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烦恼有二,无房为大。
高蓉蓉最近很上火,满脸起大包。
上火的原因不是腰上又长了肉肉裤腰爆了两寸;不是迟到被扣了工资;不是女同事在老板那暗中下绊
子;不是加班;不是失恋;不是丢钱;不是厌食;不是公车上被性骚扰,甚至不是发情。
她上火是因为该死的房东老太。一想到她那张不阴不阳的老脸她就添赌。
现在她午饭后总要光顾单位附近的熹茂大厦。
站在时装店里的模特模型前。模型成了该死的房东老太,高蓉蓉心里的手勾起一只小手指,轻灭得朝
房东老太勾勾,皮笑肉不笑,过来呀过来呀,马上又化身泰森,目露凶光,一阵左右开弓,直打得那
张脸皮开肉绽,跪地求饶她才仰笑拍手而去。
服务员小姐们光看她双眼迷离,时而怒时而喜。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嘀咕说这鸟是不是从精神
病院跑出来的。
据说日本职员因为被老板压榨摧残过深,都来这一手,这叫精神疗法。
果然泄过火后的高蓉蓉基本能哼着小曲回家了,虽然隔一天又得来新一轮的勾手挑逗和泄火泰森。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压迫的方式各各不同,反抗的方式却妙曲同工。没想到当年在中国耀武
扬威的小日本,现在却在此上和自己达成高度一致,高蓉蓉这样想着,不由都想伸出手隔着汤汤的日
本海和那个日本职员握握手,表示一下革命友谊了。
想红尘扰扰,烦恼多多。
你若趴在比深海游鱼还要浩荡的北漂大军的小心脏前,听听他们最闹心的烦恼是啥,无疑有二,房子
和性欲。
饱暖思淫欲,拄要饭棍的地方都木有,天当床地当被,那是上古时代我们的老祖宗裸奔时代的逍遥生
活。
现在,金融都闹上危机了,火箭都上天了,人也快变成机器人了,哥们你还地无一垄,房无一间,夹
着床破棉被,拎俩漏皮箱,四处流窜。这时性欲来摸你,你不踢死它才怪。客气点的,让它夹紧裤
裆,他妈的请滚开。
京城房贵,多贵?卖了你都差得远远。
土著有房有车一族唱,郎呀郎,高蓉蓉之流的北漂大军唱,房啊房。
烦恼有二,无房为大。
二,蓉蓉小姐的恶梦。
当然高蓉蓉曾经很快乐。
高蓉蓉,不折不扣的东北姑娘。结实,个大,奶大,屁突,浑身使不完的劲,很像一头热情澎湃的小
母马。有几分像大嘴史可。可她的嘴貌似比老史的还大,可她很不乐意人家说她像史可,她喜欢人家
说她像巩俐。因为小巩是凤凰,老史是落配的鸡。她不是爱笑,而是天生就是个笑包,虽然最近套上
了牙箍,很有些丑女无敌的派头,但她依旧会大嘴一张,仰天大笑,好像等着天上掉下的陷饼。
她的确热情澎湃,她没有理由不热情,不澎湃,她太需要热情,太需要澎湃了。她大学毕业,算不得
名牌,但也算赫响。在别的同学四处狼奔找工作时,她却顺利和一家广告公司签了约。大学里闹过几
场风花雪月,哭过几鼻子,但倒底没伤筋动骨,野火没烧尽呀,春风吹又生了。而且她还暗自得意,
幸亏刹车刹得早,在别的女生忙碌于毕业前夕夜夜校园小树林里的一地哀鸿,火车站台上断肠天涯的
泪眼蒙胧之际, 我们的蓉蓉小姐在水房里咧着那张特大号的嘴,欢快得唱着歌,洗着发白的牛仔裤,
想着晚上到哪个新开的小馆子,犒劳一下自己可爱的小胃。
当然,就像张爱玲说的,生活是啥,生活就是一件挺好看的衣裳,上面爬满了小强。小强不用多,一
个就可以让我们蓉蓉小姐的梦不再甜香不再美妙。
当然,还是和房子有关。
午夜十二点,鬼魂出没时分,蓉蓉小姐大喊着“鸡,鸡”,从床上弹跳而起。披头散发,两眼发直。
活脱鬼魂附体。
众姐妹正为白天火车站的索命送别弄得悲悲切切,好不容易合上眼睛。听到惨叫,以为火车上的小情
人儿想不开跑回来跳了楼。半天才搞清是大嘴在发臆症。
她们纷纷起床,有那反应快的奔过来死劲拍打她那饱满如向日葵的脸,见魂飞依然,一不做二不休,
一个箭步,抄起一盆洗脚水冲头泼下。也许是脚丫子的臭味剌激了她,她一个激灵,魂归正位。
“怎么?被拐去卖鸡了?想着逃出魔窟呢?”
一干人等围她成180度,个个挨挨蹭蹭,面色惨白,披头散发,咕咕低叫。
看看她们,再想想刚才做的梦。蓉蓉小姐咧开大嘴,哈哈大笑起来。一干人面面相觑,咕嚷着神经
病,各自回床安歇,不再理她。
梦里蓉蓉不知被谁狂撵进了鸡窝里,母鸡们咯咯达达围着她,她想逃,可
双脚陷进鸡屎里拔不出来。鸡们一哄上前,挤香油一般哄挤着她,有的上来扯她的衣角,有的上来扯
她的头发。鸡毛像蒲扇般的雪花漫天飞场。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躺在黑暗里她突然明白,这个梦预示着马上这个一团乱的鸡窝也不再属于
她,过不了几天,不光她,这小屋里其它七只母鸡都要劳鸡纷飞,各寻自己的小树枝。可那小树枝目
前还没有着落。窗外万家灯火,却没一个窗口的灯属于她,或暂时属于她。
想到此高蓉蓉有些发慌,小心脏一阵突突乱跳。平生第一次意识到生活的严肃性。
接下来她又做梦了,梦见自己的皮箱被谁甩落在大街上,自己凄惶得奔走在夜色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沿街房门紧闭。她一家一家敲着,没有一个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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