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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女人 12-09-2014 19:22

男邻居

先抢沙发再慢慢看。

格物女人 12-09-2014 19:31
哈哈,看完了, 过瘾啊,终于有点实质性的小进展了, 怎么看荞麦想学这个那个的应该当年的白菜也想过吧。

若风 12-10-2014 01:05
她怎么不这道(知道)这是王琴在敲暖气片呢? 这节看的过瘾,这两邻居一触即发的暧昧!

白菜 12-10-2014 03:26
引用
引用第601楼格物女人于12-09-2014 19:31发表的  :
哈哈,看完了, 过瘾啊,终于有点实质性的小进展了, 怎么看荞麦想学这个那个的应该当年的白菜也想过吧。

肯定有啊,当年若坚持理想现在不至于这么平庸吧?不过当年我的预算拿到中级证书,即使开店后还有人要请我给他们做预算。若不是现在对文字有瘾,也许就重操旧业了。有时候觉的没有坚持当年的专业很可惜,但老板娘的经历也独一无二,最起码令我喜欢的写字素材多多。

伍胥之 12-10-2014 05:45
我只坐上了一个小沙发。

伍胥之 12-10-2014 06:39
引用

家里的米面在夏天生了小黑虫,小黑虫当地人叫油子。

[中文名] 米象 [学名] Sitophilus oryzae Linne[ 目 ] 鞘翅目 [ 科 ] 象虫科[寄主] 玉米、稻米、小麦、高粱、面粉、各种谷物。[为害特点] 主要为害贮存2—3年的陈粮,

===============

莬丝子

==============
陈有福说:“别放了你的本职,你已经有那么好的基础了,若是考个中级,择业的机会会计【估计?】较大。”

懒鸟 12-10-2014 12:59
我实在惭愧啊,貌似一个促成偷情的王婆,不过,谁的内心又没有一点疯狂的的想法,谁的骨子里,会没有一丁点儿放纵的基因呢,哈哈!我觉得乔麦的形象一直完美,本章写得着实好看,而且陈有福的形象更真实了,要不然没有冲动的男人,总感觉缺点儿啥。
虫子的照片很煞风景,白菜出书的时候千万不要配这照片……

燕双飞 12-10-2014 14:47
菜菜,坏人。胃口又被吊起来了。不过这章看的是真过瘾呀。
同意懒鸟的说法,伍sir太写实派了

cexo 12-10-2014 16:02
我没有乔麦工作上那么多羁绊,但也有诸多烦恼。跟乔麦相比,我很惭愧!可我还是时不时心生归家做主妇的打算。

很好奇乔麦最后能有怎样的选择?

格物女人 12-10-2014 21:04
这里白菜想表达的是“择业找到会计工作的机会较大”。白菜,对不?

白菜 12-10-2014 21:59
三十三


乔麦成了农妇。
小区东边有一片刚种上的树林,稀稀落落的小树,裸露的土地。乔麦开垦了一块荒地。地是跟着老孙开的。老孙正式买断,拿着国家一次性发给他的二十万解甲归田。
老孙当然把二十万放进了银行,他有一个在上海交大念书的小子,未来,他要给儿子买房安家。
老孙的地比较大,种的菜品种多,乔麦只是开了一小块,种了油菜和香菜。
最初,老孙慷慨说:来我家提水浇地,你住楼上不方便。
老孙从厨房后窗扯出水管,乔麦的小菜地就用了老孙的水。
后来,老孙不吭气了。乔麦知道水费又涨了,于是一桶一桶从四楼的家往菜地提水。一个农村孩子朝气蓬勃的体格这时候有了用武之地。
老孙也舍不得自家的自来水,不远处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解了植物的渴。但小河常年颜色灰暗。

老孙说:“不是污染,是雨水少河底淤泥沤的,跟熬稠的骨头汤一样有营养。”
乔麦听了老孙的话,一大早起来提骨头汤。河堤的草丛里,忽见一个皱巴巴屁股若隐若现,一个背影发出嗯声,一场不算痛快的五谷轮回正到了紧要关口。
乔麦提着水桶落荒而逃。
这是老孙的如厕习惯,每天早上吸天地之精华在河堤蹲坑。老孙一辈子用不惯抽水马桶,更重要的是,还省水。
乔麦暗想,不知道老孙如何处置自家肚里的货品,会不会把他们弄到菜地里去?若不是和小媳妇一块种地,老孙会不会干脆把米田共搬到自己的菜地呢?
一个老男人的屁股像隐蔽的笑话让她想来顿觉人生有趣。
那些绿绿的油菜香菜参差不齐的露了脑袋,在初秋欢欣鼓舞的一日日长大。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再也没有为赋新词强说愁,仿佛听见青菜大口喝水的声音就像婴儿吮吸母亲乳汁的甜蜜时刻。乔麦想:男人注定了要流汗流血在外打拼,女人因为有生养的艰辛可以躲回家来。比较而言,女人幸福。
王老先生有块地
伊阿伊啊呦
他在田边养小鸡
伊阿伊啊呦

她明白了老孙的快乐,来自泥土的人离不开泥土,种地的乐趣于乔麦而言,就是回到故乡童年少年的悠悠岁月。
这是另一种生活,农妇看着她的菜地,她就是地里自由生长的青菜。离开了为人民服务的压抑环境,此时欣欣向荣。
很快,王老先生的地就遭殃了。物业的同志们学周扒皮半夜鸡叫,趁月高风黑之际把树林里老孙家和乔麦的菜全拨了!
乔麦第二天早上看到她的菜地一片狼藉,地里几根没长高的青菜幸免于难。她欲哭无泪。
老孙找物业理论,物业说:你们破坏了植被,没有让你们交罚款就不错了。
乔麦收拾收拾那些残存的菜就回家了,剩下老孙在楼下一直骂。
农妇是玩票性质的,农夫是养家糊口的,所以,他们的幸福一样,悲伤各有不同。
她在开楼道门的一瞬间差点和陈有福撞个满怀。她冲他摇摇手里的菜:看,我的劳动果实!
他说:不错,算总有收成。
两人就这样擦肩而过。陈有福上班,她上楼。
上楼后她就觉的自己失业了。其实失业已久,因为种地自得其乐,她陶醉在自我营造的田园世界里。现在,物业的警告与破坏,她当不成农妇了,才有真失业的感觉。现在是一年里小半截的时光,找工作,也要等年后才有人要。
窗子开着,老孙还在骂,他的恶气不知何时才能释放完毕。老孙恨不能把人家祖宗八辈都从坟墓里拉起来理论,理论完了顺便用生殖器孝敬他们一遍。
致礼被吵醒后起来撒尿,撒尿完毕对家里的农妇说:一把年纪了,那玩意还能撅起来吗?还操这操那的。
乔麦在和平环境下对男人说出这个与生殖器有关的字总是害羞的。她为老孙感到害羞又为致礼感到害羞。
致礼说:瞧瞧,你都跟什么境界的人混在一起,跟着那捡垃圾骂人的老头子种菜,你俩成了菜友,过一阵子你俩一块捡垃圾吧,
圾友,好基友...哈哈,笑死了我也。
乔麦还是不说话,她忽然想起老领导李经理说过的: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那鳖亲家。



家里的米面在夏天生了小黑虫,小黑虫当地人叫油子。满地油子爬后乔麦才把米面拿到太阳下晾晒。王琴正好路过,王琴的身材真是横平竖直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琴忽然提醒乔麦:生虫的米面要放在背阴的地方,油子才能爬出去,米面才能好吃。
两人见面顶多礼貌性打招呼,王琴用多一些的主妇经验多说了话,令乔麦感到小小的惊奇。
米面告别阳光躲进阴暗,从此清理干净,但是家里还有油子爬出来。乔麦觉的她每天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就是,满地找油子。
书房是重灾区,因为门后是原来放米面的地方。她在书房的地上找到一个油子,用指甲盖掐死,然后心满意足的再去找下一个。
还没来暖气的那段时光,是家里最阴冷的时刻,油子居然没有被冻死,还能找到三三两两。有一次竟然在洗手盆里出现,这家伙简直无孔不入。乔麦甚至觉的,如果这小虫一直存在着,她的日子就有那么一点盼望。
养着一屋子的油子,这也算是一种理想?
她掐死过油子,也摸过理想的翅膀。
每到周末,对面楼里总是传来朗朗的读英文的声音。声音之大,每个开着窗的房间都无法躲闪。这个用功的男人据说要技术移民加拿大,带着老婆孩子走,不知道他肚子里有什么技术。乔麦经常躲在窗帘后面看着那个读英文的男人。阳台玻璃窗过滤了他的面容,只看见蓬乱的头发。他的声音充满着早晨青草地的芳香,这芳香一度也在自己身上出现过。雄关漫漫路途迢迢,那是一种理想啊。这声音仿佛鞭子抽心,让乔麦感到无地自容的自责。
有一天她把参考消息中缝的广告给致礼看:“爱得亲,我想去北京学英语,新东方的短期班,半年。你看行吗?”
不行!你走了我半个月后回来守活寡吗?你这辈子又出不了国,学那玩意有用吗?别异想天开了,你不是学生了,你是我老婆。”
大姨妈来临的前几天,乔麦路过蛋糕铺子,总是悄悄的吞咽着口水。一切精神的升华首先是物质的满足,即使清高的诗人也会垂涎一块蛋糕吧。
乔麦对致礼说:“爱得亲,我去X城学面点和烘培吧,我要开个蛋糕店或者做个面点师,手艺在手,不怕失业。就三个月,你忍着点。”
不行!蛋糕店有的是,面点师不缺你,你别异想天开了,老老实实在家伺候老公孩子,你是我老婆。我娶个老婆不是让她东奔西走的。”
孩子,连一根毛都没有。小城,居然贫乏的连一个成人班都没有。她的理想由最早的英文降到实际的烤蛋糕,在致礼那里一棍子全打死。乔麦又不说话了,转身去书房找油子了。没了米面的生存环境,油子还能生存多久?
油子是乔麦的寂寞,存活在寂寞的角落里。



过去的收入虽然不高,但现在完全没有了收入依靠致礼的工资过活,让乔麦感觉自己像菟丝子缠在致礼这棵树上。
两人逛街,致礼最近对手机感冒了。大砖头已经变得轻巧无比,街头的的电器店兼营手机业务。致礼每次逛街不自觉就进了电器店的门。
诺基亚用十年不会坏,飞利浦超长待机21天。老牌帝国主义的东西,哪个好呢?
老板的唾沫星子偶尔蹦到致礼脸上,致礼听得眼睛十秒不眨。回家的路上,致礼对管家婆乔麦说:“准备好银子,我要进入手机时代了。”
乔麦说:“我又不是找不到你,这笔钱花的太浪费了吧?”
致礼说:“娘们懂啥啊,事情多着呢。钱是老子挣得,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可惜啊,命苦哇,找了个抠门的女人,干脆给你改名吧。”
乔麦接过话来:“你叫我乔财奴我叫你陆花钱好了。”
不知道有没有姓守的,你不如把姓也改了,叫守财奴得了。”
好吧,既然我叫守财奴,那我要负担起这个名字的责任,坚决一毛不拔。”
致礼的工资存折在乔麦的手里,不管钱的男人叫难人了。难人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钱是什么?钱是纸!酒是什么?酒是水!女人是什么?女人是衣服!”
乔麦慷慨激昂的说:“给我点纸!给我点水!给我件衣服!”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胡扯,也没有将诺基亚和飞利浦达成共识。致礼虽然没有出生在富裕家庭,老小从来没有在金钱上难为过,所以花钱大手。
乔麦和致礼谈钱,忽然想起自己失而复得的一百块用来买鞭炮放了。那时的潇洒现在的抠门,在失业后日复一日的琐碎里,她真的成了金钱的奴隶吗?
也许不是一百块和几千块的问题,也许是两人的沟通问题,总是沟而不通不了了之。也许也许,乔麦为自己感到悲哀了。



