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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二丫 12-03-2009 22:01

李腊梅寻夫(完)

                                                  一

李腊梅是在火车即将进站时与那两个人贩子遭遇的。当然李腊梅做梦也没想到,那是人贩子。

当时李腊梅正夹在下车的长龙中往门口挤,因为肩上扛着个又大又脏的编织袋,引来队伍中前后的不

满和夹击,她被围剿得走投无路之际,袋子被谁高高托起,座位上刚站起一男一女,女的中年,略有

些胖。男的很年轻,瘦高的个子。袋子是被那男人托起的。

李腊梅有些慌乱,自来心里已经没着没落的了,一路上各色滋味像老家场院刮起的旋风,挟着各色杂

物在李腊梅的胸腔里一圈一圈钻旋着,钻旋得她全身像有一百只耗子在挠。这意外的插曲更加让李腊

梅如惊弓之鸟。这可是到了沈阳了呀。东北辽宁的省会,我的天,东北,可是出土匪和亡命徒的地

方。明偷明抢。不料那中年妇女朝她温和的笑笑说,没事,他是俺弟弟,让他帮恁托到门口。


这女人的笑容和乡音顿时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她心说,我李腊梅有命,这是遇上好人了。看来老天

爷睁着眼,此次前来,事还没开始呢,就有贵人相帮,这是好兆头。那女人看出了李腊梅对她的信

任,也猜出李腊梅嗫嚅着嘴半天没有说出的话是啥,于是又笑着说,恁也是山东人吧,一看气质就

是,面相上带着。后边不知是谁突然推了李腊梅一下,李腊梅慌乱中急急抓住这个女人的手,那个女

人任由她攥住,另一只手也叠上来,李腊梅分明在那紧攥的手里感受到了久违贴心的温度。眼窝竟然

也跟着潮湿了起来。


短短的中间座位到车门的距离里,李腊梅已经知道这两个老乡来自山东五莲,男的是女的表弟,他们

已在沈阳打工多年,刚回山东老家办点儿事儿回来。那个女人也从李腊梅不成溜的话语中迅速判断出

她的走向和来历。其实此次在火车上她没想着做活儿,因为她这次是和姘夫处在逃难中,可是在她抬

头见到李腊梅的那瞬间,凭多年职业的敏感她意识到,这个货已是案板之肉。就凭她那一脸的鲁钝和

蠢相。当然在这段短得不能再短得距离里,两个人已经姐妹相称,并且李腊梅已经将其视为自己来沈

阳的投靠和落脚之处。李腊梅在后来化险为夷后的很多时候,都擦着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得想,俺

的天呀,这坏人的脸上真没刻着字呀,不旦没刻着字,还和好人长一个样呀。


一幅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五味杂陈样。


一行三人步履匆匆得走出站台,当然那编织袋依旧被热心得表弟扛在肩上。好像眨眼的功夫,一切就

都变了,那些便衣警察海啸山吟般骤降,等李腊梅回过味来,她已经和那表姐表弟一同押在派出所里

了。虽然李腊梅筛了糠,但火眼金睛,明察秋毫的警察还是很快把事情弄清了。负责审讯她的是两个

小年轻儿,办事利落,不脱泥带水。其中一个推推眼前的笔录本,开着玩笑说,大姐,要不是我们埋

伏在那儿,你现在恐怕在哪个西北农村和一个老头入洞房呢。大姐,以后遇事可千万要动动脑子,这

出门在外的,可不能啥人都相信,这坏人脸上可没刻着字。当然李腊梅刚才也把自己这次来沈阳的目

的结结巴巴得连带着全部交待了。当然那警察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记下来,并没有多问啥。也难怪那警

察的冷漠,沈阳这么大,外来人口这么多,况且现在这男女婚变的事情太过普遍,普遍得让人不免感

到麻木。


李腊梅走出派出所大门时腿还在筛着糠,抱住大门口那个大柱子就挪不动步了。一屁股坐在那大编织

袋上。编织袋里装着她四季的衣服和几锅新蒸得馒头。也是警察问清情况后还给她的。这时已经是下

午三四点钟了,大街上有些影影绰绰得黑影了。东北的冬天天黑得格外早。大街上暄闹不息的,被路

边,房顶得积雪映得堆堆叠叠得车和人有些虚浮得白,李腊梅恍惚间以为是在做梦。再定睛,才想清

自己这是在哪。她的神经此刻太脆弱了。也是刚才发生的一切太不真实了。


她已经挪出去好几米了,才想起那个编织袋,又挪到大石柱子前,掀了几掀,总算把那个编织袋掀到

了肩上。她清楚不管咋样,她得走下去,按来时的计划行事。她找到了一个小旅馆,她又累又饿,她

告诉自己,先找个地方落下脚,然后睡一觉,不仅是她几夜没合眼了,更重要的,她刚从虎口里脱出

险来。娘呀,人贩子。


小旅馆很便宜,十块钱一宿,六人间。虽然屋子里有着那种廉价旅馆的霉味,但一挨着床,李腊梅还

是感到了亲切,她太困太累太乏了,而且她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她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当然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她的手还是摸进两脚间的裤衩上摸了摸,还好,那熟悉的厚度还在,那是她的

命根子,还在,还在,她安心了,彻底的进入了睡眠。


说彻底也还不确切,因为她刚一进入那个睡眠的世界,那个梦又来缠住她了。其实就是这个阴魂不散

的梦,让她踏上了这次寻夫的旅程。


虽然她在丈夫和一个卖服装的骚货跑了后也找了男人,当然那个男人又以极其不光彩的狗爬式跑出了

她的生活。当然就是她在和那个男人一起搭伙过日子时,这样的梦也还是照做不误。也许,在她心眼

里的最底一层,她就没想着和那个男人长久?要不怎么在这个男人提出要办个合法手续时,自己以种

种理由搪塞了过去?


但她的丈夫,那个叫王栓柱的王八操的男人做得太绝了,一分钱没给她留下,一个儿子没给她留下,

就那样,在那个上午从她的世界里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们可是结发夫妻,她可是给他生了两个活蹦乱

跳的儿子,他们可是风里雨里一起过来的,就那样,日子刚刚好过了一些,为了个骚货,就把她扔

了。

山鬼二丫 12-03-2009 22:07
按她娘家人的说法,这样的男人就当他死了。两条腿的蛤蟆找不着,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跑。刚开初

她也是这样想的,当然跑了的王栓柱可不这么想,他怎么想得谁也猜测不透,但他说出的话却可供大

伙借鉴着猜他的想法。他借用电话让他在乡下的老娘放话给李腊梅听,说他只是带着两个儿子到另一

个地方去打工挣钱,让李腊梅在婆家住着,等他们爷仨回来。


面对这样的放话,李腊梅一句话也对不上去,李腊梅笨得不仅是她那张嘴,还有她的那个脑子,她的

脑筋照别人总是慢半拍。虽然脸盘长得又饱满又周正,但不用细瞅,也能瞅出净是满脸的蠢相。也是

了,要不是她的脑子慢半拍,王栓柱能那么明目张胆得和那个骚货,叫啥刘芳丽的来往,能把她卖了

她还在帮他数钱。


她答不上来,她娘家四嫂可能答上来。她四嫂把那挟枪带棒的话,直通通杵到李腊梅婆婆那张老脸

上,等他回来,等到啥时候?等到进棺材?他干得那些丑事他以为别人不知道?要说是和骚货私奔了

就直说,少玩这推磨的把戏,怎么?就他长脑袋了别人没长?别人脑袋都让门挤了?还等他回来?玩

啥呢?敢情是他在外边风流快活,让我小姑子在家给他立贞节牌坊?他谁呀,秦始皇呀,做他的春秋

大梦去吧让他。


李腊梅掰了半天,总算是掰明白了四嫂的话。她感觉到家里的人都说四嫂又奸又滑,没有人心眼子,

但她承认,她这个四嫂还是相当厉害的,而且关健时刻肯站出来替她说话,说得话也句句说到了她的

心坎里去。李腊梅再蠢再笨,她也知道,她是让王栓柱给甩了,像甩伤风大鼻涕一样甩了。甩完之后

还得再在墙上抹抹手。甩得真够绝情真够无耻。两个孩子哪怕留一个给她也好,一个都不留,哪怕给

她留一分钱也好,一分钱也不留,而更遭雷劈的是这一切都是他事先精心策划好的,包括事发前半年

他张罗着要卖老家的房子,他压根就没和她商量,还是四嫂把电话打过来,感觉这事儿有点不对头,

让她阻止他一下。


四嫂说,别看现在王栓柱在城里开了个旅馆,能见着几个现钱好像咋的了似的,两个儿子眼瞅着齐着

肩膀往上长,不需要钱呀,不说别的,在城里买根葱还得五毛钱呢。别看在城里挣得好像比在乡下挣

得多,那可是毛钱,不经花,而且现在看着开那旅馆挺好的,万一哪天不行了呢,到那时咋整呀?再

说,你们在城里也没置下房子,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那城里混下去了,这乡下可是个退路,但要

是把老房子卖了,这退路可就切断了。


经过四嫂费尽唇舌得反复解说,李腊梅总算是把其中的道理分解明白了。其实要不是四嫂这样专门打

电话提醒她,就算是她知道王栓柱卖老房子,她也不会插手,他在外边有相好的事儿她早知道,也不

是一年半年了,而且是那个刘芳丽大摇大摆得主动找上门来的。但愚囊人有愚囊人的逻辑,只要王栓

柱不提离婚,她就是他的老婆,这个家还是她李腊梅的,她也知道,她有两个儿子,而这两个儿子是

王栓柱的命根子,就冲这儿,王栓柱的心也得抖上几抖。其实啥事儿李腊梅也想不了那么远,她没有

那样的脑筋。但既然四嫂专门这样和她说了,她认为她应该问问。


当然这对她来说重重一问却被王栓柱用一句话就轻轻化解了,轻松得让李腊梅在那个时刻以至于在心

里埋怨起四嫂的多管闲事来。当然其实王栓柱在听到她这样问时,内心并没有她想像得那样轻松,只

是他装得很轻松而已。他听她提到老房子,他内心还是咚得敲了一下的,要是换个别的女人,是会很

认真得推敲一下他的表情,说不定就能看出啥来呢。可李腊梅啥也看不出来。王栓柱没想到消息传得

这么快,也没想到李腊梅的娘家人会这么有心眼。他确实是在转移财产,这时候他是准备着和那个女

人奔向他们的幸福生活了。当然他不会这么和李腊梅说,他和李腊梅轻描淡写,情真意切得说的是,

儿子这么大了,需要钱的地方越来越多,所以他得想着法的多挣点儿钱,这不,旅馆想再扩大一些,

那得需要钱吧,不把老房子卖了哪来的钱搞扩大?


