“就是个度假村，有一些娱乐与体育设施，”肖汉笑笑，“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你大概也长时间没空锻炼了吧？”

“哦，这种地方我以前还真没来过，一般的公司活动也就是选个酒店凑在一起吃顿饭。”萧湘略显尴尬，随后又补充，“对了，活动的主要内容还包括聆听各级领导的训话。”

“哈哈——”两人都开怀大笑，肖汉边笑边说，“今天先试试，喜欢就常来。喜欢什么体育运动？”

“我也不了解这里，全听你安排好了。”为避免进步一的尴尬，萧湘把主动权都交给了肖汉。

“那就先去保龄球馆吧。”肖汉略加思索，“这个不算剧烈，慢慢适应。”

“嗯，好。”萧湘略显迟疑，“就是不会。”

“谁都不是生来就会的，这点小事，包在你哥哥我身上，就怕青出于蓝而甚于蓝。”肖汉体谅而包容。

“哪能呢，能把球扔出去就不错了。”萧湘自嘲，“平时也挺能吃的，就是不长肉不长力气。”

“柔能克刚，关键是技巧。”肖汉点拨。

肖汉熟门熟路地领着萧湘拐了几道弯穿过几重门，来到保龄球馆。四个球道中的两道已被人占领，他们换好专用鞋袜，选了一个靠边的球道。

肖汉先简单讲解了一些保龄球的专业用语与基本的助走与握球及出球技巧，就毫不费力地拎起一个球轻飘飘地甩了出去，球划出一条直线直奔置瓶区心脏而去，十球九倒。

“哇，好厉害！”萧湘拍手。

“这叫直线球，最基础，威力不够强，你先从这个练起，“以后再教你曲线球与飞碟球，掌握好就可以一球走天下了。” 肖汉扭过头，比划着讲解，选了个球递给她，“先从这个九磅的来，这样拿。”

定距，助走，摆臂，球刚一出手，萧湘就紧张地双手掩口，大事不妙的样子。球出手时在正中间，到终点却撞到了左边第二球的位置，从而响声过后仍然有四个球坚强地屹立在那里。

“哎呀，同是一个球，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萧湘沮丧。

“就是，我的第一个球是从旁边槽子里面滚进去的，一个瓶身子都没沾上。”肖汉述说光荣历史。

“是吗，那我练就你这般炉火纯青的功夫也还不是可望不可及的啦。”萧湘重又高兴起来，再接再厉地拿起第二个球。

斗志不辍，运动不止，很快一个小时过去了，肖汉见萧湘每甩出一个球就不失时机地左手揉搓右手腕，止不住心疼地说：“开饭时间到了，先补充点能量吧，犯不着这么拼命。”

“嗯，”萧湘搓着手腕顺从地点点头。

餐厅里，摆满器皿的餐台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香飘四溢。

“自助餐，随便拿。”肖汉递给萧湘一个托盘和盘子，自己也拿起一份就开始选餐，转一圈下来萧湘满载而归，肖汉战绩平平。

“饿了，真好吃！”狼吞虎咽后萧湘才空出舌头评价，“跟着大哥有饭吃，真好！”

“这话怎么像出自潘新民之口。”肖汉笑起来。

“嗳，对呀，今天你怎么孤寡将军了？”一经提醒，萧湘不禁随口问道，“潘新民呢？”

 

59

逛宫殿穿长廊坐游艇跨石桥，潘新民陪着兴致勃勃的林梦纯观光踏青，这一刻正漫步在颐和园桃花盛开的西提，见林梦纯步伐有些懒散，潘新民指着旁边一长椅建议：“时间也不老早了，要不坐在这里休息休息，也好补充点儿能量。”

“好哇，正合我意。”林梦纯马上附和，坐下接着说，“这辈子能修来这样的姐姐真是福气啊，借着她的光，经常让您潘大人破费不说，还如此鞍前马后地效劳。就怕您拔不出正在蜜月中的她呀，白贿赂我一场；唉，其实内心里又不希望您这么快搞定她，不然你就不会对我这么殷勤了，没你这么三天两头地邀请还真是担心会倍感失落呢，嘻嘻。”

潘新民并不马上答话，而是放下手中的超市购物袋，从中拿出一瓶饮料递给林梦纯，等她喝了几口又递过一包林梦纯自己选购的沙琪玛沙，等她吃了两个又奉上一包零食，然后他自己把一小瓶矿泉水一饮而尽，才开口说道：“你刚才说如果我不经常邀请你，你会感到失落，是真的吗？”

“真的呀，那当然了，”林梦纯还是笑嘻嘻，“可惜，你话中也说了，这一切都只是‘如果’，如果萧湘姐一呼唤，相信你马上就撒腿跑开罗。”见潘新民露出比较凝重的神色，马上转换口气：“你可别当真啊，开玩笑的。”

“但我不是开玩笑的，”潘新民满脸庄重，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啊？”林梦纯正要往嘴里送食物，手停在半空，张大着嘴巴合不拢。突然，震惊，高兴，害羞，戏谑，大概可以形容林梦纯此刻的心情，半天，她有些结结巴巴地吐字：“其实，我——我——也一直，挺——挺喜欢——我自己——的。”