第二天致礼要去公司学习了。洗心之前先革面,一大早起来洗头。致礼经常将脑袋和身子分开洗,名曰大头小头分别对待。燃气热水器噼里啪啦闹动静,就是没有火苗嗖的窜上来。致礼的火倒是起来了,对着热水器使劲的拍打,凌乱的头发简直要怒发冲冠了。
乔麦已经煮好了面条。看见致礼像一只狂暴的狮子,她盛了一碗面条出去,决定不再当仆人了。
火苗嗖的一窜老高,致礼终于打着火了,成功的把自己的大头洗了洗。一切理顺完毕,致礼坐在茶几旁,端起那碗面就要吃。
忽听大喝一声:“我的,你别吃!”
致礼看见了一张杏眼圆睁的脸。
致礼于是去厨房找食,面条在锅里,以往乔麦给他盛好端到眼前的待遇就没了。致礼在去厨房之前顺便把乔麦的小凳子踢了一脚。
小凳子四脚朝天。乔麦在一旁气的不行,她的火苗比热水器好使,一下子就点燃了。她努力压了压,不发火。
致礼闷头吃完了面条,换好衣服革命再教育去。
两人都成了哑巴。
午饭致礼在公司聚餐。一整天,乔麦想起致礼的恶劣态度,那股火就窜的老高。过去她在寂寞里等待,十五天后隔着一天的工作和他见面,还能生出亲昵和依赖,现在她辞职回家,勺子碰着碗,叮叮当当令她无所适从,整天的相处让她感到不自由,私下里希望致礼赶紧出海去。长相思短相见,似乎更符合人性的弱点。她在心里暗暗发恨:晚上回来,不伺候!
晚上致礼回家,果然冷锅冷灶加上乔麦的冷脸。其实乔麦的气早就自己消化于无形了,听见致礼开门的声音她还是伪造了生气的现场,她一骨碌躺在沙发上,沙发是革命的阵地,表情也赶紧换上提前到来的寒冬装。
致礼凑上去,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捏在手里,像逗孩子一样在老婆眼前晃。
大白兔诱惑不了生气的女人,乔麦一脚蹬出去,致礼赶紧躲闪,连连说:“怎么了?怎么了?你这熊娘们闹妖了。”
你惹着我了,你继续耍彪吧….别碰我!”
致礼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老婆。
乔麦决定不再去找油子解闷,暖气到来之前房间阴冷,油子快冻死了。她把早上致礼的罪行数落了一边。窦娥终于出了一口冤气。
致礼哈哈大笑:“你这个属家雀的女人,我早就忘了,我不是针对你,我是对热水器发火。来来来,吃奶糖。”
早就不生气的乔麦顺着致礼的台阶滚下来,一把夺奶糖,问:“党员学习还发糖吗?”
奶糖是会议室里遗留的,被坚决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党员积极分子瓜分。致礼说:“入了党不仅仅发糖的问题,还要一人发一个老婆呢。“
滚,找你的小老婆去!”
毫无防备的致礼迎来乔麦的一脚蹬。



油子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爬出来了,暖气管线哗哗的水流声,北方供暖的幸福日子来到了。通往幸福的道路总是曲折的。暖气热了又凉了。致礼又出海了,乔麦心里有块红布条挠着,忽然想起自己有些日子没见到陈有福了。
她在暖气片冰凉的这一天里,将家里收拾的一干二净,地擦得像狗舔。也将自己打扮光鲜,发辫又高高梳起,额头光洁大眼闪亮,绝不是卖鸡蛋或换大米的老太婆。
傍晚时分她家的门铃及时响起。乔麦的小心脏欢快的跳着,她的脚步像是踏着舞步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修理工。那修理工矮小干瘦,脸上的皱纹深刻者对社会主义事业藏污纳垢的不满。
乔麦心里的愉悦像气球啪的破了。是她的菜友老孙。
老孙同志尽管在革命战场上身经百战,但是赤手空拳而来加上廉颇老矣是拧不动放水阀的。他在卫生间里观望良久,决定去搬救兵:“陈主任家有管钳,我看他在家吗。”
陈主任刚好回到家中。大老黑如期接替李经理的位置,蛤蟆一蹦三尺高,实在是招人恨。曾经一个平台竞争的陈有福,现在为大老黑鞍前马后,大老黑虽然没有李经理那么摆谱,但公司办主任的事务还是多多,这天,他回来晚了。
王琴在厨房里做饭。王琴买断后似乎更忙了,在她的塑身衣事业里乐此不疲,貌似她还是讲师级别,经常被邀请去某个沙龙给游泳圈的女人讲授优雅瘦身美丽。那些游泳圈的女人眼睛闪闪发光,很快自己就像台上的老师一样,拥有干瘦的身材。
王琴老师下午刚讲完一节瘦身课,心情大好,陈有福就得到了吃老婆饭的福利。以往,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琴晚饭蜻蜓点水,干脆等着陈有福回家做。
王琴菜刀一挥,批准陈有福拿着管钳去楼上当修理工了。
老孙觉得救兵已搬,于是打道回府了。两人一上一下。陈有福独自提着管钳到了乔麦家。





一年没来女邻居家了。一年就这样被偷走了。
他有一次从客厅的玻璃窗瞥见女邻居披头散发提着水桶去菜地浇水。一桶水压弯了她的身子,像个虾米。她的屁股因此看起来更加浑圆巨大。
去年的布条还在,春天停暖后致礼把布条缠在放水阀上,然后把挡板放好。陈有福只需要把放水阀拧开就可以。这道工序看起来简单。但是不知为什么,阀门有些生锈,不好拧。
乔麦倚在卫生间门口,看着陈有福叉开双腿,身下依然是她泡澡的浴缸。去年她关于他的想象清晰如昨,人生就是不断的重复剧情,而当事人未必是当时的心情了。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扯着单位的瓢。陈有福是个窗口,乔麦从窗口望去,大老黑成了经理,买断的是五个老同志,社会主义大食堂已经不搞了,恢复以往个人打饭打菜的模式,食堂管理员小马已经光荣退役,负责饭菜监督了。门卫岗又招来外雇工,是大老黑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个亲戚。
乔麦想着,饭菜监管是个什么差事呢?后宫御膳房似乎需要这个营生。慈禧用膳一百道菜,小马先尝一遍看是否有毒。大老黑肯定不需要一百道菜,小马也许像分公司副总李经理一样有名无实?
有那么一瞬间,她庆幸自己提早回来这一步走对了。
她从陈有福的窗口里看见旧日的一切换了新颜。陈有福开始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了。
她顿时感到惭愧。她无所事事。像个没方向的苍蝇。想飞到室外,被透明的玻璃撞了一下。
这时候听见滋滋的响声,放水阀终于松动。修理工把去年的红布条放下来,等着空气放完。去年的红布条,已经是黑布条了。
陈有福说:“别放了你的本职,你已经有那么好的基础了,若是考个中级,择业的机会会比较大。”
陈有福看见乔麦的睫毛林浓密一片,就知道她在想事情。
他意识到自己太一本正经了,这里不是搞政工的地方,语境不对,于是改口说:“你不是说要开个包子铺吗,明年我等着吃包子呢。买二送一啊?”
黑水终于滴答滴答的流下来,顺着黑布条流到事先准备好的脸盆里,去年那个鸳鸯的瓷脸盆,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结婚用的脸盆被磕掉了瓷,漏了。放在阳台上,等明年开春,脸盆里种一棵西红柿。
包子铺的老板娘在男邻居的玩笑里很配合的笑了笑。她轻声说着:“好啊。”
他又看见了那个顺从的女人。封建社会的三纲五常在女邻居的低眉顺眼里煞是可爱。他从浴缸边沿跳下来,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洗了洗手,乔麦就把毛巾递过去。
粉色的毛巾显然是女主人的。带着女性淡淡的脂粉味道。她还是微笑着半垂着眼睛,脸上开着动人的温柔,这里灯光微醺,忽然让他冲动。他体内的一头野兽蠢蠢欲动。
只需一步,跨过去,两重天。
天堂那么近,他要迈出那一步,不管接下来的一步是怎样。
他一步到了门口,空气里流淌着沉重的呼吸。乔麦倚在门边,这个发辫高扬的女人有着迷人的小风情,她身上有些混合的气质让他迷乱。他猜想她也是寂寞的。合理的释放欲望会医治寂寞。人生需要形而上更需要形而下。
铛铛铛,卫生间的暖气片忽然发出声响。声响似乎从地里冒出来,敲碎了空气中流淌的暧昧气息。
两人同时望向暖气片。楼房不接地气,声音显然来自楼下同一地方,陈有福家的暖气片被重物敲击着。因为管道密布,卫生间和厨房是最容易听见上下楼动静的地方,莫非两人长时间的聊天被王琴隔墙有耳听到了。

王琴鹰一样的眼睛追来了!
陈有福心里忽然惊了一下子,记起王琴菜刀一挥批准他上楼当修理工的镜头,王琴带着职业的优雅微笑看起来美好迷人,她眼里映衬着菜刀的寒光。这个修理工显然耽搁了太长的时间。
你家暖气片是不是也出问题了?”乔麦问陈有福。
陈有福说:“有可能吧,我回去看看。”
陈有福提着他的管钳急匆匆而去。
关上门,乔麦终于忍不住笑了。她怎么不知道这是王琴在敲暖气片呢?她的男邻居落荒而逃一下子点醒了心里的混沌。
只是,她对自己一瞬间的软弱感到疑惑。的确,她在陈有福跨过那一步的时候,突然像少女时代憧憬理想爱人怀抱一样,少时被言情小说爱情诗歌毒害的文艺一代啊,陈有福恰好是那样的高度,脑袋在他脖颈间拱来拱去的隐秘欲望从来没有实现过,致礼的身高显然不具备理想爱人的高度。
若是身高够了,若是怀抱正好,接下来呢?接下来的桥段是记忆里的断片…
原来,淑女和荡妇,隔着灵魂的软弱,一步之遥。



年轻的岁月里,有时候是经由一些事,有时候是遇见一个点,一扇模糊不清的门忽然如此鲜明的洞开。
最后一片黄叶从枝头落了,像多余的欲望清零,冬天是个让人安静踏实的季节。乔麦不再披头散发寻找角落里的油子。她像阳台上大声朗读英文的男人一样,心中有一个叫理想的东西盘踞着,她拿起了书。
致礼回来,乔麦向他宣布了两个决定:一,重新避孕,不要孩子。二,努力学习,明天夏天考中级会计师。
两个 决定和党中央三个代表不一样,后者对即将成为党员的致礼只有形而上的约束。前者是形而下的约束。致礼说:“又要穿雨衣了,不过瘾。”


临近元旦,致礼双喜临门。致礼经过七十二关八十一磨难的重重考验,终于迈进了共产党员的队列。宣誓那天早晨,乔麦看见致礼穿了白衬衣红领带,打趣说:“我有口红,要不要给你抹个红脸蛋?”
进入党员门槛的致礼一脸正气不搭理歪门邪道的老婆。
乔麦又说:“共产党员要不要一人发一个老婆呢?”
致礼终于开了口:“发老婆没用,费钱费力,发个手机该多好。”
入党没有发老婆也没有发手机,倒是管家婆乔麦一松手,致礼就像小孩子得到了新玩具,买了手机。
致礼没有选择十年不坏的诺基亚,而是选择了超长待机二十一天的飞利浦,因为他的好哥们阿飞早就买了诺基亚,女人怕撞衫,男人怕撞飞机撞手机。
阿飞请致礼和乔麦吃饭,不见了小媛。阿飞说小媛加班。图书馆有什么可加,据说是年底图书盘点。
三人去饺子馆吃饭。饺子是乔麦的拿手好戏。男人需要山口百惠,还要尝尝玛丽莲梦露,厨娘表示理解。
最近大蒜涨了,饺子馆的蒜泥像米汤一样稀,女人的脸凑上去,像明星照片闪着米脂的瓷实。男人凑上去,像套了丝袜的抢劫犯。
两个有手机的男人谈着手机,聊着聊着,就吃进一个又一个的山口百惠一个又一个的玛丽莲梦露。女人无人可聊,闷头把明星和抢劫犯吃进肚子。
饭毕,三个滚圆的肚子都需要放轻松。路过一个舞厅,此舞厅星期二到星期天都有不同主题,星期八是休息日。这天是的士高专场,阿飞提议进去看看,他以前带小媛来过,于是另外两个肚子咕噜一声表示赞同。
在荷尔蒙正浓的年代,的士高热情的鼓点和七彩玻璃碎片的灯光,让乔麦最近有些尼姑的心从清汤寡水里飞扬而出。体内的记忆从来没有忘记过,她曾经是李经理舞厅里的伪皇后。
她想融入那些扭得歪歪咧咧的人群,让身体来一场狂欢的盛宴。
但是,守着致礼,她只是手心出汗,她保持着一个良家妇女不为所动的矜持。直到阿飞一把把致礼推了进去,乔麦就夫唱妇随的跟了进去。
致礼的两条细腿像机器人扭了两下,小屁股像树上摇摇欲坠的小苹果,乔麦在震耳欲聋的舞曲里大笑。致礼犹如发面的引子,她拧紧的面团一点点膨胀开来。
后来,阿飞像鱼一样游走了。
后来,致礼像鸟一样飞走了。
万马奔腾浓烟滚滚的战场,一个女人的曼妙身体在翻飞,交谊舞带来假装的优雅,这里只有身体的宣泄,荷东音乐是一场放纵的革命,开着喋血的温柔罂粟,谁的骨子里没有放纵的因子?仿佛空气中有遥远的大麻和酒精,毒品一旦诱惑终生戒不掉就像你戒不掉性高潮和吃饭。更要命的是女人还戒不掉爱情,爱情总是带来伤口,尽情跳舞就是赤裸裸坦露灵魂的伤口无惧新的伤口刷刷而来。

二十一世纪初的小城舞厅,当然没有遥远年代的大麻和酒精。但是一场混乱在混乱里排山倒海而来。




白菜 12-10-2014 22:09
重发一遍三十三,记得Oqei同学当初提醒我的。略加了一点东西,亲们若是看出来请偷着笑,绝对是有生活基础的。
伍色,那油子微距下真是有点恶心啊,不过好像当年的米面过一个夏天都不能幸免。据说用花椒大料包成香包放在米面里会安然无恙的。
懒鸟,这个小说很显然不是写偷情了。但是你的提示对我很有用的,等米下锅需要米。
cexo你惭愧什么,乔麦不过是小说中的人物,没什么可比性,你已经很出色了。职业妇女不易,家庭主妇会无聊,就像城里和城外的人,想进去的想出来的,都有喜乐烦恼。
若风,手一抖,加错分了,给你加在另一个留言里。
谢谢格物女人和燕子。

