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侧脸想起他

坐机场小巴回家。说是小巴也算不上，不过商务车的样子，那个时间段里，坐了不过十人。最后排的座位要比前排高出一头，还要接受路况不好偶发的颠簸，我和四小姐就坐在最后一排，一览众头小。
打了鸡血的旅行在回家的尾巴上就彻底蔫了，一路醒醒睡睡。忽然车子颠簸欲把身体抛出去，可是分量足够的体重成功的阻止了它的阴谋，炮弹未发又稳坐钓鱼台，屁股大真是诸多好处啊。
醒了。隔着几排座位，忽然就瞥见前座的男人揽着同座女人的肩膀，喁喁低语，男人侧脸瘦削，五官五官，好像有几分女人的秀气...看着看着，那张侧脸就像开弓的箭，从行驶的车里离弦，呼哨着穿透岁月的尘埃雾霾，落到我少年的草垛上。
不疼，只是记忆被挑开。这张侧脸也曾出现在我很多年前的梦里，一个男人拿着刀追杀我...

我的爱情是个大面包。结婚后才开始品尝男女之味并逐渐开化，但我早早的闻到了面包飘来的香气，恋爱季节不早，收情书的历史却算得上悠久。初二，就有高中部的男生给我情诗和厚厚的情书，当然，与这张侧脸无关。
有一天，一个瘦瘦高高眉眼细长的男生举着本市的报纸给我看，副刊上有我的一首小诗，名字叫《三月小雨》，记得那首诗其中的两句：“这日子桃花刚刚开放，古老的岩石一片青绿。”
一个早早发表小文的女孩子总是受人瞩目。同班男女同学，说话都会脸红。男孩用写信的方式表达内心的仰慕，文采也相当好，当然仅限于谈诗谈理想。后来就逐渐把他的迷惘告诉我，他家一窝男孩子，他是老小，心思很细。我从来惜才，天生具有很好的母性情怀，小时候看见傻子都有拯救人家的愿望，于是义不容辞充当了耐心细致的倾听者。
在桃花刚刚开放的日子里，我不知道他心里的岩石已经青绿一片。初中毕业，他考上了县一中，是省重点。我则上了一所普通高中。这个时候，他写信告诉我，我是他爱慕的女孩子，在他心里，除了他伟大的母亲，我就是第二个美好的女性。
可是我明白这面包的香气不是自己喜欢的那款，我没有动半点男女情爱之心，动的，只是一个女孩子的善良和恻隐之心吧。实在怕伤着人家，于是我委婉的表示，我们只是好朋友。
这等于杀鸡抹脖子不彻底，鸡扑棱棱飞上屋顶，继续引吭高歌，或打鸣或下蛋的希望还在。不在一个学校的高中生活，偶尔会收到他的来信。信总是很长，我回的很简短。后来等我真的爱了别人才明白，真爱的一方永远是卑微的。就像种庄稼，在对方的土地上撒下很多种子，以无限谦卑温柔的心等着种子发芽禾苗长大，而最后，很可能颗粒无收，荒凉一片。
他的信，总是老调重弹，青春的迷惘相思的痛苦，少年维特之烦恼。他的言辞像钢琴的调子越来越激越，我从未料到他爱上我可以这般执着，这疯子一样的言语吓坏了我，让我决定要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一个简单的事实，断了他对我的妄想。于是我很直接的写信告诉他：我从未爱过他，只是把他当朋友。
隔了一段时间后，我收到他的信，信里不再说爱，没有半点指责，只说他要退学了，不是因为我，是他自己内心的绝望。我明白我给不了他希望，因为失望带来了绝望。他从初二我们分在一个班就把我当成美好精神的依赖，其实，我很虚弱，都不知道去依赖谁。
我一定写过写过劝他不要退学之类的信件，他学习不错，人又聪明，有希望上好的大学。
后来，得到的消息是，他还是退学了。