这个理由不仅让李腊梅深信不疑,而且差点落下泪来。可老房子卖完不到一个月,王栓柱就不见了。


说真的,王栓柱带着两个儿子刚失踪那些日子,李腊梅是彻底得傻了。她是不明白好端端得家怎么一

眨眼就没了。也想不明白王栓柱怎么会这么绝情。一直到听到婆婆在转达王栓柱对她这老婆未来的处

置时,她还在傻着。她傻着但部分神经还在醒着,她同意四嫂的话,你王栓柱在外边风流快活,让我

李腊梅在家里给你立贞节牌坊,对,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你。

山鬼二丫 12-03-2009 22:12
                                                                    二

不给他王栓柱立贞节牌坊,那李腊梅就得找别的男人。当时王栓柱从李腊梅的生活中消失时,李腊梅

三十三岁,虽然李腊梅很小就听老人讲过古代的什么贞节烈女呀,望夫石呀之类,可李腊梅脑子再慢

半拍,她也明白她不是生活在古代,她也不会去当什么贞节烈女,她的脑子里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声音

在像巴掌一样叭叭拍响着,那就是你王栓柱在外边风流快活,我李腊梅也要给你戴戴绿帽子。其实几

个回合下来,李腊梅才有些失落的明白,这绿帽子也不是那么好戴的。


村里的懒汉鳏夫李腊梅肯定看不上,就是看上了,家里人也不能同意,家里人同意了,李腊梅也不能

同意。她不同意的原因倒不仅仅是看不上,而是他们不能带她去城里。李腊梅跟着王栓柱在城里混了

几年,虽然刚开始她只是在一家商厦做保洁员,且还是给一个远房亲戚送了五斤上好的磅蟹才谋得

的。后来王栓柱由在工地当小工慢慢开起了出租,再后来承包了一个中型旅馆,日子一点点好起来

时,王栓柱就让李腊梅在家里安心伺候两个儿子了。可城市生活开了她的眼,她已无心再做一个乡下

人了。王栓柱的背叛让她的内心多少有些破罐破摔,多少有点找个野男人像风一样走天边的想法。你

王栓柱能带着野女人四处快活,我李腊梅为什么不能?你想想,村里的懒汉李三,鳏夫王四,就算是

李腊梅愿意跟他们,他们能陪李腊梅走天边吗?


所以这绿帽子的人选就不能锁定在本村。其实李腊梅已经有了自己的规划。王栓柱消失两个月后,李

腊梅就从娘家重新回到城里,别人给她找了个保姆的活儿,伺候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老太太的一

切举止就像个在吃奶的孩子,吃喝拉撒需要人全程维护。可就是在这种几乎分身无术的情况下,李腊

梅还是趁买菜的机会一趟一趟得跑了婚介所。这是李腊梅在这个城市里唯一可能找到男人的地方。她

也听说过婚介是托,是骗子的说法,可有病还兴乱投医呢,彩票还能中大奖呢,试试总比不试强。


当然李腊梅相亲的经历可谓五彩纷呈,更多的时候让李腊梅啼笑皆非,可其实就是这些东西潜移默化

得历练着李腊梅,虽然对她真正的改变不起太大作用,但也让她无知无觉得变得油滑起来。


就像人有多种人格一样,人心里也可以有无数个想法同时存在,互相纠缠。一方面,李腊梅想找个野

男人一块儿走天边,像王栓柱和那个女的一样。另一方面呢,李腊梅又想找一个老头,哪怕老得掉光

了牙,瘫痪在床也行,只要他有钱,那他李腊梅心甘情愿伺候他几年,只望他死后对得起李腊梅,按

李腊梅远房表姐的说法是辛苦一阵子,安逸一辈子。李腊梅的这个表姐也是丈夫有了外遇离了婚。 一

个女儿跟着表姐过。表姐啥也不干,把仅有的一点儿钱拿来描眉画眼,华衣锦服。没过多久,真有一

个近七十岁的老头看中了她。向她许诺,她若实心实意伺候她几年,死后房子和钱就都留给她。表姐

说,我是得实心实意,当然不是和他,是和他的房子和钱。


李腊梅听着感觉这好像是在做生意。问题是现在等着这种生意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而且都比她李腊

梅伶俐好看。寻来摸去不着,李腊梅着实有些心灰意冷,她有时绝望得感觉到,这掉光了牙齿的老

头,就像那天上的月亮,星星,就是使出吃奶的力气,也还是够不着。


其实李腊梅这么不遗余力得跑婚介所,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苦衷,那就是她几乎夜夜做梦,做得梦且

还天天相同,她在一个四处都是灯光的大街上看见了王栓柱,他一个人边吃着鸡大腿边悠闲得走着。

紧接着,他跑了起来,鸡大腿也扔了。她在后边撵,没命得撵,鞋子跑掉了,头发跑散了,终于把王

栓柱堵在了胡同里,她终于可以对着他把满肚子的哭水都倒给他了,她大哭着说,你不要我了,不想

我了,我知道,可是你想没想过,我要你,我想你呀。


每次到这里,李腊梅都会从梦中哭着醒来,一摸旁边空空的,才知道是个梦,那种一摸空空的感觉让

她说不出的难受,就像一团棉花堵在了喉咙里。要是身边有个男人,这样的梦是不是就不会打扰她

了,身边有个男人。梦醒了是不是一摸就不会那么空得难受了?


而且她一起来就和个完全不事人事的老太太相伴,那种感觉让她感觉实在忍受不下去了。刘永福就是

在这个时候走进了她的世界。

素面朝天 12-03-2009 23:59
二丫mm,咋没下文咧,害我等半天 [s:113]

山鬼二丫 12-04-2009 04:37
刘永福和她一样也是乡下进城来的,老家是山东五莲的,是一个三十二岁的火夫。按说五莲靠海,临

海地方出来的男女皮肤都比较细嫩,显得都会比实际年龄年轻。可刘永福却没有一点此迹像,相反,

却比实际年龄大了近十岁,看起来已经四十开外了。

李腊梅是她的第一个女人。三十二岁没结过婚,没接触过女人,可以想见这男人得老实木讷到什么程

度。在性情和智商上,他可以说是算李腊梅的同类。但对于李腊梅来说,他只算是个美丽的意外。他

完全不符合李腊梅寻偶的条件。李腊梅寻找得不是浪漫,或者说李腊梅现在需要的不是男人,是可以

够她后半辈花的钱,可以让她安身立命,不至老来无依。李腊梅之所以接受刘永福,是有着另一番考

虑。刘永福虽然穷,但他除了老家有一个老父亲以外,没有任何别的牵挂,而且他还有一万三千块钱

的积蓄,更关健的是,他有手艺,而且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就是火夫,饿不着不说,月月都能拿回钱

来。

刘永福当然中意李腊梅,虽然李腊梅结过婚,但自己这样的,只要是个女的看上自己就算是烧了高

香,哪还敢挑三捡四。两个人应该算是一拍既合,大男大女,也犯不上扭捏啥,两个人把事挑开了。

也规划了一下未来。两个人先在城市里合心合力干上一些年,等挣够了钱,回李腊梅的老家,盖上它

三间大瓦房,再养上它一群牛呀羊呀的,城市虽好,但它永远不属于他们,这两个人心里明镜似的。

两个人这时已经核计好,由两个人凑钱开个小饭馆,给人家打工不是长久之计。但去哪里开呢,在这

一点上,两个人又是一拍既合,当然不能在这个县城开了,这个地方人少有钱人也不多,要开就找个

人多有钱人多的城市。


其实李腊梅在考虑这个问题时,不自觉得想到了王栓柱,虽然她知道在这样的时候再去想这个没有人

性的男人,自己就是一头蠢猪。但她还是想到了,为此她偷偷得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以示对自己的

惩罚。她想得是,你王栓柱和别的女人跑到大城市去逍遥,你会逍遥我也会。当然刘永福猜不到李腊

梅的这深层心理,他只考虑到钱多的地方,打工的就多,打工的人多了,他的小饭馆就红火。他们选

来选去,选中了大连。当然两个人在想着挣钱的同时选中这个地方还有一个共同的心理,那就是正好

到这样如画的大城市好好玩玩,见见风景见见世面也不白来这世上走一回他娘的。


去之前还有一个事情好像必须要解决的,那就是两个人的关系。也就是是去领个证摆几桌酒席真正确

定一下合法关系,还是就这么的算搭伙?这话是刘永福提出来的,李腊梅当时愣了一下,没说话。过

了几天,她对刘永福说,咱先不结婚了,必竟刚认识不到一个月,互相也得先有个了解,而且,李腊

梅支吾了半天,又说,而且我和我男人还没离婚,你别误会,不是我不离,是他跑了,我想离也找不

着他。

刘永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打了几天的鼓,心想这算咋回事呀,这个女的虽然老实巴交的,却这么复