若风 12-11-2014 03:23
老孙也舍不得自家的自来水,不远处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解了植物的渴。但那条小河常年颜色灰暗。
她明白了老孙的快乐,来自泥土的人离不开泥土,种地的乐趣于乔麦而言,就是回到故乡童年少年的悠悠岁月。---------老孙也舍不得自家的自来水,不远处一条穿城而过的小河解了植物的渴。但小河常年颜色灰暗。
老孙说:“不是污染,是雨水少河底淤泥沤的,跟熬稠的骨头汤一样有营养。”
乔麦听了老孙的话,一大早起来提骨头汤。河堤的草丛里,忽见一个皱巴巴屁股若隐若现,一个背影发出嗯声,一场不算痛快的五谷轮回正到了紧要关口。
乔麦提着水桶落荒而逃。
这是老孙的如厕习惯,每天早上吸天地之精华在河堤蹲坑。老孙一辈子用不惯抽水马桶,更重要的是,还省水。
乔麦暗想,不知道老孙如何处置自家肚里的货品,会不会把他们弄到菜地里去?若不是和小媳妇一块种地,老孙会不会干脆把米田共搬到自己的菜地呢?
一个老男人的屁股像隐蔽的笑话让她想来顿觉人生有趣。------这节加的确实有生活气息,老孙的那个爱占小便宜的形象更丰满了

若风 12-11-2014 03:25
致礼说:“瞧瞧,你都跟什么境界的人混在一起,跟着那骂人的老头子种菜,哈哈,笑死了我了。”
乔麦还是不说话,她忽然老领导李经理说过的: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那鳖亲家。------------礼说:“瞧瞧,你都跟什么境界的人混在一起,跟着那捡垃圾骂人的老头子种菜,你俩成了菜友,过一阵子你俩一块捡垃圾吧,圾友,好基友...哈哈,笑死了我也。”
乔麦还是不说话,她忽然想起老领导李经理说过的: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那鳖亲家。····················现在已经过了到处要分的阶段了,不用再特地找个地方给我加了,终于抢到一次沙发和地板,贪心了,哈哈!

白菜 12-11-2014 04:02
亲爱的,你简直火眼金睛,真想跑过去拥抱你!

懒鸟 12-11-2014 04:06
关心则乱,我现在追着看的心态,越来越摸不准小说的方向。白菜写完了我们重看,肯定感受更加客观。
以乔麦的心气儿和能力,有一点外力支持肯定就能走出自己的路来,但是来自致礼的都是反作用力,乔麦的正能量要足够强大才行。

露天施肥,嘿嘿,俺也干过!

小幺 12-11-2014 06:00
若风真是细心啊,白菜加的几段很提神。

“还没来暖气的那段时光,是家里最阴冷的时刻,油子居然没有被冻死,还能找到三三两两。有一次竟然在洗手盆里出现,这家伙简直无孔不入。乔麦甚至觉的,如果这小虫一存在着,她的日子就有那么一点盼望。”

一直?

记得上高中的时候,语文课老师叫一个同学读课文,其他人在下面找错,然后大家就都听得格外认真。。。

陈有福的一小步,两人关系的一大步,这下都看出对彼此的渴望了。。。

其实这事儿要是搁身边,可能是会被唾弃的,可是看小说咋就这么希望他们俩有结果呢。

清心 12-11-2014 07:59
感觉大老黑会干不长,因为他是因着老婆上去的,万一哪天她老婆不伺候领导了呢?也许就给陈有福一个机会。
真是山不转水转,陈有福这段太有生活智慧了。

希望乔麦拿到中级后,王经理会给他的忘年交一个机会。

我看到的错字已经让亲家纠正了,我失业了

oqei 12-11-2014 15:52
白菜,我等着闻你的书香.

若风 12-11-2014 17:55
来,抱一个,能抱到白菜这样的美女作家,那是荣幸之至哈,和oqie一样,我也是翘首盼着闻书香,预定白菜签名版的

白菜 12-18-2014 13:51
                    三十四

乔麦醒了。穿过醉酒的各色人脸,她看见一个古惑仔的阿飞五官拧在一起,阿飞的拳头挥向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眼镜男俨然书生,书生适合在书本里笑傲江湖,跳出书本的架,防为主攻为副。雪上加霜的是,打群架从来都是站岗角色的致礼冲上去拉架了,如同拔河的绳子这端加了一个人,那段的倒掉势如破竹...
在这场雄性的战斗里,乔麦看见了小媛。灯光鬼魅一样闪耀里,小媛的脸白的像日本鬼娃娃,七彩灯光交替描着她的脸。
小媛不是图书盘点吗?不过,她和眼镜男出现在舞厅里,对乔麦嫂子来说一点都不意外。
阿飞没有跟致礼告辞几乎裹挟着小媛匆匆离开。舞会继续狂欢,恰似风吹过高粱地很快抹平刚才的战斗。乔麦和致礼心照不宣的走出舞厅。
从舞厅到家不算远,不值得搭车。致礼难得在夜晚和乔麦一起散步。或者,叫走路更合适。散步要有闲散的心。
清冷的夜,致礼的侧脸曾经让她觉的有一点点帅。夜色把致礼镀成了闷葫芦,乔麦说什么闷葫芦发出沉闷的嗯声。后来乔麦就没话说了,索性也当了哑巴。
两个哑巴一起回了家。


女哑巴去厨房烧水。水烧开后,端来洗脚盆拿来擦脚布。然后女哑巴开了口:“洗蹄子!"
致礼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飞利浦的键盘发出类似警报的滴滴声响。他一手脱去袜子,两只脚毫不犹豫的放进脚盆里。
忽听男哑巴开了口:“哎呀,冻死了,你没兑热水。”
乔麦对致礼的伺候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连洗脚水都是她兑好,没有孩子,她把他当宠物养。不过,不要轻易惹女人,她们会利用生活的智慧惹你。
乔麦白了一眼致礼:“活该,这是你不搭理我的下场。”
“你这熊娘们,蛇蝎心肠。暗中使坏非英雄。”
“哪里暗中啊,我所有的行为都暴露在赤裸裸的灯下,怪你的眼睛没电。”
乔麦说完这句话,忽然屋子里就黑了。只有致礼的飞利浦屏幕亮着。
停电了。他们的眼睛都没电了。黑暗抹平夫妻的鸡飞狗跳。
致礼的脚泡不成了,怕一不留神烫成猪蹄子。
外面路灯还亮着,所有的楼宇陷入黑暗。乔麦趴在窗台边,看着星星点灯的冬夜。
致礼从背后搂住乔麦的腰,这是她喜欢的亲密动作。停电的夜晚这动作加倍性感。但他们之间,还隔着哑巴事件。
乔麦问:“是不是小媛有新欢你也不高兴。”
致礼的脑袋在在乔麦的耳后蹭来蹭去,有着春天热乎乎的温暖气息。
“当然,她是我哥们的老婆嘛,那眼镜男揍轻了。”
致礼拉偏架的一幕重现,乔麦问:“你吃醋了吧?”
致礼说:“她与我什么关系,我吃干醋。倒是你让我有想法。”
“狐狸对乌鸦才有想法,我本来就是你口中的肉,还想什么?”
“我要来吃肉了,吃荡妇的肉,你跳舞像个荡妇。”说着,致礼的手开始游走。
在陆致礼的心里,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引出了他心里不安的小虫子,老婆的尽情狂舞让他隐约觉的难以驾驭,尽管她现在没有工作依靠他过活。乖巧发嗲的小媛肯定对眼镜男不止抛了媚眼那样简单,否则不会跟阿飞撒谎跟人家约会。也令他小小受伤。
“跳个舞都荡妇,那满屋子是荡妇。”乔麦有点伤心,
致礼的手已经不满足腰间了,开始往上移动:“荡妇都是在自家床上的,你不能给别人看到,只有我看到。”
致礼的手就是黑夜的灯,点燃了荡妇的情欲。黑夜给我们黑色的眼睛,停电的夜晚除了爱还能做什么?
乔麦的睡裤已经被那双手退下一点,出锅的馒头滚圆的屁股都给饥饿的人,一切顺理成章。男人女人的情欲像暗夜里开屏的孔雀,就要热烈的迎上去。乔麦忽地转过身,有些惊恐的说:“不行,今晚不行,你的雨衣没了。”
“太好了,没雨衣更好,你以为男人都喜欢穿雨衣吗,隔靴搔痒,不痛快!“
“我会怀孕的,我不想生孩子。这几天危险。”
“你都危险了好几个月,照样一根草不长…”
乔麦无比艰难的推开致礼:“我去找找,说不定还落了件雨衣。“
路灯借来的光让卧室里远离黑暗沉入老照片的颜色,寻找的结果是,杜蕾斯的盒子还在,摸索半天,里面空无一物,乔麦幽怨的说:“怪你,不提早准备,你知道一个女人去买避孕套药的感觉吗?就像一个暗娼,夜里接一盒子的客。”
“暗娼挣钱不多,给客人用不起杜蕾斯的。”
“挺懂行啊。用什么呢,套个塑料带省钱?哈哈。”
这个女人言语的有趣简直是性爱的助燃剂,致礼已经从窗边跃过来。他就是那一盒子的嫖客。
乔麦想逃,或者说假装逃跑,被致礼逮了正着:“别怕,一会儿套个塑料袋。”
…….


乔麦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种菜的小树林里摸知了猴,满地窟窿眼,手指轻轻一扣,揪出一个尖尖利爪的知了猴。
停电二十五天过后,验孕棒上明确无误的出现两根红线,乔麦终于升任中队长。这是几个月前她想要的结果现在却无比沮丧。
致礼根本没有套塑料袋更没有将他的千军万马射在沙滩上。
据说1965年纽约大停电后的九个月,引发婴儿潮。北欧某国为了增加出生率,人为停电。没有了电,方寸之间,雌雄会彼此关爱。
致礼在他的飞利浦里兴奋的表示:老来得子!他恨不能跳到海里去洗个澡。告诉虾兵蟹将,他要当爹了。


小城医院妇科门诊是雌性动物的天下,雄的都在走廊里生长。有一天闯进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让人想到他是没有进化好的猩猩。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一屋子雌性动物听懂了,他养的狐狸里有一只母狐狸难产,三天了,狐狸母亲只是惨叫不见小狐狸出来。
大胡子家养了蓝狐,蓝狐是稀有动物,怀孕的蓝狐是英雄母亲,一窝最少生八个,如此一算,价值连成,因此他要妇产科医生开点催产素。医生问:“开谁的名字?”
有人插话说:“干脆姓狐名狸。”
大胡子说:“反正报销不了,就开狐狸吧。”
大肚婆初孕的流产的妇科毛病的,一屋子女人哄堂大笑。妇产科门诊难得轻松愉快。
这一天,乔麦在妇产科建立档案,她从此是一名准妈妈了。



致礼从手机游戏里抬起头,看见他的老婆乔麦挺着大肚向他走来。遥远的逆光,她的脸度了一层油脂,和肚子一起成长的,还有她的体重。即便如此,她还是走的很快,完全不把自己这村长当干部。
乔麦还有一段距离才到自己身边,致礼又低下头玩手机。
孕中期的检查一切OK,肚里有货的女人心情轻松的走向播种的男人。
有沉重的咣当咣当的铁器声传来。乔麦顺着这有节奏的声音望去,一个带手铐脚镣的年轻女子正在走来。她身边跟着一位面无表情的女警。
这女子神情呆滞面无光华,这是一张绝望的脸。她是一个重刑犯或许是死囚,否则不会带脚镣。她究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她这么年轻!她就像身边千千万万个普通女子一样,并不凶神恶煞,她也许得了严重的妇科病或者怀了宝宝,但愿腹中的宝宝能让她免于死亡。
乔麦和女囚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竟然同情起她来。女人都是天使与魔鬼的化身,也许某些时候这女囚的魔鬼附体,而病中的这一刻魔鬼也收起青面獠牙,脆弱的像个需要怀抱的天使。
致礼过来把站在一边发呆的老婆拉走。这种震撼带来的悲哀慢慢的盘踞着乔麦的心。她刚从妇产科走出来的意气风发不见了,她看起来恹恹的。
致礼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乔麦说:“你前几天刚不也说自己可怜吗?”。
每个怀孕女人的背后,都有一只吃不饱的恶狼。致礼十五天自诩的牢狱生活结束后,夫妻生活因为怀孕而变得清汤寡水。幸福的孕中期依然让乔麦有所顾虑,乔麦不无忧虑的对致礼说:“我觉的自己是母猪,和你做爱毫无尊严还心惊胆战。”
致礼说:“做爱的另一种说法叫交配,谁也高尚不到哪里去,本质上和猪狗一样。都是低级的快乐。”
“可是猪狗交配后至少母的是清静了,自古公的随意播种,你那玩意一用劲,就是对孩子的伤害。”
“公的随意播种,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去找别人了?”
“找吧,别忘了套个塑料袋。”乔麦蔫蔫的提醒。


