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儿子的眼睛
轮休后,我徒步赶到乡镇市场上,掏出身上仅有的几块钱称了几斤水果,匆匆赶往我们寨里的那个村小去看望在这里读书的两个儿子,想了解一下两个儿子的学习情况后再回家劳动。
到学校后才知道小儿子没来上课,听大儿子说是眼睛痛。我心里一凉,立即赶往家里。
小儿子蜷缩在火塘边的灰堆里低声呻吟着,不住用肮脏漆黑的手背揉着左眼。我忙把小儿子扶到屋外阳光下一看,左眼已红肿,瞳孔上有个针眼般大的小眼从里面不断流出些白色异物。我被吓了一大跳,问是怎么回事,小儿子吞吞吐吐地告诉我,说是前天放学回来时,不小心在路上跌到,让草棍给挫伤了。我责备儿子,为何不让他母亲带着他早些下来找我。小儿子又胆怯地说,他母亲昨早上回他外婆家去了,还没有回来。
我气恨自己这个狗性难改的女人,儿子的眼睛已伤成了这种样了她还不管不问,还放得下心来照常乱跑。我匆匆给儿子洗掉了一脸的灰垢后,立即把他带到了乡镇医院。医生检查后叫我尽快送往市医院,不然孩子的眼睛没指望了。
我四处找同事借来五百元,赊来一套童装把儿子的脏衣裤换下后,立即把儿子送到了市医院。医院让我一手交三千元后才准住院治疗。我向院方求情和保证后院方才同意我先交身上所带的,不足的明后天补上后,才让我们入院。大夫检查一遍后告诉我,说我送迟了,眼球已严重感染化脓,只有把那眼球摘了,不然会立即影响到那另外一只好眼睛。我被大夫的话一下击瘫在那里。
我两个儿子,特别是小儿子的这双漂亮的小眼睛是上天对我不幸婚姻和痛苦家庭的一种慰藉和补偿,是我的精神支柱。可上天最终却残忍地夺回了对我的这点慰藉和补偿,夺走了我的精神支柱。望着病榻上正津津有味地嚼动着我给他买的一颗硬糖果的小儿子,我心如刀绞。苍天啦,你让我双目失明都可,为何把这等灾难降临在我无辜的儿子身上?叫我怎能接受儿子没有一只眼睛的事实,让我幼小的儿子怎能用一只眼睛去对付以后漫长的人生?我泪如泉涌。
“阿达,你怎么哭了?”儿子停止了咀嚼,问道。
我张开手掌遮住双眼,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哭。”
“是不是因为我的眼睛受了伤,让你花了钱?”
这是五岁的孩子说的话么?为何灾难在身的孩子都显得如此地懂事、乖巧、可爱?如果小儿子这时候显得调皮、捣蛋、讨厌,也许我的心里会好受些。我希望儿子不要再说了。
可儿子又说了:“阿达,你就别哭了,我以后一定听话,不再挫伤眼睛,不会再让你花钱了。”
我忍不住跳起来吼道:“别说了。”
儿子被我这意外的发怒吓着了,不再说话了,拌着泪水无声地咀嚼着糖果,我扑过去搂抱着儿子,把脸紧紧地贴在小儿子的小脑袋上,轻轻揩掉儿子受伤的眼里流出来的泪水,却让自己的尽情流淌。在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了医院送来的一张张催款单。
在悲痛和绝望中,一向怯于向人求情的我,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求助于我的那位文学恩师了。
虽然,我恩师出动后儿子的眼球是保住了,但那只明亮的眼睛却变成了灰浊的异物,像一把刀子样插在我心上,随时触痛我的心灵。
出院回家的那天,我让儿子带我绕道去给我指出挫伤他眼睛的草棍和绊他跌倒的地方,我要把那挫伤我儿子眼睛的草棍连根拔了,再一口口地把它嚼个粉碎,再把绊我儿子跌倒的地方挖个稀烂。
从他们学校起,小儿子在我的追问下一路上都说就在前边了,可直到家里,他也没给我指出是在哪里跌倒,被哪根草棍挫伤的。我意外发现小儿子是在撒谎,是在敷衍我。看他那样子像是隐藏了别的什么真相。再问他,儿子便低头不语了。我疑心小儿子是不是和大儿子一起玩耍时,被大儿子给挫伤了。我怒声追问大儿子,大儿子胆怯地摇头否认,我认定是大儿子无疑。捡来一根竹条要大儿子从实招来。
