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卡奴”钱大妈
钱大妈忧郁了。
毕竟是六十几岁的老人了，哪里禁得住天天担惊受怕，大儿媳妇，小翠，银行账单，犹如三匹怪兽，日夜撕扯她的神经。她开始失眠、少语、走神、忘事，经常半天半天的发愣。要是有人在她背后说一句话，准保把她吓得一哆嗦。
田大爷很不满：“死老婆子，你一天到晚没了魂似的，到底咋回事？”
“我能有啥事？年纪大了，不爱说了，这辈子话说得太多了，说厌倦了。行了，你让我静会，走你的吧，该唠嗑唠嗑，该锻炼锻炼，别跟我跟前晃啊，你晃得我头晕！”
“死老婆子，还嫌上我了。行，我走，我看你越老越日怪了！”田大爷满脸狐疑地出门了。
小儿媳妇仿佛预见到了什么，最近也消停多了，基本不来找婆婆的事。她和老公说：“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觉得咱家要有麻烦，最近这心慌得很。”
田小强不以为然：“能有什么麻烦？我看你不制造麻烦咱家就太平了！”
小儿媳妇说：“唉，你这头猪，你怎么一点看不清形势啊？哪是我找麻烦，你妈才是祸根！自从她炒上那破股，咱们是被她带沟里去了，这日子过得是黑得不见五指啊！你妈最近反常得很，看我的眼神都不对，我看还是少惹她为妙。”
小翠也心慌，乡下丫头到底没眼色，还三天两头逮住钱大妈就唠叨。这天只有娘俩在家，小翠又没心没肺地叨叨起来，钱大妈先是懒得理她，被她缠得受不了了，就瞪着小翠一字一句说：“要不你把你奶奶拉到牲口市场上去，称称我这把老肉老骨头能卖几个钱，都归你，行了吧？”
小翠没防备老太太耍无赖，倒吃了一惊，声音抖颤着问：“奶奶，你，你，你什么意思啊你？”
“没意思！我就是后悔，我真倒霉，惹谁也不该惹你们这些乡里人。”
“你实话告诉俺，奶奶，那些钱是不是黄了？”
“黄不了！只不过都从钞票变成股票了，知道不？股票是什么呢？就跟小狗小猫一样，也是个活物，你要想把它养大就得喂，喂什么呢？不喂狗粮不喂猫粮，喂的是时间和耐心！你天天跟上架的鸭子一样唧歪乱叫，能挣钱才见鬼呢！要不说你们这些乡里人眼皮子浅呢，没见过钱咋的？我过手的资金都几百万了，赖你这点钱？笑话！”
虽然挨了骂，但是听这口气斩钉截铁的，小翠顿时定心了很多，她陪着笑，给钱大妈沏上茉莉花茶：“是是，俺乡下人没出息，一分钱看得磨盘大，奶奶你可别和俺一般见识。话说回来了，一文钱憋死英雄汉！俺们一年到头在城里端人碗子，看人脸子，什么脏活累活都下死力干，图的啥？不就那俩钱吗！俺男人昨晚上还问俺这事，看那样要是亏了他能活剥了俺，俺害怕啊！！”
“行了，行了，你让我消停会。我这头涨得一个有两个大！”小翠再说什么，钱大妈都懒得理她了。小翠也算知趣，起身干活去了。
钱大妈靠在沙发上躺了半天，头晕目眩，心突突跳，摸摸脉搏好像也比平时跳得快多了，一阵恶心，招呼小翠：“翠啊，我难受，是不是高血压又犯了？你拿那血压器来给我量量。”
谁想小翠出门买菜去了，钱大妈叫了半天没人应，躺在沙发上就昏了过去，一醒来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闺女守在床边抹眼泪：“妈呀，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我这是在哪呢？”
“还说呢！你血压高到220，要不是我回家去，你这会……”女儿说着又哭起来。
挂了半天水，总算血压平稳下来。钱大妈问女儿：“你上着班，咋回家了呢？”闺女离家远，工作又忙，业余还和老公练摊，平时很少回娘家。
闺女沉吟着问：“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没有哇。我能有什么事？”
闺女犹豫了一会，才吞吞吐吐说：“您办了银行的信用卡透支，是吧？还留了我的电话和地址？”