高中毕业后，我去他的那个小村，我的一位同学和他同村。当我骑着父亲的大金鹿从村子里窜出来，飞驰在田间地头，瞬间很拽，忽然闪过的浓荫里，似乎有一双细长的眼睛在注视着我。待我回过神来，回头去看，那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似乎拿着干活的家什站在树下一直看着我，我单手扶把，对他微笑着挥挥手...我也是高考落榜生啊，因为走火入魔的偏科，数学都不及格，未来的路一片迷惘...
从此，我们再也不见。
但他的确出现在那样一个梦里，凶神恶煞的他拿着刀来追杀我，说我毁了他的一生。
出现在你生命里的人，你爱的，注定了一生无法抹去的烙印。无关紧要的，若不是某个不经意的机缘巧合，你可能永不会想起。想起，回看来时路径，早已杂草丛生，杂草掩盖的古老岩石，绿了又枯，枯了又绿，早已悄无声息与你无关。
如果上帝给我们一次打自己耳光的机会，我一定给高中时代那个不曾好好学习偷着写七写八的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在高考决定命运的年月，心存幻想让人生剑走偏锋。他一定也会毫不犹豫上前，对着当年为一个女孩子退学的少年重重的打下去，电光火石的瞬间就打醒了他？
但我想，如果当时换一种方式对待少年维特的烦恼，他的人生会不会是另一番光景？
而在那样的年月，也许我不具备人生的智慧，只有顺着任性的河流恣意流淌。

流淌在中年这一天，我从机场回家的车上，无意中瞥见一个相似的侧脸，想起他。本该唏嘘岁月蹉跎咂吧咂吧嘴里的余味顺利为本文结尾，但我没有。
在车子越来越幽暗的光线里，我悄悄把过往的风花雪月收集起来，把那些爱过我的苹果梨桃杏栗子李子放到一个大筛子里，筛啊筛，发现这些水果们都有一个特质，有一点书生的柔弱，热爱母性的女人。当然，母性气质与我，只多不少。母性是什么？抛却大众眼里的温和宽厚包容明理乐观等冠冕堂皇的东西，说到底就是一种母亲的性格。一只大老虎来了，小女儿情怀的女人躲到男人怀里筛糠说：怕怕怕，然后男人就甩着大脚丫子啪啪啪冲上去了，成就武松大英雄。母性情怀的女人伸出双臂挡住身后的大大小小，说：别怕别怕别怕，你们快跑，我去喂饱老虎。
我就是喂老虎的女人啊。明明怕，还装的无所谓惧。
可是，没人知道我的内心刮过狂野不羁的风，我希望坐在一个长发的牛仔背后，哈雷摩托一路摇滚震彻天际，我的头发染成红毛绿毛，蛤蟆镜映出蓝天白云，我穿着露出黑丝大腿的皮裤，高兴了去便利店拿玩具枪抢一瓶猫尿，残阳如血，哈雷摩托停在旷野，红毛绿毛女人抽一口雪茄喝一口猫尿亲一口旁边的牛仔…而现实的生活，我总是嫌自己的大腿粗从不敢穿短裤，鼻梁矮架不住蛤蟆镜，长发的牛仔你有几天没洗头会不会招虱子？在一个垃圾没有分类的国家悄悄的将果皮纸屑带回家。我将人生画一条线，把一切放浪形骸划到线外，乖乖的呆在线这端，我看着自己的爱情走远无望的哭，转身又在生活里笑，女人卖相第一，万种风情也只为自己，于是，我是大众眼里的好女人。
狂野的思绪到了母仪天下就该无趣的结尾。
忽然车子又颠簸一下，颠了侧脸回到正脸。颠了我的屁股离开座位三寸又回来。唉，还是自己的大屁股稳当啊。

白菜	08-23-2014 14:40
为周末有些冷清的论坛写这篇小文，其实是为了抓住突如其来的小情小绪，过了，就烟消云散。周末愉快！我们这里下雨了。

悠然之至	08-23-2014 18:06
好看，白菜啊，多写写吧。

洋洋	08-23-2014 20:55
有人说，没有人比刚刚旅行回来的人更需要一个假期休息。白菜刚刚远方归来，就献上美文，真是太善良美好的女人，母性光辉有目共睹呀！

洋洋	08-23-2014 20:58
偶然瞥见一个侧脸，就打开你记忆的闸门，年少的青春故事，你是一朵绚烂的花儿，美丽芬芳，却也是。。。。。。红颜祸水开个玩笑，我这会不会有点过分啦