乔麦自以为她的怀孕生活是幸福的,她的胎教之一就是背书,把将要应对的考试科目书除了标点符号全部背过,背书是吃书,怀孕吃书像植物吮吸着雨露,令她绿叶蓬勃枝干舒展,致礼的一句玩笑话把她自以为是的强大轻轻击碎。
为了躲避茂盛的欲望,乔麦和致礼分房而睡。有时候,她就变成一只敏感的耗子。
致礼没有去找别的女人,他把一腔热情转移到游戏上了,传奇的游戏最早是阿飞带着致礼上路的,致礼在老婆怀孕的日子将多余的精力用在打妖怪上,很快超过师傅阿飞。阿飞自从舞厅打情敌事件后,乔麦嫂子很少见到他了,乔麦问致礼阿飞和小媛还在一起吗?致礼轻描淡写的说:“自己用过的东西岂容他人去用。”
网吧在小城雨后春笋。致礼在他休息的日子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网吧。他是传奇世界里骁勇善战的王。这个王要指挥千军万马,他泡在游戏里,泡这个字太好了,胖大海在水里真的肥胖,泡面在碗里地盘扩张,男人管恋爱叫泡妞,泡的前提是时间是功夫,致礼泡在游戏里级别节节高升。
乔麦也泡在水里,溺水的感觉。一个月分成两半,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有一早,乔麦爬上致礼的床,躺下来,路桥美的小床有一条平坦的大陆和一座山峰,大陆是瘦削的致礼,山峰是怀孕的乔麦。
山峰忽然想吃馄饨了。东边街上有一家王婆馄饨,乔麦想着要放很多绿油油的香菜,还要一大把虾皮,她要把一海碗馄饨吃下去。
大陆还在睡梦中,被揪了下耳朵。
天已经有些热了,致礼总是蹬着那条厚厚的牛仔裤。他的服装顾问乔麦说:“穿那条口袋上带个骷髅头的薄仔裤吧。”
乔麦在致礼的衣服丛林里左找右找,就是不见骷髅头。致礼光着脊梁,露着鱼骨一样瘦削的背。致礼说:“被你送人了吧?又拿回老家去了。”
火从乔麦的心底急速烧起来,她一声不吭在大衣橱里翻来找去,最终从叠着的衣服里找到骷颅头,她拿着裤子,回到小卧室,把裤子摔在致礼的身上:“你不是说我送人了吗?我送给哪个王八蛋了?你看看…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老家人民都奔小康了,不稀罕你这条破裤子。”
致礼脑袋上顶着裤子过来抱发脾气的老婆。中间隔着大圆球,他的拥抱像个绅士。
“不就是开玩笑吗,别生气了,要动胎气的。”
乔麦知道致礼是在开玩笑,她对自己的上纲上线动辄上升到自尊高度感到不可思议,明知道怀孕期间发火动怒对孩子不好,但她约束不了自己。她对自己变得神经质而难过。
老婆一大早的发火让致礼表现很乖,吃完王婆馄饨乔麦要去逛公园,致礼乖乖的陪着,乔麦说馋樱桃了,致礼连新上市的荔枝都一块儿买了。回家后乔麦让致礼拖地,致礼就拖地,让他浇花他就浇花,让他洗内衣他就洗内衣,让他剪指甲他就把老婆的手脚指甲都剪了。
晚饭后乔麦摸着她的大肚子,她自以为里面装着她的闺女路桥美,她心满意足对路桥美说:“你爹今天表现不错,被评为我们家的劳动模范。来,咱娘俩送一支大红花给你爹,也算是特发此状。”
说着,乔麦把家里的一朵塑料假花别在致礼的衣扣里。
致礼胸前花朵灿烂,趁机说:“特发此状还要以资鼓励,我视金钱为粪土,我的粪土都在你那里。这样吧,我去过过瘾,一个小时就回来。”
乔麦明白致礼说的过瘾是什么。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不是她的本愿,于是手一挥,放致礼过瘾去。
致礼蹲下来亲了亲老婆的肚皮说:“乖宝贝,带给你爹好运,连升三级。”


乔麦决定自己出去走走。一个孕妇独自散步是件奇怪的事。十字路口,北面是小媛的图书馆,南面是陈有福经常打球的灯光球场。乔麦自西往东走。越往东人烟稀少。
红灯,不过六十秒的时间,小城的红绿灯都短小精悍。
四十九秒的时候,一股酒气袭来,一只胳膊蛇一样绕上她的脖子,她的喉咙有点压抑。乔麦想哪个熟人跟她开玩笑,这玩笑显然开大了。一把水果刀闪着寒光在眼前晃了下,乔麦才知道,这不是玩笑。
“别喊,跟着我走。”一股腐臭的酒气让味蕾敏感的孕妇想吐。
在瞬间的恐慌过后,乔麦觉的自己遇上一酒鬼了。这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肚子东一个包西一个包,腹中路桥美在打着太极,路桥美的拳打脚踢给了准妈妈启示,乔麦用一只胳膊肘向后捣对方的肚子,一只脚撂蹄子用力踢陌生人的腿。这样挣扎几下后,连她自己都觉的不可思议的是,陌生人居然松开了她。
她居然还扭头看了一眼这个要劫持她的人。一张年轻瘦削的脸,灯光里突兀的鹰钩鼻子,鹰钩鼻子的男人好东西不多,这个鹰钩果然是变态。
她转向南方快速跑开。跑出几步才感觉出肚子的负担,于是她托着自己的大肚子,像托着一个圆球小跑起来。肚子里的路桥美显然异常兴奋,似乎在滚来滚去,乔麦托着一个滚圆的球。路灯明亮,有行人侧目,街头奔跑着一个滚圆的球。
很快到了灯光球场,恰好是篮球爱好者们的小憩时间。初夏,这里已经短裤背心了。短裤背心的陈有福看见了他疾步走来的女邻居。
他拿着毛巾走向女邻居。
她看见他,刚才的紧张恐惧全化作乌有了,路口经历的一切似乎是一场闹剧,忽然不值得启齿。但她突然跑来,好久没和男邻居有什么交集让她感觉突兀又必须启齿。
“陈大哥,刚才红绿灯路口遇上一坏蛋,拿水果刀让我跟他走。他是哪路神仙我肯定不会跟他走,我宁愿到你这里来看你打球。”
灯光下他的女邻居看起来脸色潮红,额头微汗,很像一头呼哧呼哧跑来又落定的母像,假装着气定神闲掩饰不住小慌张的尾巴。
陈有福说:“坏蛋在哪?球不打了,打坏蛋去,走,去看看坏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到了刚才遇险的路口,红灯绿灯交替着眨眼,杨树叶微微风动,初夏沉醉的晚上连沉渣都泛不起来,变态男人的影子不见。乔麦还是警惕的四下望了望。
陈有福说:“有些坏蛋还没完全坏成蛋,心理变态还胆小,我们的小乔是关键时候出得了手的人,不过,你的性别角色不是女战士,是要当妈了,晚上出来散步一定要有人陪,没人陪的时候就在小区里转悠转悠,别走远了。”


走到三楼陈有福家时,乔麦刚要和男邻居礼貌性告别,男邻居家的门咣当一声开了。王琴鹰一样的目光盘旋开来又迅速收住,她提着一代垃圾出来,换上优雅的笑容,说:“巧啊,我刚要下楼你们就回来了。”
一个你们忽然角色转换,仿佛陈有福和乔麦是一对,他们遇到了女邻居。
陈有福闪进了自家门,王琴就把防盗门旋即关上,一声咣当似乎把陈有福的尾巴给夹住了小稍,门里的人似乎一蹦三尺高。
乔麦叫了声嫂子,说:“扔垃圾啊。”
王琴说:“是啊,天热了垃圾不能过夜,有味。小乔你肚子又见长了,不会是双胞胎吧?”
“要是双胞胎就好了,一个。我太胖了,显得肚子大。”的确,乔麦觉的自己的体重和肚子一起疯长,她看起来周身丰满。
“看你的肚子形状挺像个男孩。做B超了吗?”
十有九个八婆根据乔麦四下都宽的身材和变成包子的脸判断,她怀的是女孩,只有王琴猜她怀了男孩。在男女平等的时代,通常说怀了男孩是对孕妇的安慰,不过乔麦和致礼都觉的他们的孩子就是路桥美,她安心的断定自己怀了女宝宝。
“B超做了,没问。生啥是啥吧,都挺好。”
“你婆婆家肯定盼男孩。”王琴看起来很理解致礼妈妈的心思。
乔麦只想快点回家,王琴的家长里短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王琴横平竖直的身体挡在自家门前,令通往楼道的路变窄,怀孕的母象挤不进去。在怀孕变胖变丑的路上,令乔麦不可思议的是王琴对她态度的转变,以往王琴总是翘着尾巴,现在,尾巴莫名低垂,偶尔摇几下,有讨好的意思。
乔麦向前挪了一小步,她和王琴的脸靠近了些,她看到王琴粉脸上密布的细纹,王琴看到她的包子脸上长出的斑点。据说女人的眼睛里对同类的缺点细致敏感,对自己的优点无限放大。
王琴说:“哎呀,挡着路了。”说着,她轻巧一闪,从乔麦身边走下楼梯,笨重的乔麦看清王琴手里的垃圾,不过是一小撮。心想她真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换做自己不攒满满一大包才不拎下楼呢。



这个夜晚肚子里有个孙悟空翻来覆去的闹腾,令乔麦一开始觉的好玩后来开始烦躁起来。致礼说好的一小时早就过去了,两小时的时候乔麦给致礼打电话,电话里的人胡乱的应付着马上回。
等了长长的马上,还没有回。乔麦再打,致礼有些不耐烦的说:“正在组织攻城呢,马上回。”
又等了长长的马上,还没有回,乔麦的火蹭蹭冒上来,继续打,传来字正腔圆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致礼没有放回鞋柜的拖鞋横七竖八放在地上,乔麦拿起两只鞋子胡乱扔出去,一只和空调接了吻,一只躲到沙发空里。两只拖鞋不足以扑灭怒火,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用眼泪浇了浇。管它发火流眼泪对孩子好不好,她怀的不是佛,就是要任性。
夜里上楼的脚步声让似睡非睡的乔麦惊醒过来,笨重的母象想鲤鱼打挺一下子蹦起来,被肚子上的球坠住了,她只好侧着身子起来,奔向厨房,厨房门后还有一宝物,宝物好久没用了,今夜要替她出出气。
乔麦提了宝物来在家门口,防盗门转动钥匙,轻轻地开了,木门又转动钥匙,轻轻的开了,然后是两道门依次轻轻带上,这个轻手轻脚的傻子也知道自己回来晚了。
致礼开了灯,灯光下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油光可鉴,油光可鉴的脸上布满乌云,夜里看起来十分恐怖。致礼说:“哎妈呀,还以为见了鬼呢,吓死我也。”
女鬼一呲牙,从背后拿出一根擀面杖,二话不说,照着晚归的男人扫下去。致礼大惊,像跳绳一样跳过擀面杖,惊呼:“怎么了,干嘛打人。”
女鬼叫着:“打得就是你,说好一个小时你超了几个小时了?都要当爹的人了你还没断奶,今晚我就要让你断奶,长点责任心。”
小孩子断奶母亲也许把乳头涂上牙膏或番茄酱,大孩子断奶就要使用棍棒。
第二轮扫射袭来,致礼的屁股被挨了一下,他抱头鼠窜,乔麦迈开母像雄壮的双腿追过去,致礼的屁股又挨擀面杖一下,致礼闪进大卧室,旋即把门关上来,发怒的乔麦无人可打,对着卧室的门狠狠敲着,听见致礼在门后喊:“你疯了,深更半夜的,整个楼没不知道你疯了。”
这句话一下子制住了乔麦的疯狂,她扔了擀面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好像屋顶漏雨,没有雷声,这是她悲伤至极的哭泣方式,她永远不理解鬼哭狼嚎是什么。
门开了,致礼带着屁股上被老婆打了两下的火辣辣疼痛走出来,脸上也是受伤的表情。他蹲下来,要拉哭的红鼻子绿眼的老婆起来。乔麦发扬泼妇作风稳坐钓鱼台,纹丝不动,致礼又从背后试图抱老婆起来,乔麦的屁股总算离了一点地面。致礼说:“简直是个奶奶,惹不得,不就回来的晚点吗,你一个人睡就是了。”
乔麦听闻此言,挣扎着脱离致礼的怀抱,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屋顶漏雨,不过这时候已经是没有力气的小雨了。
致礼重复刚才的动作遭到了乔麦胳膊左右出击的反抗,男人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失,致礼说:“人家都是母凭子贵,你是拿肚子要挟我,你要不你先哭一会儿,哭够了叫我。”
男人永远对女人风骚充满无穷乐趣而对撒泼失去耐心,致礼说着就要离场,一场战争急速反转,乔麦要失去半壁江山,忽然一嗓子:“你还睡得着?你家路桥美差点被打劫了去,没法叫你爹了...”
眼泪扑簌簌流下来,这才是乔麦今晚悲伤的心结,她在陈有福门前忍者,在王琴门前乖着,只因为那都是些外人,外人,从来都是包裹好光鲜的外衣笑语嫣然,只有对亲人爱人,才可以脱去华服,露出不堪。
负气的致礼被这句话惊住了,回过身蹲在老婆身边,无限温柔的把乔麦的头发顺到脑后,用手擦着乔麦的湿脸。乔麦顺着致礼搭的梯子,慢慢站起来。