杂。不过,最后他还是决定和李腊梅走,主要他感觉李腊梅这个人和他一样是同类,老实得三杠子砸

不出个屁来。她这样的能是骗子?而且他也知道,除了李腊梅这种背景复杂的女人,别的谁也看不上

他。不管咱说,自己也是先混个女人睡睡。而且自己要想单干开饭馆,还真需要个李腊梅这样一种关

系的女人。他还想到,人心都是人心换,反正她那个男人是不要她了,想必她也是寒了心。自己好好

对待她,不怕她不和自己一心一意。虽然这样想,但终究心里像悬起的米袋,必竟那边人家还没离

呢。所以不自觉得也是藏了个心眼。虽然暂时还不知这个心眼怎么藏,但心还是没有完全交给李腊

梅。


李腊梅自己也不知咋的了,她心里压根就没想过和刘永福结婚的事儿。她感觉自己还是有家的人,虽

然那个家早就不存在了,但在她心里,它还在那里一样。她也知道这种想法不对,但她无法去除,你

要是问她,如果就是她和王栓柱已经办理了离婚手续,她会不会和刘永福结婚,恐怕也不会。你要是

问她为啥,她也说不清。


一直有一个问题她想不明白,那就是既然王栓柱不要她了,那么为什么不和她离婚?这个问题她也问

过四嫂,四嫂白了白她说,这个都不明白?看来你是真傻,难怪让那个王八蛋卖了你还在替他数钱。

离了婚得分孩子,他是一个都不想给你,不想给你的原因还不仅仅是王家的种从此姓了李,还因为在

那个王八蛋眼里,你根本就担不起教育孩子的任务。还有呀,不离婚你就分不了一分钱,当然就是离

婚你也分不了一分,所有看得见的东西都让人家卖个精光,早他妈的转移了。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在

他心里你根本不是什么菜,也就是说,离与不离对他来说都一样,都不是障碍,既然这样,他干啥还

要费那事儿。一句话,在他心里,你就是个零。四嫂用两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鸡蛋。


这话说得够让人跳楼的。李腊梅掰了半天,也掰明白了,掰明白了自然是恨王栓柱,但再掰下去,就

偏离了四嫂给她分晰得轨道。她认为是不是王栓柱只是和那个女的玩玩,等玩够了就带着孩子回来

了,因为他知道有那么一天,所以他才不离婚,才让她在婆家等着?

不用说,她没想过和刘永福结婚,肯定和她这些乱七八糟得内心想法有关,只是有时她分不太清罢

了。

山鬼二丫 12-04-2009 04:37
引用
引用第3楼素面朝天于12-03-2009 23:59发表的  :
二丫mm,咋没下文咧,害我等半天


素面,这就来了.

山鬼二丫 12-04-2009 04:49
                                                        四

说实话两个人刚开始的日子还是很好的。两个人互相关心。小饭馆也在大连开起来了。他把他的一万

三千块钱都掏出来了,李腊梅也拿出了八千块钱。两个人在一条小饭馆云集的街上开起了一个只能摆

五六张小桌的小吃部。李腊梅负责前堂,收帐,他在后灶炒菜。买卖是人做的,两个人天生不是做买

卖的料,不懂经营,小吃部月月赔钱,不到半年实在撑不下去了,只好关门大吉,至此一分钱没挣

着,还把两个人的两万块钱赔了进去。


两个人都不是有担待的人,不懂得做买卖有赔也有挣的原则,只想着要是不投资,这两万块钱还稳稳

得在口袋里揣着,而现在却白白打了水漂,越想越窝火,两个人都病倒了,一病就是一个月。可病也

病不踏实,呆一天有一天的花销,而现在每一分钱都是开源节流,一个月后的早上,两个人都从床上

挣扎着起来,刘永福去街上转去了,看哪个饭店招厨师。李腊梅也上街转去了,她没有去找工作,而

是去了婚介所。她开始感觉到这个叫刘永福的男人实在是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没用,但凡他是个稍有头

脑的,或者赶上以前男人一半的,饭馆也不至于开到如此程度。看来他是靠不太上了,就算是他能找

着一份工作,做个不上档次的大师傅,一月也就是千八百块钱,千八百块钱在大连这样的地方,不吃

不喝,光住就得花多少钱,原来他们是住在小吃部里,小吃部关门后他们租了一室一厅中的厅,巴掌

大个地方就得三百五十块钱。要不要吃要不要喝了。这样子下去,啥时候能把那赔掉的两万块钱补回

来,啥时候能挣够那三间大瓦房钱?啥时候能买那三十只羊二十头牛?靠自己吗?李腊梅知道自己那

两把刷子,她打工一个月要死要活,撑死了挣个五七六百的。够吃的就不错了,别的啥也不能想。李

腊梅什么都不能再想下去,只能跑婚介所。她得另谋男人的主意。她得另找一棵大树。


所以那些日子,刘永福在街上转着找工作,李腊梅忙着跑中介所。结果十天以后的晚上两个人回到

家,刘永福高兴得告诉李腊梅他找着工作了,在一个饭店掌勺,一个月一千块钱,包吃包住。而李腊

梅也告诉刘永福她也找着工作了,在一个学校门口的报刊亭卖书报。李腊梅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几天自

己真实的行踪,和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几天转下来,李腊梅当然一无所获,这个看报刊亭的活儿是她

无心插柳的结果。这个黄昏她照旧一无所获得从婚介所出来,迷茫到了极点。一次婚介费可是二百

呀,这都第五个了,一千块钱出去了,那男人却还是水中的月亮。李腊梅浑身直冒虚汗,她那是心疼

钱心疼的。走出婚介所她感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了,看着前面有个报刊亭,上前写着电话二字,她这

才想起已经一个月没和家里联系了,于是走上前去打电话。打完了发现窗户上写着招工二字,一打问

才知道招个卖报刊的。一言声,对方就答应了。早六点晚七点,一个月六百块钱。


刘永福搬到单位住去了。李腊梅也早出晚归得干起了卖书刊的活儿。刘永福还算够意思,来时说好了

两个人挣得钱放一块,由李腊梅拿着。第一个月开工资刘永福回来把一千块钱都给了李腊梅。李腊梅

接过钱,看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得男人,心里突然一阵发热,她想虽然这个男人没出息,窝囊,但对

自己还算是很诚心的。她这个月开的工资六百块钱里,留出二百块钱的饭钱和三百五十块钱的房费,

还有五十,这五十加上刘永福的一千,都存在了一个存折上。把这个数字告诉了刘永福,刘永福心里

也美滋滋的,两个人说,要是一个月除掉花销最低能存上个一千块钱,这样下去,不出十年,两个人

就能把买房的钱和买牛羊的钱挣出来了。那时两个人也差不多老了,就回农村去,过安稳的日子。这

样想想李腊梅心里稍稍踏实了。想如果这个样子,也不是太坏。但其实如果再节俭一些,每个月还可

以再多存一些,由一天吃一次菜改为三天吃一次菜的话,一个月就可以再省下来五十块钱。住的太贵

了,不行,得另找房子,找平房,只要能放张床就可以了。这样一个月还能省下来二百到三百。对,

马上找房子。


按说李腊梅每天起早贪黑的劳动,日子好像也走出了低谷正呈上升趋势,她应该是不会再做那个负心

人的梦了,可是她夜夜照做不误。晚上休息不好,白天自然就没精神。当然她的心还被另一只猫咬

着,那就是她想俩孩子,想得没着没落的,说实话孩子的事她从来不敢多想,多想一下都有一种支持

不下去的感觉。


就在李腊梅信心百倍得找房子时,不料刘永福那边出了状况。房子找到了,离李腊梅卖报刊的地方不

到五百米,山脚下一排平房中的一间,没有暖气和炉子,违章建筑,老吵吵着拆拆,总也不见动静。

眼瞅着初冬来了,看来今年又没指望了。李腊梅抽空去看了,虽然又潮又湿,冬天没有取暖设备,但

可以点电褥子,管水管电一个月才八十块钱。比那边一个月可是便宜了二百七呀。李腊梅想都没想就

答应了。搬家前一天晚上,刘永福回来了,这天也是刘永福开工资的日子,但刘永福却没拿回钱来,

不旦没拿回钱来,相反还支吾着要上个月给李腊梅的那一千块钱。李腊梅有点儿急眼了,问倒底是怎

么回事。刘永福支吾了半天才说。原来是他那唯一的老爹有病了,而且还是很顽固的病,月月需要打

针吃药,刘永福一月的工资都寄回家好像还不够。李腊梅听罢差点儿没背过气去,但又能怎么样呢,

她说不给行吗,瞅刘永福那架式,那是不可能的。李腊梅从银行里取出钱来摔给了刘永福,不过不是

一千,而是七百。刘永福说不是一千吗?李腊梅说,房子不花钱,我吃饭不花钱,水电不要钱。刘永

福开始玩赖说,我吃住都是在饭店呀,哪来的房租哪来的饭钱哪来的水电呀。李腊梅火了,操你妈的

刘永福,现在你和我算清楚了,好,算清楚也好,那你操我一次多少钱,操一只鸡一次怎么也得一

百。从认识到现在你操了我多少次?算算你得给我多少钱。算算,算算。刘永福被她骂得有些没脸,

不免站起来想溜。这天他们两个刚把东西搬到新家里。李腊梅当时正在整理装着刘永福衣物的包袱,

说着说着动了气,见刘永福拿着钱想溜,把手里的包袱摔到刘永福身上,刘永福一闪,滚圆的包袱嗖

射出门外,咕噜咕噜滚下坡。刘永福慌忙去捡,摔了几个跟头,捡回来想把它拿进屋里,又怕李腊梅

找事,只好偷偷放在门口,偷偷得溜了。


可能是因为拿不回钱没脸,一个多月过去了,刘永福一直没露面。李腊梅也懒得理他,不回来更好。

我李腊梅自个还管不过自个来呢。已经是初冬时节了,李腊梅天天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外边,在外边站

