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一个可爱的、有点智慧的人

没有一个可爱的、有点智慧的人

来源：新闻晨报 作者：谢岚  2007年07月15日

　　“很多观众在网上留言，说从《双面胶》里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听着心里一凉：大家都学到了些什么？”该书作者六六说。《双面胶》触及了婚姻家庭的一些现实，但没有提供任何美好的，给人启发的东西。

《双面胶》现在的情形和去年的《新结婚时代》很相似，或者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是将婚姻、家庭、地域之间的矛盾尖锐化和极端化，令夫妻、婆媳（公公和媳妇）、亲家这三层因一个婚姻而建立起来的人际关系，相继陷入了分歧、冲突、以至水火不容、险些弄出人命的绝境。同样也因此博得了高收视率，形成一时之热门话题。

　　喜欢跌宕起伏的戏剧冲突，这本是看电视的本能快感。不过，这样一部不美好、不聪明、充满了负面情绪的电视剧，引起了那么多人的共鸣，意味着什么？

　　“这个婆婆太自私了！”“李亚平真无能，离婚！”“胡丽娟刀子嘴豆腐心”……纠缠于这样的评价，是否意味着我们在“婆媳”“夫妻”等人际关系的认识上存在着相当大的局限？

　　毫无亮色的热门家庭伦理剧接连上演，又意味着什么？

　　《星期日新闻晨报》采访了曹又方，和她一起解读《双面胶》折射出来的我们在婚姻家庭关系上的误区和低能。

　　星期日新闻晨报（以下简称星期日）：有人说，婆媳关系是两代人的关系，有人说是两个女人的关系，也有人说，她们只是因为一个男人“胶”在一起，其实压根儿就没什么关系。你觉得婆媳究竟是什么关系？

　　曹又方：当我们结婚成家后，就建立起两种新的社会关系，一层是婚姻关系，另一层是因为婚姻关系而形成的姻亲关系。婆媳关系，我觉得是姻亲关系中两个人的相处。虽然婆媳都是女人，但我反对在这层关系上贴上性别的标签。

　　星期日：就是说，婆媳关系其实和其他人际关系没有什么不同？

　　曹又方：婆媳关系为什么会在中国社会成为一对尖锐的矛盾？这是以前的社会结构决定的。以前，男主外女主内，女人不能出去工作，她们就只有家庭这个空间，24小时生活在一起，难免发生空间争夺，出现矛盾和冲突。可是你想想，男人在外面，在职场官场上竞争，不是有更多的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吗？说到底，一样为了空间和利益争夺。

　　星期日：你和婆婆相处得如何？

　　曹又方：我很幸运，我很欣赏我的婆婆，婆婆也很欣赏我，关系非常好，情同母女。我从她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她对人生的态度，宽容，慷慨，细心，懂得生活的艺术。我们两个人出门，回来的时候总是她手上捧着一把花。

　　星期日：假如没能遇上一个相互欣赏的婆婆呢？

　　曹又方：基本上，婆婆和其他人一样，可以分为两类：可以沟通的，和不容易沟通的。有些婆婆，因为生养和教育环境的差异，沟通起来比较困难，不大谈得来，那么我觉得，一方面可以保持一定的距离，拥有自己的空间，但另一方面，真心一定要有，礼数一定要到。逢年过节的问候，嘘寒问暖，有时聚在一起拉拉家常，还是要有的。我理解这不是虚伪的应付，而是一种礼仪。

　　星期日：《双面胶》里有个细节，婆婆来了之后，在沙发上铺上五颜六色的毛巾，耐脏。胡丽娟一看就不高兴，觉得失去了情趣和美观。这个细节，也可以看作是两种生活方式、两种观念的碰撞。很多父母的到来，都会带来类似的问题，你觉得这中间的尺度应该如何把握？

　　曹又方：现在上海的小家庭模式很普遍了，如果出于一些理由，父母过来居住，那么就要看情况了。如果暂时住下，那么媳妇不妨大度些，就算没道理，也让着婆婆，尊重下她的生活习惯好了。如果是长期的，要学习用婆婆的语言和她沟通。我建议大家可以看看韩剧，比如《人鱼小姐》，雅俐英不只是和婆婆生活在一起，还有婆婆的婆婆呢，三代同堂。一开始两个婆婆联合起来给她下马威，可是你看，她多么用心地去化解和婆婆的冲突，主动做家务，和她们聊天，带她们出去玩，最后终于软化了她们，改善了关系。我想，问题在于，你是不是有真心地、有技巧地，有智慧去处理婆媳关系，你是否具备这样的见识、胸襟和能力。婆媳之间，没有胜负，能量大的、胸怀大的，要走出第一步，主动示好融合。

　　星期日：《人鱼小姐》和《双面胶》是一个挺有意思的比较，这里又涉及一个问题：中国传统的家庭结构瓦解后，婆媳矛盾是不是反映出某种势利的价值观，认为老人没有用处，落伍，没有共同话题，因而疏于去维护和他们的关系？

　　曹又方：这的确反映了一种价值观的解体和沦丧。“孝子”变成了“孝顺孩子”。韩国以前受汉文化影响挺深的，他们的家庭结构、文化和中国人有很多相似之处，但现在你从电视剧里就能看到，现在的中国家庭已经失去了孝顺、谦和、礼让等传统优点，而韩国还保持着礼仪和孝道文化。

　　星期日：《双面胶》播放的时候，屏幕下方不停地滚动观众短信。我吃惊地发现，不少人挺支持胡丽娟，认为她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错了。可是，她对婆婆说话毫无分寸，“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老公要死了，你老公住院的钱是我妈妈出的，你却连房子都不肯卖……”观众不觉得这样的语言很有问题吗？

