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平 |
08-11-2015 20:08 |
彼得的妈妈 （2）
十年前贴过“彼得的妈妈” http://bachinese.com/forum/read.php?tid=7441&fpage=4
十年后，让我用那篇文的最后一句来续这篇吧。
彼得的妈妈 （2）
太阳底下的日子总是美好的吧，彼得的妈妈又恋爱了。
这次恋爱的四年后，爱情开了花，并且结了果。她生下了她生命中的第三个孩子，是个男孩，生日居然跟彼得是同一天。彼得强烈地跟他妈妈“抗议”了，说他这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偷了他的生日。“偷”了彼得生日的弟弟现在也已经八岁了，上小学二年级。彼得二十三岁，高中毕业后没有读大学，在一家课后中心做辅导员。彼得的姐姐三十二岁，生了俩小孩，大的十二岁，小的六岁。他们一家六口住在一起。
以上的简短而又重要的资讯，是我重遇彼得妈妈后，她告诉我的。
自从我没有去成大峡谷变成了大傻姑，把strip从头走到了尾，我就养成了早起走路的习惯。每天往山上的社区公园走，入了公园再绕着大球场走几圈。这样的天天走，让我厌旧喜新了，有天我改变了行道，在山上公园的入口止住了脚步，往左边的道拐了过去。结果这一拐，就遇见了在小学十字街口当安全员彼得的妈妈。
为了保护过马路的小朋友上学放学，很多城市的学校附近都设有crossing guard，这过马路的护卫员的工作不简单，无论烈日暴晒或刮风下雨，每天上学放学前后一个半小时，得扛着个stop牌子，见着谁过马路都要上前护卫着。
学校上课时间是八点十五分，我走过学校门口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十五分。那时间没有太多人要过马路，我得以每天跟彼得的妈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分钟。她看见我脖子的伤口，说：啊，你做了甲状腺手术？我说：你是医生呀，这么懂。她说：我女儿前年也做了这个手术。说起她女儿，她有点生气地说：她都三十二岁了，都生了俩孩子了，还住我家，她赚的钱都不给我。彼得是个好孩子，他会分担家里的费用，帮着交水费电费。
彼得的妈妈每天骑单车来去学校，人行道角落倒躺着她笑称的BMW豪华旧单车。某天我看见单车旁有几个鼓鼓的黑色垃圾袋，她说：“哎呀，人家会以为我是无家可归的人呢，带着这么多家当。这些东西是一位太太送给我的”。她打开其中一个垃圾袋给我看，里面全是旧鞋子，大概有十来双，多是小孩的鞋子。看到这些鞋子，我就想起白菜的小说《老张》，那个陈太太也是给了阿花很多旧鞋子。彼得的妈妈又说：“这些鞋我家孩子挑挑看可否穿，不能穿的鞋子就等到年底的时候，连同其他东西一起，搞一次yard sale ，还得到市府交五块钱的牌照费，我们上年卖得二百多块钱呢”。又某天我看见两辆单车并排倒躺在地，她说：垃圾车的工人收集垃圾时候看到这辆车，顺便拉了来。我看换个肽，还可以骑，或者我可以卖了它。又又某天我看见她单车旁放了一袋马岭薯和几个苹果，她告诉我一个学生家长送给她的。
有天她告诉我她家昨天开不了罐头，那开罐头器掉落地分成了两半，下岗后她得骑单车去99分店买一个。我想起十多年前开车载她去邮局只买了一张邮票，我让她别费时间这么大热的天时骑车，只是为了买一个开罐头器，我叫她这天别开罐头了，并答允明天从家里带一个给她。彼得的妈妈仍然象我十年前写的那样：不卑不亢,并不是乐意占人便宜。她一再的拒绝，我说：我 给你的不是新的，我家里抽屉里放着好几个，我要那么多个干嘛呢。
彼得的妈妈人缘极好，无论十字路口开着邮差车的邮递员，开着扫街车的工人，还是学区的老师们，送孩子上学的爸爸或妈妈们，她都遥远大声打着招呼，且能叫得出人家的名字。有对马来西亚来的两老夫妻送孙子上学，顺道给彼得的妈妈带来一杯热咖啡。彼得的妈妈喝着这杯热咖啡，说她的精力完全源于这杯咖啡，没喝前，她说的话只有蚊子能听见，喝了后，她就可以高音飘到天上去。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兼之跳着舞般地踮起脚跟，兰花手指指向天空，逗得那对马来夫妻和我笑呵呵。我可以感受到，这个十字路口是彼得妈妈的舞台，她在这里收获着尊重，友谊，赞美，和一些源于人们对她的境况的同情所给予的物质帮助。