紧张，期盼，喜悦，激动，失落，正可描述双眼盯着林梦纯嘴巴蠕动的潘新民的心里活动。

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良久，潘新民露出由僵硬到自然的微笑，说：“自爱者人爱之，你和萧湘都一样。”

“嗯，”林梦纯点点头，抬眼望了一眼潘新民，压着声音说，“对不……”

“千万别这么说，”潘新民连忙打断，“这是我自己愿意的，一厢情愿也好，横刀夺爱也罢，只是请你给我机会让我以后还能这么做，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接受我，我会一直在等待，能时常见到你我就很开心很知足了……”

开心有时候很简单，眼看着一棵将要破土的小草喜悦就止不住地涌向脑际心头，大有直破头顶而冲上云霄之势；开心有时候也真不容易，那快乐藏匿于重重痛苦与层层悲伤的岩层下面，竟比探井深入地壳提取石油还艰辛，这一切只源于内心的不如意不知足。一连十多天，潘新民的数次邀约都吃了闭门羹，林梦纯总拿各色理由来搪塞，好不容易接通一次电话，林梦纯却故意高声回答正和男朋友一起看足球。

萎靡不振，是潘新民的这段时间的常态。

“怎么啦，遭拒啦？”两周后的一天晚饭时，桃李园三层点菜餐厅，看着茶饭不思的潘新民，一直不闻不问的肖汉终于开始表示关心，“那天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就知道，一直等着你自己开尊口对我说呢？”

潘新民不露声色。

“光郁闷有什么用啊，”肖汉仍然保持微笑，“我有一个办法，不知是否凑效。”

潘新民不动声色。

“早告诉我早解决了，我又不好主动贸然问你，最近也忙，今天特意留出这个时间。”肖汉出招，“今天她生日。”

潘新民终于动了，动口就怨道：“怎么不早说呀？”动口就又动身，站起朝门口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我想去给她买个礼物，想送给她，又不知她在哪里……”

 

60

乐呵呵地享受过尤强破费所请的美味大餐，美滋滋地选购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鲜奶蛋糕，甜蜜蜜地回到尤强的寝室，熄灯正准备许愿吹蜡烛之际，林梦纯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响，不接；二响，不想接；三响，尤强拿起。

“你家里的号码，”尤强拿着手机迟疑着，“可能是祝你生日快乐的，接吗？”

“当然接啦，我也准备吹完蜡烛就给家里打电话的，看来还真是心有灵犀。”林梦纯乐得一跃而起。

“喂，妈，”林梦纯声音嗲嗲地，“今天我生日，你还记得啊——”

突然声音随着脸色陡变：“啊？这样啊！严重吗？哦！那要多少钱？这么多哇！什么时候要？那我看看吧，我尽量想办法。” 挂断电话，林梦纯瘫坐在床沿上。

尤强赶忙开灯，关切地问：“怎么啦？”

“我弟和人打架被抓了，我爸气得生病了，需要八万块保释费。”林梦纯叹了一口气，“一下子从哪能弄这么多钱啊？”

“就是啊，”尤强一下子也没了注意，看着价值不菲的蛋糕上渐烧渐短的蜡烛还在跳动着的火苗，尤强突然有些上火，“你看你，家里都这个样子，你还不知道节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养成了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的陋习！”

“先不提这个，行不？”寻求安慰与帮助的林梦纯火气也噌地一下子冒上头，但她硬给压了下去，“你说该怎么办吧？”

“我月光一族，你存钱也不多，那就只好借罗。”尤强摊了摊双手。

“你能借到多少？”

“我认识的人都是学生，千儿八百的还勉强可以借到，这么多钱，估计就是别人家里有也指定不借。”

“为什么不借，你能不能去试试，就说救救急。”

“你急过了，该人家急了。”

“为什么？“

“你拿什么还？什么时候能还？这么多钱人家能不急吗？”

“你周围有这样家里有钱的同学吗，能不能试试？我也找萧湘姐和同事想想办法，我工作攒两年应该能还上。”

“就你这样花钱如流水的，够呛吧，说给我听都不信。”尤强摇头，“这一个蛋糕就一百多，过个生日花销四五百。”

“唉，尤强，这哪跟哪呀？”林梦纯着急而败兴，“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你也只给我过过这么一次这样体面的生日吧，难道不应该吗？人家的女朋友收受礼物如家常便饭，到今天为止你送过我几件礼物，值几个破钱？和你在一起唯一的娱乐就是陪你看球，你难道不感到害羞吗？”

“看球又怎么啦，你自己不是也说喜欢看吗？动不动就和人家比这笔那，你有那命吗？尤强第一次对林梦纯这么大喊大叫，刚说完连他自己都觉吃惊。

“看球怎么啦，看球好哇！我看你读的这个博士就如中国足球，不知何日才能出头？你自己也说了，现在读博士就和很多球员踢球一样，都是为了混口饭吃。现在混日子，末了混毕业，以后混工作，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混下去？尤强，我告诉你，我如果不是金枝玉叶的命，也绝不是活着就为了混口饭吃的命，更不是一辈子只能攀附着你才能活下去的命！”林梦纯的声音冷得沁骨。