大儿子哭嚷着说道:“阿达,不是我,是被阿嫫打伤的。”
我呆了,以为儿子又在撒谎,想教训儿子。两个儿子便颤颤惊惊地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那天下午放学回来,想着母亲会给他俩做好了饭,可回到家后才见火塘里的火早已熄灭了,他们的母亲已不知去向,两个儿子就坐在火塘边中嚎啕大哭。天要黑了,他们的母亲才不知从哪里回来,两个儿子又哭又闹。
小儿子边哭边说:“我阿达喊你不要乱跑,你不听,不给我们做饭天天这样乱跑,等阿达回来时我就给我阿达说。”
他母亲听了,很气愤地把小儿子毒打一顿后,又一把把小儿子猛推在火塘边的篱席上,篱席上翘着的一根篱条挫伤了小儿子的左眼。
看到自己弄伤了小儿子的眼睛,他母亲有些怕了。宽住儿子后封了两个儿子的口,要两个儿子一旦我查问起来时,就一口咬定说是跌倒时被草棍挫伤的。
我木然呆坐在火塘边上,心中的怒火勃勃燃烧起来。等到第二天早上,见到不知从何处归来的老婆时,我不容分说地冲上去按住她就是一阵暴打。我说原来是你这个烂人弄瞎了我儿子的一只眼睛。
老婆也奋力反抗又抓又咬,回骂我:“难---难道只是你一人的儿子吗,我就不---不该打骂了?”
我说我实在不愿和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再一起过日子了,我们干脆到法庭去离婚。
“走,离就离!”没料到她倒比我爽快。
我安顿吩咐好两个儿子后,就带着老婆下山朝镇法庭走去。
一路上,老婆比我还走得快,态度似乎还比我坚决,一付看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样子。我知道她会这样想,只要我娘家不同意离,不管走到哪里,你敢离,你能离得脱吗?我明白她娘家人是不准我离。因为,一旦被我离掉了就等于被我抛弃了,被抛弃了就成了有损娘家人脸面和祖宗声誉的莫大耻辱。所以,拼死也不会让我离。就是他们家的女子做出了天大的事情,不能不离了,他们也会按传统规矩提出一些我办不到的赔礼要求来阻止我离婚的。
走在老婆的后面,我倒犹豫和后悔起来了。就是我要耍横以命相拚倾家荡产强行离掉她,对我倒是个痛苦的解除幸福的开端,可我幼小儿子没有了自己的母亲,想起多可怜。假好以后我再娶个老婆会对我儿子好么?打散一个家庭不难但组成一个家庭却不易呀。而且,爱过一个女人后如何再去爱另一个女人?我不敢想像如何去抹掉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十多年的一个女人,更不敢设想心里有过两个女人的心灵负荷有多重。我真想打道回府了。可老婆就因为掌握了我这个处事犹柔寡断办事思前想后的性格,才一向我行我素,死不悔改自己的一些恶劣行径的。这回我必须要做出决心不顾后果地离的样子,惩治一下她给她敲一下警钟,让她日后不再做出这种事情。我继续怒绷着脸走着。我发现身前的老婆脚步有些慢起来,脸上也现出了几分惶然的神色。看得出她以为我这回是不再惧怕他娘家人而真的要离了,她有些后悔和害怕了。她的这种心态是我所希望的,是我此行的目的。我想再坚持下去,把她真的带到法庭做做样子,唬她一阵,说不准她日后就会痛改前非呢。
刚走进了镇街上,却意外碰上了已长得牛高马大的她二弟。老婆便像遇上了救星般样,向她二弟说起了我要带她到法庭去离婚的事。二弟听后,十分愠怒地望了我一眼,对自己的姐耳语一阵,朝我冷笑一声便急忙朝幺爸所在的矿部走去。我知道他是向幺爸汇报这事去了。
老婆也不愿再朝法庭走了。我以为老婆是已知错而害怕离婚了,对她作了最后的通碟,要他保证日后不准再发生类似事情,狠狠地把她批评了一顿后,便打道回府了。