楼下的两口子躺在床上,用耳朵参与了一场夫妻战斗。
王琴说:“那小媳妇看起来挺温顺的,脾气还挺大。没怀孕的时候一打扮还有点城里人的样子,一怀孕就显出农村的母猪气来了。”
陈有福:“嗯。”
王琴说:“她这熊笨样,估计生完孩子身材就完全走形了。过去腰臀比例大满足一部分男人的野蛮需要,生完孩子没了腰,简直非洲女佣啊。”
陈有福:“嗯。”
王琴说:“穿我们家的塑身衣有可能调整过来,不过,气质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乌鸡飞上枝头难成凤凰。”
陈有福:“嗯。”
“你能不能多说点?”
内心深处有野蛮需要的男人说:“嗯,太晚了,睡吧。”



一场棒打老公的战争以和平收场。战争的结果是:致礼在家的日子不再去网吧玩游戏,家里买了电脑,他们的小家进入了网络时代。
乔麦在八月迎来了她的考试。考场里唯一的孕妇肚子巨大,肚子里有即将出生的路桥美和她吃进去的书。书吃进肚子被反复咀嚼,考试的自我感觉不错。乔麦想,要是当年的自己如此用功,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而不是勉强读个中专吧。如果考上大学,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番光景,当年的她也未必看得上陆致礼。爱情需要首先搭建现实的平台,在同一个平台遇见瓜果桃梨,然后奋不顾身去检拾,将自己也赤裸成一颗果实,等着碰撞带来的伤。边贱边爱。是为命运。
而人生的如果也只能想想而已,顺着时光隧道赤脚奔向当年,涩的掐出水来的年华,还是吃一样多的饭,犯一样多的错,选择一样茫然的路,遇见一样的人。即使对方不是你篮子里的果,一样低眉顺目,一样碰撞成伤。是为命运。


九月微凉。乔麦已经不愿意多照镜子了,书上说准妈妈漂亮都是头发里长虱子的诗人的矫情,她已经稳健的迈入最雄壮的母像群里。致礼准备上完一个班就回来陪老婆。
有一晚乔麦在小区里溜达,感觉腿脚特别没劲,走三步要歇一步,肚子也开始发硬。她的邻居老孙一手拿着一个易拉罐一手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远远的走来。买断后的老孙开辟了新的职业战场,他买了一辆小摩的拉客,成为小城的无证司机,但依然不改随手捡垃圾的嗜好。
曾经的菜友眼尖,老远扯着嗓门说:“小乔,快生了吧?怎么婆婆家还没人来照顾你?太不像话了…有什么事跟俺老孙说。”
不到最后一刻,乔麦坚决不让年老的婆婆来照顾,天下婆媳是天敌,她容不下小媛阿飞在她家,也不喜欢和婆婆相处。她还在享受着短暂的私人时光。
老孙最后一句话,乔麦觉得简直是遇到了孙行者,孙行者金箍棒一横:俺老孙如何如何…



乔麦是在半夜里醒来的,是被一阵疼痛弄醒的。醒来感觉身下粘稠。开了灯,见了红,量不是很多。她翻出孕产期的最末一章照本宣科,是生产的前兆。
比预产期提前二十天大事来临,她去卫生间洗了澡,她婆婆必然严格执行月子里不能洗澡的老规矩,生产完毕的女人就像母猪下完仔,然后在猪圈里和着汗水踹上满身泥巴,提前洗洗,出满月时下水道至少不堵吧。
半夜洗澡的水流声惊醒了陈有福,混合着水流声的,还有身边穿着塑身衣的王琴的呼噜声。
乔麦将自己收拾妥当,像个将要上刑场的烈士,倒生出几份凛然和宁静。她提着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大包出门而去。走到三楼陈有福家门前,她摁响了门铃。




白菜 12-18-2014 13:59
三十四节写的始终不够兴奋,除了深夜断奶棒打致礼。是不是怀孕这节可以简化?但和王琴的交集算是铺垫。朋友们可以给我意见。
关于街头遇险那段,取自我朋友的经历。她在怀孕七个月时站在街口等红绿灯,被一个年轻的醉汉拿刀劫持,她挣脱后托着肚子在街头奔跑,现在她女儿和四小姐一个班,皮的像个男孩子。看来,坏蛋不多,变态的不少。

白菜 12-18-2014 20:33

三十四(简化版)



乔麦醒了。穿过醉酒的各色人脸,她看见一个古惑仔的阿飞五官拧在一起,阿飞的拳头挥向一个戴眼镜的男人。眼镜男俨然书生,书生适合在书本里笑傲江湖,跳出书本的架,防为主攻为副。雪上加霜的是,打群架从来都是站岗角色的致礼冲上去拉架了,如同拔河的绳子这端加了一个人,那段的倒掉势如破竹...
在这场雄性的战斗里,乔麦看见了小媛。灯光鬼魅一样闪耀里,小媛的脸白的像日本鬼娃娃,七彩灯光交替描画着。
小媛不是图书盘点吗?不过,她和眼镜男出现在舞厅里,对乔麦嫂子来说一点都不意外。
阿飞没有跟致礼告辞几乎裹挟着小媛匆匆离开。舞会继续狂欢,恰似风吹过高粱地很快抹平刚才的战斗。乔麦和致礼心照不宣的走出舞厅。
从舞厅到家不算远,不值得搭车。致礼难得在夜晚和乔麦一起散步。或者,叫走路更合适。散步要有闲散的心。
清冷的夜,致礼的侧脸曾经让她觉的有一点点帅。夜色把致礼镀成了闷葫芦,乔麦说什么闷葫芦发出沉闷的嗯声。后来乔麦就没话说了,索性也当了哑巴。
两个哑巴一起回了家。


女哑巴去厨房烧水。水烧开后,端来洗脚盆拿来擦脚布。然后女哑巴开了口:“洗蹄子!"
致礼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机。飞利浦的键盘发出类似警报的滴滴声响。他一手脱去袜子,两只脚毫不犹豫的放进脚盆里。
忽听男哑巴开了口:“哎呀,冻死了,你没兑热水。”
没有孩子,乔麦把致礼当宠物养。不过,不要轻易惹女人,她们会利用生活的智慧惹你。
乔麦白了一眼致礼:“活该,这是你不搭理我的下场。”
你这熊娘们,蛇蝎心肠。暗中使坏非英雄。”
哪里暗中啊,我所有的行为都暴露在赤裸裸的灯下,怪你的眼睛没电。”
乔麦说完这句话,忽然屋子里就黑了。只有致礼的飞利浦屏幕亮着。
停电了。他们的眼睛都没电了。黑暗抹平夫妻的鸡飞狗跳。
致礼的脚泡不成了,怕一不留神烫成猪蹄子。
外面路灯还亮着,所有的楼宇陷入黑暗。乔麦趴在窗台边,看着星星点灯的冬夜。
致礼从背后搂住乔麦的腰,这是她喜欢的亲密动作。停电的夜晚这动作加倍性感。但他们之间,还隔着哑巴事件。
乔麦问:“是不是小媛有新欢你也不高兴。”
致礼的脑袋在在乔麦的耳后蹭来蹭去,有着春天热乎乎的温暖气息。
当然,她是我哥们的老婆嘛,那眼镜男揍轻了。”
致礼拉偏架的一幕重现,乔麦问:“你吃醋了吧?”
致礼说:“她与我什么关系,我吃干醋。倒是你让我有想法。”
狐狸对乌鸦才有想法,我本来就是你口中的肉,还想什么?”
你跳舞的样子太疯了,像个荡妇。我要吃荡妇的肉…”说着,致礼的手开始游走。
在陆致礼的心里,这个夜晚发生的一切引出了他心里不安的小虫子,老婆的尽情狂舞让他隐约觉的难以驾驭,尽管她现在没有工作依靠他过活。乖巧发嗲的小媛肯定对眼镜男不止抛了媚眼那样简单,否则不会跟阿飞撒谎跟人家约会。也令他小小受伤。
西西里的女人人人都以为她是荡妇,但她心里只有一个男人。”乔麦有点伤心,把她看过的电影搬出来。
致礼好像没看过这部片子,他的手已经不满足腰间了,开始往上移动:“荡妇都是在自家床上的,你不能给别人看到,只有我看到。”
致礼的手就是黑夜的灯,点燃了荡妇的情欲。黑夜给我们黑色的眼睛,停电的夜晚除了爱还能做什么?
乔麦的睡裤已经被那双手退下一点,出锅的馒头滚圆的屁股都给饥饿的人,一切顺理成章。男人女人的情欲像暗夜里开屏的孔雀,就要热烈的迎上去。乔麦忽地转过身,有些惊恐的说:“不行,今晚不行,你的雨衣没了。”
太好了,没雨衣更好,你以为男人都喜欢穿雨衣吗,隔靴搔痒,不痛快!“
我会怀孕的,我不想生孩子。这几天危险。”
你都危险了好几个月,照样一根草不长…”
乔麦无比艰难的推开致礼:“我去找找,说不定还落了件雨衣。“
路灯借来的光让卧室里远离黑暗沉入老照片的颜色,寻找的结果是,杜蕾斯的盒子还在,摸索半天,里面空无一物,乔麦幽怨的说:“怪你,不提早准备,你知道一个女人去买避孕套药的感觉吗?就像一个暗娼,夜里接一盒子的客。”
暗娼挣钱不多,给客人用不起杜蕾斯的。”
挺懂行啊。用什么呢,套个塑料带省钱?哈哈。” 
这个女人言语的有趣简直是性爱的助燃剂,致礼已经从窗边跃过来。他就是那一盒子的嫖客。
乔麦想逃,或者说假装逃跑,被致礼逮了正着:“别怕,一会儿套个塑料袋。”
…….


据说1965年纽约大停电后的九个月,引发婴儿潮。
停电二十五天过后,验孕棒上明确无误的出现两根红线,乔麦终于升任中队长。这是几个月前她想要的结果现在却无比沮丧。
致礼根本没有套塑料袋更没有将他的千军万马射在沙滩上。致礼在他的飞利浦里兴奋的表示:老来得子!他恨不能跳到海里去洗个澡。告诉虾兵蟹将,他要当爹了。


每一次的人生改变都似取经路上需历经磨难。婴儿的断奶,少年的转学,青年的恋爱,恋爱后的结婚,结婚后的生育致礼当爹的路也算得上坎坷。

每个怀孕女人的背后,都有一只吃不饱的恶狼。致礼十五天自诩的牢狱生活结束后,夫妻生活因为怀孕而变得清汤寡水。就算一切稳定的幸福孕中期依然让乔麦有所顾虑,乔麦不无忧虑的对致礼说:“我觉的自己是母猪,和你做爱毫无尊严还心惊胆战。”
致礼说:“做爱的另一种说法叫交配,谁也高尚不到哪里去,本质上和猪狗一样。都是低级的快乐。”
可是猪狗交配后至少母的是清静了,自古公的随意播种,你那玩意一用劲,就是对孩子的伤害。”
公的随意播种,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去找别人了?”
找吧,别忘了套个塑料袋。”乔麦蔫蔫的提醒。


乔麦自以为她的怀孕生活是幸福的,她的胎教之一就是背书,把将要应对的考试科目书除了标点符号全部背过,背书是吃书,怀孕吃书像植物吮吸着雨露,令她绿叶蓬勃枝干舒展,致礼的一句玩笑话把她自以为是的强大轻轻击碎。
为了躲避茂盛的欲望,乔麦和致礼分房而睡。有时候,她就变成一只敏感的耗子。
致礼没有去找别的女人,他把一腔热情转移到游戏上了,传奇的游戏最早是阿飞带着致礼上路的,致礼在老婆怀孕的日子将多余的精力用在打妖怪上,很快超过师傅阿飞。阿飞自从舞厅打情敌事件后,乔麦嫂子很少见到他了,乔麦问致礼阿飞和小媛还在一起吗?致礼轻描淡写的说:“自己用过的东西岂容他人去用。”
网吧在小城雨后春笋。致礼在他休息的日子里最常去的地方就是网吧。他是传奇世界里骁勇善战的王。这个王要指挥千军万马,他泡在游戏里,泡这个字太好了,胖大海在水里真的肥胖,泡面在碗里地盘扩张,男人管恋爱叫泡妞,泡的前提是时间是功夫,致礼泡在游戏里级别节节高升。
乔麦也泡在水里,溺水的感觉。一个月分成两半,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有一早,乔麦爬上致礼的床,躺下来,路桥美的小床有一条平坦的大陆和一座山峰。
山峰忽然想吃馄饨了。东边街上有一家王婆馄饨,乔麦想着要放很多绿油油的香菜,还要一大把虾皮,她要把一海碗馄饨连汤汤水水都吃下去。
大陆还在睡梦中,被揪了下耳朵。
天已经有些热了,致礼总是蹬着那条厚厚的牛仔裤。他的服装顾问乔麦说:“穿那条口袋上带个骷髅头的薄仔裤吧。”
乔麦在致礼的衣服丛林里左找右找,就是不见骷髅头。致礼光着脊梁,露着鱼骨一样瘦削的背。致礼说:“被你送人了吧?又拿回老家去了。”
火从乔麦的心底急速烧起来,她一声不吭在大衣橱里翻来找去,最终从叠着的衣服里找到骷颅头,她拿着裤子,回到小卧室,把裤子摔在致礼的身上:“你不是说我送人了吗?我送给哪个王八蛋了?你看看…都二十一世纪了,我们老家人民都奔小康了,不稀罕你这条破裤子。”
致礼脑袋上顶着裤子过来抱发脾气的老婆。中间隔着大圆球,他的拥抱像个绅士。
不就是开玩笑吗,别生气了,要动胎气的。”
乔麦知道致礼是在开玩笑,她对自己的上纲上线动辄上升到自尊高度感到不可思议,明知道怀孕期间发火动怒对孩子不好,但她约束不了自己。她对自己变得神经质而难过。
老婆一大早的发火让致礼表现很乖,吃完王婆馄饨乔麦要去逛公园,致礼乖乖的陪着,乔麦说馋樱桃了,致礼连新上市的荔枝都一块儿买了。回家后乔麦让致礼拖地,致礼就拖地,让他浇花他就浇花,让他洗内衣他就洗内衣,让他剪指甲他就把老婆的手脚指甲都剪了。
晚饭后乔麦摸着她的大肚子,她自以为里面装着她的闺女路桥美,她心满意足对路桥美说:“你爹今天表现不错,被评为我们家的劳动模范。来,咱娘俩送一支大红花给你爹,也算是特发此状。”
说着,乔麦把家里的一朵塑料假花别在致礼的衣扣里。
致礼胸前花朵灿烂,趁机说:“特发此状还要以资鼓励,我视金钱为粪土,我的粪土都在你那里。这样吧,我去过过瘾,一个小时就回来。”
乔麦明白致礼说的过瘾是什么。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不是她的本愿,于是手一挥,放致礼过瘾去。
致礼蹲下来亲了亲老婆的肚皮说:“乖宝贝,带给你爹好运,连升三级。”