尤强止不住一激灵，清醒了许多，镇了镇说：“算了，不说这些了，再吵也没用。我去试着借吧，但不要抱多大希望；你自己也要去借，毕竟你工作了路子宽一些。”

“好吧。”林梦纯起身穿衣拿包。

“你现在就去呀？不着急，要不先把这蛋糕吃了吧，浪费挺可惜的。”尤强鼓起腮帮吹灭就要添到蛋糕的火苗。

“没胃口，你自己吃吧，我找萧湘姐去。”林梦纯拉门而出。

 

61

“好，我现在回住处。你在哪？要不你在那儿等我吧，我们去杨旭天寝室，一会儿我打个车几分钟就到。”正在实验室里帮杨旭天整理学术新秀资料的萧湘压低声音边讲电话边收拾东西，一挂电话就急忙走人。

“先别急，进去慢慢说。”萧湘边开门边对等在寝室门口的林梦纯说。

在床沿落座，萧湘看着神态有些吓人的林梦纯，安慰着：“一起想想办法。能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电话里听到你一直哭我都急死了。”

“我弟弟打伤了别人进了派出所，我爸又气又急就一下子病倒了，幸好抢救过来了。”林梦纯哽咽着。

“什么时候的事情？”萧湘拍拍她的背，“别着急，慢慢说。”

“昨天晚上。我爸在医院躺了一夜，还没缓过来呢，今儿上午就急着出院，说是怕花钱。”林梦纯泪眼婆娑。

“为什么这么着急？该花的钱还得花呀，身体最重要了！”萧湘起身从桌子上拿了盒纸巾放在床上。

“因为要保释我弟弟，就要花一大笔钱，还有要赔偿的医疗费。”擦干眼泪，林梦纯止住哭声，“我家没有钱，我手头也只有一万多。”

“大概多少钱呢？”

“保释费八万，医疗费暂时不清楚。”

“还不算多，”萧湘松了一口气，“你看，我歇了几个月没工作，过年回家又花了那么多钱，现在也帮不上太多的忙。不过，我可以帮你借，你也不用着急还。”

“那最好了。”林梦纯也平静下来，“关键是找谁借呢？”

“本想找王心怡借，但她周日一般都陪老公过，不好打扰。要不我给肖汉打个电话吧。”

“赶紧吃饭，想不想英雄救美就看你的表现了。”肖汉在楼梯间接完电话回到桌前，催促着潘新民，“林梦纯家出事了，急需用钱。”

“怎么啦？”潘新民着急地问。

“她弟弟和人打架被抓了，需要十万到十五万左右，替人消灾去吧。”肖汉催促着，“赶紧吃！”

“唉，不急，打架斗殴这种事情是我小时候的拿手好戏。”潘新民反而显得不急不慢的样子，“林梦纯不是那哪地方的人吗，也还属于我们辖区。派出所抓人多半就是为了捞钱，咱直接捞人得了。”

“也是，你看我怎么倒着急上火了呢。”肖汉也坐了下来，“这事我看你出面处理最好。”

“那是，正愁着英雄无用武之地呢，保证一周之内给摆平了。”潘新民胸有成竹，信心满满，“搞得好不用花一分钱，当地人对林梦纯家人还得敬重三分。”

“这个我相信，”肖汉笑笑，“该吃饭了吧。”

“那是当然，要不饿坏了这身板怎么搏击呀。”潘新民马上夹菜扒饭，脸上浮上坏笑说，“对了，一会儿我要找萧湘了解了解情况，你不介意吧。”

 

62

萧湘放下电话，面露喜色：“肖汉说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现在应该放心了吧。要不你告诉尤强一声，让他也放心。”

“嗯，也好。”林梦纯迟疑地点点头，拿起杨旭天桌面上的电话拨号，话筒放到耳边的同时深呼一口气，“是我，好，不用，那就不麻烦你了，不了，我和萧湘姐待一会儿吧。”

“怎么啦，脸色刚好一点儿怎么又阴下来了？”萧湘一下子又着急起来，“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尤强张口就问我是不是催着他去借钱，说最多能借到五千，也不指望我还，所以再多就拿不出来了。”林梦纯很哀怨。

“唉，也是，学生一般都穷，能出五千已经很不错了，他也是一片真心。”萧湘劝说。

“真心，什么叫真心？”林梦纯望着萧湘，异常冷静，“姐，你觉得真心也有高低贵贱之分吗？”

“别瞎想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真心是无价的，正如真爱无敌。”

“那怎么做才叫付出真心呢？”

“这个哇，我还真没想过，”萧湘思索着说得很慢，“就是竭尽所能的关心与力能所及的帮助吧。”

“关心有多少，帮助有多大，就代表真心有多深，是吗？”

“这个，不好说，我也还没想过，也要因人而异吧。”萧湘摇头笑笑，“但你要相信，尤强对你是真心的，你爸妈对你是真心的，都深深的爱着你。”

