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贫农厅里吃到了八菜一汤。人们将菜和肉嚼的呱唧呱唧响,像猪食槽子边吃食的猪,因为槽子里加了香甜的豆饼而感到幸福。
李经理带着王经理来视察的时候,李经理问大家饭菜如何,大家齐声说好。李经理说“吃水不忘挖井人”。这句最新的话已经成功的取代王八鳖亲家成为李经理这几天的口头语。
李经理说:“大到感谢祖国感谢党,小到感谢王经理对同志们的关怀。”
于是大家抹抹嘴唇,参差不齐的说:“谢谢祖国谢谢党,谢谢王经理李经理。”
就像基督教饭前感谢主,到了社会主义大食堂这里,嘴巴腾出空隙感谢党和领导。
说是交谊舞大赛,其实并没有任何比赛规则,就是一场平淡的舞会。平淡两字是乔麦用眼睛镀上的。她打电话给致礼请假时,致礼火冒三丈,不等乔麦把话说完,扔下一句“你就疯吧”挂了电话。好像吃东西突然噎住,乔麦缓了好一会儿。后来她打电话给阿飞,阿飞倒是通情达理说改在下次,这才稍稍平复了心情。
但她跳舞的兴致明显被打压了,在致礼眼里,这就是不务正业,交际花的行为。好在机关里留下来不少女职员,他们轮流陪领导们跳,她隐在灯光暗淡处,好像是被忽略的一位。
王经理似乎兴致也不大,被一位女职员约请共舞一曲后再也不肯上场。他跟前的桌上摆着各式水果,也不见他动一动,他严肃的样子让人怀疑他从不做爱。
小马过来对乔麦耳语:“小乔妹妹,你去请王经理跳舞吧。”
乔麦心里犯了倔:“你这马屁精来吩咐我去拍马屁啊,不去!”但她淡淡地说:“等会儿吧。”屁股跟粘了黏胶一样纹丝不动。
小马只好作罢,他是舞场的小蝴蝶,一会儿飞到东一会儿飞到西的。马上,他就飞到停下来的李经理身边了,端上蜂蜜茶水。
乔麦闻到了陈有福的气息,是衬衣略带肥皂的味道,他的耳语里带着甜丝丝的热气而来:“小乔,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乔麦近距离看见陈有福的脸,下巴刮得很干净,不过她走神的想到鸡屁股。猛然记起陈有福嘱托给她的任务,她像打了鸡血般激灵起来,说:“没事,我一会儿去跳舞。”
她走向王经理。在舞厅里,王经理这样的大人物,是需要女人来请他的,然后他再绅士的拒绝或答应。
乔麦很幸运的成为被他答应的。
秋天来了,他的狐狸大仙气味似乎淡了些,她可以放松呼吸了。不过,她还是闻见了酒精味,今晚,他们一定喝酒了。
酒里,有个可怕的鬼也有一个可爱的仙。男人是鬼还是仙姑且不论,总之是有一根神经是麻痹的。清醒的人去拨弄,可以弹出想要的音来。
和王经理跳舞时,她想象自己是女特务,要从国民党大员身上套点情报之类。但女特务除了巧舌弹簧还要出卖色相还要辅以蛇蝎的心,她好像都不具备,因此找不到套情报的缺口。因为有心事,只跳了一会儿,她就手心出汗,王经理显然感觉到了。王经理握着她的那只手稍微用力一些。
跳完了,王经理问了句:“小乔你是不是不舒服?”
乔麦垂着眼嗯了一声,看起来楚楚可怜。
王经理用领导关切的口气说:“那就休息一会儿吧,过来吃点水果什么的。”
乔麦坐到王经理身边的座位上。王经理示意她吃水果,她不愿意暴露自己的吃相,于是说:“谢谢领导关心,我就坐这里和您说会儿话吧。”
两人坐着,一阵沉默。舞池里起舞的男女像跳蚤一样欢快,李经理这老舞迷更是老跳蚤蹦跶的欢,只有在跳舞时乔麦才会觉得他没有毛氏的可怕甚至还有一丝孩子气。一束亮光掠过他的脸,乔麦看见这个和共和国同龄人额头闪闪发光,他出汗了。
王经理突然问:“可是,小乔你要和我说什么呢?”
