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收到岛主的信：武汉又下雨了，天气冷的要命，你们那儿也许更冷吧？白菜，如今我不能再陪你走风风雨雨的路了，但远方的朋友依然牵挂着你，愿你保重！
我的眼泪，不争气的流下来。
冷，充斥在记忆里那个冬天的味道，除了冷似乎没有别的。宿舍区是新房子，没有暖气，大家都是点那种天然气的炉子，偌大的房间，炉火不敢老点着，否则会在睡梦中一命呜呼。小黄以此为由，大部分时间去了她哥哥那里。宿舍北面窗户的窗帘，从来没拉开过，但我还是在一人住的夜晚，听见半夜敲窗的声音。
冬天愈加深了，我的恐惧也越来越深。那个黄色的长着椰子树的窗帘，永远热带丽日的气息，我却在夜晚熄灯后想象出魔鬼的眼睛。
隔壁住着头的司机和他老婆王姐。王姐准备抱第二窝，肚子已经很大了，加之原来就是五大三粗的块儿，与老公瘦小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一个顶三差不多，估计两口子若是吵架，王姐一把抓起她老公就像提溜小鸡一样扔出去。王姐有着山东娘们的爽直，说话嘎嘣脆。丛林法则，动物弱肉强食，远方有猛虎也救不了你，不如向最近的人求助。我告诉王姐，她声音洪亮：有我在，甭怕！有事你使劲敲墙，看哪个王八羔子敢？
在形单影只的年月里，这个强悍的女人，像一头母牛，顶着硬硬的角，时刻保护着一个女孩子，谁说她不是我生命里的贵人？
我常常一个人坐在湖边发呆，在日记里写下忧伤的文字。水边有个不快乐的阿狄丽娜。
小黄说：你别挑挑拣拣的，该找个老公了。
老公这个词，那时候离我好远，爱情，我想象中的爱情，怎么和能和这个土蛋联系起来？
我问小黄：你们南方女孩是不是都这么开放，一恋爱就同居.？
小黄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大概没想到我会问的这么直白，半天她才说：可能是吧...
关于我外出培训的计划一再搁浅，那时候我已经能够胜任一些预算工作，只需深造，拿到中级资格证，就可实现我作为一名技术人员的梦想，踏踏实实干活，踏踏实实挣钱，一技在手，何愁？我不敢问头，和他保持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我知道那是为什么。没有人必须为你做什么，一切看起来公平合理，我只是害怕在这场较量中有一天变成一只死耗子，这才是我内心深处真正的恐惧。
每个人心里都有不轻易说出的秘密，这个恐惧，栗子不知道。就像我有时候忽然觉得她陌生一样，女人是感觉的动物。
周六，在栗子的办公室呆了一天。暮色来临的时候，我们决定出去走走。原单位在小城的外围，要经过一段荒无人烟芦苇丛中的公路。以往走夜路多是和李强三个人，那天一整天不见账房先生的影。我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长长一段路，我们沉默不语。一盏路灯突然灭了，走过去，栗子叹了口气，她说，每次夜晚经过这里，这盏路灯总是要熄灭的。
这是一种什么感应？叫人毛骨悚然！
回来的时候，夜色深沉。路过一单位的舞厅，舞字像黑暗中的眼睛，闪着冷冷的光。想起夏天李强穿着裤衩背心跑舞厅的情形，我们忍不住笑起来。李强有时候会突然跑到我们前面去，大嗓门唱：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
长期走路的习惯，给我了良好的体质，她坐办公室久了，小小年纪一身毛病，走路轻的像只病猫，回去的路上挽着我的胳膊不停的喊累死了歇会吧，那一刻我正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乱七八糟一番，她吵醒了一个做梦的人，我不可思议的嚷出来：烦死了，要歇你自己歇，我不愿意在这受冻！
我的臭脾气一发不可收拾，现在，已经自己把自己收拾的不轻易发火了。
没明白怎么回事，栗子一下子甩开我的手，大步流星向前去，那速度，比运动员还快。
我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这一嗓子刺疼了她的神经，我追上去她不理，我开她的玩笑，她跑的更快了。在这样的纠缠中，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忽然没了力气。
新修的泊油路，枯去的芦苇漫天摇着，我把脖子缩在衣领中，前面的黑影已经淡出我的视线，浓重的悲哀连同浓重的夜色一齐浓重的向我扑来。
前面就是白色桥了，我有一种预感，她会在那里等我。近了，连鬼影都没发现。几辆车飞驰而过，车灯一路向前，不见那个身影，青春太脆弱，心太容易受伤。
后面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在这空无一人的夜路上，我的心要跳出来了。
黑色身影渐进，有人喊了一声：熊样！原来她就是在桥边等我，她比我还胆小...
炉火一直然着，温暖的气息扑向我们。我的手依旧冰凉，她却手热脚热。我对着炉火呆坐着，我的牛脾气又犯了。
她说，要不我们去李振华那里听他弹吉他？我知道，她是在打破僵局。
由吉他手的话题，引出那些喜欢我的男孩子，想起李强的那个心怀鬼胎的观点，女孩子的天，忽然又放晴。
我很累，不想再听忧伤的音乐。夜晚的炉火，映着栗子如水的眼眸，我多日以来恐惧的秘密，于是扯出了冰山一角。
栗子用她的鸡爪子刮了一下我的额头，重复了一句她最喜欢重复的话：蘸馒头！
我的皮肤是油性皮肤，脑门又大，即使冬天，看起来额头油光闪闪，蘸蘸馒头，一定特有油水。
蘸完馒头，她一本正经的说：你知道吗，你想要别人不欺负你，你就要有钱，或者有背景。
我有些吃惊她说出这样老道的话，未经世事的年月，虽然没钱，但绝对有把钱当粪土的豪情。我的师傅曾对我的豪言壮语嗤之以鼻，他说：丫头片子，饿你三天试试！
更让我吃惊的是，她要准备买一辆小木兰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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