若风	08-23-2014 22:52
那个年少的青葱岁月，有如何能有你现在经过岁月磨砺的智慧，人生，和谁遇上，和谁牵手，唯心点说，就是一切都是命，半点不由人！

白菜

08-24-2014 02:15

洋洋，历史上的红颜祸水都是美貌与智慧双全的女子，显然我哪一项都不及格，不过你的玩笑是在夸我，使劲夸吧，我经得住考验！

生活里我也是那种爱开玩笑不愿意板脸的人，所以，这里更不设防!
若风，你说得对，回头看看，逃不开命运撒下的网，但在遇见对的人的时候，付出真心总是无憾。
悠然姐姐，这篇文章是扑捉了瞬间的火花，也许过了，就没兴致写了，或者写出来不是这番光景了。也许过几天看，会为自己流露的真实小情绪感到害羞。除了错别字，我不打算改了。

伍胥之	08-24-2014 04:46
白菜美女终于回来了，又可以看到男邻居了。

杉菜伊伊	08-24-2014 23:26
白菜你真是个善良的女子～

angela_whz

08-25-2014 01:19

记忆真是神奇，平时从不会在脑子里过往的事，一个相似的场景，一张相像的面孔，记忆的闸门就自动打开回放了。

大学时，曾经和绰号叫外国人的男孩相恋过，那么多年我从没回放过，直到几个月前我碰到了一个老外，他是我们公司的长客户，可以说简直就是长大的男孩，我第一次见到他几乎出神了，以为他也移民来纽西兰了。记忆的大门就此打开了。好玩的是，他几乎每周都会来公司，每次见到他，我脑子就自动跳到我男盆友来了哈哈。

白菜	08-25-2014 04:29
天使姐姐看见外国人一定很幸福，因为外国人是你当年爱的，重走青春路啊，一定很帅啦！谢谢伊伊和伍色，我回来，男邻居不久也要回来了。

小幺	08-25-2014 05:55
这篇文字太好看了，我可不可以说你是大陆的席慕容啊。

白菜	08-25-2014 23:01
小幺你太抬举我了！不过我很开心，中学时代也是喜欢席慕蓉的诗，至今还能背出很多。那时候自己胡写八写，上不了台面。

格物女人	08-25-2014 23:20
白菜你又牵动了我少女的情怀，让我又想起了不堪的往事。

angela_whz

08-27-2014 19:04

引用
引用第10楼白菜于08-25-2014 04:29发表的回 9楼(angela_whz) 的帖子 :
天使姐姐看见外国人一定很幸福，因为外国人是你当年爱的，重走青春路啊，一定很帅啦！
谢谢伊伊和伍色，我回来，男邻居不久也要回来了。

今天上班很清闲，挂在网上，此时男盆友正走进来，可惜没有幸福感，倒是有点亲切感哈哈。

懒鸟	08-31-2014 04:29
文字恣意挥洒，生活里中规中矩，喜欢。有时候一首歌、一段文字也会引起一段回忆，基本平时完全没有记忆的那种。感觉抓住就是一篇好文，过了就过了，无迹可寻。喜欢。

yan10281777	08-31-2014 19:48
极好！母性情怀那段写的太棒了

白菜	09-02-2014 05:06
虽然你的名字数字很多，但我真的记得你。也谢谢懒鸟的每一次鼓励。格物女人，都往事了，还不堪？

阿平

02-04-2015 18:51

白菜呀，，，你是个什么样的精灵呀，

我觉得你把文字都切碎了，剁烂了，然后揉呀揉，揉成了粉，

然后，

穿着旧物里的旧时光你穿的白裙粉红衣，（或是？粉裙白衣）

跳跃着，往天空一撒，

就变成你写出的文字了，洋洋洒洒。。。。。端庄大方。。。。。我喜欢。

你的文，我现在只看短篇的，那个男邻居太长了，等我有多点精神才能看了。

还有，好象你曾写过，有过机会嫁台湾人？

我有看台湾的一个节目，WTO同学会，

我就想呀，如果白菜嫁到台湾，上了这个节目，肯定把那些大陆新嫁娘们比下去。

谢谢你的好文字。

白菜

02-05-2015 02:50

阿平姐姐，你把我夸的好开心啊，你的评论也写的太好。告诉你件有趣的事，看了你一篇关于养花的文字，你居然出现在我梦里，我故乡的水渠边，春天泥土湿润，你教我辨认一棵爬藤植物。
是的，我当年有嫁去台湾的机会，但那时候高中毕业，年龄太小，尚未经历我想象中的爱情，怎么可以把自己随便嫁了。不过我去过一次台湾，真是喜欢这个岛，后悔当年没嫁给台湾人啊，真的嫁了，说不定也过着幸福的日子呢。