一发突如其来的子弹射向她,她酝酿半天的问题里有天津大麻花和狗不理包子,不过全废了。王经理这见过大世面的老狐狸,她要耍什么花招他一定会一眼看透,为什么电影小说里那些鬼心眼女人就会轻易得到她们想要的东西,到了现实这里,她连打探个地址都开不了口?也许,这本来就是一件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
她说:“领导,我有个问题压在心里,跟块石头一样沉。这块石头只有您能给我搬开。”
王经理眉毛一挑,算是小小的惊奇:“我这么荣幸?小乔姑娘不妨说出来看看。”
“我很想知道您家住在哪里,改天我想去拜访。”乔麦像是鼓足勇气说出这话。
王经理说:“小乔,你有事去我办公室找我就行,我那里有上好的龙井,请你喝茶。”
“好的,办公室我肯定去。可是您一定要告诉我家的住址,您这么大的官也许我真是高攀,但我很想有机会认识下嫂子。要是拒绝我,下次您来跳舞,我都不好意思靠近您了。”
王经理笑起来,眼睛迷城一条线,他说:“傻丫头,这个石头好搬,我以为是别的什么呢。”
王经理亲亲昵的叫着她傻丫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在他眼里女人都是傻的可爱,一个女人喜欢一个男人,在她眼里,男人都有神仙的智慧。但这个傻丫头从严肃的不会做爱的王经理嘴里说出来,乔麦听着有些别扭.
如此费尽脑细胞要得到的情报因为她敞开心扉而轻易得到,乔麦心中大喜,她很多次化险为夷正是因为有一股豁出去的精神,这个豁出去,让她毫无戒备的坦露自己的弱点,在人人挂着一张面具的时代,谁不喜欢一览无余呢?她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赶忙从随身包里拿出纸笔递给王经理,王经理龙飞凤舞,就把自己家的地址写给了小乔。
“好了,你的大石头搬开了,还压得上吗?”王经理说。
乔麦站起来,她的两条大辫子一直没有拆,饱满的麦穗挂在脑后,圆润的苹果脸上大眼睛生动的笑着,她是一棵组合的植物生机勃勃,叫人有那么一刻不设防的喜欢,她语调轻快地说:“一身轻松来跳舞。”
陈有福在回家的夜晚拿到了乔麦带给她的小纸条。他摸透了女邻居的脉不会拒绝帮他做事,打听地址不过是让小乔留下来的诱饵,至于结果如何,他不抱希望,王经理固然把自己搞的神神秘秘,该收的礼能办的事他一定有数,人不爱财天不容,只要在这个小城,哪怕是钻地洞,他总有办法打听出来。但是乔麦当了大事来完成,倒是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了。
乔麦对致礼说:“爱得亲,你吃饭了吗?”
致礼不说话,眼睛盯着电视,一部星际科幻片让电视荧屏眼花缭乱,这些想象力天马行空的片子,大部分是美国人拍出来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有一点面条汤,致礼肯定吃清水面了。乔麦要是不在家,清水面是致礼的食谱,勤快点他就打个鸡蛋放进去。她回老家那几天,家里的铁锅都长了锈,致礼既不会照顾别人又不会照顾自己。或者说,他是个简单的人。乔麦觉得致礼过的了和尚的生活,致礼说前提条件是把自己给阉了。
“爱得亲,我给阿飞打电话了,他说请客改在十一假期后,他是不是带着小媛出去完玩了,小媛还算没满月呢。”乔麦把碗筷收到厨房,拿抹布擦茶几。
致礼还是不说话。致礼躺的姿势像个大烟鬼。
“爱得亲,你生气了吗?真是小鸡肚肠.....”
“行了,你肠子大肚子大,别打扰我看电视。”致礼终于开口说话。
“爱得亲...”
“闭嘴,我说过我要看电视!”
