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新浪【百姓杂谈】
作者：万安培
打开现代成人杂志，映入眼帘的美女无一例外都是丰乳翘臀。在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美丽的胸乳拥有最高的荣誉”，“它对男性的吸引力超过了女性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西方人自古以来就把乳房视为女性美的重要特征。法国文艺复兴时代的著名思想家卢梭在他的《忏悔录》中多处谈到乳房对女性美的至关重要。在古希腊、罗马时期的绘画作品中，绝大多数女性的乳房都是外露的，且一概丰满而性感。
那么，古代中国男人是否与西方或说现代人的审美情趣相同呢？
答案是否定的。
中国古代男人最欣赏的理想乳房，称之为“丁香乳”，也就是那种恰好一握的小乳房。一些分析家解释说，这可能与古老的中国相术有关。中国古代相术认为，乳房大且暴起的女性生性淫荡，属于坏女人之类。
中国历代文学作品中不乏对女子身体发肤多部位的赞美之辞，唯独对女性身体非常重要的乳房却着墨甚少。上古时代描写美女身体部位的诗文无微不至，然而皆有意无意地遗漏了乳房。《诗经·硕人》对美女的手、皮肤、颈、牙齿、眉毛、眼睛均有经典描写，偏偏遗漏了乳房。宋玉在描写巫山神女和色冠楚国的“东家之子”时，也没有涉及乳房。司马相如作《美人赋》，写东邻之女“玄发丰艳，蛾眉皓齿”，也没有说她的胸部是什么模样。曹植的《洛神赋》对女性动人的体态极尽赞美，然而胸部阙如。谢灵运的《江妃赋》也约定俗成地远离胸部。六朝艳体诗乃至后来的唐诗宋词，对女性乳房大都采取了回避态度。
与西方女性乳房习惯性裸露不同，中国古代女性把乳房视为身体最为私密处之一，严加看管。有一则“乳疡不医”的故事说，元朝时有一位姓马的寡妇乳房里长了东西，估计是乳腺肿瘤之类，大家劝她去看医生，马氏却说：“吾杨氏寡妇也，宁死，此疾不可男子见。”因为不肯让男子看见自己的乳房，马氏拒绝就医而死。
乳房因为与性密切相关，所以很容易被正统的理学家们视为淫物。在中国古代艺术殿堂里，绝见不到古希腊、古罗马画廊里常见的“巨无霸”，可怜的中国古代男人津津乐道的是所谓“丁香乳”。写过《色·戒》的张爱玲在她的《红玫瑰与白玫瑰》里描写过这种古典式乳房：
……振保对于烟鹂有许多不可告人的不满的地方。烟鹂因为不喜欢运动，连“最好的户内运动”也不喜欢。振保是忠实地尽了丈夫的责任使她喜欢的，但是他对她的身体并不怎样感到兴趣。起初间或也觉得可爱，她的不发达的乳，握在手里像睡熟的鸟，像有它自己的微微跳动的心脏，尖的喙，啄着他的手，硬的，却又是酥软的，酥软的是他自己的手心。后来她连这一点少女美也失去了。对于一切渐渐习惯了之后，她变成一个很乏味的妇人。
因为男人们喜欢小乳，于是“为悦己者容”的中国古代女性不但不必隆胸，反而要时时束胸。中国最有才气的导演之一张艺谋在《满城尽带黄金甲》里展示了唐末五代时期美女们的丰乳，但那是为眼球经济服务的文学夸张。唐末五代时期的丰乳只能从外传的佛教壁画里看到。丰腴富态的杨贵妃乳房是什么样子的？据《隋唐遗史》等诸多野史笔记记载，杨贵妃与安禄山私通时，曾被安禄山的指甲抓破乳房，杨贵妃于是发明一种称为“诃子”的胸衣以事遮挡。一次杨贵妃浴罢，“对镜匀面，裙腰褪露一乳，明皇扪弄曰：软温新剥鸡头肉。安禄山在旁曰：润滑犹如塞上酥。”后人将乳房称作“鸡头肉”，大概典出于此。唐明皇所说的“鸡头”非是我们寻常所见到的公鸡、母鸡的头，而是一种名叫芡实、俗称鸡头米的杂粮。未剥壳的芡实形似鸡头，剥开壳后的鸡头米甚为鲜嫩。以鸡头肉形容乳房，给的人感觉是乳房的软、小、嫩。可见即便是入选中国古代四大美女阵容的杨贵妃，也不是一双巨乳。
乳房的性感美只有在古代色情小说里才能“偶尔露峥嵘”。《株林野史》描写子蜜与他同父异母的妹妹素娥调情，在乳房上大做文章说：
因素娥只穿香罗汗衫，乳峰透露，遂说道：“妹妹一双好乳。”素娥脸红了一红，遂笑道：“哥哥你吃个罢。”子蜜就把嘴一伸，素娥照脸打了一手掌道：“小贼杀的，你真个吃么？”子蜜道：“我真个吃。”遂向前扯开罗衫，露出一对乳峰，又白又嫩，如新蒸的鸡头子。乳尖一点娇红，真是令人爱杀。遂用口吮住不放，……
