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腊梅是在火车即将进站时与那两个人贩子遭遇的。当然李腊梅做梦也没想到,那是人贩子。
当时李腊梅正夹在下车的长龙中往门口挤,因为肩上扛着个又大又脏的编织袋,引来队伍中前后的不
满和夹击,她被围剿得走投无路之际,袋子被谁高高托起,座位上刚站起一男一女,女的中年,略有
些胖。男的很年轻,瘦高的个子。袋子是被那男人托起的。
李腊梅有些慌乱,自来心里已经没着没落的了,一路上各色滋味像老家场院刮起的旋风,挟着各色杂
物在李腊梅的胸腔里一圈一圈钻旋着,钻旋得她全身像有一百只耗子在挠。这意外的插曲更加让李腊
梅如惊弓之鸟。这可是到了沈阳了呀。东北辽宁的省会,我的天,东北,可是出土匪和亡命徒的地
方。明偷明抢。不料那中年妇女朝她温和的笑笑说,没事,他是俺弟弟,让他帮恁托到门口。
这女人的笑容和乡音顿时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她心说,我李腊梅有命,这是遇上好人了。看来老天
爷睁着眼,此次前来,事还没开始呢,就有贵人相帮,这是好兆头。那女人看出了李腊梅对她的信
任,也猜出李腊梅嗫嚅着嘴半天没有说出的话是啥,于是又笑着说,恁也是山东人吧,一看气质就
是,面相上带着。后边不知是谁突然推了李腊梅一下,李腊梅慌乱中急急抓住这个女人的手,那个女
人任由她攥住,另一只手也叠上来,李腊梅分明在那紧攥的手里感受到了久违贴心的温度。眼窝竟然
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短短的中间座位到车门的距离里,李腊梅已经知道这两个老乡来自山东五莲,男的是女的表弟,他们
已在沈阳打工多年,刚回山东老家办点儿事儿回来。那个女人也从李腊梅不成溜的话语中迅速判断出
她的走向和来历。其实此次在火车上她没想着做活儿,因为她这次是和姘夫处在逃难中,可是在她抬
头见到李腊梅的那瞬间,凭多年职业的敏感她意识到,这个货已是案板之肉。就凭她那一脸的鲁钝和
蠢相。当然在这段短得不能再短得距离里,两个人已经姐妹相称,并且李腊梅已经将其视为自己来沈
阳的投靠和落脚之处。李腊梅在后来化险为夷后的很多时候,都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得想,俺
的天呀,这坏人的脸上真没刻着字呀,不旦没刻着字,还和好人长一个样呀。
一幅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五味杂陈样。
一行三人步履匆匆得走出站台,当然那编织袋依旧被热心得表弟扛在肩上。好像眨眼的功夫,一切就
都变了,那些便衣警察海啸山吟般骤降,等李腊梅回过味来,她已经和那表姐表弟一同押在派出所里
了。虽然李腊梅筛了糠,但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的警察还是很快把事情弄清了。负责审讯她的是两个
小年轻儿,办事利落,不脱泥带水。其中一个推推眼前的笔录本,开着玩笑说,大姐,要不是我们埋
伏在那儿,你现在恐怕在哪个西北农村和一个老头入洞房呢。大姐,以后遇事可千万要动动脑子,这
出门在外的,可不能啥人都相信,这坏人脸上可没刻着字。当然李腊梅刚才也把自己这次来沈阳的目
的结结巴巴得连带着全部交待了。当然那警察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记下来,并没有多问啥。也难怪那警
察的冷漠,沈阳这么大,外来人口这么多,况且现在这男女婚变的事情太过普遍,普遍得让人不免感
到麻木。
李腊梅走出派出所大门时腿还在筛着糠,抱住大门口那个大柱子就挪不动步了。一屁股坐在那大编织
袋上。编织袋里装着她四季的衣服和几锅新蒸得馒头。也是警察问清情况后还给她的。这时已经是下
午三四点钟了,大街上有些影影绰绰得黑影了。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格外早。大街上暄闹不息的,被路
边,房顶得积雪映得堆堆叠叠得车和人有些虚浮得白,李腊梅恍惚间以为是在做梦。再定睛,才想清
自己这是在哪。她的神经此刻太脆弱了。也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她已经挪出去好几米了,才想起那个编织袋,又挪到大石柱子前,掀了几掀,总算把那个编织袋掀到
了肩上。她清楚不管咋样,她得走下去,按来时的计划行事。她找到了一个小旅馆,她又累又饿,她
告诉自己,先找个地方落下脚,然后睡一觉,不仅是她几夜没合眼了,更重要的,她刚从虎口里脱出
险来。娘呀,人贩子。
小旅馆很便宜,十块钱一宿,六人间。虽然屋子里有着那种廉价旅馆的霉味,但一挨着床,李腊梅还
是感到了亲切,她太困太累太乏了,而且她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当然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的手还是摸进两脚间的裤衩上摸了摸,还好,那熟悉的厚度还在,那是她的
命根子,还在,还在,她安心了,彻底的进入了睡眠。
说彻底也还不确切,因为她刚一进入那个睡眠的世界,那个梦又来缠住她了。其实就是这个阴魂不散
的梦,让她踏上了这次寻夫的旅程。
虽然她在丈夫和一个卖服装的骚货跑了后也找了男人,当然那个男人又以极其不光彩的狗爬式跑出了
她的生活。当然就是她在和那个男人一起搭伙过日子时,这样的梦也还是照做不误。也许,在她心眼
里的最底一层,她就没想着和那个男人长久?要不怎么在这个男人提出要办个合法手续时,自己以种
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但她的丈夫,那个叫王栓柱的王八操的男人做得太绝了,一分钱没给她留下,一个儿子没给她留下,
就那样,在那个上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们可是结发夫妻,她可是给他生了两个活蹦乱
跳的儿子,他们可是风里雨里一起过来的,就那样,日子刚刚好过了一些,为了个骚货,就把她扔
了。
[ 此贴被山鬼二丫在12-08-2009 19:46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