“嗯，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免得我妈还是那么心急火燎的。”一经提醒，林梦纯用手机拨通电话就说，“妈，您别急，我已经借到钱了，什么时候要，您言语一声，我马上就汇过去。爸怎么样了，哦，一定叫他好好养病，放宽心，我明天就寄两万。没事儿，不就是个生日吗，反正一直都没正经过，不也都过来了吗。好，好，往后等有房子了，就把您和我爸都接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好，每年都过生日，都吃您做的长寿面、荷包蛋……”林梦纯声音从欢快到哽咽，强忍不住的眼泪沿着强装欢笑的脸颊奔流而下。

萧湘理解地默默地递送纸巾，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心也游回家乡，缭绕在年迈的父母身边，眼角不觉湿润。

“姐，有些话，我一直都不想对别人说，但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抽咽慢慢缓和，林梦纯终于开口，眼睛却重又湿润。

“有话慢慢说，不想说就不说。”萧湘擦了擦眼睛，强露微笑。

“其实，我们家是农村的，很困难。”稍加犹豫，林梦纯决定开口。

“哦，之前听你提过，在一个小镇上。”

“之前那些话都是遮掩之辞，每每提及也都是点到为止，内心里生怕别人查户口般地追问，多一句我都不想再回答。”林梦纯重又回归冷静，在萧湘频频点头中平静地讲述。

 

63

“我上初中时在南方做生意的父亲被合伙人坑了，惹了一场官司把多年的积蓄输个精光，日子也过得不得安生，处处遭挤兑而只好回到爷爷的农村老家。父亲小学没毕业， 那个合伙人是父亲的发小，高中毕业。

“落毛凤凰不如鸡，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一家在那个乡愿浓重的小农村过得也很压抑，以前对爷爷毕恭毕敬的乡亲突然之间却形同陌路，说个话也带着颐指气使的架势，一年后本就体弱的爷爷想不开郁郁而终，留下一定要让我和弟弟好好读书而出人头地的遗言。

“这年头，别看大城市里的大学生多如牛毛，贱如草芥，但在农村，尤其是偏远山区，小孩上学也还是一大难事。靠天吃饭的农民填饱肚子还仍然是个奢望，更别说负担孩子的学费了。嗯，前几年是开始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免除中小学生的学费，但名目繁多的书费考试费补课费培训费等杂费，竟比以前的学费还要多。虽然农业税被免除，但从农民们手中卖出的粮食价钱往往便宜得抵不上种子、农药、化肥等生产资料的投入，所以男人们倾槽而外出打工挣钱，很多年轻夫妻俩口子结对而出，村里便尽剩老幼妇孺，接受隔代教育的留守儿童管教不好很容易就沦为流民，整天逃出校门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打架斗殴。

“我那没受过多少教育的父母牢记爷爷的遗言，时刻叮嘱我们一定要争气，经常念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希望我和弟弟通过读书而实现‘鲤鱼跳龙门’，艰难困苦中聊以慰藉的是我和弟弟的成绩一直都很好。顶着太大的压力，我高考失利，没能如愿上人大而被调剂到省城一非重点高校，但我父母仍然非常高兴，因为我是我们村里第一个真正名义上的女大学生，给父母长足了脸，赢得了很多赞叹与尊重，乐得他们东拼西借的帮我找钱凑学费。

“大二寒假回家过年，正读高一的弟弟宣布想辍学外出打工挣钱，因为班主任三番五次地催他补交所欠学费，居然还在班上大张旗鼓地提起这个事情，极大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父母不答应，托人找关系帮他转到一所普通高中，而且因为我弟弟成绩优秀而免交学费。但那个学校风气不好，两年多他学会了多钟陋习，高考时居然和其他几个信奉‘读书无用论’的同学一起弃考。

“那年我也大学毕业，本想和弟弟一起在省城找工作，毕竟呆了四年比较熟悉，而且大学里经常勤工俭学，有两个公司还想留我。但尤强去我家时，父母亲手把我交给他，说跟着有知有识的清华博士，定会前途无量。尤强对我一直都很好，他爸原是我爸厂里的工人，老实憨厚，原来尤强和我好觉得是高攀，我爸出事后他们家也没嫌弃，所以我们一直保持联系，靠着书信邮件与小礼物维持到上大学才有机会见面。于是，我就跟着尤强一起到了北京，就是那次在火车上认识你和旭天哥的。弟弟跟着一些不三不四的青年一直混着，成为父母的心病。

“父母一直希望我在北京不离尤强左右，等有所发展就帮我弟弟一把。但你也知道，直到在你的帮助下进入王心怡公司以前，即使身为大学生我自己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还要还大学所借学费，哪有能力帮家里！于是便连家都不敢回，也回不起家。去年换工作手头有了点儿钱，和尤强回家过年，家里的境况让我倍感心酸与寒酸，深感自己罪孽深重，都是自己上学拖累了家人，耽误了弟弟。

“借着你和王心怡的关系，工作几个月后她对我越来越器重，越来越信任，经常叫我一起吃午饭，经常叫我进她办公室谈话与指导，我眼界慢慢开阔起来。后来又认识了潘新民，他经常来找我问你的事情，搞得我以为他要追求你，所以有时故意岔开话题肆无忌惮地与他天南海北地聊，打趣开玩笑，从他身上了解到很多官场上的东西，学到了很多企业知识。在与他们的接触交流中，我的心灵经常地感到震惊，思想观念也在发生着变化，就成了今天在尤强眼里大手大脚贪图享乐跟风攀比的样子。”