一天,回来屋里也是没有一点热乎气,只好靠进了被窝电褥子那点温度,李腊梅都不敢把头露出来,

一露出头脸就像被刀割了一样。


也许合该她和刘永福的缘份到了头。这天晚上李腊梅收工正在锁亭子门。一个黑影凑了过来。在她身

上摸了一把。嘻嘻得笑着。她知道是刘四。刘四是附近建筑工地的民工,有时从这里过顺便买一些带

明星图像的娱乐报纸。一来二去和李腊梅认识了,两个人都是山东人,算是老乡。熟了刘四爱和李腊

梅开一些不荤不素的玩笑,李腊梅只傻呵呵得笑着,也不恼。这天他来找李腊梅是因为他遇到不顺心

的事了,想让李腊梅陪他去喝酒,因为工地宿舍的取暖问题,刘四和工头吵了一架,工头扬言要开除

他。李腊梅这些日子也正为和刘永福的事气不顺。两个人带着情绪喝酒,喝着喝着就喝高了。从小饭

馆里出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俗话说,酒能乱性,两个人一出门就粘在了一起分不开了。饭馆离李腊梅

的住处不远,两个人滚到了屋里的床上就办了那事儿。刘四办完还没等从李腊梅身上下来,就听吱扭

一声门响了,紧跟着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黑暗里小声且讨好得喊着,腊梅腊梅。李腊梅叫声不

好,一下子把刘四从身上推了下来。刘四没防备冷不防被李腊梅推到床下,粗野的骂了几声粗话。


那个走到门口的黑影站住了,显然他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男人的声音弄懵了。黑暗中的空气一下子凝固

了。约摸能有那么半分钟,紧接着就听见门口响起一阵乱撞的声音,再一看,那个黑影不见了,随着

门外一阵咚咚的没有章法的脚步声,屋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紧接着便是刘四上气不接下气得笑

声。他不能不笑,操,太滑稽了,那狗日的蹿了,得知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偷情,他既没操起家伙

来拼命,也没有采取任何一个男人所能采取的方式,而是没命的狼狈得蹿了。李腊梅那个时刻在心里

彻底彻底得鄙视了这个叫刘永福的男人。她想哪怕他上来把她打个半死,打死残废,也许她还好过一

些,还能看得起他,必竟在她心里,他还是个男人。


她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再在她的生活中出现了,就算是出现了,她也不会再接纳他了。

wenwendywen 12-04-2009 06:09
沙发!!!

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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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二丫 12-04-2009 18:10
刘四第二天回去就出事了,他没请假就出来找人喝酒,工头正愁找不着他把柄呢,这下可好,二话没

有就让他卷铺盖走人,工钱让他过些日子大家发钱时再来取。刘四当然不肯善罢甘休,买了把刀子走

进工头热气腾腾得办公室把他捅了。据说捅了七十多刀,工头身上都被他捅烂了。好在没死,刘四判

不了死刑也得判十年以上。这都是刘四的工友到李腊梅这里来无意中说起的。李腊梅听了舌头凉了半

截。心里也说不出啥滋味,只记得刘四天生一幅笑模样,一笑就呲出两颗小虎牙,很招人喜欢,这是

这两颗虎牙,让他快四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李腊梅其实对刘四并不了解,就是记着他这笑了。好

长一段日子她一想起刘四的笑心里就难受。不知是刘四的事儿还是王校长的事儿,让李腊梅再也不想

在这儿呆下去了。


王校长是以前的校长,他走进李腊梅的报刊亭时,已经不是校长了,是一个来接孩子的家长。李腊梅

所在的报刊亭对面就是一个小学,王校长的孙子就在这个学校上一年级。他和李腊梅说他以前是校

长,在东北的一个啥地方,儿子在大连做海鲜生意发了财,退休后他就和老伴一起来大连跟着儿子享

福了。他和李腊梅说这些的时候是很有些趾高气扬和昔日校长的派头的。以至于让李腊梅在很多时候

真的以为眼前站着一个校长。不过王校长说着这些时,一双色咪咪的眼睛也没忘了瞄着李腊梅的胸

部,让李腊梅又不由得把他当成一个和任何他这个年纪没啥两样的骚老头。李腊梅很了解王校长这个

年纪的男人。他们已经和老狗没啥区别了。勾引你一点过渡没有,直奔生殖器而去。来李腊梅的报刊

亭来了三次,就问李腊梅干不干那事儿。李腊梅虽然心眼慢,但她还是知道,这个王校长是看她一个

外地的乡下女人,无亲无故的,想在她身上找找乐子。王校长说,玩不玩,老的更会玩,家伙也大,

一次五十。


李腊梅面红耳赤,必竟是男女之事,李腊梅也没有那么厚颜无耻。嘴上却说,五十就想干一次,小姐

也不止这个钱。我连个小姐也不如?


王校长嘿嘿笑了,那得看你会不会玩,而且,我是和你长期的,不是一炮就完事,你算算,一次五

十,两次一百,我这个体格,一个月怎么不干个五回八回,算算这多少钱。你一个月站在这儿冻得像

个死人似的能挣多少钱?那挣钱多容易,两腿一劈钱就来了,力让我出了,钱却让你挣了,这好事净

让你赚了。


李腊梅不是没在心里迅速盘算着几次几次的钱数。可同时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在这个老头的

眼里,她连个妓女的价格都卖不上,而她李腊梅可不是卖的,她李腊梅是良家妇女,虽然已经不年轻

了,但总还是正经女人,总还有做人的尊严。想到这里,她就没有好脸色给王校长看。要是换作别的

女人,也许就用最肮脏的语言羞辱一下这个王校长了,可李腊梅天生嘴笨,反映慢,心里气得不行,

嘴上哆嗦着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好容易说出这么一句,你娘才五十呢。你娘就值五十块钱。


别看这个王校长可以随意的羞辱别人,可你要是羞辱了他,尤其是他的先人,他也是会发火的。他原

本一脸色相的笑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两手叉在腰间,摆出昔日校会上领导布置新学期工作的豪迈姿

势,说,你这个臭要饭的,你再说一句,我伸出个小指头就能灭了你信不信?就你那二两臭肉,白送

都没人上。操。


没过几天的下午,李腊梅隔着亭子的隔板,看见王校长和一个年轻女人一前一后走过亭子,王校长偏

过头来瞅了瞅她,伸出手捋了一下头发,腰板挺得直直的,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女人和王校长一前

一后拐进一个小巷子不见了。


那天晚上开始天气也一下子变冷了。冬天来临了。报刊亭无法生火,电炉子也不让用,李腊梅把所有

能想到的保暖的衣服都套在身上了,还是感觉冷,尤其脚和脸,就像猫咬得似的。没出几天,李腊梅

的手和脸,就生了冻疮,青一块紫一块的,小学生放了学来买书的,指着她的脸喊着,冻苹果,冻苹

果。在白天没有一丝热气得站一天,晚上回到家还是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只有电褥子才能给她一点

热度。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多月,李腊梅实在不想再过下去了。当然她还是天天做着那个梦。就在这个时

候,四嫂给她打来电话,说王栓柱在沈阳,还开旅馆,但具体在啥地方,她就不知道了。李腊梅一夜

没睡。第二天她和报刊亭老板说不干了,老板当时就火了,说不行,你这时不干,让我去哪找人去,

说啥你也得给我盯下来这个冬天。到来年春天再说。李腊梅也知道理亏,但那个梦变得越来越清楚,

她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她只好在心里对老板说,老板呀,你有家有妻有儿有女的,晚上回家乐乐呵

呵的,我呢,我不是不想给你干,我得去找我的男人和孩子呢。我得找着他们过日子呢,是不是。就


请你原谅我吧,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这半个月的工钱我不要了。她当天晚上就去火车站买了一张去沈

阳的车票,当然为了省钱是慢车,第二天半夜十二点的,早上六点到。二十八块钱。然后去了老板的

家,偷偷把报刊亭钥匙栓在老板家的门把上,然后飞一般得跑掉了。

山鬼二丫 12-04-2009 18:15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出了家门,她怕老板找上门来和她算帐。她在离住处很远的一个大超市里逛了一整

天,以至于超市的管理人员围着她打转转,看她也确实没啥企图后,就不去管她了。她一直转悠到晚

上九点才去火车站,她怕去早了房东再去火车站找她。临离开超市时她想买一包两块六毛钱的火腿

肠,她想就着她蒸得馒头吃。她几次把那肠从货架上拿下来,几次又放上去,到最后她还是没舍得

买。

    没想到第二天还没下车,就遇上人贩子,要不是警察叔叔早盯上了他们,自己现在还不知在哪

呢。想想都后怕。李腊梅躺在小旅馆那张肮脏的床上,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当然又是

那个该死的梦。
                    六
李腊梅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要不是咚咚得敲门声把她敲醒,她可能还要睡下去。这是来催

她交第二天房钱的,因为已经快到中午十二点了,如果接着住,就把钱交上,如果不住就快点儿走

人。李腊梅刚一醒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摸两腿之间的裤衩处,感觉到那里的厚度没有变,才放下心来。

然后打量了这昏暗的房间好长时间,才想起来自己这是在哪。她决定再在这里住一宿,因为她心里很

乱,她需要时间把一些事情绺清楚。于是她就交了十块钱。这会儿她睡不着了,开始想问题了,她边

从编织袋里拿出冷馒头来吃着,边开始想。


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先找个活边干边找,还是干脆就一家旅馆一家旅馆的找下去。当然想来想去,后