在回家的路上,尽管我仍在为儿子的残眼暗自流泪,然为了顾全自己这个小家庭,为了不愿再给自己惹来别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我已经理智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言细语地批评、教育、开导老婆。
回到家,刚烧起火给两个儿子做好晚饭,屋外嘈杂的人声由远而近。不一会儿,鼎沸的吵闹声淹没了我的木板房。两个儿子出去看后,惊恐地回来告诉我,说他们的二舅带人里外三层地把我们家包围了。
原来,老婆的二弟通过幺爸的支持后,承头把他们族内所有的叔伯弟兄们都喊来了,说这回要好好地收拾我了。
我听见屋外人群里有老丈母的声音:“‘姑娘的靠背是娘家,湖水的靠背是山洪’做叔伯弟兄的不狠,姑娘的日子就不会好过。这回,你们这些叔伯弟兄就不能轻饶了他。”
老婆的脸上现出了得意的神色。她面带笑容,做出一付宽宏大量的样子,出来劝她娘家人,说您们可以回去了,我已和他没有事,和好了。她娘家族里的远房叔伯弟兄们听说我们已和好后,就说他们已找不出别的借口而退走了。而老婆最亲的叔伯弟兄们仍不依了,他们大声责备老婆不该对我这样仁慈,不该袒护我。说着就陆陆续续地冲了进来,但不见我的老丈母。
我清楚,老丈母现在已是惧我三分了。为着她女儿的夜不归家,治家无方,和我发生过几场不愉快的摩擦,慢慢领教了我不大讲究传统规矩,对她也不礼貌的个性。特别是那次我家里被盗,我向她们做老人的数落了老婆的不是而引起她的不满,拿起火钳敲打在火塘边石块上时,我也忍不住操起了火塘里的一根柴在她对面敲打了几下后,老丈母她面上是更加暴跳如雷了,但心下还是怯了我几分的。日后她们家一旦和我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时,她就设法不再出头露面了,只是躲在幕后做总指挥。我明白老丈母给她儿子些出谋划策交待好后,躺藏到我屋后的草丛里去作后台总指挥。她怕自己出面进屋后,会受到我不客气的顶撞而使自己的脸面不光彩。想躲藏在屋外等她儿子和大伯子他们狠狠地把我收拾一顿后,待解了她的心头之气后才出来虚情假义地把她的儿子些批评一顿,再讨好我。
先冲进屋来的是大伯父,他问我为什么要给他们家族脸上抹黑,要跟他们家女子离婚,而且,想离也不是在我们山寨不按我们传统规矩来离,偏要上法庭去丢人现眼,损他们家族的名声?他说他就要为他们家族的名誉要与我拼命,要跟我同归于尽。说着,就凶恶地扑向我。我的邻居男主人,他的外侄挡在我们中间死死地拉劝着他。
我也丢开了毫无用处的礼貌修养,又恢复了野蛮的本性。我也回骂他们这些做娘家人的是一群蠢猪,不弄清事情的原因,不分清是非对错,一味地只会考虑自己的名声,自己的脸面,只会袒护自己人。我说我真后悔以前曾经常杀猪宰羊,热情款待你们这群蠢猪。
接着就冲进来了老婆的三个酒气熏天的兄弟。我知道他们是故意沾酒而来的。老婆的二弟一进屋还未在火塘边落坐,他“啵”地猛拍一下自己的胸脯,对她的姐吼道:“快给我买酒来!”
老婆得意地微微一笑后,真的出去买酒了。我明白,他们是准备借酒向我闹事了。屋内的空气骤然间紧张到了极点,一触即发。这种野蛮的行径,这股强大的罪恶势力更激燃了我的怒火。我继续怒骂他们是一群蠢猪,问他们:“我儿子被他母亲打瞎了眼睛,我还不该发怒吗?”我还问他们,你们了解我的心思吗?我向老婆提出离婚只是有意唬她一下,让她吸取教训改邪归正,可你们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只会站在自己的角度上考虑和处理事情。
小舅子反驳我:“你儿子难道就只是你的儿子,不是我姐的儿子了,就是打瞎了眼睛打断了手脚也是她的儿子,该由她打的,你管得着吗?”
大舅子早已弯腰弓背地站在我面前,用手指戳着我的眼睛,吼道:“就说你是唬吓管教自己的老婆,你也该把老婆关在自己屋里唬吓管教的,怎么能把她带到外面众人面前去管教。让人人都知道后议论我们做娘家人的不替自己女子作主,你让我们作叔伯弟兄的脸往哪里放?”