林梦纯一口气用一种声调说了一大通，终于觉得口干舌燥而起身端起萧湘的杯子仰脖润喉，想了想，这会儿略抬音量：“萧湘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了？”

萧湘一直沉浸在林梦纯的故事里思索着什么，见问做猛然惊醒状：“随着环境改变，人都是会变的，你弟弟也变得很快，但你一直在往好的方面发展变化。对了，你说留守儿童的隔代教育会不会是个大问题，小孩子要是想变坏是不是很容易？”

“基本上是的。”林梦纯想了想，肯定地说，“就我们家那边的留守儿童，很多都成了问题儿童。”随即走到潇湘身旁坐下，“姐，我知道你的担心，要不‘五一’放假回家看看吧。”

“嗯，也好，”潇湘点点头，“明天和杨旭天商量一下，最好一起回去，他也说过很不放心他妈。”

“其实我也想回家看看，尤其出了这样的事情。”林梦纯阴郁起来，叹了口气，“但在这样的关头，更要省下一切能省的费用。我想好了，除了努力工作，有空我就去批发市场走走，准备周末和晚上去五道口地铁那块摆地摊，‘五一’七天也打算守地摊了。”

“啊？”潇湘颇感惊奇，但想起她的家境，也就表示理解，“不要太拼命，身体最重要。”

“没事，我是苦过来的孩子。”林梦纯不以为然，刚要反客为主地安慰潇湘，就听到潇湘的手机响了。

“肖汉的短信，说找我聊聊，关于借钱的事情。”潇湘把手机亮给林梦纯看，“我觉得钱应该没多大问题，你也不用太担心。我先去了，回头告诉你消息。”

 

64

“好消息好消息，大家看到了没，杨旭天师兄被评上学术新秀啦。”周一一早，与萧湘共进早餐后的杨旭天独自一人急急忙忙地往实验室赶，还在走廊里就听到小师妹的声音从门口传出来。他面不改色地从旁边经过，被小师妹一把抓住：“师兄，你太厉害啦！”

“一般一般，这不有四个人都被评上了吗，指不定我是排在最后的。”杨旭天笑笑，谦虚回应。

自从院系的学术新秀名单公布后，装嵌有各位入选人放大照片及大号加粗文字简介的三十多寸大相框就被摆放在各自院系的大门口，着实招人耳目，也招来无数艳羡与敬重。

“师兄，你可不是一般的厉害，真是我们实验室的楷模呀！”另一个男生竖起大拇指，其他早到的几位也应声附和。

“没有没有，和你们清华土著比起来，差得太远了，我这算是运气碰上的，还是你们有实力。”这既是谦虚话，也是杨旭天内心的真实感受。自从进入清华起，从未有过的自卑感就时常压制着他，把自己放在一大堆清华牛人当中，自己是那么的不显眼不入流。要想再找回当日在母校赚取的风光，必须投入十分的精力与十二分的努力。好在他的几篇文章都被级别较高的刊物收录，自信才慢慢回升，但他还是一刻都不敢懈怠，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些只是小胜利小插曲，带来的顶多只是些许裱有鲜花与掌声的荣誉，终极目标是自己一进清华就紧张地感受到的“毕业”。一早匆匆赶到实验室，就是为了赶做那个毕业论文要求的小实验。他边谦虚地应对他人的赞美，边收拾文具夹，拿起桌面上的两小袋灰状样品，就被众人复杂的目光送到门口。

听到杨旭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实验室里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炸开了锅。

“师兄这样才叫真正的做科研，你看我们整天挂在网上，不是看片看网页，就是打游戏，怪不得什么都没做出来呢。”

 “我昨晚比谁走得都晚，在实验室呆到两点多，一直在补看《越狱》，都是为了赶上大家的步伐，不然都没办法加入讨论的队伍。”

“晚睡晚起，这是不上课基础的硕士生博士生的作息习惯，但我常常晚睡早起的，一天到晚也显得忙忙碌碌的，就是不知忙什么去了。”

“就是啊，我一大早来到实验室，第一件事就是上‘水木’，要看的文献资料还没翻开呢。”

“我的资料都放在电脑的收藏夹里快成发霉的古董了，唉，我都快成‘收藏家’了。”

“嘘，看，那个被延期的张师兄来了，好像他还没有SCI，我们还是别讨论这个话题打击他了吧。”

 

65

傍晚五点，下班赶往清华校园的萧湘蓦然发现杨旭天倚着自行车等在东门外正冲自己微微笑，还略带气喘吁吁，不禁莫名惊诧又莫名惊喜。

“走，我们下馆子去。”杨旭天兴奋难抑，把自行车推进东门内插放在车棚对面那一排排清华师生的日常交通工具的队伍中。

“什么事这么高兴？”萧湘不明就里，但看着杨旭天高兴，她也跟着高兴。

“一会儿告诉你，找个地方坐下边吃边说。”杨旭天拉着萧湘的手就往五道口方向走。

“真的？”待走进一家餐馆选位坐定，听到杨旭天说自己被评上学术新秀，萧湘高兴得眉开眼笑，“你太厉害了，我就知道你很厉害的，在学习上一直都没输过别人。”