一种的做法不太现实,因为她裤衩里缝着的钱一共不过只有六百块钱。她不知道沈阳租房子的价钱,

如果找郊区的平房住估计会便宜,但离市区比较远,这样来回跑路太费时间,而且住平房得烧煤烧柴

的,这就是一笔钱。其实算下来也不少,所以可能还不如住楼房。再不济的楼房一间租下来也得三百

左右。就算自己带的馒头省着吃,能吃一个月,那六百块钱也只能够交两个月的房钱。如果两个月里

找着他们还好,如果找不到呢,那时候怎么办?而且坐吃山空的日子李腊梅过不来,一过心就发慌。

所以还是第一种想法比较现实。问题是如果找了活没有时间出来找人了怎么办?那不是和没来找一样

吗?所以这找得活吧,还不能找那一干一天的活,得找那时间自由点的,李腊梅突然想起自己以前跑

婚介所时,婚介的大姐问她干不干钟点工,李腊梅还特意问她啥叫钟点工,她说就是短工,到人家给

打扫卫间,一个小时或两个小时的,就叫钟点工。这个婚介所其实是个中介所,婚介只是其中的一

项。李腊梅想大连有钟点工,那沈阳比大连大,那肯定也能有。一次只干个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那剩

下的时间不就可以找人了吗,这样,不仅挣了钱,还有了找人的时间。虽然李腊梅知道接下来会有很

多的困难在等着自己,但想想自己已经和他们爷仨个在同一个城市了,他们呼吸得是同一个地方的空

气,下雪的时候一起下雪,刮风的时候一起刮风。他们已经分开两年时间了,大小子光宗今年满十四

了,二小子耀祖也八岁了。耀祖前天才过的生日,也不知他们现在长多高了,变没变样。李腊梅想着


想着就抹起了眼泪。说不定一会儿出门,在大街上就能突然碰见他们呢?碰见她,他们会说什么?他

们还会记得她这个当娘的吗?想着想着,李腊梅已经抽搐成了一个泪人。


所以李腊梅从小旅馆出来,一路打听着去中介,一路东张西望,好像真的能一下子和他们爷仨碰上似

的。开中介的是一个五十开外的大姐,姓张,能言善语,心肠也不错,看了一下李腊梅的身份证当时

就让李腊梅明天来上班。听说李腊梅刚到这里而且还住在小旅馆里时,她说她特地为在这里工作的工

人租了一个三室一厅的楼房,一个房间六个人,一人一月只要五十块钱的房租,想做饭有煤气罐,一

月只需交十块钱煤气费就可。李腊梅问她今晚就能过来住吗?张大姐说怎么不行,正好有一个钟点工

前两天老母亲生病不干回家了,她的铺位正好空着。这下轮到李腊梅着急了,因为她在那边已经交了

十块钱了。张大姐笑着说你别急,现在还不到六点,你快回去退了它,她会收你半价,只要你五块

钱。李腊梅支吾着不肯往外走,她是怕小旅馆的人不给她退。张大姐笑着说我这里有事儿走不开,这

样吧,我给你找个人,正说着门开了,一个和李腊梅年纪差不多的女人张扬着进来了。


张大姐就喊着,郑红娟,你陪李腊梅去取一下她的东西,帮她把旅馆的床退了。来李腊梅,我来给你

们介绍一下,这是郑红娟,黑龙江人,这是李腊梅,山东人。以后你们就在一块儿干活了,嘿,也巧

了,你俩还住上下床呢。


一路上郑红娟的话特别多,拉着李腊梅问东问西的。李腊梅也实实在在得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她,她

呢,正要开口说她自己的事儿呢,旅馆到了。进去后,李腊梅才充分领教了郑红娟的嘴,刚开始小旅

馆的服务员不想给退,说钱已经上交了,按规定钱交上就不可能退了。郑红娟看这架式,一个步子上

前,一屁股坐在柜台上,大咧咧得喊着,喂我说你唬谁呢,国家服务法明确规定,从十二点到晚上六

点之前大小旅馆一律半价,你却在这儿赖着不给,欺负我们外来务工妇女咋的,行,国务院可是新说

了一条谁侵犯外来务工妇女的合法权利谁就吃不了兜着走。那小服务员傻了,看来也是没见过世面

的,被郑红娟唬得一愣一愣的。哆嗦着把五块钱塞到了李腊梅的手里。

山鬼二丫 12-04-2009 18:19
这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当然后半部分和结局我作了修改,

任意修改别人的人生不是我的本意,写悲剧更不是我的本意.

悲剧是在生活之中发生的.我写现在的生活,就不自觉得要写到悲剧.

前几天回大连,李腊梅原来租住的平房的地方,现在已经盖起了三层酒店.

而李腊梅也不知去往哪里了.

她曾和我说过,要去找她男人和两个虎虎生风的儿子.不知她去了没有.

那个梦也是她告诉我的.

如果她真的去找,会是小说写的那样的结局吗?

山鬼二丫 12-05-2009 17:50
李腊梅也傻了,她简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一出旅馆门,郑红娟大咧咧得拍了一下李腊梅的肩膀,

拍得杠在李腊梅肩膀上的编织袋险些掉了下来。郑红娟大姆指往外一指,怎么样?还行吧?李腊梅好

半天才说出一句,行,真行。


嗨,我也是逼的,这几年为了我那死鬼男人打官司,我没少和律师打交道,弄了一嘴的法,其实我也

不是太懂,只是说出来唬他们的。郑红娟又开始滔滔不绝了。到了住处,郑红娟的底细李腊梅也知道

得差不多了。郑红娟几年前和男人一起来沈阳打工,她在这家中介所当小时工,男人在一家工地干

活,因为栓男人的钢绳老化,男人从十几米的高处甩了下来,好在是掉在一堆沙子上,但也是高位截

瘫。包工头只给了两万块钱了事。郑红娟刚开始也不懂,后来偶然听一个钟点工说她在一家律师家干

活,偶然和那个律师提起这事儿。那个律师说这种情况怎么也得赔个十万八万的。郑红娟亲自找到那

个律师,再一次确定了一下,决定让那个律师帮她打官司。找到包工头,包工头说现在工程还没有完

工,钱还没有到手,等到手了再给。没成想,过了两个月去找他时,他已经跑了。他跑了,只好找这

家建筑公司,建筑不肯认帐,说人不是他们找的,谁找他干的活儿去找谁。就这样推来推去,官司打

了一年多,一分钱也没要回来。现在丈夫在老家婆婆照看着,前些日子婆婆说给丈夫看病已经把卖房

子的钱也花光了,再也拿不出钱来了。她现在真不知应该怎么办。她说她只有找到包工头,把那笔钱

抠出来,他们全家才有救,否则就完了。


李腊梅也说不什么安慰的话来,只是在门口买了两个烤红薯,把最大的那个小心的剥了皮,递给了郑

红娟。


半夜了,李腊梅躺在上铺,听到下铺的郑红娟翻来覆去睡不着,把床弄得咯吱咯吱响。突然李腊梅的

脑门被戳了一下,李腊梅一抬头,黑暗里,一团黑影悬在脑门上方,是郑红娟,她小声得说你下来,

我想起来一个事儿。


李腊梅小心得下了床,钻进了郑红娟的被窝。在被窝里郑红娟小声说,今晚上光想我自己的事儿了,

刚才我突然想起来你,嗳,你四嫂怎么知道你那死鬼男人在沈阳的?李腊梅说,是我婆婆不小心露出

来的。


郑红娟又问,那么说你那死鬼男人往家打电话了?


李腊梅说,是的。


郑红娟一拍巴掌,那就好说了。你明天就给你四嫂打电话,让她无论如何把你那死鬼男人打回家的电

话号码找出来。你想呀,你那死鬼男人的电话一定是在他住的地方附近打的,这样你找的范围可就小

多了,不,那就相当于找到他了。


李腊梅一听相当于找到他了,一下子坐了起来,头一下子撞到上面的床板上。疼得她抱住头一阵嗳

哟。


郑红娟又突然一拍巴掌说,不对,如果他用手机打得怎么办?那事情可就麻烦了。嗳,又不对,用手

机打电话一般很贵,按一般人的想法,往家打长途电话都是用公用电话打。好了,一定是用公用电话

打的,你让家里人查吧。


郑红娟又一拍巴掌说,又不对,现在查电话号码都要去电信局查,去电信局查电话号码都要拿主人的

身份证,你婆婆的身份证在你婆婆手里,怎么会在你四嫂手里呢,没有身份证,你是白玩的。莫非你

四嫂能偷,去婆婆家把你婆婆的身份证偷出来。不过她不知道放在哪里怎么偷呢,就算是命好,偷到

了你婆婆的身份证。去了电信局,去了以后发现不是用你婆婆的身份证登记的而是用你公公的身份证

登记的怎么办呢?那不是白忙了吗?


李腊梅让她这圈圈话绕得越来越糊涂,到最后脑子里只有嗡嗡得声音了。


郑红娟这一拍巴掌一说话,说得越来越有兴致,以至于忘了半夜别床的人都睡了得压着嗓子了,嗓门

越来越大,终于灯被谁叭得拉开了,所有床上的人都坐了起来,像看鬼一样得看着郑红娟和李腊梅。


郑红娟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剌痛了眼睛,她一下子盖住了双眼,一边说,开啥灯呀,睡觉睡觉。


李腊梅因为郑红娟的话一夜没睡。第二天坐在中介所里难免没精神。张大姐坐在办公桌边乐呵呵得

说,李腊梅你别上火,一会儿活儿就上来了。在大姐这儿只要你勤快就有活儿做,有饭吃。


张大姐这样说着,再去看李腊梅的脸,还是一脸的恍惚迷离。张大姐感觉有点不对劲儿。就大着嗓门

说,李腊梅你心里是不是有啥事儿,说出来给大姐听听。大姐走得桥比你走的路还多,说出来给我听

听。

李腊梅就七十三八十四得说了起来。听罢张大姐愣了一会儿,然后哈哈笑了起来。一幅桥走多了的达


观的笑。果然张大姐带来了好消息,她说,我还以为啥事呢,不就是查电话号码吗,你婆婆和你公公

多少岁你知道吧?李腊梅说,知道,婆婆六十五,公公六十八,都是虚岁。


张大姐一拍手说,好,这就结了,隔壁的刻印章的王三,私下里还做假身份证,找他做俩,一个你公

公的一个你婆婆的,然后让你家人拿着这两个身份证去电信局打单子,这个不行换那个,不就行了。


李腊梅愣了半天也没寻思明白这是咋回事,身份证,好家伙,那可是国家印的,那咋王三还能印呢。


张大姐看她一幅张大嘴巴的样子,知道她还没寻思过味来。就不再说话,只是让李腊梅把自己的身份

证拿出来,然后在一张纸上把李腊梅身份证前面几位数字抄下来,然后在后边又刷刷写下几个数字,

然后对李腊梅说,看,这就是你公公和婆婆的身份证号。

山鬼二丫 12-05-2009 21:29
李腊梅张大着嘴,跑过来看着那纸上的两串号码,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这,这真的是?