致礼的粗鲁一下子让乔麦闭了嘴,她躲到厨房去,生气的把碗筷洗了,洗完碗筷还是生气,又把地拖了,拖完地还是生气,就把煤气灶擦了。煤气灶擦完了好像气就小了些,于是她烧了一壶水,准备泡脚。一天的高跟鞋,让她的脚很累。
她回到客厅好几次弄出动静来,致礼还是像抽大烟的大老爷一样斜躺着,看都不看她,仿佛她是个隐身人。
隐身人回到厨房来,厨房才是女人的阵地。这时候,水壶寒风呼啸着报警,水开了。她去卫生间拿来洗脚盆,冷热水对好,准备洗脚。
致礼大老爷还在看电视,厨房里突然传来巨大的响声,接着是乔麦啊的一嗓子。致礼嗖的起身,三步两步走到厨房,见乔麦跌坐在地上,表情痛苦,洗脚盆的水洒了一地。
致礼赶紧拉起他的老婆来,说:“没事吧,没摔坏吧,做事毛手毛脚的,要是热水洒了,非烫成褪毛的母猪不可。”
那个不正经的致礼又来了。乔麦暗想自己的苦肉计还不错。她假装捂着屁股说:“尾巴根疼。”
致礼扶着他那尾巴根疼的老婆到床上。侧身躺下。问要不要去医院拍个片。一听说要去医院,乔麦哎呦的轻了一点,她说:“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我骨龄才十八,没事。”
既然骨龄十八,致礼就放心了:“你躺会儿,我去看电视。”
乔麦一只手搂着致礼的小细腰,说:“不许去,搂一会儿再走。”
致礼于是乖乖躺下来,显然不在状态,他的科幻片吗?
“爱得亲,我不是美国我是美女,你不是苏联你是丑男,所以,我们不要冷战。”
致礼笑起来:“你这熊娘们抬高自己贬低别人。谁和你冷战了,你一回家就嘟嘟囔囔说不停,打扰人看电视。”
“可是你摆了个臭脸,家里就俩人,总不会给墙看吧。”
“你知道我不高兴就对。出尔反尔朝令夕改说不回来就不回来,女人就是墙头草,摆了摆去的,最讨厌了。”
两人终于触到了正题,气氛有点紧张了。
“可是整个机关人员差不多都在,就我跑了算啥?”
“你以为你算啥?你不就是外聘工吗?甭说你会跳舞了,就是你会打太极,也是土老巴子。土老巴子看球分不出输赢,喝汽水不知道退瓶。”
“看球怎么了?喝汽水怎么了?”乔麦对致礼说的那两句话感兴趣,土老巴子先放一边。
致礼一本正经的说:“做人要明白自己的位置,你就是本事再大,你也是个外雇工,一个月拿几百块钱,劳保福利医疗什么都没有,单位说裁员,首先把你给裁掉,你还不如那些干活的的呢,人家凭力气,正式职工哪有愿意出力的,像你这样的,满大街都是,不缺。你出风头大了人家只会笑话你,你滴明白,我是大树,你是缠着大树的菟丝草,你还是老老实实伺候好你老公收拾好家,这才是正事。”
乔麦不说话了,致礼的话不好听,但句句戳中要害,她的确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人,在单位里,她身份卑微无足轻重,她一点都不喜欢那个偶尔露点锋芒的自己,她对那些言不由衷的话感到恶心。甚至连唱苏三也让她感到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卖弄,台下很多人肯定嘲笑她。在婚姻里,物质条件充足的那方就有话语权,连致礼的潜意识里他娶了农村户口的老婆是拯救了她。致礼成功的打击了她,她心底的自卑在这时候被无限放大。这让她的情绪突然降至冰点,她失去反补的能力,连一句玩笑话都不想说了。
致礼摸了一把她的脸,说:“我以为你哭了呢?我说大实话你生气了?”