不管是小舅子溅满我脸上的唾星,大舅子戳向我眼睛的手指,还是他们伯父让外侄阻挡不住不时踢向我的脚,我都不屑一顾。尽管我已异常气愤和恶心他们对我的如此言行,但他们都已有些行动不便了,我觉得即使打在我头上也不值得我去还手。我的予头指向了二舅子。牛高马大的二舅子一向以一身蛮劲称霸山寨,成了他们家族武力的排头兵,也成了这时候屋内他叔伯弟兄对我指手划脚厉声怒骂的靠山。如果我不先治服了他,屋内的打架斗欧就不可避免。只要治服了二舅子也就治服屋内其他的叔伯弟兄们了。然单凭力气,我根本不是他一只胳膊的对手。我起身绕开他们从碗柜下找来那把大菜刀,撇在身后的腰带上。我一面下令喊他们给我滚出去,一面警告他们,他们这是私闯民宅,就说我把他们砍伤了,在法律上我也是有理的。接着,我右手反到背后握着菜刀,左手指戳着二舅子对他破口大骂起来,我全用汉话骂他白读了几年书,和山寨上目不识丁的老人们样的愚昧无知,不想想自己姐的生活方式、生活作风,不用学到的文化知识来改变自己的观念,不用先进文明的思维来对待事情,不批评教育一下自己的姐,却一味地跟着不讲理死抱着传统规矩的老人们野蛮行事。
二舅子他想反驳我,但我停不下来的骂声让他找不到插话的机会,他涨红着脸一脸难堪地坐在那里。见我拿起了菜刀后怯了几分的老婆大伯父,在骂骂咧咧中被我邻居男主人拉走了。三个舅子也在我的骂声中被我赶走了。
不一会儿,从屋后传来了老丈母对自己三个儿子的责备声:“你们是白吃饭了,连这么个独人都对付不了。”
后来我听说,就因为没动手收拾我一顿,二舅子被她母亲骂哭了。当时,老婆的堂舅,就朝火塘边吐了一泡口水:“呸,你们这些后代人是愈来愈赶不上我们前辈了,胳膊粗来没有用,连这么个独人都拿他没有办法,你们做叔伯弟兄的收拾不了他,就看我这个作堂舅的怎么来收拾他吧。”他一拍自己的胸脯,“我虽已是四十岁的人了,但还没有被人摔倒在身下过呢,不说是他这么个推鸡也裂肝的人。”
老丈母兴奋地接过了她堂哥的话:“‘三代也要护外侄女的’,做叔伯弟兄的护不了自家的女子,现在就看你这个作舅舅的怎么去替自己的外侄女作主了。”
和娘家人吵闹后的第二天,我回单位上班,儿子就交给她母亲护理,他母亲护理不周,儿子的眼睛又感染复发了。下班后,我要去镇医院给儿子捡消炎药。
刚走入街上,远元地听见从街心上传来我们一位彝人的骂声:“我可是要喝人脑髓的。”我寻声望去是我老婆的堂舅。他手上端着一个酒瓶,腰间别着一把匕首,还时不时把匕首抽出来挥舞一阵,咬或切齿地对围观的人说,“我一惯是挖人的脑髓泡酒喝的。”我心下生疑不知他又和谁惹上了。我有些嫌恶他绕道避开想走我的。可他已发现了我,那双朦胧的醉红酒眼死死地盯住我,咬牙切齿地做出一付异常愤怒的表情,手伸向腰间的匕首。我看见那些围观的人群都惊恐地注视着我了。我心一惊,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我早已听到了老婆的这位堂舅要替老婆娘家人收拾我的那番话,扰心他今日会不会有意要无故找我的麻烦?我加快脚步朝乡镇医院走我的。
果然,老婆的这位平时我待他不薄的堂舅便跟上了我。手提明晃晃的匕首怀惴大堆石头,嘴里不停地说着今日要挖人的脑髓泡酒喝的话,对我紧跟不舍。我装着镇定的样子走我的,但背上却是一阵阵发凉,担心那匕首会扎向我的后背,那石头会砸在我的后脑上。进了乡镇医院,我悬着的心才多少放了下来。我看见老婆的堂舅继续做出一付今日不做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就决不罢休的样子,守坐在医院门口对面的公路坎上。刚才那群围观者尾随其后远远地躲在别外等待,观望。我捡好了药后继续留在医院里,在忍耐和想着对策。我暗自决定,如果我这样坐上一两个小时后他还继续把我拦守在这里,我就想法把他收拾一顿。坐了两上小时后,刚才躲在远处观看者都失望了,渐渐走开了。老婆堂舅的脸上现出得意的神色来,继续辱骂我一阵后才似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赶往家里服待小儿子吃药清洗眼睛。