“不过，这只是系里的结果，最终谁能被推荐到学校去参加全校的评选，还不一定呢。”杨旭天又有些担心起来，“我的文章影响因子高，但另外一个同学发的文章比我多，总共有十几篇。”

“这已经很好了，人家是‘三清’，又是今年要毕业的，资历和年头都比你老，去年也被系里评上过，你就不要和他比了。再说了，你明年还有机会呢。”萧湘倒是很满意很知足。

“也是，那就不想那么多了。”杨旭天觉得萧湘说得有理，也不想让刚到来的喜悦就被杞人忧天般的猜测所取代，把菜单送到萧湘面前，“想吃什么尽管点，你喜欢就行，高兴就行，双喜临门嘛。”

“怎么个双喜了，还有一喜从何而降？”萧湘被弄糊涂了，“哦，是不是你的文章又有结果啦？”

“文章啊，那两篇的第一评审意见是回来了，都还比较好，只要略加修改就行了，应该问题不大。”杨旭天说，“我指的这一喜就是你找到工作啦，上班都已经两个多星期了才有空庆祝，不好意思啊！”

“哟，啥时候跟我还变得这么客气了，倒让我不自在了。”萧湘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很是消受，美滋滋的，“你一切进展都这么顺利，要不‘五一’我们回家看看吧。”

“好哇，我也很想回去，看看爸妈和闺女。”杨旭天马上赞成。

 

66

人逢喜事精神爽，要是喜上加喜，那就更是喜不自胜了。这些天杨旭天和萧湘都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喜气洋洋的，因为杨旭天文章的影响因子总和大过其他三位同学的，得到几位说话有份量的教授的极力举荐，将作为系里唯一的学术新秀候选人参加全校的角逐，而那两篇文章的最终定稿也给竞选增添了一定程度的筹码。

参加学校的竞选，先要按要求按步骤提交相关资料，进行匿名审评，然后再进行答辩，二者分数总和为最终评选成绩。由于参加院系评选时资料就已经准备妥当，这会儿这方面倒是没有过多需要忙碌的地方，在北京郊区的一处度假山庄参加完系里一年一度的博士生论坛回来后，杨旭天就决定趁着清华校庆的时候回家，时间定在4月27日，萧湘也红着耳根打着回家看望身体欠佳的母亲的藉口向公司请了假，提前买好的火车票也浓化了那种归心似箭的心情。

“多吃点吧，五点半的火车，四点前就要从学校走，晚饭肯定吃不上。明天一早才能到家，你才吃这么两口，路上肯定会觉得饿。”中午饭时，紫荆园三楼餐厅，食欲强劲的杨旭天殷勤地招呼着，但萧湘觉得一点儿都不饿，感觉自己胃里那原本属于食物的空间都被归家见女儿的喜悦挤占了。

“你吃吧，我已经买了几袋方便面和零食，就十几个小时，火车上睡一觉一转眼就到家了。”萧湘干脆放下筷子，看着杨旭天一个人吃。

“那就随便你了，”杨旭天不再勉强，“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我们俩就几件衣服和你的几本书，剩下的都是女儿的玩具，还有给你爸妈买的保健品，就这么点儿东西，昨天晚上都整理好了。”萧湘抑制不住兴奋。

“那就好，吃完饭我给家里打个电话，先告诉爸妈一下。”杨旭天说。

杨旭天的电话没来得及拨出去，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拿出一看是他妈妈的号，就按了接听键赶紧走向楼梯间以避开闹哄哄的嘈杂声。

“老婆，我妈说让我别回去了，叫我‘五一’去看我表弟。”杨旭天回来，带着一脸的歉意。

“哪个表弟？这么紧要！”萧湘一脸诧异。

“就是我舅舅的儿子张振华，过年的时候去过我们家的。因为我没帮表弟在北京找工作，他觉得我看不起人，到处说给我们家亲戚听，搞得我妈很没面子，说是一起打牌的人都没以前那么热情了。”

“那你表弟现在哪里？”萧湘心里马上降温。

“在北京，好像住在唐家岭，他女朋友也一起，‘五一’放假想来清华玩。”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萧湘心里开始失望。

“我妈前些天回娘家，和舅舅的关系缓和了些，昨天舅舅去我们家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真不回家了？你表弟就在北京，回来后再看也不迟吧，他也随时都可以来清华呀！”

“我也和我妈这么说的，但舅舅说我表弟就‘五一’有假，所以我妈就让我无论如何这次不要怠慢了人家。”

“人家比你自己的家还重要吗？”萧湘满心不高兴。

“主要是让我妈高兴，我自己也不愿意这么做。”

“是不是你妈让你干啥你都去做，不管对与错？”

“她也没让我做什么错事啊，再说她是我妈，我有什么办法？”杨旭天也不高兴起来。

“怪不得你妈在人前夸你的时候，一口一个听话孝顺的好儿子，其实你这叫‘愚孝’。”萧湘来气了，“你不回，我回，我要回去看女儿。”