乔麦恹恹的说:“我困了,你去看电视吧。”
致礼还在挂着那宇宙世界的剧情呢。乔麦这么一说,名正言顺被电视勾了去。
乔麦躺在黑暗中,窗子里有个几平米的天,月亮从乌云里露出脑袋又缩回去了,天空无边无际的黑,她无声无助的流眼泪。
中秋前夕的夜晚,路上的车子开始川流不息。老孙光临各大垃圾房,捡了比平时更多的纸壳子和废物。
这些,都是拜送礼所赐。
不仅如此,小区流氓案意外告破。一高大女人晚归,有人从草坪里窜出来不轨。高大的女人床上未必中用,床下绝对有母夜叉的潜质,此女不但能抗一百斤大米蹭蹭上楼,还能与男人武斗一番,因此高与矮女与男揉成一团面,纠缠个难分难解。这时候老孙听见动静,拿着挑垃圾的棍子大喝一声,矮个子男人就窜了。但高个子女人却看清了流氓居然是她一栋楼不一个单元的男人,于是第二天将男人抓获。尚未动用私刑男人就尿了裤子,连某次嫖娼某次吓唬女学生都统统讲出来,这一讲,他的母夜叉老婆哭天抢地要撞墙,坚决不信她那三脚拍不出屁来的男人竟然背着她干如此勾当。小区的人们也感叹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知人知面不知心等等。
老孙没有被评为见义勇为的英雄,因为他没有跟流氓搏斗,不过是哑着嗓子吓唬了流氓。他聊天时把自己放进剧情里充当英雄,人们说猫叫一嗓子都能吓跑心虚的坏蛋。
乔麦的心终于放回肚子里来,她跟致礼感叹说:“老实人办大事,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心理变态的本质就是性变态。”
致礼更彻底:“这叫闷声发大财,闷声放大屁。”
陈有福就敲开了王经理家的门。
陈有福住的那个小区,一条大路,将小区分割成两部分,风水讲究西为上,路西是领导的大房子,路东是职工的小房子。但是王经理的居所另有地方,陈有福根据纸条上的地址七拐八拐,还是找到了。进门后才发现王经理家的房子比他们小区那些领导房子略小些,但他隐居在远离其他领导的地方,陈有福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陈有福见到王妻并与之交谈后更加明白,王经理做之所以不搬家的理由了。王妻太能说了,言谈间陈有福和王妻还是一个县的老乡,老乡见老乡没有两眼泪汪汪,王妻说话像开了破拖拉机爬坡,突突冒着烟卯足劲前行,根本没有王经理插话的地儿。陈有福暗自想,若是王经理出事,一定毁在这个女人的嘴上。
陈有福一直想找个机会提提述职报告的事,但拖拉机一直在上坡,车斗里载着故乡的陈芝麻烂谷子,王妻一件件翻出来和陈有福暴晒,也许,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她的男人是不屑倾听的,因而发霉很久。陈有福只字未提他来拜访的正题,这时候来送礼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提也许是明智的。
无论王妻如何相见恨晚,陈有福明白送礼这事一定要简明扼要,绝不能把领导家当沙龙。于是聊了一会儿他就起身告辞。王经理很客气,指着地上的礼物对陈有福说:“陈主任你这是干嘛,来玩还带礼物,不行,拿回去。”说着,就提起那个黑色的大方便袋塞到陈有福手里。陈有福按住王经理的手,把礼物放下,说:“头一回来拜访王经理和老乡嫂子,没买什么贵重礼物,就是几盒大对虾。不过底下两盒包装不太好,有点破损,先吃那两盒吧。”
底下那两盒,这几个字在王经理心里雁过留痕。
王经理继续客气假装要提礼物,陈有福继续客气没花什么钱,这时候王妻的拖拉机又爬坡了:“小陈让你破费了,既然东西都买了就收下吧,下次来玩的时候千万别拿什么礼物,咱老乡交往来日方长…”
王妻这么一说,王经理就不再客气,两夫妻一起客气的送陈有福离开。
陈有福前脚下楼往右拐,后脚左边有人拐过来上楼。目的地还是王经理家。那人瞥见了陈有福的背影,心想:这兔崽子也来了。
搬着大箱子上楼的是小马,小马是代表李经理和单位来孝敬上级领导的。小马才是李经理的心腹大内总管,陈有福不过是鞍前马后的场面人物。这几天陈有福向小马打听王经理家的地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小马这人精坚决表示自己一小人物,那攀得上王经理的高枝,陈有福真信了。
小马代表李经理和单位来送礼当然更不能久留,放下东西交代几句就走。走之前,王经理吩咐他的老婆:“看看有什么东西给李经理带回点去。礼尚往来是咱中国人的优良传统。”