　　曹又方：我经常说，男人不可以有肢体暴力，女人不可以有语言暴力。语言一定要有底线。我和婆婆之间有什么不开心，我会回房间掉眼泪，但绝对不会说重话，更不可以恶语相向。雅俐英受了婆婆的委屈，但在语言上还是很有修养，使用敬语，不会很直接，更不可能破口大骂。胡丽娟为什么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管不住的嘴嘛。刀子嘴豆腐心，这句话是被美化了。“你吃我的穿我的，你给我滚”，语言暴力和肢体冲突一样，是非常粗暴，杀伤力很大。

　　星期日：观众们对男主角李亚平评价很低，觉得他很无能，你怎么看？

　　曹又方：我是认为，男性在人际关系上的确比较低能，这和父权社会有关。那样的制度和文化培育出来的是一种命令和服从的关系，男性习惯扮演命令、裁判、服从的角色。《红楼梦》里的贾政怎么可能和贾宝玉沟通好呢？他那不是沟通，而是命令，训话，而沟通的前提是能够坦率地说出彼此心里的真实看法。孩子为什么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说出来要挨骂的嘛。

　　星期日：但是另一方面，男性不是在职场、社会关系上学到了很多人际关系的奥妙吗？何以在家庭事务中，就变得低能了呢？

　　曹又方：这也是父权社会的遗留啊。不少男性认为，厚黑学那一套是必要的生存法则，一定要学习，而家庭事务不是什么大事，不用上心。婆媳之间是娘们的事儿，鸡毛蒜皮的琐碎小事，不值得认真对待。所以在家庭事务上，男性要么不放在心上，要么以法官的姿态来“审判”，谁对谁错，谁必须向谁道歉。他对现代社会男性在家庭中的的角色是不清楚的。

　　星期日：不少人觉得丽娟这个形象挺真实的，把上海女人对待老公又压又嗲的手法演得很传神。

　　曹又方：坦率地说，对于这一点，我不敢恭维。有些上海女性有一种打压男人的取向，以把男人治得服服帖帖为荣。我个人不喜欢这种关系，那不是把男人当“爱人”，而是“爱奴”。男女之间是一种自然、深刻的需要，真正的爱是平等的，相互尊重的。

　　星期日：《双面胶》触及了另外一个挺现实的问题。年轻夫妻结婚要买方，可是房价太高，凭两人的积蓄不知道猴年马月才买得起，于是夫妻、双方家长的财务就因为一套房子交叉在一起。在有金钱关系的情况下，又如何保持各自家庭的独立呢？

　　曹又方：买房子的事情，要看每家的情况。首先当然要看夫妻俩自己的能力，能支付多少，能还多少房贷，老人的钱，如果是“棺材本”，就不要去动了。如果一方条件比较好，那么另一方接受这笔钱之前，得评估是否能接受某些“附加条件”？而出钱比较多的一方，也要想一想，是否因此就有“附加条件”，就有有理由像胡丽娟那样，理所当然认为自己就掌握了家庭的话语权了呢？是不是动辄就要说“你家才出2万，我家出了10万呢”这样有气焰的话呢？

　　星期日：去年是《新结婚时代》，今年是《双面胶》，都是将家庭矛盾极端化的电视剧。我个人觉得，两部剧的热播，反映了很多缺失。

　　曹又方：《双面胶》把婆媳矛盾典型化，尖锐化了，把它先天性地假定为“天敌”。电视剧为了制造情节冲突，博收视率无可厚非，但也没有必要刻意设计出很多极端的情节，没有必要“洒狗血”嘛。有部韩剧叫《那女人的家》，讲的是一个高水准的女人嫁到了一个环境不是那么匹配的家庭，她如何和公婆，亲戚相处，最终建立起信任和关爱。电视剧有没有教育的功能，见仁见智，不过我想这样的电视才是对公众有启发的，它很温暖，也有好看的情节，而《双面胶》这个剧演下来，没有一个可爱的人、没有一个有智慧的人。电视剧可以看出制作者的取向，最终还是一个高度和境界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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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又方简介：

　　曹又方，本名曹履铭，字光虹。先后曾用光虹、金名、衣娃、甑尼佛、苏玄玄等笔名。辽宁岫岩人，出生于上海。台湾世新大学毕业，曾游学美国，并旅居纽约十年，现居住台北。历任多家报纸、图书公司、杂志社的编辑、编审、总编辑等职。创办并主编美洲《中报》的《东西风》文艺副刊。曾任台湾圆神出版社、方智出版社、先觉出版社发行人。

　　著有小说、散文、杂文、励志、心灵、两性、女性成长各类书籍六十余种。

　　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爱的变貌》、《绵缠》、《湿湿的春》、《天使不做爱》；长篇小说《美国月亮》、《爱情女子联盟》；散文集《随缘小记》、《情怀》、《笑拈》、《出岫》、《门前一道清流》、《写给永恒的恋人》《七情》；两性方面有《爱情EQ》两卷、《下个男人会更好》、《男人真命苦》；励志方面有《做一个有智慧的女人》、《人生一定要精采》、《越来越会爱》、《淡定·积极·重生》等。另有《曹又方精选集》二十四卷。

　　编有文学类书籍《世界名家书信选》四卷、《世界名家极短篇》三卷、卡尔维诺短篇小说选《月亮的距离》、《波赫斯特文集》、《女与男》小说集；励志类书籍有《改变一生的一句话》五卷、《一本女人写给女人的书》三卷、《一本男人写给女人的书》、《名家谈爱》、《名家谈命》等四十余种。

　　曾任「新女性联合会」副会长、「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会长，现任「中国妇女写作协会」理事长。

　　长期从事新时代运动及妇女运动，大力倡导心灵革命及环保运动。此外，并主持电视及广播节目，每年演讲百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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