 

67

萧湘那满腹的怨气在见到女儿那一刻立马就烟消云散了，她兴冲冲地摆出各种各样的玩具逗得女儿格格笑，换上自己精心选购的衣服使女儿焕然一新，带着女儿逛超市进餐馆吃得女儿满嘴流油，带女儿去游乐场直乐得合不拢嘴……，萧湘满眼都是女儿乐呵呵的笑脸，耳际充盈着女儿银铃般的欢笑，萧湘感到那个叫做“天伦之乐”的幸福提前降临到了自己的身上，眼际眉梢都在笑。

没两天，这个笑容定格在了女儿的一个表现上。那天上午萧湘在收拾什物准备带女儿出去玩，女儿走进房间，指着挂在床头的大照片直喊“爸爸，爸爸”。

萧湘高兴地说：“宝宝真聪明！知道那是爸爸，想爸爸了吗？”

女儿点点头，又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说：“晶晶，晶晶，我。”

萧湘满眼含笑，等着女儿叫出另外一个称呼呢，但女儿说完后眼睛就不再盯着照片，眼光挪移到了床上的一个玩具上。

      “这个是谁呀？”萧湘走去过，手指着照片上的她自己，“应该叫什么呀？”

“不知道，奶奶没告诉，”不满两岁的女儿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天真无邪，手指照片，“这是爸爸，这是我。”

萧湘心里几天来充斥的喜悦突然就像皮球泄气一般嗤嗤外漏，懊恼地瘫坐床沿，叹了口气强忍心火，重又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说：“晶晶，这是妈妈。”等女儿抬头看她，“晶晶，喊‘妈妈’。”

“那不是妈妈，”女儿搜索平日储存于大脑的信息，没有该答案，“那不是妈妈，你是妈妈。”

“我是妈妈，这也是妈妈。”萧湘露出笑容，手指相片耐心地讲解，“你是晶晶，这也是晶晶。一样的，哈哈。”

那天，萧湘怀着复杂的心情陪女儿玩到傍晚就回家了，守着旭天妈喜滋滋地拎着一条鱼回家，遵照医嘱，手续后的旭天妈也开始讲求膳食搭配起来。客厅里正逗女儿玩的萧湘跟着走进厨房，委婉地说：“妈，以后你教晶晶的时候，最好让她有一个完整家庭的概念。”

“怎么啦，她说她的家庭不完整了吗？”旭天妈放下装鱼的塑料袋，把拎鱼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晶晶都不认识照片上的我，不知道叫妈妈。”萧湘讪讪的。

“那是你自己做得不像妈妈吧，要是小孩带在身边，会不整天喊你妈妈？别人拦得了教得了？”旭天妈没觉得多大事。

“那我们不是在北京没有房子吗，我要上班，怎么能把晶晶带在身边？”

“你不是上个月才刚上班吗，呆北京那么长时间才上几天班就又会回来，这不浪费火车票吗？我当年带两个孩子不还照样工作，轮到你怎么就这么娇贵了，农村丫头还假装城市千金了，怪事！”

“我是回来看孩子，不是和你吵架的，本来杨旭天也打算一起回来的。”

“我一个电话天儿就不回来了，天儿那么听话，你怎么就一点儿都学不会。不知道节俭，不知道体谅老人。”

“我怎么不节俭不体谅老人了，做了什么对不起你老人家的事情了，你生病的时候我不也照顾过你吗？”萧湘急了，没想到回家来这么不招婆婆待见。

“我生病的时候？”婆婆叉着腰，想起什么事情似的，“不提倒也罢了，我生病的时候天儿整天守在床边，你不就是带着孩子做做饭，到点就睡？没事儿人一样！”

“我……”萧湘气得发抖，从没遇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更别提是自己的婆婆了，觉得有必要争辩讲明当时的情况，即便婆婆不相信。

“算了，说这么没良心的话！”旭天爸从卧室走出，冲着旭天妈喊，“见面就是吵，没完没了的。你们俩最好别同时在家，这些年我都受够了。”

由于多数时候晶晶都是旭天爸带着，萧湘心里对旭天爸充满歉意与感恩，见他出面便不再言语，带着女儿就去了隔壁。

“她奶奶就是那样的人，你没办法计较。”听了萧湘的述说，朱秀梅见惯不怪，“要是想晶晶了，就打我的手机吧，晶晶经常来我们家玩。”

“嗯，那也好，这几天她奶奶在家的时间我尽量不回去，在外面玩或者来你们家。”萧湘倍觉无助。

“我看行。”朱秀梅点头，“对了，怎么你一个人回来，晶晶爸呢，要是他在家也好说话些，很多地方都不用你出面。”

“他，被他妈安排接见大人物去了。”萧湘无奈的笑笑，“我过两天也回北京算了，真不想这么吵吵闹闹的，没意思！”

 

68

就在萧湘苦于有家不能回的同时，杨旭天领着在清华园逛了一下午的表弟张振华和他女朋友走进桃李园三层补充体能，计划晚上再去欣赏荷塘月色与清华夜景。

落座后，杨旭天把菜单递给并排坐着的张振华俩：“你们点吧，喜欢吃什么随便点，难得来一回，走一下午也累了。”