张大姐说,后边几位数不对,不过没事,通常不会有人注意到后边几位数的。还有照片,李腊梅你有

你公公婆婆的相片吗?李腊梅说,有,就在我包里呢,那是我们四年前在一块照的全家福。


张大姐哈哈笑着,那太好了,快拿去。


趁吃中午饭的功夫,张大姐带着李腊梅去了街对面的打字社,指着相片上李腊梅公公婆婆的相片对打

字员说,小姐,麻烦你把这两个人给我做个扫描,扫成一寸的。然后各来一张。


王三是个胖子,浓重的南方口音,他用李腊梅听不懂的话和张大姐在角落里嘀咕了一会儿,张大姐把

一个纸包交到他手上,那里边是两张相片和一张写有两串号码的纸。张大姐说明天这个时候我让她

取,说着指了一下李腊梅。王三点了点头。


第二天李腊梅拿着两百块钱取回了两张假身份证,拿到手一看,李腊梅吓了一跳,赶紧把自己的那个

真的掏了出来一比,我的亲娘祖奶奶来,简直太像了,简直一样嘛。李腊梅的心通通跳得厉害。她赶

紧捂住胸口,好像一不小心,心脏就要跳出来一样。她搞不明白,就那么一个一嘴鸟语,武大郎般的

一个胖子,就能弄出身份证来。她感觉到头有点晕,她使劲摇了两下,让自己振作起来,告诉自己不

能想这些复杂上天的事情,她现在的任务是按张大姐说的,赶紧和家里通上电话,说明一下情况,然

后把身份证快邮回家,把王栓柱打的电话号码查出来。


四嫂好不容易才在电话里弄明白李腊梅想要表达啥,她叹了口气说,看来你也铁了心了,你好自为之

吧,你说的事我给你办,是好是坏你自己担着。


还别说,没几天,四嫂就在电话里把王栓柱往家打的电话号码报给了李腊梅,这近三年里王栓柱一共

往家打过八个电话,这王八操的根本不像郑红娟说得那样,为了省钱只用坐机,而是用了六次手机,

两次坐机。而六次手机用了四个号。


郑红娟把一口挂面吃进嘴里,边咽边说,操,不用说,这王八操的早妨着这点呢,特意常换手机号,

而用坐机也不用一个,这是啥,这是玩你知道吧,他早想到你会找他,所以他这叫啥,毁尸灭迹知道

不。不过不要紧,你还要查,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的。


张大姐的意思和郑红娟一样,让李腊梅不屈不挠得查下去,排除万难,奋战到底,光说排除万难,奋

战到底,可面对着一堆的电话号码,李腊梅真不知怎么下手。她在人家干着手里的活儿时心里像长了

草似的,一刻也安定不下来。一个不留神砸了手里的一个盘子,主人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看见一

地的碎片惊叫着我的瓷花盘子,李腊梅哆嗦着急忙弯腰去捡,那女子却一把推开她,嘴里气急败坏得

喊着,你赔我赔我。


李腊梅突然哭了起来,哭得非常伤心。她这一哭那女子却愣住了。嘴里还在嚷着,语气却和缓了许

多。说你摔了我盘子你倒是有理了,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有事说事你哭什么呀。算了算了,快

接着干活吧。


干完活儿出来,刚走出那家的门,李腊梅就把那张抄有电话号码的纸拿了出来。心却像马上就要蹦出

来一样的跳着。拿着纸的手也在颤抖个不停,像在不停得筛糠。她不相信一切这么容易,男人和孩子

竟然离自己如此之近了,好像她现在拨起里边的一个号码,那边就会传来男人和孩子的声音,那声音

于她是那么魂牵梦绕,夜夜让她不得安宁。

可目前应该怎么办,也就是说倒底先从哪个号码拨起,她真不知道。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坐在一

家商厦过道的椅子上,内心乱成了一团麻。最后她站了起来,走出去,到路边的电话亭拨下了第一个

号码,她想就按上边的顺序来吧。她已经想好,如果那边传来王栓柱的声音,她就先挂断。至于以后

怎么办她还没想好,但不管怎么样,得先确定一下那边是不是王栓柱。第一个号码拨通了,那边传来

一个女人的声音,你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她一时不知咋回事,直到电话里是一片盲音了她还捏着电

话站在那里。她拿着电话筒问低头看报的开电话亭的男人。电话是空号是怎么回事。


那男人抬起头说,空号就是这个电话已经没人用了。是一个没用的号了,你就是打上一千遍一万遍,

也没用。


李腊梅接下去又拨了第二个号码,第三个号码,四个手机号都拨完,都是空号。她感到身子在往下

坠,她拼命得站立才勉强站住。她绝望得想,看来郑红娟真的说对了,王栓柱防她防得真好,为了不

让她找到他,他每用一个号码打完一个电话就换一个号,这得费多少钱,费多少时间,费多少心呀。

想到这里她的心就像被锥子挖了一样难受。可她又转念一想,万一事情不是像自己想的这样呢,万一

就是因为王栓柱就是想换手机号就换了呢。还有两个坐机没打了。李腊梅第一个坐机号码都已经拨了

一半了,又放下了电话。她害怕,害怕万一又是空号呢。

山鬼二丫 12-06-2009 03:08
回到住处她抱着个街头买的烤红薯在啃着。郑红娟从厨房里端了碗面条出来了。她边哧溜着面条边问

李腊梅电话打得咋样了。李腊梅就把情况告诉了她。她骂着这个王八操的,果然不出老娘我所料。既

然是这样,那两个坐机你也趁早别打了,打了也白打,也是烟雾弹一颗。不过你也可以打打试试,说

不定那王八操的就一时大意了呢。李腊梅问她怎么查。郑红娟说,你把电话打过去如果有人接你就问

这是哪里。李腊梅来不及把最后一口烤红薯咽下肚,就跑了出去。她在路边的电话亭里拨通了第一个

坐机号。嘀嘀响了几声后,电话竟然有人接听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有些急促,周围好像也有很多

杂音。那个女人喂了一声,然后说找谁?


李腊梅说我找王栓柱,女人愣了一下,没有这么个人。说着没好气得把电话挂了。李腊梅拿着话筒想

了想,又一次拨通了。这次电话响的时间有些长,但还是终于被人接起了。还是刚才的那个女人,不

过这次她的火气比较大,你他妈的无不无聊呀,这是公用电话,我不负责找人,听明白了吗?


李腊梅说我听明白了大姐,对不起,我不让你找人,我只想问问你这个公用电话在啥地方。


女人在那边不耐烦得说,怎么,查户口呀。老娘我没空和你扯闲篇儿我。还有一大堆事儿等着老娘我

呢。


李腊梅的眼泪不知为啥刷得下来了,她哭着说,大姐求你别挂电话,我也是没办法才给你添麻烦的。

我男人几年前和一个女的跑了,带走了我两个孩子,他曾用这个号往家打过电话,我想通过这个号码

找到他的下落。你就看在我两个孩子的份上行行好吧。


那边的女人听完,态度一下子和缓了起来。她说你这个女的不要哭嘛,你也不早说,我这个地方在阳

新区的新马路上,你打听一下就知道,这条路的道边有一个珍珍商店就是我这个地方。你明天过来

吧。李腊梅道了谢挂了电话。


第二天上午在珍珍商店里李腊梅见到了那个和她通电话的女人。她年纪和李腊梅差不多。她说,就算

是你打到这里,也不一定能找到你男人。来这里打电话的都是路过的人,要是你男人是路过这里打的

电话呢,那你在这里可是白找了。这样吧,你有没有你男人的相片,你给我放大一张,我给你在这附

近留意着,只要他在这边住,早晚我会碰见他。到时我偷着通知你。


李腊梅知道这个女人好心是为了自己好,可是她想自己在这儿找,她想就算是王栓柱是路过这里,说

明还是和这里有联系呀,那天路过这里,说不定哪天又路过这里呀。于是她说,不用了大姐,我自己

在这边找吧,不让你费心了。


从那天开始,李腊梅就天天站在珍珍商店门口看着过往的行人,脚不挪一下,只是脖子移。眼珠子一

错不错。日子一久珍珍商店的老板娘就开始烦她。老板娘叫平子,不是平子心眼不好,而是李腊梅这

么没头没脑得戳在门口,实在影响生意。我光顾着照顾你李腊梅寻夫,我买卖不做了了我喝西北风去

呀。于是她很没好气的说,李腊梅你像根木头似的天天戳在这儿,除了脖子会动,别的地方都不会动

了,你这样不行呀,你得去附近转悠着找,说不定你男人就在附近的哪个胡同里,而他走的路不在这

条路上呢,你不是白在这儿站了吗,这不是叫咫尺天涯吗?李腊梅一想对呀,于是她就开始移动步子

去附近的胡同转悠。


一个多月过去了,李腊梅把附近一带的胡同街道全走遍了,恨不得哪条街上有几个垃圾筒,哪个路口

有棵歪脖子树李腊梅都一清二楚,唯独王栓柱和俩孩子的影子她是一个都没见着。其实也不能这么

说,有一天下午她还是险些找到了王栓柱,准确得说,找到了一个和王栓柱的身形差不多的男人。


不知是因为脑子里全是王栓柱和俩孩子的影子脑子出现了幻觉,还是那个领着两个孩子的男人太像他

们爷仨,反正那天下午她一走上一条新的街道,就发现前面路边一辆崭崭新的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带着

俩男孩。男人一手牵着一个背对着李腊梅走着,从后边看,他们很开心,说说笑笑得。李腊梅的心都

快跳出来。这不是他们爷仨吗,那男人的个头,身高,走路的姿势,不是王栓柱是谁。再看那俩孩

子,虽然好像都比他们离开她时胖了些,可是三年了,谁敢说他们长没长肉呢。她脚下像生了风似的

往前撵去,过马路时险些被一辆车撞了。那车上探出的头骂她的话她听都没听见。就在那三个人快要

拐进前面的居民楼时,李腊梅终于撵上了他们。她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手一下了抱住了那个男人的

腿,她是怕他跑掉,也不能再让他跑掉了。那个男的和那两个孩子显然愣住了,一时呆在那里。还是

其中的一个孩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来扔到李腊梅脚前,说,就给你两块钱,多了没有,快滚吧。

三月十五 12-06-2009 09:23
好文!!!!