第二天,从娘家回来的老婆见到我后,很鄙夷地说道:“你都还---还算什么男子汉,我---我都替你脸红,听说昨天你---你被我堂舅追杀得躲进医院里后就不敢出来了。”
我发现这以后山寨里所有遇见我的人都对我投来了鄙视、嘲讽和奇怪的目光,连三岁的小孩也想无故欺凌我一番了。我男人的自尊受到了伤害。我开始气恨起老婆的这位堂舅了,我一向把他当自己的亲叔叔看待,他却这样对待我。作为老婆的堂舅,如果他真的关心他的外侄女就应该批评她的违规违俗行为,教育她好好治理家庭带好孩子的。可他不仅不这样做反而无事找事来惹我,我都仍把他当长辈看待,以礼相待,躲让了他,他应该知趣的;可他还借机恶意诽谤我,靠贬低我来抬高他自己。如果他再要对我如此,我就对他不客气了。
我知道,一惯游手好闲的老婆的堂舅是经常在街上游闲的,也明白他会对我得寸进尺的。我从屋前的柴堆里找来一根结实坚硬的青岗棍,砍出一小段削出棱角做出握柄。我对老婆说如果她的堂舅再对我无礼,我就用这根短棍把他收拾一顿。老婆却不屑地噘起了嘴。我揣上这根短棍上路回单位了。
进街后,我先去我们科室查看自己的信件,有一封文联邀请我去参加笔会的通知。刚把报纸和信件拿出来走到街上,便迎面碰上了老婆的堂舅。见到我后,他又做出说出了前几日的那副表情和那番言行来。我暗笑,我照旧朝前走自己的,他在后面跟上了我。到了十字街上,我才把手中的报纸和书信放在一个熟人处,便回身盯着还在装模作样的他。我不再礼貌地称他为叔叔了,而是直呼他的名字,对他说道:“阿西娃果,你我没有冤仇,我一向把你当亲叔叔对待,你却在我不痒处搔痒,给你面子你不要面子,还到处说我被你追杀得躲进医院不敢出来,还说要挖我脑髓泡酒喝”。
见我放好了手中的报纸后才回身怒脸迎上去的,阿西娃果一愣,在原地站住了,他的脸上无法掩饰地出现了不安的神色来。听了我这番很不客气的话,他有些怕了,瞪大眼睛慌张反问道:“这是哪个造的谣?我长有几个脑袋要追杀你,要挖你的脑髓?”
见他已胆怯了,失口否认了他自己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我的怒气消失了,心下可怜起他来。我怒绷着的脸也让它慢慢松弛下来了,我改用温和的语气,劝说他以后就不要再这样在我不痒处挠痒了。
看到我突然间软下来的态度和语气,阿西娃果却骤然强硬起来了,偏头噘嘴不屑地反问我“就说我说过那样的话,你又敢把我怎么样?”
我怒火骤起:“你是不是真的?”
这句话我连问了他三次,他也用愈加强硬的态度和语气回答了我三次:“你敢把我怎么样。”
我的怒火猛烈燃起了。我掏出了怀中的短棍朝他头上劈去。看样子他原以为我也会像他样只用空话提劲,看到我从怀里掏出了他事先毫无察觉的短棍后给吓愣在那里,木棍要落在他头上了他才往后退去,一面用右手来挡一面也顺手抄起了身边的一根板凳来回击我。我愈打愈失去了理智,身上所有的往日被文明压抑着的野性全发作了,我手中的短棍带着我以往的冤屈落在了他的脑壳上,落在了他右手上。他也一步步地逼上来还击,我一步步后退着寻找最佳角度用力劈打。我们在街上你进我退地相互追打了很长一段路。围观者在四周大声惊呼着。我隐约听见刚才我放报纸的那位熟人在慌恐地喊我不要再打了,人要被我打死了,阿西娃果也一面在还手一面高声呼叫:“派出所,快喊派出所!”
一听到“派出所”三个字,我的理智才恢复了。我看见对方的右手已垂吊着,浑身是血,头上的血还不断朝上冒着,我心里咯噔吓了一大跳,明白对方已被我打得不轻了,我才收棍循入街上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