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森林
也许，我是那种常常剑走偏锋的女人。在我的感觉里，年初一，大约是一年365天中最无聊的日子吧。陀螺变成猪，幸福指数却没有升高。人啊，真是一条苦虫！
回婆婆家过年。在半睡半醒间，有“过年好”的拜年声隐隐塞进耳朵。公婆总是在年初一这天穿上大红宝蓝的情侣唐装，鹤发童颜气定神闲，好像脑白金广告里的一对老可人儿。婆家住一楼，院子里的那只八哥早早醒来，兴奋的说个不停。最近他又学会了捏着嗓子用女声说：“你好！”
已有很多年未出去拜年。今年茅塞顿开，与其躺着长肉，不如出去溜溜。于是跟着大嫂二嫂去给三嫂的姨妈拜年。
三嫂姨妈与婆家住的很近，穿过一条马路就是。姨妈是那种很有亲和力的女人，我们之间连客套话都说的很开心。言谈正欢，姨妈的儿媳指着我问大嫂：“这是你闺女吧?”空气有了瞬间的凝固，大嫂尴尬的打着哈哈，我迅速把三侄子搬出来自我介绍：“我是洋洋的四婶。平时老听三嫂和洋洋说起你，今天还是头回见你。”
大嫂一米七多，人高马大，官太太，物质优越生活幸福，天天立志减肥却越减越肥。大哥娶的是小媳妇，我和她相差不了多少岁，就算她显老些，我显年轻些，母女之说，则走眼走大了。普天下的女人都恨不得有返老还童之本领，我小小的虚荣心被大大满足了一把，但这幸福一定是建立在大嫂痛苦的基础上的。偷窥大嫂一眼，她脸上果然有阴云浮现。
姨妈儿媳的突然一问，挑起了女人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也大大缩短了我们逗留的时间。下一站，去大嫂的舅舅家拜年。
我大嫂一直对她的舅妈颇有微词，据说她舅妈是那种精明到毫发算计的女人。有一种女人，把管束男人当成毕生的职业，不但管老公的胃，还盯紧老公的口袋。毛主席说，枪杆子里出政权，对视家庭为全部的女人来说，掌握财政大权就如同掌握了真理，男人纵是孙悟空，兴风作浪十万八千里，还是逃不出女人的掌心。据大嫂说，她舅舅永远是家里的最末一把手，胜利油田工人阶级，口袋里常常掏不出几块大洋来。不过也有例外。几年前她舅舅来给公婆拜年，大侄子正巧在身边，恭恭敬敬的对舅姥爷说：“姥爷过年好！”后一句则让人跌破眼镜：“姥爷，我妈说来，你小气从不给我压岁钱。”这位尴尬万分的舅姥爷脸都绿了，赶紧从口袋里摸索出五十块钱给大侄子，大侄子高高兴兴接过钱来礼貌周全深鞠一躬：“谢谢姥爷！”此事被当成大侄子成长路上最经典的笑话了。想来，多亏这舅姥爷口袋里还有点私房，否则这场子怎么来收？！
大嫂一进门就去卧室逗小孩玩了。留下我和二嫂在客厅跟她舅舅舅妈说着不着边际的废话。几年不见，舅妈脸上的核桃愈发深刻了，舅舅变化倒不大。唉，男人越老越一枝花，女人越老越豆腐渣。正胡思乱想，舅妈突然问：“你们跟大徐住一幢楼吧？”晕，舅妈对我们已经没什么印象了，把我们当成大嫂的邻居了！这次，我们只好把大侄子请出来，告诉舅妈，一位是彬彬的二婶，一位是彬彬的四婶。
拜年的这两个小插曲，被我二嫂在大家庭的晚餐上绘声绘色演绎了一番。二嫂是赵本山的老乡，东北人除了都是活雷锋，还都是话匣子，全家除了八哥，属她能说。正如一幅单调的人物工笔画，经由她浓墨重彩后，仙女也不由得下凡了。一向忠厚的大嫂终于把她的牢骚发出来：“什么眼光！我有小刘那么大的闺女，难道跟咱妈一样老？！”
突然想起王家卫的电影《重庆森林》，其实完全不搭调。只是，在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里，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你和我，终究还是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2009.2.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