乔麦决定自己出去走走。一个孕妇独自散步是件奇怪的事。十字路口,北面是小媛的图书馆,南面是陈有福经常打球的灯光球场。乔麦自西往东走。越往东人烟稀少。
红灯,不过六十秒的时间,小城的红绿灯都短小精悍。
四十九秒的时候,一股酒气袭来,一只胳膊蛇一样绕上她的脖子,她的喉咙有点压抑。乔麦想哪个熟人跟她开玩笑,这玩笑显然开大了。一把水果刀闪着寒光在眼前晃了下,乔麦才知道,这不是玩笑。
别喊,跟着我走。”一股腐臭的酒气让味蕾敏感的孕妇想吐。
在瞬间的恐慌过后,乔麦觉的自己遇上一酒鬼了。这时候她明显的感觉到肚子东一个包西一个包,腹中路桥美在打着太极,路桥美的拳打脚踢给了准妈妈启示,乔麦用一只胳膊肘向后捣对方的肚子,一只脚撂蹄子用力踢陌生人的腿。这样挣扎几下后,连她自己都觉的不可思议的是,陌生人居然松开了她。
她居然还扭头看了一眼这个要劫持她的人。一张年轻瘦削的脸,灯光里突兀的鹰钩鼻子,鹰钩鼻子的男人好东西不多,这个鹰钩果然是变态。
她转向南方快速跑开。跑出几步才感觉出肚子的负担,于是她托着自己的大肚子,像托着一个圆球小跑起来。肚子里的路桥美显然异常兴奋,似乎在滚来滚去,乔麦托着一个滚圆的球。路灯明亮,有行人侧目,街头奔跑着一个滚圆的球。
很快到了灯光球场,恰好是篮球爱好者们的小憩时间。初夏,这里已经短裤背心了。短裤背心的陈有福看见了他疾步走来的女邻居。
他拿着毛巾走向女邻居。
她看见他,刚才的紧张恐惧全化作乌有了,路口经历的一切似乎是一场闹剧,忽然不值得启齿。但她突然跑来,好久没和男邻居有什么交集让她感觉突兀又必须启齿。
陈大哥,刚才红绿灯路口遇上一坏蛋,拿水果刀让我跟他走。他是哪路神仙我肯定不会跟他走,我宁愿到你这里来看你打球。”
灯光下他的女邻居看起来脸色潮红,额头微汗,很像一头呼哧呼哧跑来又落定的母象,假装着气定神闲掩饰不住小慌张的尾巴。
陈有福说:“坏蛋在哪?球不打了,打坏蛋去,走,去看看坏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


到了刚才遇险的路口,红灯绿灯交替着眨眼,杨树叶微微风动,初夏沉醉的晚上连沉渣都泛不起来,变态男人的影子不见。乔麦还是警惕的四下望了望。
陈有福说:“有些坏蛋还没完全坏成蛋,心理变态还胆小,我们的小乔是关键时候出得了手的人,不过,你的性别角色不是女战士,是要当妈了,晚上出来散步一定要有人陪,没人陪的时候就在小区里转悠转悠,别走远了。”


走到三楼陈有福家时,乔麦刚要和男邻居礼貌性告别,男邻居家的门咣当一声开了。王琴鹰一样的目光盘旋开来又迅速收住,她提着一袋垃圾出来,换上优雅的笑容,说:“巧啊,我刚要下楼你们就回来了。”
一个你们忽然令角色转换,仿佛陈有福和乔麦是一对,他们遇到了女邻居。
陈有福闪进了自家门,王琴就把防盗门旋即关上,一声咣当似乎把陈有福的尾巴给夹住了小梢,门里的人似乎一蹦三尺高。
乔麦叫了声嫂子,说:“扔垃圾啊。”
王琴说:“是啊,天热了垃圾不能过夜,有味。小乔你肚子又见长了,不会是双胞胎吧?”
要是双胞胎就好了,一个。我太胖了,显得肚子大。”的确,乔麦觉的自己的体重和肚子一起疯长,她看起来周身丰满。
看你的肚子形状挺像个男孩。做B超了吗?”
十有九个八婆根据乔麦四下都宽的身材和变成包子的脸判断,她怀的是女孩,只有王琴猜她怀了男孩。在男女平等的时代,通常说怀了男孩是对孕妇的安慰,不过乔麦和致礼都觉的他们的孩子就是路桥美,她安心的断定自己怀了女宝宝。
“B超做了,没问。生啥是啥吧,都挺好。”
你婆婆家肯定盼男孩。”王琴看起来很理解致礼妈妈的心思。
乔麦只想快点回家,王琴的家长里短似乎还没有结束的意思。王琴横平竖直的身体挡在自家门前,令通往楼道的路变窄,怀孕的母象挤不进去。在怀孕变胖变丑的路上,令乔麦不可思议的是王琴对她态度的转变,以往王琴总是翘着尾巴,现在,尾巴莫名低垂,偶尔摇几下,有讨好的意思。
乔麦向前挪了一小步,她和王琴的脸靠近了些,她看到王琴粉脸上密布的细纹,王琴看到她的包子脸上长出的斑点。据说女人的眼睛里对同类的缺点细致敏感,对自己的优点无限放大。
王琴说:“哎呀,挡着路了。”说着,她轻巧一闪,从乔麦身边走下楼梯,笨重的乔麦看清王琴手里的垃圾,不过是一小撮。心想她真是个爱干净的女人,换做自己不攒满满一大包才不拎下楼呢。



这个夜晚肚子里有个孙悟空翻来覆去的闹腾,令乔麦一开始觉的好玩后来开始烦躁起来。致礼说好的一小时早就过去了,两小时的时候乔麦给致礼打电话,电话里的人胡乱的应付着马上回。
等了长长的马上,还没有回。乔麦再打,致礼有些不耐烦的说:“正在组织攻城呢,马上回。”
又等了长长的马上,还没有回,乔麦的火蹭蹭冒上来,继续打,传来字正腔圆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致礼没有放回鞋柜的拖鞋横七竖八放在地上,乔麦拿起两只鞋子胡乱扔出去,一只和空调接了吻,一只躲到沙发空里。两只拖鞋不足以扑灭怒火,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用眼泪浇了浇。管它发火流眼泪对孩子好不好,她怀的不是佛,就是要任性。
夜里上楼的脚步声让似睡非睡的乔麦惊醒过来,笨重的母象想鲤鱼打挺一下子蹦起来,脑袋胸膛倒是挺起来了,双脚也鲤鱼摆尾,肚子却被球坠住了,她只好侧过身子来起床,奔向厨房,厨房门后还有一宝物,宝物好久没用了,今夜要替她出出气。
乔麦提了宝物来在家门口,防盗门转动钥匙,轻轻地开了,木门又转动钥匙,轻轻的开了,然后是两道门依次轻轻带上,这个轻手轻脚的傻子也知道自己回来晚了。
致礼开了灯,灯光下看见一张披头散发的脸油光可鉴,油光可鉴的脸上布满乌云,夜里看起来十分恐怖。致礼说:“哎妈呀,还以为见了鬼呢,吓死我也。”
女鬼一呲牙,从背后拿出一根擀面杖,二话不说,照着晚归的男人秋风扫落叶。致礼大惊,像跳绳一样跳过擀面杖,惊呼:“怎么了,干嘛打人。”
女鬼叫着:“打得就是你,说好一个小时你超了几个小时了?都要当爹的人了你还没断奶,今晚我就要让你断奶,长点责任心。”
小孩子断奶母亲也许把乳头涂上牙膏或番茄酱,大孩子断奶就要使用棍棒。
第二轮扫射袭来,致礼的屁股被挨了一下,他抱头鼠窜,乔麦迈开母象雄壮的双腿追过去,致礼的屁股又挨擀面杖一下,致礼闪进大卧室,旋即把门关上来,发怒的乔麦无人可打,对着卧室的门狠狠敲着,听见致礼在门后喊:“你疯了,深更半夜的,整个楼没不知道你疯了。”
这句话一下子制住了乔麦的疯狂,她扔了擀面杖,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好像屋顶漏雨,没有雷声,这是她悲伤至极的哭泣方式,她永远不理解鬼哭狼嚎是什么。
门开了,致礼带着屁股上被老婆打了两下的火辣辣疼痛走出来,脸上也是受伤的表情。他蹲下来,要拉哭的红鼻子绿眼的老婆起来。乔麦发扬泼妇作风稳坐钓鱼台,纹丝不动,致礼又从背后试图抱老婆起来,乔麦的屁股总算离了一点地面。致礼说:“简直是个奶奶,惹不得,不就回来的晚点吗,你一个人睡就是了。”
乔麦听闻此言,挣扎着脱离致礼的怀抱,又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屋顶漏雨,不过这时候已经是没有力气的小雨了。
致礼重复刚才的动作遭到了乔麦胳膊左右出击的反抗,男人的耐心正在一点点消失,致礼说:“人家都是母凭子贵,你是拿肚子要挟我,你要不你先哭一会儿,哭够了叫我。”
男人永远对女人风骚充满无穷乐趣而对撒泼失去耐心,致礼说着就要离场,一场战争急速反转,乔麦要失去半壁江山,忽然一嗓子:“你还睡得着?你家路桥美差点被打劫了去,没法叫你爹了...”
话没说完眼泪扑簌簌流下来,这才是乔麦今晚悲伤的心结,她在陈有福门前忍者,在王琴门前乖着,只因为那都是些外人,外人,从来都是包裹好光鲜的外衣笑语嫣然,只有对亲人爱人,才可以脱去华服,露出不堪。
负气的致礼被这句话惊住了,回过身蹲在老婆身边,无限温柔的把乔麦的头发顺到脑后,用手擦着乔麦的湿脸。乔麦顺着致礼搭的梯子,慢慢站起来。



楼下的两口子躺在床上,用耳朵参与了一场夫妻战斗。
王琴说:“那小媳妇看起来挺温顺的,脾气还挺大。没怀孕的时候一打扮还有点城里人的样子,一怀孕就显出农村的母猪气来了。”
陈有福:“嗯。”
王琴说:“她这熊笨样,估计生完孩子身材就完全走形了。过去腰臀比例大满足一部分男人的野蛮需要,生完孩子没了腰,简直非洲女佣啊。”
陈有福:“嗯。”
王琴说:“穿我们家的塑身衣有可能调整过来,不过,气质这东西是与生俱来的。乌鸡飞上枝头难成凤凰。”
陈有福:“嗯。”
你能不能多说点?”
内心深处有野蛮需要的男人说:“嗯,太晚了,睡吧。”



一场棒打老公的战争以和平收场。战争的结果是:致礼在家的日子不再去网吧玩游戏,家里买了电脑,他们的小家进入了网络时代。
乔麦在八月迎来了她的考试。考场里唯一的孕妇肚子巨大,肚子里有即将出生的路桥美和她吃进去的书。书吃进肚子被反复咀嚼,考试的自我感觉不错。乔麦想,要是当年的自己如此用功,一定能考上理想的大学而不是勉强读个中专吧。如果考上大学,她的人生将是另一番光景,当年的她也未必看得上陆致礼。爱情需要首先搭建现实的平台,在同一个平台遇见瓜果桃梨,然后奋不顾身去检拾,将自己也赤裸成一颗果实,等着碰撞带来的伤。边贱边爱。是为命运。
而人生的如果也只能想想而已,顺着时光隧道赤脚奔向当年,涩的掐出水来的年华,还是吃一样多的饭,犯一样多的错,选择一样茫然的路,遇见一样的人。即使对方不是你篮子里的果,一样低眉顺目,一样碰撞成伤。是为命运。