慢慢看!!!!

山鬼二丫 12-06-2009 18:41
那被他抱住的男人也回过味来,骂骂咧咧得往外挣脱着。李腊梅听见孩子的话一抬头才发现不是。她

再抬头看那个男人,才知道自己认错人了。她一下子爬了起来,脸胀得通红,也不知应该说什么,那

男人拍打着身上的衣服,嘴里骂着神经病。周围已经围起了一圈看热闹的人,都嘻嘻得笑着。李腊梅

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个嘴快的老头子凑上来问,咋回事呀?那男的生气得说,我们走

路走得好好的,她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下子抱住了我的大腿。老头子把头转向李腊梅,问她,你抱住他

大腿干什么?李腊梅支吾着哼哼着,我以为他是我男人。那男的听了她的话,气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露

出来了。喊着,你搞没搞错呀你,也不拿块镜子照照自己,我是你们家男人。乡巴佬。


那天对于李腊梅是非常糟糕的一天,这一个多月下来,因为光顾着去找人了,活也顾不上干了,光花

带来的那六百块钱了,因为交了两个月的房费,余下的钱做车吃饭,还加上有一次因为脑子里光是找

人的事儿了,夜里十点了她才想起来回家。赶到公交车站时已经没有回来的车了,没办法只好打个

车。没想到那是一个黑车,拉着李腊梅绕了很多的远,硬是管李腊梅要一百块钱。黑灯瞎火的,那司

机长得又很凶,李腊梅声都没敢吱就把一张百元大钞点给了他。他还没忘了打开车灯,仔细看了下真

假才放李腊梅下车。这样一来,李腊梅满口袋里只有不到五块钱了。


围观的人走光了,那个男人带着两个孩子也走了。李腊梅走在沈阳寒冬腊月的晚上,她感到全身都冻


木了,不仅全身木,心也跟着木了。第二天她没有再去那个地方,她得先挣钱。挣出来足够活命的钱

来再开始寻找行动。


她已经想好了,挣完了钱,她得换个地方去找。也就是那纸上剩下的最后一个电话号码。她也问自

己,如果这个号码再找不到,那她该怎么办呢。如果再找不着,她就按照原来的想法,按着旅馆一家

一家的找。只要他王栓柱在沈阳她就一定要把他找到。





没想到第二天一进中介所,坐在办公桌后边的张大姐就白了她一眼。说李腊梅呀你这个人看着老实,

办事真不咋的,你说我让郑红娟三翻两次的给你带话听,让你回来干活干活,你就是不听,怎么的,

看你可怜,人老实,没留你的押金就用了你,房子便宜租给你,你可倒好,把活给我放了你跑了。你


要是找人就去,我也不拦着你,你把床铺给我倒出来,你说你不在这儿干活,还占着床铺你这不是占

着茅坑不拉屎是啥。也难怪张大姐发火,临近春节了钟点工人活儿多,哪行哪业都想在春节前多挣点

儿。前几天来了几个新工人,就因为没住的地方都去别的中介了。


李腊梅也感觉不好意思,她说,张大姐你别生气,我不去找人了,一天都不落得在这儿干活。就这么

的,李腊梅春节前就没再出去找,只是她没忘了抽时间又把那最后一个电话号码弄清楚了,那也是一

个公用电话,所在位置竟是和原来那个的完全相反,也就是一个在东边,一个在西边。查清楚了以后

李腊梅的心也一阵阵发凉,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找下去。


一眨眼春节来了,她没回去过年,家里父母倒是说希望她回去。可她不想回去。她想他们爷仨个肯定

不能回去过年,肯定得留在沈阳过年,这样自己也留在这儿,虽然暂时没找着他们,可是都在同一个

城市过年,就相当于在一块过年了,怎么说,也是离得近一些了。她用这样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心里

也不感觉难过了。


全屋子只有她和郑红娟没回家。郑红娟两个月前回去了一趟又回来了,她老公出事了,因为钱迟迟要

不回来,家里实在没钱给他看病了,他也不想再拖累家里人,就趁人不注意割了脉,那血流了一屋


子,像浓稠的糖浆,不过是黑色的。郑红娟对李腊梅说她看着他家男人的尸体一个眼泪都没掉,她说


她的眼泪已经流光了,再说,哭有啥用,人都没了,她对他的心他死也明白,他们之间用不着眼泪这

个东西。李腊梅问她,人都没了,你要帐也没啥意思了,再说人家也不能给你了,你还回来干啥。在

家呆着得了,守家在地的,多好。孩子也有个妈。


郑红娟说,你不知道,我一直和你说我有个女儿,其实我不生,刚结婚那几年去看过,说问题在我。

我要离婚,我男人不肯,他说不行就领养一个,也不离婚。你想像不到我男人有多疼我。可是老天没

眼,让他出这样的事儿。现在他不明不白的死了,可他的仇人还逍遥的活着,还在这个春节有酒有肉

得一家子乐呵呵,可我男人却一个人在地下孤零零躺着,一想起他那样孤零零得躺在冰冷的地下我的

心就受不了。你说我这样在家能呆下吗?咋的也得给他讨个说法。


李腊梅不懂她要讨啥样的说法,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知怎样安慰她,只是包揽了全部的家务活,啥都不

让她干,午夜的饺子都是她一个人包的。她对郑红娟说你就管着看电视吃饺子,别的都归我。


过了年初二她们就去店里守着电话等活了。这个时候的钟点工特别抢手,原因是大部分的钟点工都已

经回家过年了,本城市的家里人也不让出来,平时咋劳累都行,这大过年的一定要和家里人团圆。张

大姐年前知道她们两个都不回家过年,就让她们两个去店里看电话,看有没有临时招钟点工的,说如

果有就让她俩去干。


郑红娟对李腊梅说,如果有活第一个让我去干吧。你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说到这儿李腊梅有点不

愿意得盯着郑红娟看,郑红娟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圆着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你一家四

口,不过这不暂时还没在一起吗。李腊梅突然嘴一下子变得伶俐了起来,说,我暂时一个人,你可是

真正一个人了。说完李腊梅也感觉不妥,也赶紧支吾着往回圆,说,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你累了一年了应该好好歇歇了。

山鬼二丫 12-08-2009 19:23
郑红娟的眼睛红了红,说,我不怪你,不过我真的不是一个人,我家里还有婆婆公公,他们就我男人

一个儿子,我想趁我还能干的时候,多替他们挣点儿,有一天我不能孝敬他们了,心里也不会太后

悔。


李腊梅听着她的话还以为她已经有了改嫁的心思,就说,是呀,不过往后就算是你成了家,也可以回

家看他们嘛。郑红娟听到这些突然凄惨的笑了。这时窗外响起了震耳的鞭炮声,郑红娟的笑容就一下

一下滑落进这鞭炮声里。


电话响时是郑红娟接的,李腊梅已经决定第一份活让郑红娟去干了。郑红娟刚走,电话又响了起来。

是一个女人打来的。女人的声音很甜很亲切,李腊梅听了很舒服。她说她让李腊梅去洗一下这两天积

下来的碗,另外再帮着她做一下中午饭。电话那边的女人问清了李腊梅所在的住处,说,你那儿离我

家一点都不多,只要走二十分钟就到了,并且很耐心得告诉了李腊梅来时的路线。李腊梅放下电话时

心里想,这城里女人真会享福,碗都要花钱雇人刷,而且这城里女人说话的声音真好听,像唱歌似

的,这样的女人想必长得也细皮嫩肉的。


李腊梅站在一扇楼房的防盗门前敲响了门。没敲几下,门就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穿着

一件灰色的开襟毛衣。李腊梅一抬眼,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使劲得眨了眨,不错,是她的男人

王栓柱。男人一见她也愣了。这时有两个男孩子通通得从楼下跑上来,嘻闹着手里拿着鞭炮撞在了李

腊梅的身上。跑在前边的男孩约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却已经超过了李腊梅。他撞上李腊梅时偏头

看了一下她。他的脸色突然变了,手里的鞭炮都掉在了地上。后边的男孩正推掇着他哥哥,看见他哥

哥的表情他也不仅朝李腊梅看,不过他却是一脸的茫然。李腊梅看着这两个孩子眼泪一下子出来了,

嘴里终于喊出,儿呀,儿呀,我的儿子,光宗,耀祖呀。屋里的女人喊着你们站在门口干什么呢,还

不快进屋,说着走到门前,一见李腊梅也愣住了,她们见过面,她自然认得李腊梅。她的反映特别

快,对着两个孩子说,光宗,耀祖你们先进屋,我和你爸有事。两个孩子进屋了。李腊梅还在喊着,

光宗,耀祖,我的儿呀。两个孩子却头也没回得进屋了。那个女人把门带上了。三个大人站在了门


外。女人说,既然你找来了,咱们就打开窗户说亮话吧。栓柱你现在表个态。此时王栓柱双手叉在裤


兜里,那个女人也双手叉在裤兜里,两个人站成一排,紧紧得挨着,明显得和站在对面的李腊梅形成


两个阵营。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的傲慢,不可侵犯,好像李腊梅是前来偷东西的贼,而他们刚把她抓了