王妻刚把陈有福送的大对虾放回厨房,看看冰箱里已经满了,盛不下东西了。穷人的冰箱盛大象,当官的冰箱大虾都没空。王经理吩咐她回礼,她就把陈有福送的六盒对虾里那两盒包装有点破损的拿出来,重新装了一个黑方便袋拿给给小马,小马假装替领导客气了几句也就收下,回去交差了。
小马走后,王经理问王妻送了什么,王妻如实相告。王经理没有言语,走到客厅角落一棵粗大的发财树旁,给发财树喷了一点水,有两片叶子黄了。
李经理家的冰箱也不适合塞大象。李经理的老婆也对着冰箱和冰柜发愁,东西根本放不下了。况且回礼是区区两盒对虾,固然对虾也得一百好几一斤,但是这两盒对虾,连包装都被破损,露出对虾的身子已经发黄了,明显不新鲜,简直官大一级欺负人。李妻对回礼嗤之以鼻。
这样放了一夜,准备第二天消灭掉,不成想第二天李妻有饭局,晚上回来发现对虾完全化开,流出臭腥味的黄水,于是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把两盒虾充满仇恨的扔到垃圾桶里…
老孙家的冰箱可以盛大象。老孙在路东的垃圾房里总是捡到纸壳子生虫的大米女人和女人用过的卫生巾。老孙在路西的垃圾房里捡到的东西明显不同,连卫生巾都少,可见路西的老女人多,老公混到某个级别,女人也就该绝经了。老孙有时候能捡到各类烂了半截的水果和臭鱼烂虾。
这夜,月亮朝着圆圆的胖子脸进发,老孙在路西的垃圾房里捡到两盒软乎乎的大虾,他想,糟蹋天物啊,厨房里油炸一下什么怪味都没有,只有香喷喷美滋滋,喝上两盅小酒,日子过得赛过活神仙,活神仙还不一定吃大对虾呢。
回到家,老孙直奔厨房,厨房因为捡到的两盒大对虾,刀明锅亮勺子闪光。
大虾的纸盒子剥去,呼啦啦倒在水里的,除了软塌塌的有些发黄的大虾,竟然还有两捆用保鲜膜封好的百元大钞!幸福一下子蒙蔽了老孙的双眼,他的脑子也出现短路,他像落水狗一样抖擞了身子,发现这不是一场黄粱美梦。他把那两捆毛爷爷哆嗦着拿出来,打开保鲜膜,就像新婚之夜剥去娇美新娘的衣服一样,压抑不住的狂喜。钞票因为包着保鲜膜而干燥如初,老孙吐着唾沫星子一张一张的数着…天哪,他老孙烧了高香,竟然有五千块!
老孙高兴的一夜没睡,他这样人轻言微谁都可以踩他一脚的人却发了大财?他家的公鸡在凌晨三点钟懒散的打了一嗓子鸣,他终于想明白一件事:善有善报。他不坑人不害人还乐于助人,虽然谁也不待见他,但老天开眼。
想明白了,困意就来了。
老孙一定不知道他的邻居陆致礼说过一句大实话:闷声发大财,闷声放大屁。
三楼的陈有福这时候醒了。陈有福没想到,在王琴大政方针指引下,他放在虾盒里的五千块礼钱围着小城转了一圈,又回到离他如此近的地方。
只是,不再属于他。
据说,在物价还没集体高潮的年代,买一个副科级官员的门槛是最低是五万,五千是陈有福投石问路的钱。当然,你有钱未必买的上官,还要进入那个划定的小羊圈里待着。给你青草饲料官袍加身,羊圈里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一只老虎。
庭中落叶满地,站在阶前,见到半秃的枝桠间渐露的天空。冬天来了。
冬天来了,对小区居民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用气安全。海上丰富的油气资源,让小城家家户户用到廉价的天然气,这个城市闻不见一丁点煤炭味。
与便捷生活唱反调的是,每年冬天,都会出一些天然气方面的大事件。夜晚门窗紧闭,阀门泄露燃气一家熏死,已经好几起了。还有开灯爆炸殃及四邻的。更有离奇的是,男女一起洗澡,双双裸死,没有窗户的卫生间,洗澡期间鸳鸯戏水激情四射,这类事件最容易传播,后来的版本当然是男女偷情的结果。
这一年,小区的住户得到通知,每家每户要装一个天然气安全报警装置,若是燃气泄漏会自动报警,这是利家利民的大好事情。
装报警器定在周末两天,乔麦家的周六就完工。
周六晚饭后,乔麦提着垃圾下楼,流氓归案,她可以放心大胆的散步了。致礼又出海了,即使没有出海,懒虫子也会蜷缩在家。
走到陈有福家门前,防盗门咣当一声开了,露出陈有福微笑的脸,他的下巴还是刮得很干净,乔麦又想起鸡屁股了。
乔麦跟陈有福打着招呼,就听陈有福说:“小乔你明天在家吧?这个楼道里就我家没装报警器了,明天我还要上班,陪李经理去X城一趟,你嫂子也上班,没人在家。这样吧,我把钥匙给你,明天上午十点左右你开一下门在家等着,物业上就来装报警器。麻烦你了。”
说着,他就把自己家大门二门的钥匙交到了乔麦手上。
乔麦握着男邻居家的钥匙,感觉到了分量和信任,她把信任装到口袋里,朗朗地说:“没问题,你去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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