钱大妈大吃一惊：“是，怎么着？跟你催帐了？”
“嗯，都来好几个电话了，账单子也寄来了。我就是想回家悄悄跟您说这事，没想到……”
“欠多少了？”
“三万多。您可不敢着急啊，您这身体！妈，这里没别人，就咱娘俩，您实话告诉我，您拿这钱是不是炒股去了？”
钱大妈憋了太久的话终于找到了个可以倾诉的人，她原原本本把事情倒给了闺女。闺女听完倒吸一口冷气，头顿时大了，没想到事情复杂危险到这地步：“妈呀，您胆子也太大了吧！这要还不上可是犯法的事啊！我大嫂再厉害，咱这也属于家庭内部矛盾，您欠了银行的钱那可就是民事变刑事了！妈，您糊涂啊！我只知道有80后卡奴，还真没听说过40后也干这种没谱的事！还有，你居然敢惹那些民工……哎！”
钱大妈也不是百分百的法盲，平时也是看报纸看电视，普法教育当年街道上也是学过一点的。她含着一包老泪：“闺女啊，你说咋办吧？要只你大哥大嫂，大不了我就无赖一回，我上门给她磕头作揖，再不成我给她当一辈子免费保姆去！可我惹不起那头啊，一群乡里人，亡命之徒，我是不怕他们，顶大不济拼上我这条老命，可你爸禁不起啊，他要知道这事，跟我玩命事小，要了他自己的命那以后我可咋活啊！”
“唉，快别说了……想办法对付过去才是真的。妈，我这条件您也知道，孩子刚升了高中，一大笔学费呢，我们工资没涨还撸了百分之十去，您女婿现在生意也不济，不过您放心，我就这一个妈，总不能看着您坐牢去，这三万我给您想法子，以后的就靠您自己个了。”
“行！行！唉，都说闺女是妈的贴身小棉袄，关键时刻还得是闺女啊！”
田大爷颤巍巍地跟着大儿子车来了，一进门就攥住老伴手：“老太婆啊，你这是咋的了？你可吓死我了！”
“没事，就是这阵休息不好，犯了血压病了，这会已经没事了，回家吧。”
“着什么急啊！”田大爷坐下，手还抓着老伴手不放：“老太婆啊，我总觉得你有事瞒着我，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咋回事？”大儿子忙着给母亲调节床的角度，闻言赶紧说：“爸，我妈年纪大了，血压不稳定是正常的事，只要注意按时吃药，没事。您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是，大强说的对，人老了谁没个七灾八难的？你别大惊小怪的。我睡上两天好觉身体又杠杠的了。”
“真没事？”
“没有！老头子啊，你把你自个保重好就是帮我大忙了。你看你，一风就能把你吹倒，看着我都揪心，你说你要有个好歹儿，我还活个什么劲啊我！”老两口抱头痛哭起来，感觉一辈子从未从此贴心过……儿女劝了半天才止住。
趁着父母交心，闺女把她大哥叫出去说话。两人躲在厕所边，妹妹先是把她哥痛骂一顿：“当初你就不该出钱让咱妈炒什么股！既然炒上了，你就得兜得住托得起，现在你把脖子一缩，老太太生死由她去，算什么！咱妈可是往七十上奔的老人了，她受得住这惊吓？她受得住我也受不住！咱可就这一个妈！横不能要了她的命吧！”
老大一开始不想说替老妈顶雷的事，后来被他妹妹骂急眼了，才把事和盘托出。闺女一听也呆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着急把老妈透支信用卡的事也倒出来了，差点没把老大的眼珠子惊出来，两人面面相觑，半天说不出话来。
定下神来，兄妹俩盘算：估计以后账单子会是接二连三来了；老大的那笔钱呢，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十有八九成坏账了；小翠的钱是赖不掉的。经过一番紧急磋商，兄妹确定了SOS方案：紧着母亲账户上的余款，先保银行，其次摆平“乡里人”，至于“母老虎”，老大一跺脚：“大不了，离！”
唉，可怜天下儿女心，谁叫咱就一个妈呢！钱大妈投资不行，却生了一双好儿女，也算人生一大幸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