表弟也不客气，自己点了两，再递给女友点两，杨旭天最后加一个汤。等盘大量足的所有菜肴都端上来时，加上米饭与饮料摆了满满一桌。

“下午一直光顾着介绍这介绍那了，你们现在工作怎么样，来北京还习惯吗？”等大家都狼吞虎咽一番后，杨旭天想了想问。

“嗯，这个，”张振华见问，突然停下筷子吱吱唔唔的，“不好说。”

“有什么就说什么，要是不想说就算了，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杨旭天见状，连忙圆话。

张振华瞅了瞅正低头默默吃饭的女友，鼓足了勇气说：“其实，那时候我爸找你帮忙是对的，在北京真的不好混。”

杨旭天心里一沉，没想到当初那个被自己挡回的推脱此刻又被他妈妈拉回来了，吃一堑长一智，这会儿强作镇定不露声色地说：“我一直都不知你在北京，也不知怎么帮你。”

“我想换个工作，最好刘迎也能一起换。”表弟倒很直接，“我们现在的工作太辛苦了，也不挣钱。”

“那你们现在做什么工作，想换什么样的工作？”杨旭天只好依着话题谈下去。

“我不是学计算机软件的吗，来北京两三个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上个月开始在中关村电脑城卖电脑，做得就像个民工，累死累活的，工资也才一千多一点儿，还不顶我们原来那个小公司，工资和这差不多，但没这么累，工作也和专业挂钩，还受领导重视，这里连个主管都凶神恶煞的，恨不得把我们这些人当牛做马地使唤。”表弟满腹牢骚。

“那刘迎呢？”

“她也好不到哪去，大学念的是会计，来北京也找不到对口的工作，只好在一个小公司做文员，但所有的事情都得负责，几乎每天加班加点到很晚才回家，有时周末还要上班，工资也才一千五。他们公司的小老板也是想把员工往死里榨，稍微对谁不满意就嚷嚷着炒人，弄得终日人心惶惶的。”表弟继续抱怨。

“那你们的工资够用吗？”对比北京的高房价高消费，杨旭天真实地同情着。

“哪够用哇，够用我们就不住唐家岭了，那一大片几乎都住着像我们这样的群体，条件有所好转的就搬走了。我们住那里是因为那里的房租便宜，一间房子四百块一个月，放在中关村这块就一两千了。”表弟叹口气，好像很不甘心，“前两个月的生活费都是家里寄的，上个月中旬刚上班，要到十号以后才能发工资；刘莹那点儿工资也觉得用起来紧紧巴巴的。”

“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想换工作，不然也不会来找你了。我们公司每个员工‘五一’才有两天假，要轮流上班，平日周末都不休息，别人放假的时候我们最忙碌。”表弟表现出一副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深恶痛绝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这个工作，为什么要做呢，怎么不找找其他的呢？”杨旭天饱汉不知饿汉饥，或许也是在装糊涂与推脱。

“找不到哇，就这个工作还是经过了几轮面试才应聘上的呢。”表弟很无奈，愤愤然，“妈的，现在的大学生真不值钱。就这样的工作干下去，上学花去的费用都不知要多少年才能回本。什么‘知识就是力量’，‘知识改变命运’，什么‘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大学是天之骄子的殿堂’，我看都是骗人的鬼话，都是社会在帮着学校忽悠着赚钱。学校把学生骗进去，收取高昂的学费，四年之后一窝蜂地赶出校门流放到社会，任其自生自灭……”越说越气愤，杨旭天觉得他活脱脱的愤青一个，如此滔滔不绝的牢骚怪不得能催得倔强的舅舅向他妈妈媾和呢。

“算了，别说了，”刘莹看看男友，又看看杨旭天，“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表哥也忙，都打扰一天了。”

“没有没有，”杨旭天倒不好意思起来，刘莹的话刚好搭建了一个顺水推舟的台阶，“你们早点回去也好，好不容易休息两天。这些菜打包带回去吧，我每天吃食堂，留着不方便，浪费也挺可惜的。换工作的事情，你们接着找，我也帮着留意，有信儿就和你联系。”

出于礼貌，杨旭天在紫荆十四楼下叫了辆出租车送他们到清华西门公交站，临别把钱包里特意提取出来准备接待他们的几百块钱塞给表弟。看着他们上车后，杨旭天默默地往回走，既有一种送走瘟神的解脱，又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担心与忧虑。入得西门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查看时间却发现了萧湘半个小时前发送的怨气冲天的短信息，胸口处生发出一丝隐隐作痛的抑郁气息在游移。

抬头望天，月挂柳梢，本想回到实验室继续科研的杨旭天，双腿不听使唤地折向荷塘月色方向。为弄清当年朱自清先生开篇就提到的“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曾难倒了多少优秀教师，考倒了多少高材生，作为考场高手的尖子生杨旭天也曾想破头皮，恨不得寻得一副灵丹妙药帮朱先生还魂到民间而亲口问个明白，以助能填上那个正确答案而稳坐考试成绩榜的最上方。而这一刻，杨旭天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