阿平

02-05-2015 18:50

引用
引用第19楼白菜于02-05-2015 02:50发表的回 18楼(阿平) 的帖子 :
阿平姐姐，你把我夸的好开心啊，你的评论也写的太好。告诉你件有趣的事，看了你一篇关于养花的文字，你居然出现在我梦里，我故乡的水渠边，春天泥土湿润，你教我辨认一棵爬藤植物。
是的，我当年有嫁去台湾的机会，但那时候高中毕业，年龄太小，尚未经历我想象中的爱情，怎么可以把自己随便嫁了。不过我去过一次台湾，真是喜欢这个岛，后悔当年没嫁给台湾人啊，真的嫁了，说不定也过着幸福的日子呢。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笑得多甜蜜
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在梦里

哇哈哈，，，白菜梦见我？

知道吗，这段时间这首歌的旋律一直在脑袋里，
我们一直在练习唱好几首歌呢，“在哪遥远的地方”丶“甜蜜蜜”丶“老家在中国”丶“外婆的澎湖湾”丶“在希望的田野上”。
我朋友一早约了我一起参加一个快闪的活动，我也以为我能去，
但我没有想到手术后恢复并不如我所预期的快，
到了三号这天早上，我就没有去。因为我这歪了脖子的鹅，不能举手举脚唱呀跳呀。

二月三号，洛城环球影视城市中心广场（Universal Studio City Walk），以快闪的形式，旅美华人集体合唱。
节目将于春节期间在央视CCTV-1丶CCTV-2丶CCTV-3丶CCTV-4，手机电视，IP电视，公交移动电视，Facebook，YouTube，六大重点平台上向全球范围内多次反复播出。

敬请观看哦，悄悄跟你耳语：几年前这地方是我跟脑大茶包接头的秘密地址。呵呵。

OK
再跟你说一说你的这个梦。

以前读书住宿舍，上下铺八个床位，住了七个人，留空一个放行李。
我睡上铺，下铺的梁同学，她很多鬼主意，好好玩的。
有天她叫我们各拿一张纸，只画景色，不能画人。
于是，我们画山，画水，画树，画草，画太阳月亮，画井，画河，画路。

原来，她根据我们的画来给我们算命。
画了高山的，她说以后的路难走，因为前面是高山要爬很辛苦。
画了小河的，她说以后没有多少钱，穷，因为，大河，多水多钱也。
诸如此类，，，，，，，，

我呢，画了藤，还藤缠树。缠了一棵大树。
她说我这人很痴情，缠死人了，依赖心很重。还依依不舍，，，，还聚散两依依，，，

呵，你知道啦，算命的人，讲的话都让人快疯了。

好了，根据梁同学的学术理论，
你的梦里，在水渠边，泥土湿润，----------这代表很有钱哦，我们广东人说，成叠水，好多钱呀。。。。
你的梦里，我还教你爬藤植物，，， ----------怪不得先前你说我们要在这里约会呢，原来是依依不舍呀。

侃完了，祝你有愉快的一天，挣多点钱哦。

白菜

02-06-2015 02:59

阿平姐姐辛苦了！身体正在康复中还打这么多字，但是这些字又是我喜欢看的看了心情大好的。春节期间我会留意下你们的快闪，要是有你该多好，不过等你好了，来日方长嘛。
你的解梦太有趣了，我觉得我好像也是属藤缠树的女人，痴情长情专情都有，挺一根筋的人。
突然闯进梦里的人，也许是有些缘分的。祝福阿平姐早日康复，分享美文给我们看。

小平	02-06-2015 07:25
必须留个印记。我常来看看你的文字，走心的，笑与泪混杂的。美文。

白菜	02-07-2015 03:02
两位平姐姐都是论坛里我钦佩的人，小平姐，周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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