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小邪 |
09-20-2005 19:42 |
隐者苏雪林
09/20/2005 周二
天空阴沉了一阵，蓬蓬乓乓落起雨来。三楼阳台上听汽车驶过湿地，“沙沙”地溅起水花。这是到加州近四个月来，遭遇的第一场雨。意味着干燥晴朗夏天已过，雨季来临。由不得人感叹：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雷鸣之间，竟停电两次，好在每次只有几秒钟。
读苏雪林，倔强女学者，以104岁高龄终老于台湾。当年在武汉大学，她与凌叔华（虹影小说中影射的那位吧）、袁昌英并称“洛迦三杰”。除了新婚后所写的散文集《绿天》有小儿女气，后来潜心钻研中国古典文学，尤其屈赋，性格和文法愈发冷硬。用Mei的话说：她的东西不大像出自女性之手。即，冷静理智，条理清晰，简洁明了，言之有物，不偏不倚，不耽情耽美。
苏有一文推测论证曹雪芹《红楼梦》中宝黛悲剧部分是清代词人纳兰容若情感写照。纳兰曾有情投意合谢姓女子，推测为近亲，美丽孱弱，冰雪聪明，在纳兰家所居处曾有修竹（如“潇湘馆”）。后谢被选入宫，纳兰苦思，曾装扮为喇嘛进宫相见，戒备森严，不能说一句话。不久，谢郁郁而终，纳兰痛不欲生。后来娶卢氏，也算琴瑟和谐，但卢氏不久亦病殁。纳兰多愁善感，借词抒情，31岁也辞世。苏雪林通过归纳研究纳兰的词中描述场景情感得出结论，很有趣味。信或不信，给喜欢《红楼梦》的人又一份慰藉。
同意俞平伯观点，认为该黛玉先去，宝钗后娶，而非高鄂呆笨的续法，非要如此冷酷的巧合，这边死去那边拜堂。前面这章节，不知是否算伏笔暗示。第五十八回，芳官叙说藕官与药官假凤虚凰以夫妻相待，药官死去，补了蕊官，问她为何得新弃旧，藕官道：“不是忘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宝玉听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
苏雪林写过很多现代文学评论和作家琐忆，评价中肯，秉性耿直，敢于说实话，不无故吹捧同时代作家，易得罪人，但对文不对人，她认为值得肯定之处就不惜笔墨赞扬。自称于文学眼高手低，批评庐隐的小说太过直白，但肯定其为人；称俞平伯为“二流以下诗人”，但夸赞其散文和“红学”成就；赞慕徐志摩诗才，认为郭沫若《女神》等新诗不伦不类——我们自然知道众人对他文学成就的肉麻吹捧与意识形态有关，苏雪林的勇敢不计后果可敬，但鲁迅去世后她对鲁迅的抨击过于激烈近乎愤怒谩骂，让她食了苦果。她因此受到她爱慕的恩师胡适批评，她的名字也在之后的半个世纪被排斥于中国文学史之外。
苏雪林曾在鲁迅在世时对其小说尤其《阿Q正传》评价很高，因何变脸，并没有很明确的解释。一方面是政治立场不同，苏雪林对communist party深恶痛绝，1948年自法国学习艺术归来先在香港教书，后去台湾；另一方面据说是鲁迅对她态度傲慢，刺伤了她的自尊心，故发泄愤怒。以精神分析观点来说，是她试图得到“父亲”的认同但被拒绝，便以激烈方式反叛。
苏曾同意包办婚姻，与船舶工程师张宝龄有过短暂幸福生活，后因志趣性格不合分道扬镳。苏后来孤身一人，终老一生。后来的倔强坚冷和避世孤独，倒与好莱坞明星葛丽泰·嘉宝退隐银幕后有几分相像。嘉宝搬离好莱坞，独居在纽约有七个房间的公寓，杜绝社交活动，只与少数好友出游欧洲。若有朋友泄露她的住址、电话给媒体，她便与此人终止来往。每日墨镜围巾包裹森严出门散步，以免被认出。偶有影迷问：你是葛丽泰·嘉宝吗？她冷淡答：我曾经是。以弗洛伊德说法，又是将力比多（libido）自外界完全撤回内心，一种典型的自恋倾向。但也是因在社会中的不适和不安全感引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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