情色小说家们在乳房上做文章不足为怪。值得一提出的康熙年间的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浙西词派”的创始人朱彝尊也曾写过不少被指为“琐语淫词”的艳体诗词。他有一首专咏乳房的《沁园春》颇有意思，同样擅长艳词的理学家董其宁随和一首，陈玉璂也加入进来。三位大师级人物同咏乳房，这在清朝，包括中国美女文化长廊里，绝对堪称一道奇观。朱彝尊的《沁园春·咏乳》如下：
隐约兰胸，菽发初匀，玉脂暗香。似罗罗翠叶，新垂桐子；盈盈紫药，乍擘莲房。窦小含泉，花翻露蒂，两两巫峰最断肠。添惆怅，有纤褂一抹，即是红墙。
偷将碧玉形相，怪瓜字初分蓄意藏。把朱栏倚处，横分半截，琼箫吹彻，界住中央。量取刀圭，调成药裹，宁断娇儿不断郎。风流句，让屯田柳七，曾赋酥娘。
董以宁的《沁园春·咏乳》写道：
拊手应留，当胸小染，两点魂销。讶素影微笼，雪堆姑射，紫尖轻晕，露滴葡萄。漫说酥凝，休夸菽发，玉润珠圆比更饶。开襟处，正粉香欲藉，花气难消。
当年初卷芳髫。奈惯起逾丰渐逾高。见浴罢铜漥，罗巾掩早，围来绣袜，锦带拴牢。逗向瓜期，褪将裙底，天让何人吮似醪。幽欢再，为娇儿抛下，湿透重绡。
陈玉璂的《沁园春·咏乳》则是：
拥雪成峰，挼香作露，宛象双珠，想初逗芳髻，徐隆渐起，频拴红袜，似有仍无，菽发难描，鸡头莫比，秋水为神白玉肤，还知否？问此中滋味，可以醍醐。
罗衣解处堪图看，两点风姿信最都，似花蕊边傍，微匀玳瑁，玉山高处，小缀珊瑚。浴罢先遮，裙松怕褪，背立银红喘未苏。谁消受，记阿候眠着，曾把郎呼。
我们很难评价三人的词作孰优孰劣。三人对女性的乳房均给予了高度赞美，且点出了女性乳房与性的密切关系，不过对美乳的评价略有分歧。朱、陈二人是传统的小乳观念，董以宁则认为“玉润珠圆”、发育成熟的大乳更显女人魅力。奈何传统的审美观是“丁香乳”，所以面对“惯起逾丰渐逾高”的美乳，董大人也只能是“围来绣袜，锦带拴牢”。
一年前网上还流传一篇《乳赋》，托名为中共早期领袖人物陈独秀所撰。其赋曰：“乳者，奶也。妇人胸前之物，其数为二，左右称之。发与豆蔻，成于二八。白昼伏蜇，夜展光华。曰咪咪，曰波波，曰双峰，曰花房。从来美人必争地，自古英雄温柔乡。其色若何？深冬冰雪。其质若何？初夏新棉。其味若何？三春桃李。其态若何？秋波滟滟。动时如兢兢玉兔，静时如慵慵白鸽。高颠颠，肉颤颤，粉嫩嫩，水灵灵。夺男人魂魄，发女子骚情。俯我憔悴首，探你双玉峰，一如船入港，犹如老还乡。除却一身寒风冷雨，投入万丈温暖海洋。深含，浅荡，沉醉，飞翔。”
这篇《乳赋》有极大的可能性是后人托名伪作。陈书记所处的时代有“咪咪”“波波”这种称呼吗?
幽默的现代人概括总结出女性乳房的妙用，共有七条：一是携带方便；二是容器美观；三是湿度适中；四是直接饮用；五是自然环保；六是手感良好；七是小孩不用时可供大人休闲娱乐。2001年，美国斯坦福大学女性与性别研究所的资深学者玛丽莲·亚隆（Marilyn Yalon）推出一本名为《乳房的历史》的奇书。媒体评价其为丰富的乳房历史之旅。作者认为，几千年来，无论是小说、诗歌，还是绘画、雕塑，对作为女性身体象征的乳房的描绘，代表的都是男性意识。“男人与制度，不断地企图将女人的乳房据为己有。”直到20世纪，女人才“终于夺回了乳房的所有权”。
女人真的已完全夺回了乳房的所有权吗？我看未必。笔者系统考察过中国古代社会女性审美文化的时代变迁。得出的结论是，在男权社会，对女性美的评价，男人始终居于主导地位。审美的标准都是由男人制定的。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恰如其分地反映了女性在男权社会对男人的依附关系。现代文明社会妇女的社会地位的确已提高很多了，但男人对女性审美评价的主导作用，还不能说已完全被取代。君不见今天的选美大赛，有几个评委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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