个人赃俱获。那女人斜着眼睛看着李腊梅说,你识相一点儿,闹也没有用。现在干啥都没用。我要是


你就死了那份心,乖乖回去。


李腊梅的眼光刷刷得流下来,止也不止不住,她隐隐得感觉到,这个时候不是哭得时候,可是她真的


控制不住。王栓柱却把眼睛别向别处,看也不看他。好像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那女的有些不

耐烦了说,你哭什么哭,大过年的,晦气死了,话都跟你说明白了,快滚吧你,要不我就不客气了。


我打一个电话来一帮子人你信不信。


李腊梅终于开口说话了,儿子,我要儿子,把儿子给我我就走。


男人终于说话了,儿子是我的,我凭什么给你。就是给你了你能给他们啥,就你这缺心眼的样。孩子

跟了你也和你一样出息个窝囊废呀。


李腊梅眼睛刷刷得流着,不管王栓柱和那个女人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她好像都没有听见,只是喊

着儿子,给我儿子。我要儿子。


终于那个女人推了她一下,说,喂,傻子你别哭哭咧咧得行不行。好,你不是要儿子吗,行,如果儿

子同意跟你走,就让你们跟你走,如果他们不愿意,不认你,你就趁早给我滚蛋。说着进了屋。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孩子出现在门前。他们都没有踏出门口,只是不情愿得站在门内。他们的表情一

样的冷漠,好像李腊梅是一个陌生人。李腊梅喊着,我的儿子,光宗,耀祖,我的儿呀,我是你妈

呀,我们回家,妈现在就领你们回家。大儿子突然喊,你不是我妈,这才是我妈。他用手指了指站在

一边的女人。


李腊梅呆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亲生儿子,三年没见,日日想夜夜盼的儿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来。她呆住了,说不出一句话,她感觉一切都像在做梦。说着两个孩子就回屋了。那个女人得意得笑

着,说,看见了吧,我才是他们的妈,你快滚吧,再不滚,我叫人了,说着拉着男人一起进了屋。把

门关上了。


郑红娟回来看见李腊梅眼睛肿成了桃子躺在床上。她说,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李腊梅像个木头人

似的一直躺到晚上,在郑红娟的再三追问下,李腊梅才把话说清楚。郑红娟一拍巴掌说,操,这是什

么世道呀,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认了,小孩,现在的小孩也都掉钱眼里成势利眼了,谁有钱管谁叫娘,

人心不行了,我的妈呀。郑红娟说到这里看看李腊梅那样,又不忍心这样说下去了,就又说,必竟孩

子还小,再说你们都三年没见面了,那个骚娘们再在里边挑拨着,不认你那是正常的,你不能着急,

得慢慢来,必竟你是他们的亲娘。这世界上什么都可以翻脸不认,唯独这亲娘不行。不过说句难听

的,认了又能咋的,你还真想把他们带走呀?你一个女的领俩孩子咋过呀。

山鬼二丫 12-08-2009 19:46
李腊梅一句话也不说,光是瞪着双失神的眼睛坐在那里,郑红娟看她那样子叹了口气躺在床上。

第二天李腊梅哪也没去,她病了,发着高烧,郑红娟出去给她买药,却一直到下午还没有回来。李腊


梅迷迷糊糊得一直睡到晚上。郑红娟还没有回来。她自己挣扎着坐起来烧了点开水,一口气喝下去一

大壶,又一下子倒下昏睡了过去,她一直睡到第三天才被屋子开门的声音惊醒,原来是别的同屋的人

从家里过年回来了。已经是大年初六了。同屋的人把从家带来的好吃的给李腊梅热了热,让李腊梅吃

下去,李腊梅吃了很多,吃完后感觉好多了,虽然身子还是有些虚弱。这时郑红娟还没有回来。下午

了门突然被敲响,是几个警察,他们很严肃得走进来,问郑红娟是不是住在这里,同屋的人说是。他

们问了一些郑红娟的情况,同屋的人和李腊梅看着他们有些傻了,她们不明白郑红娟出了啥事。临到

他们要走时,同屋的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警察同志,郑红娟出啥事了?


其中一个警察看了一眼同屋的人,说,她?杀人了。


到第三天张大姐从公安局回来,才把事情经过说给大家听,原来郑红娟那天出去给李腊梅买药,就在

前边路口撞上了寻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的包工头。她二话不说,拔出早就藏在腰间的刀扑上去,郑红

娟长得人高马大的,那包工头又瘦又小,再说一点防备也没有。只剌了两刀那包工头就趴下了。郑红

娟看那包工头不行了,擦了擦刀上的血,去公安局自首了。那天是初五,各家各户都放破五的鞭炮,

郑红娟就踩着一地的鞭炮末子到了公安局,那鞋也变成红色的了,郑红娟坐在公安局里,看着窗外笑

着说,这红鞋让她又想起她结婚那一天的事了。真快呀,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李腊梅自从看见孩子以后,那魂完全被孩子弄走了,虽然她明确得感觉到她夜夜做的梦对她是一个天

大的嘲笑,那天的一幕彻底伤了她的心,在她心里那个男人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孩子,虽然那天孩子

没有认她,但她认为不是孩子的错,不知道那个臭女人这些年怎么当着孩子的面编排她的瞎话,才让

孩子们不认她的,不行,孩子是她身上掉下的肉,是她的命,谁也别想从她这里抢去。就算是最后孩

子不跟她走,她也要让他们叫她一声妈。这样她这当娘的心里才不会那么难受。


第二天她去了孩子的住处,这次她没有走近那房子,她知道去了也没用,她单身一个人去了也是自己

吃亏。她躲在小区门口的大槐树后边,眼睛一错不错得盯着小区的大门口,她认为孩子们肯定要出来

买东西,或者玩什么的。果然到了下午,两个孩子手里拿着个篮球说说笑笑着从大门口走了出来。她

冲上前去,叫着,光宗,耀祖,我是你们的妈呀,你们忘了,快叫妈呀,快叫妈看看。


两个孩子听见叫声抬起头冷冷得看着她,不说话。他们的眼光从李腊梅的脚看到头,李腊梅也跟着他

们的目光从脚看到头,他们的目光充满陌生和鄙视。好像这不是他们的妈,而是一个臭要饭的。在他

们目光的逼视下,李腊梅伸回了自己那双前口快破了的大黑棉鞋,双手在肥大的大灰棉袄上来回摸

着,好像不知把手放在哪里。而这两个男孩,却是穿着时髦的城里衣服,俨然一幅城里孩子的样子。

李腊梅不知为什么,在那个时刻,她突然感觉到她和这两个男孩之间隔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但她


不肯服输,必竟这是她的骨肉呀,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的另一部分生命。她的嘴里还在喊着,光

宗,耀宗,我的儿呀,我是你们的妈呀,你们忘了,我是你们的亲妈呀。她上前来想要抱住这两个孩

子,却被光宗一把推开。他喊着,你不是我们的妈,我们的妈在屋子里,你快滚吧,要不我喊人了。

说着他们两个往小区大门口跑去。


李腊梅没有撵上去,她的心在一下一下的滴着血。她感觉得出来,他们两个是认得出来她的,他们不

可能认不出她来。只是他们不愿意认她罢了。她没有钱,又笨又脏,他们不可能认她的。


她不知什么时候走在大街上,大街上的人很多,都穿得那么光鲜亮丽,他们都在高兴得说着什么,可

说得什么,李腊梅一句也听不见,李腊梅只看见他们的嘴在动着,无声得动着。像一个一个血盆大

口。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她看见前面跑来一辆车,这辆车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她带着缤纷的泪笑着

迎了上去。

                        (完)

suehan234 12-08-2009 19:47
看得心痛。有些人没良心到你难以想象。

山鬼二丫 12-08-2009 19:59
引用
引用第18楼suehan234于12-08-2009 19:47发表的 Re:李腊梅寻夫 :
看得心痛。有些人没良心到你难以想象。



这其实是一个漠视良知与亲情的社会,因为物质,可以六亲不认,为了肉欲可以无视良心.

suehan234 12-10-2009 00:33
社会是这样的,但愿我们不迷失在里面。

suehan234 12-10-2009 00:48
你的专栏是我每天要看的。很喜欢你泼辣的文字,还有后面的人。感觉你像六六一样,是性情中人。不喜欢像温吞水式的人,也不喜欢像张爱玲一样的冷眼旁观者。

山鬼二丫 12-10-2009 04:49
引用
引用第21楼suehan234于12-10-2009 00:48发表的  :
你的专栏是我每天要看的。很喜欢你泼辣的文字,还有后面的人。感觉你像六六一样,是性情中人。不喜欢像温吞水式的人,也不喜欢像张爱玲一样的冷眼旁观者。



握手,引为知己.

我是一个真实的人.不知欺瞒是什么,所以有时被人辜负就会很痛苦.

那是以前,现在想开了,每一个人有每一个人的活法,而我只是顺从我自己的心.

wenwendywen 12-28-2009 10:14
Oh, my God...

I cannot believe it is real...

[s:94]  [s:96]

wenwendywen 12-28-2009 10:26
Great article!!    [s:17]  [s:17]

But I am afraid of reading this kind of story...

Sign.....  [s:41]

小五 12-29-2009 20:29
真够惨的,俺很不甘心地追问一句,现实会有这么残酷吗? [s:99]  [s:99]  [s:99]

鹤顶红 01-12-2010 00:48
自己儿子怎么会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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