九月微凉。乔麦已经不愿意多照镜子了,书上说准妈妈漂亮都是头发里长虱子的诗人的矫情,她已经稳健的迈入最雄壮的母象群里,风中的杰奎琳和吐烟圈的红姑正在相去十万八千里。致礼准备上完一个班就回来陪老婆。
有一晚乔麦在小区里溜达,感觉腿脚特别没劲,走三步要歇一步,肚子也开始发硬。她的邻居老孙一手拿着一个易拉罐一手拿着一个矿泉水瓶子远远的走来。买断后的老孙开辟了新的职业战场,他买了一辆小摩的拉客,成为小城的无证司机,但依然不改随手捡垃圾的嗜好。
昔日的菜友眼尖,老远扯着嗓门说:“小乔,快生了吧?怎么婆婆家还没人来照顾你?太不像话了…有什么事跟俺老孙说。”
不到最后一刻,乔麦坚决不让年老的婆婆来照顾,天下婆媳是天敌,她容不下小媛阿飞在她家,也不喜欢和婆婆相处。她还在享受着短暂的私人时光。
老孙最后一句话,乔麦觉得简直是遇到了孙行者,孙行者金箍棒一横:俺老孙如何如何…



乔麦是在半夜里醒来的,是被一阵疼痛弄醒的。醒来感觉身下粘稠。开了灯,见了红,量不是很多。她翻出孕产期的最末一章照本宣科,是生产的前兆。
比预产期提前二十天大事来临,她倒生出几分凛然宁静之气。她去卫生间洗了澡,她婆婆必然严格执行月子里不能洗澡的老规矩,生产完毕的女人就像母猪下完仔,然后在猪圈里和着汗水踹上满身泥巴,提前洗洗,出满月时下水道至少不堵吧。
半夜洗澡的水流声惊醒了陈有福,混合着水流声的,还有身边穿着塑身衣的王琴的呼噜声。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楼上关门的声音,是故意的轻手轻脚。然后是下楼的脚步声,似铅球坠到沙坑里挡不住的沉重。
“叮咚”,他家的门铃在黑夜里响起。















若风 12-19-2014 02:07
抢到沙发了,后面精简版的最后一段比第一次的更立体了,第一次写的是荞麦一个人忙活,第二次改的是男邻居也对楼上女邻居上了心,喜欢精简版的结尾

懒鸟 12-19-2014 13:44
哇乔麦要生了,百感交集……母像、母象?
用心的白菜!下班了再仔细看!

蜕变 12-19-2014 14:18
我还以为乔麦的两擀面杖把致礼的手机屏打碎了呢!

小老鼠 12-20-2014 02:15
我也喜欢精简版的结尾,更有画面感。

我开始还以为乔麦遇到醉鬼后跑一通出状况正好让陈有福帮上了呢。

懒鸟 12-20-2014 04:51
哇有加分!又找出一个:陈有福闪进了自家门,王琴就把防盗门旋即关上,一声咣当似乎把陈有福的尾巴给夹住了小稍,门里的人似乎一蹦三尺高。小梢吧?

说实话这段看得不兴奋,也许是这个孩子来得有些出人意料,我更希望孩子在乔麦确定自己想要的时候来到,似乎缺了一点让乔麦把心情完全放回给致礼的交待,现在的感觉是乔麦无奈地屈服了命运,辜负了她的辞职与学习,也无视了我们被煽情了三十章的前戏,嘿嘿,小心思无处安放

第二版,又给了我们一丝幻想……

白菜 12-21-2014 03:33
我们习惯性的故事情节发展很多时候受了流行小说和电视剧的影响。有时候,柳岸未必花明,努力未必有成功,感情也有模棱两可,我们屈服于强大的命运。我希望故事情节不被你们猜到,励志偷情都不是小说的本意。有时候真想把人物的最终命运拿出来和大家探讨一下,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也许没有什么好不好,而是取决于作者讲故事的水平。所以,我忍着!

懒鸟 12-21-2014 04:20
然也!一个故事的人物,已经承载了太多阅读者自身的心理路程,真正身在其中时,最终抗不过的是命运的安排,我们还是祝福她走好吧!

oqei 12-21-2014 16:52
白菜,就照你最初的本意写好了。
之前看《爷们儿》对结局好有期待,结果意犹未尽,陈莉和李国生的新生活交待的太潦草。看你的意思,大局已定?

格物女人 12-21-2014 17:27
女人啊,为了孩子就一下子都没有自己了。看着白菜怀孕真心觉得她不容易。

白菜 12-21-2014 17:42
引用
引用第630楼oqei于12-21-2014 16:52发表的 回 628楼(白菜) 的帖子 :
白菜,就照你最初的本意写好了。
之前看《爷们儿》对结局好有期待,结果意犹未尽,陈莉和李国生的新生活交待的太潦草。看你的意思,大局已定?

未定。高潮来临时,小说也就该结尾。到时候若写的潦草,朋友们不要吝啬你们的语言,写东西只缘身在此山中,记得提醒我!

白菜 12-21-2014 17:46
引用
引用第631楼格物女人于12-21-2014 17:27发表的  :
女人啊,为了孩子就一下子都没有自己了。看着白菜怀孕真心觉得她不容易。

哈哈,亲爱的你是笔误呢还是真把乔麦当成了我?小说的人物就要塑造。和乔麦相同的是,当得知自己要生的时候,我很镇静的洗了个澡。第一版狐狸难产和遇见带脚镣的女囚,是我的亲身经历,觉的突兀在第二版删了。

格物女人 12-21-2014 23:24
哈哈,亲爱的白菜,我每次一读这个就觉得荞麦就是你,魔怔了,完全入魔了。

白菜 12-22-2014 03:53
写完这节我给发小发信息,要她从文字里找相似的地方,那个棒打老公就是取材于她,好有魄力的女人!现实生活里我真的生气通常没话说,很没用。小说的人物塑造就是和面,写小说的人是个阴谋家,明知一切布局请君入瓮。但不可否认,她当然有我的影子。

清心 12-22-2014 05:14
我也有夏天家里垃圾不过夜的习惯,否则感觉厨房有味,我可以容忍家里没有香味,但不能容忍家里有异味

王琴会不会怀疑乔麦的孩子跟陈有福有关系啊?她要不让陈有福帮忙可咋整?没关系,还有楼下的老孙,希望乔麦生产顺利

雨中的鸟 12-22-2014 18:06
引用
引用第633楼白菜于12-21-2014 17:46发表的  :

哈哈,亲爱的你是笔误呢还是真把乔麦当成了我?小说的人物就要塑造。和乔麦相同的是,当得知自己要生的时候,我很镇静的洗了个澡。第一版狐狸难产和遇见带脚镣的女囚,是我的亲身经历,觉的突兀在第二版删了。

哈哈,我也一样,羊水破了,没流血。却还镇定的洗了澡,然后坐老公的摩托车去了医院。在医院还等待了好久,直到一个护士告诉我羊水破了就必须躺着,我才开始惊惶失措。万幸肚子里水多,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雨中的鸟 12-22-2014 18:10
引用
引用第636楼清心于12-22-2014 05:14发表的  :
我也有夏天家里垃圾不过夜的习惯,否则感觉厨房有味,我可以容忍家里没有香味,但不能容忍家里有异味

王琴会不会怀疑乔麦的孩子跟陈有福有关系啊?她要不让陈有福帮忙可咋整?没关系,还有楼下的老孙,希望乔麦生产顺利

王琴应该还是比较相信自己的虎威的。她觉得她老公是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

白菜 12-24-2014 03:36
好惊险,还坐着摩托车去医院,够勇敢的!

白菜 12-24-2014 03:38
清心,你有一次的猜测给了我灵感。我觉得你好可爱,是内心特别善良的人!祝圣诞快乐!

白菜 12-24-2014 03:49
   三十五

乔麦后来想起她的生产,竟然是一件与自己亲人无关的事。她惊动了她的邻居陈有福和王琴,还惊动了老孙。大半夜的找不到出租车,老孙的小摩的就派上用场,她坐在老孙的小摩的里,老孙媳妇坐在她身边,对面是陈有福和王琴两口子。小摩的在夜里亢奋向前,乔麦总是担心她的孩子随时会从肚皮里蹦出来。
没那么快。骨缝开了两指后就不动了。生产的女人像母猪,被一个肥胖的男医生肥胖的手指插进身体里搅动一圈,只经历一个男人的女人对别人碗里的肉是有幻想的,陌生男人就以这种方式进入她的身体,不知道见识无数女人生产时并不美好的生殖器的男人,和女人做爱时还有没有性致。男医生说:“别躺着,要活动,让骨缝快开。”
得到消息的致礼插翅难飞,最早的一班回程船也要在下午三点钟。婆婆凭她生了四个孩子的经验断定儿媳只打雷还下不着雨,因此她等着交通车的正点时刻慢慢赶路。


王琴说:“都说高龄产妇生产慢,我那时候一着急,头发一竖,就把孩子生下来了,前后用不了三十分钟,太利索了。”
老孙媳妇说:“我生大丫头疼了三天三夜,生小儿子像拉了一泡屎那么利索。”
王琴对实在的老孙媳妇心里小鄙夷一把,老孙背着手来来回回,这两口子晃得像黑夜里的铃铛让人心烦。晃着晃着,天就亮了,王琴一劝,两人先回了。老孙嘱咐陈有福两口子有事电话,有私家车的人很方便。


太阳穿过玻璃窗徐徐渲染而来,疼痛也像个筛子,频率越来越快。谨遵医嘱的乔麦已经爬不动楼梯了,她就在走廊里来回走动。
王琴说:“我要去洗手间了,爬了这么多楼梯你不生我倒是有动静了。”
“看着点。”王琴对坐在走廊椅子上的陈有福交代三个字后飘然进了卫生间。
陈有福看着她的女邻居慢慢的来来回回的走。临盆前的女人走过他身边时会上扬一下嘴角,后来,嘴角上扬越来越勉强了。他看见她跪在地上,她的头深深的埋下,疼痛让她哭泣。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站定,然后蹲下来,等着她剧烈的宫缩过去,然后递给她一只手,她就在这只手的扶持下慢慢站起来。
“可怜的人儿。”他说。陈有福的两次当爹似乎都太容易,第一个孩子是在出生两个月后见到的,第二个孩子王琴头发一竖就生下来,女邻居的生产似乎是惨烈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乔麦遵循着疼痛到不能忍受再进待产室的八婆嘱托,男邻居的手像短暂的止痛药,很快失效,新一波的疼痛似连续不断的筛糠,任何人都不能救她了,只有医生了。
王琴一身轻松的走出来,照例节奏拖沓的酝酿后是气贯长虹的畅快,别人生孩子居然治好了她的便秘,她一下子体会了老孙媳妇俗气的利索。走廊里已经不见孕妇庞大的身影。陈有福作为现场的唯一的男陪同,刚在生产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夫妻俩在待产室门前等候。等候的还有一户人家。有庞大的亲友团。在亲友团里,陈有福认出了野味店的老板。胸前大葫芦的老板娘和沉默寡言打野味的老板都在奔四的年纪幡然醒悟,两人越来越老,大葫芦越来越无用的下垂,兔子不会越打越少,钱越挣越多,没有儿子继承夫妻俩荒郊野外所赚的钱财,男人的枪杆和腰杆一样,久而久之就不硬了,于是男人拿出夜晚打兔子的勇猛精力夫妻同心其利断金。虽然怀孩子比打兔子艰难很多,但持之以恒,某天的一炮终于打中。
吃了很多野味做补品后,女人的胸脯远比大葫芦要巨大很多。当乳房和肚子一样成为身体的负担之时,男人开着二手皮卡载着女人来小城生产了。皮卡的颠簸和女人的宫缩在一个频率上,老板娘在车上大骂:“天煞的,开慢点能死啊,你把孩子颠出来省下去医院花钱了。”男人于是放慢车速。
女人又开始骂:“天煞的,开快点能死啊,要是赶不到医院生在路上,你倒是省钱了。”男人一加油门,车子像老兔子窜出去,女人又开始骂,男人不知道该开快还是开慢,快和慢横竖都得死。
老板娘进了医院就直接进了产房。生孩子箭在弦上。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男人见面,假装不认识。陈有福和打野味的男人对视一眼,目光像烫了一下马上分开,谁也不认识谁。
先传出消息的是野味店老板娘,如愿以偿生了儿子。打野味的男人忽然激动的喊起来:“饺子饺子,两千以上!”众人以为老板要买两千块钱的饺子犒赏大家,真是大手笔。打野味的男人又激动的双手挥舞:“快出去联系轿子。普桑不要,最次桑塔纳两千级别。”原来生儿子要坐小轿车回去,级别在桑塔纳两千以上,生丫头就做那辆追野兔的破皮卡。