有一天，我告诉她，以后我不要再走这条道了。她惊讶地问：怎么了，你不愿意见到我吗？我说：我意识到我每天的到来，让你多走两次马路，如果你不陪我过马路，我可以每天都来，我是大人啊，又不是小孩子，真不用你陪！她说：不行啊，每个人过马路我都有责任陪着过的，或许哪哪有装了摄象头或警察巡逻看到，我就会没了这份工作了。我说我要开始走另一条不同的路线了，她问那我们不能聊天啦？我说可以啊，不如，我请你去喝杯咖啡聊天，比这样每天你要顾着陪人过马路又要跟我聊天更好。她说：我还记得以前你请过我去吃早餐呐。我说好，那我们就去以前去过的那家餐馆吃个早餐。
但这个早餐的约会约了三番几次都没有成行。
有次我给她打电话，电话通了后，我一时间脑袋短路，竟然不记得她名字叫克露，我只好往电话里说：May I speak to Peter's mom? 电话另一头的人小心谨慎地问，谁呀？我一听这人这么小声，不象大声粗嗓子的她，应该是她女儿吧，于是我说我是谁谁谁的妈，是彼得以前同学的妈妈。电话的那头，突然大叫：唉，你干嘛呀，为什么不说我名字。吓死我了，我以为是彼得的老板娘打来的呢，以为他出了什么事了。我也嚷了回去：你刚才那么斯文小声，根本不象你嘛！她说：嘿，接电话跟陌生人讲话，我是很温柔的
另一次她打电话告诉我要取消明天的早餐约会，她的理由是下雨，她说下雨不好，开车不安全，如果因为开车载她出了什么事，她会很内疚的。我说没事的，但她坚持，我也就由着她了。
终于两个礼拜前我们完成了这个约会。暑假里学区有暑期班，所有的暑期班集中在另一个学校，她每天得骑车到更远的学校，加州阳光把她晒的更黑了，她扛着那个stop牌子上了我的车，到餐厅，她又扛着那个牌子下了车。我说：你把牌子放车里，不用拿着吧。她说：“不行，要是一会有人偷了怎么办？” 我想，谁要偷这样的牌子呀，我还没有担心我的车给偷了。我想大笑又不敢，因为她的认真，我不可以取笑。好在餐厅没有太多人，或者说没有人注意扛着牌子的她，要不然，人家还以为命令停止营业呢。
她点了一份西式早餐，我点了一份中式早餐。她说以后她赚了钱，也要请我吃餐。
彼得的妈妈说她自己不是个好妈妈，我问她为什么这么说，她说因为她没有努力促使彼得上大学。她说她是来自德州的墨裔后人，她成了美国人，半句西班牙语也不会。而我自私地想，有很多研究报告说他们这个民族是个自由散漫的民族，不那么争取，也好在他们这样子，我们亚裔才有那么多机会吧。
她告诉我她做马路护卫员的工资是每小时十块钱，彼得的时薪比她高多了。有个谁谁谁的孩子想要彼得上门去给做补习，给三十块钱一小时，但彼得不要那么累，没有去。她又告诉我，小儿子的父亲很爱这个孩子，这是他的第一个也是至今唯一的孩子，孩子的爸爸每天早上都过来带孩子上学，这个暑假他们要带孩子去Knott's Berry Farm游乐场玩。
碍于起码的社交礼貌，有些问题我一直没敢唐突问。听到她主动提到小儿子的爸爸，还那么一脸的幸福样，我终于开口问了她：你们为什么不结婚啊？她说当初她怀孕的时候，孩子的祖母还跑来质问她，怀疑她怀的不是她儿子的种，至今还不许他们结婚。但是儿子明明就是长得像他爹，而且她可以去做DNA检测。
吃完早餐她又扛着牌子坐上我车，她问我：要是有天我结婚了，你会来吗？
“当然啊，如果你邀请我的话。” 我说。
太阳底下的日子总是充满希望的，希望我可以写她的婚礼不用再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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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夸大啦，比较侥幸，差点瞎掉，现在没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