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在这个深夜想起了小时候的很多故事。
现在想想,童年关于母亲的记忆像深秋树上的叶子一样少,我不满六岁她就从这个家里离开了。
那是一个秋天的下午。太阳很白很亮。一院子堆成山的角瓜灿然如金。我喊着妈,妈,可没有
回答。当时感觉心一下子空旷了起来。
不多的记忆场景之一是我偷偷溜到外屋门口想要出去玩,她叫住我,从里屋出来用手拧我的双腮。
那好像是很多母亲用来惩罚不听话小孩的方式。大街上遇到的每一个村里的女人也许都会对你很
客气,但那客气不是爱。当然这个我长大了才知道。她拧疼我的时候我心里超恨她,感觉她是个
妖婆子。现在当然知道,那是童年不多的关于母爱的证明。那疼痛的记忆于我有着非凡的意义。
场景之二是我和母亲从一辆长途汽车上下来。我们站在路边,她掏出手娟,弯下身子用路边的残
雪把手娟弄湿了给我擦脸。那凉凉的感觉至今还在我的脸上。虽然经过了几天几夜的火车汽车的
长途跋涉,我猜自己当时的心情一定是既兴奋又慌乱,好像站在阿里巴巴宝洞前的那个小男孩,
只要喊一声芝麻开门,奇迹就会出现。那是母亲带我回老家,只有几步之遥就要迈进母亲娘家的
门槛。她要让我干干净净得站在她娘家人的面前。
这次小小的回乡之旅让我学了一口地道的山东话,以至于到今天我五音杂陈的口音里还依稀可辨
山东大妞的风范。我小小的包裹里带回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艺儿,有一只玻璃小鸟我特别喜欢,
忘了是谁送的了,应该是小舅舅的女儿。尖尖的小嘴儿,玲珑剔透带着迷人花纹的身子,亮晶晶
的眼睛。好长一些日子,村里的小伙伴们围着我,争相看着那只小鸟。好像美好从不会久长,终
于在一个早上,我拿着一把小铁锹清理地上的垃圾,口袋里的小鸟掉到铁锹上,断成两截。
为此我哭了很多日子。
关于母亲出生的小村子,我记忆里是一条一条深深的小巷子,还有两边高高的石头墙。走在里边
可以挡住亮亮的阳光,感觉到那一阵一阵的阴凉。我和一个叫小刀的小男孩走在里边。他应该是
小就家的邻居。他长得很瘦很白,很像少年郭沫若。他把帽子里叠成一圈的八几送给我,当然一
块慷慨奉送的还有他那一口严重的口吃。哈哈,我到现在都是口吃分子。天知道我这样的口吃分
子竟然还当了四年的小学老师,也许我上课前都积极鼓励自己那只是一场一场的梦游,而人在梦
游里是不结巴的。
我到现在都抱怨母亲当年回乡带上我,我这个活宝给她惹了一身的麻烦不说,由此还耽误了我的
锦绣前程。如果不是口吃,说不定我现在会是某个小电台的主持人,大富大贵不敢讲,起码满足
我不说话就会憋坏的毛病,从小到现在,身边的人都会打着呵欠团团找针,说要缝上我的嘴。
留在我记忆里的,还有那一片苹果园,大舅舅看管的园子。
现在我已经想不起大舅舅长得样子了,只记得他是一个中等个子,很瘦的小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