这出生孩子的戏皆大欢喜散场,乔麦的戏很长,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致礼的电话一个个打给陈有福,曾经互相不屌的两个男人忽然亲密起来,致礼低三下四感恩戴德的口气,陈有福暗地里有些小快意恩仇,恩什么仇什么,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线团。
“如果我生孩子这么拖拉,你会心焦吗?”王琴突然的问话让陈有福大吃一惊。他一直故作轻松的姿态里藏匿的一点小私心,还是被侦察员老婆看出来了。
“你拖拉和利索我一样紧张,不过是紧张时间的长短而已。男人即使是见到动物生产也会紧张吧。自古说接生婆,又不说接生汉。”
王琴叹口气说:“这孩子生的,与他们家无关,倒像是咱家的事。摊上这样的女邻居,真不省心。等她老公回来,好好宰他一顿,好好答谢接生婆我接生汉你。”
旋即她又改口:“不对,咱俩不会接生,是陪生。”
王琴话音刚落,门诊那个胖胖的男医生脸上挂着要赴宴会吃大餐的愉快表情穿过走廊,走到产室的门里面去。这个真正的接生汉用他胖胖的手伸到女人的身体里搅动乾坤,把赖在子宫里不愿意出来的胎儿引向产道…
后来,护士出来说:“谁是乔麦的家人?交一百块小被子钱,男孩一百,女孩八十。”
护士最后一句话明白无误的宣告,乔麦已经生了。是男孩。
陈有福愉快的掏了钱给护士。偷偷舒了一口气。他的那口气被王琴揪住了尾巴梢,王琴说:“人家生儿子你很高兴是吧?好像给你生的。”
陈有福索性把气理顺,顺畅呼吸:“高兴啊,迎接新生命的诞生就像山顶上看日出,会带给我们好运的。你不是也料事如神猜人家生儿子吗?”
王琴当初的猜测只是为了安慰孕妇的,实在没什么根据。预言成真后,她有点小失落。
遥控指挥的致礼就这么轻易当了爹。他虽然准备好了当丈母爹的脸,一下子换成未来公爹的脸,他在方寸间的小平台对着大海吼了一嗓子,阿飞当了叔,也跑来一块儿吼。两人一吼,吓跑了来觅食的鱼群。
因为当初是准备是女孩路桥美的名字,突然而来的男孩要准备新名字。解决温饱问题的中国家长最喜欢拂去百年老牌匾上的厚土抠个字给孩子起名,以显示自己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的学问。致礼是个简单的人,女孩美男孩就帅吧,于是给儿子起名叫:陆桥帅。


每个生命的来临都有惊心动魄的故事。迟迟不生几乎酿成事故。陆桥帅被产钳和胖医生的手拖到这个世界上,这小子在娘胎里体重超标,八斤半,本该剖被拽出来已是奇迹。在血腥的痛里,乔麦记得临床那个产妇始终咿咿呀呀唱小曲一样呼喊着,生下孩子后还在咿咿呀呀,那声音让她想起酸辣土豆丝或者别的。医生说:“喊什么喊,拿着鸡毛当令箭,都生了!”
卸货后的乔麦带着她的战利品从产房里推出来,迎接他们母子的是陈有福和王琴还有刚刚赶来的老孙两口子。从手术床到病房床的移动,自然交给了最强壮的男人陈有福,搬运工陈有福在抱起他的女邻居的短暂时刻,感觉比上次在单位里晕倒时那个乔麦足足重了一袋面的分量。


和陆桥帅一起到来的好消息是,乔麦的中级如愿考过,家里有一名奶孩子的中级会计师。中级会计师天天计算的是家庭财务数据,婴儿一天喂几次奶,多长时间要和屎尿打回交道,孩子睡着后她要洗的尿布做的饭收拾的屋子买的菜。一孕傻三年,她有时候脑子短路,买菜购物超标,她把小胖子陆桥帅从婴儿车里提出来,手就不够用了,她抱着胖娃娃站在楼道里犯了难,究竟是先抱孩子上楼还是先把菜运上楼去?这样的数据是属于财务的高级阶段吗?有一次碰到她的男邻居陈有福外出回来,男邻居逗弄着
迎接出生的胖娃娃,然后就扛起东西当了搬运工。
最傻的一次惊心动魄。阿飞和小媛来看孩子,乔麦嫂子请人坐沙发,然后自己也要一屁股坐下去,小媛猫叫一声:“嫂子别坐!“原来婴儿就放在沙发上,差点被自己的糊涂娘一屁股坐上去!



陆桥帅当初不愿意从母亲的子宫里出来,出来后是个乖孩子,乔麦像头母牛一样奶水充足,胸前伟大到和野味店老板娘一样的大葫芦。母乳好的孩子省心,乔麦的身材不省心,都说母乳喂养有利于身材恢复,在她这里又是砖家的屁话一句,怀孕之前所有的衣服穿不上,她成了脸冒油光的肥肥。
年轻的小区里,树木开始长大,有个胖乎乎的女人穿着松垮垮的衣服推着一辆婴儿车,婴儿车里有个大眼睛小娃也胖乎乎的。人们夸着孩子的可爱漂亮,也暗想,女人生了孩子真跟母猪下了崽,一点都不值钱了。这还是那个大辫子甩来甩去屁股也扭来扭去让人流口水的漂亮小媳妇吗?、
做母亲的代价必然要失去曾经美到平常的一切,只有婴儿依偎在怀抱里她才感觉一点自信。一旦独自面对人群,她感到自卑。



有一天,乔麦对致礼说:“刚才出门买菜,有人夸我漂亮了。”
“谁啊?谁瞎了狗眼?”致礼笑嘻嘻的没个正型。
“卖菜的和卖药的。”
小区北门的蔬菜店和药店,蔬菜店是公司的福利点,值班的女人一脸雀斑,脸黄黄的,身材像芦柴榜,她无限羡慕又白又胖的乔麦。乔麦懒得去菜市场,光顾菜店买了几斤不太新鲜的土豆,女人说:“你的皮肤白嫩的能掐出水来。”乔麦无限谦虚的说:“我能掐出油来。”
药店的老板娘身高马大,能把自己的老公抗在肩膀转上十圈,她从乔麦穿旗袍时代就不住的夸,多年过去她的夸奖还是停留在一开腔便是:哎呀娘啊。这天她遇见提着土豆的乔麦,马上说:“哎呀娘啊…你生了孩子还那么漂亮,皮肤更好了...”
听闻这两个女人夸自己老婆漂亮,致礼哈哈大笑,复读机重复说:“卖菜的和卖药的,哈哈,卖药的和卖菜的,都是些什么档次的女人,她们嘴不把门你还信…”
乔麦尽管自尊受到一点打击,但致礼复读机鹦鹉学舌,她立即觉的好玩,卖菜的和卖药身份卑微,连赞美都廉价,人真是三六九等生而不平等。
有一天,她收到了一份特殊的赞美。



陆桥帅在树荫下的婴儿车里睡着了,初夏日上午不到十点的太阳,还没有发起威来。乔麦坐在路牙石上,石头并没有咯她的屁股。脂肪是棉被,保护了骨头。
王琴走过来,站在树下。经过生孩子的烈火考验,过去暗自较劲的两个女人忽然亲密起来,或者说,是王琴主动靠近了乔麦一点点。乔麦心里还是有着对王琴的一点害怕,她看见王琴总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很久前看到猛虎下山的画,画中的老虎不知道哪时就冲下来吃了她。
王琴问:“小帅快一岁了,快断奶了吧?”
乔麦答:“等夏天过了就断。奶水还好,掐了饭碗不舍得。”
“到时候你就会瘦下来了。”给孩子喂奶让乔麦有着旺盛的食欲。过去不喜荤的人开始对肘子猪蹄感冒。
王琴给乔麦描绘了瘦下来 的远景,马上近在眼前。令乔麦备受鼓舞。
“其实你底子很好,皮肤不错,五官漂亮有立体感,特别是眼睛,更好看。”王琴即使一手扶着树,仍然保持职业的优雅。身着人造棉松垮衣服的乔麦,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出自凌厉的女邻居之口。
她有点飘飘然了。
王琴继续说:“美貌的女人很多,美貌的女人如果是迷人的,那就是极品了。我觉的你很有潜质。”
久旱的甘霖啊,人前自卑的女人需要多撒点。来吧,来的更猛烈些吧。
“你所欠缺的,就是身材的修复。好气质的前提首先身材要好。断奶后会自然瘦一部分,但恢复原来的身材肯定是有距离的,靠节食一下子瘦那么多,人的皮肤状态会出现松垮和暗沉,而且容易反弹。我倒是有一种办法,可以介绍给你。”
乔麦沉浸在身材恢复的美好远景里,等着王琴给出亮出指路明灯。
阳光正在一点点穿透树荫,阴凉的小天地在慢慢缩小,乔麦把婴儿车往圈子里推了一下。婴儿的睫毛长长的,像在等着妈妈的吻。
王琴说:“我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我当年生产时不比你轻多少,现在完全恢复到姑娘的身材。就是靠一样法宝,塑身衣!”
乔麦并不知道生产后的王琴究竟是胖还是瘦。事实上,王琴似乎从来没有加入胖子的队伍。
太阳上升着,树叶摇着,王琴在说着,关于塑身衣,她简直就是高级讲师。她只字不提自己连睡觉都裹成粽子的事。
有病乱投医,乔麦有点心动了,但她这样的胖子需要三个阶段,最起码需要三套,直销的东西都是针对高雅成功女士的,价格自然也很高雅。她现在成天和孩子的屎尿打交道,既不高雅又不成功,灰头土脸很没自信。
三套塑身衣一笔不菲的价格,昏头转向的家庭妇女暗地里转化成头脑清醒的中级会计师,吓了自己一跳。乔麦说:“嫂子,我回头和致礼商量下。”
和致礼商量之前,乔麦把王琴嫂子的赞美一句不拉的转达给致礼。致礼对王琴嫂子的感激远胜过陈有福大哥,女人当家,生孩子陪产若不是人家老婆通情达理,老公的翅膀也扑腾不起来。
致礼在游戏里听得似是而非,他依然是传奇世界里骁勇善战的王。王被老婆吼了一嗓子才回过神来,看见女王的脸有似是而非的激动。
致礼说:“哦,不是卖菜的和卖药的夸你啊,要饭的有人赏俩馒头,肯定会感激不尽。你现在就是要饭心态,到处要自信。”
致礼何时变得这样了解自己了?致礼的话和王琴的赞美一样让她感到惊奇。
“断奶后我从王琴那里买套塑身衣穿穿啊,要花一大笔银子,你当心肝疼。”
“买呗,反正钱在你手里。天下没有白拍的马屁,王琴在推销她的塑身衣呢。”
致礼又毒蛇。对完美身材的渴望让乔麦忽略了王琴的用意。被外人需要本身就是一种能力,社会对家庭妇女的需要少的可怜,致礼和她身体的亲密也大不如前,最需要她的当然是孩子,养儿子长大后被别的女人需要又需要别的女人,女邻居的需要因此难能可贵。


陆桥帅在十月被掐了饭碗。乔麦的好日子来了。王琴登门了。
有经验的美体师指导顾客穿衣。乔麦想自力更生又笨拙无比,无奈在王琴门前露肉。
王琴见过无数不完美的肉体,觉的女人裸体除了有伤风化还跌人眼球。妇科查体时她清晰的从内窥镜里看见自己的宫颈,那肉红的物体让她一阵恶心,不明白男人为什么还对那恶心的器官趋之若鹜,有人冠冕堂皇叫做爱,有什么爱可做,不过是活塞运动而已。她对包括自身在内的女性身体充满鄙视。
她看见曾经丰乳肥臀细腰的女人经过了生产在她面前真相毕露,被陈有福偷窥过的女性肉体如今肥肉横流,她心里涌起小小的快感,男人看不见女人器官的内部构造,总是被外表迷惑,乔麦这身材,除了致礼要忍住嫌弃,还能勾引哪个傻男人?在少之又少的性生活里她总是命令陈有福在一分钟内结束,在胖女人身上,男人要半分钟结束吧?
乔麦从来没有如此安全。但王琴觉得自己的塑身衣事业还要继续开拓,满屋子挤压的货品换成钱才是王道,因此她让自己镇静下来,非常专业的指导胖女人穿衣。
放松的肉体被裹成粽子,乔麦在塑身衣完全上身后马上否定了自己先前的梦想,身体的排斥强烈反射给她一个信号:不要!
经验丰富的美体老师恰到好处的说明穿着塑身衣一开始引起的不良反应,就像吃药副作用,新鞋挤脚,因此建议乔麦穿够八小时就会体验穿了跟没穿一样的感觉。她免费让乔麦试穿八小时或者十六小时再决定是否买下。
乔麦在其后的八小时里很认真的将自己裹成粽子。乔麦吸着肚子走过拥抱了致礼的小腰:“呕像,马上就有你一尺九的小蛮腰。”其实致礼再瘦也不至于一尺九的腰,在混进胖子的阵营后,乔麦就把致礼当成一尺九的呕像。
致礼摸了一把乔麦的腰,就像摸了硬铁皮水桶,他说:“好粗!别憋成气管炎。”
“懂个球。很快就有穿了等于没穿的轻松。”
乔麦晃着她的硬铁皮水桶整整过了八小时。初试时的粽子还好受一些,其后真的越来越像硬铁皮水桶的感觉。如此昂贵的号称来自东方之珠的产品,都需要女人身体心灵的双重接纳,而她真的不能接纳。原来是骨子里的自由主义作祟。
她没有再穿另外的八小时,怕给人家弄脏了。一孕傻三年的这一刻,她头脑无比清晰的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拒绝什么。
她把塑身衣退给了王琴。
还衣服是在晚上,陈有福正在客厅的茶几旁剥蒜,他家又要腌泡菜了。乔麦很惭愧的说明自己接受不了这好东西,王琴倒也没有多说,只说有空再去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乔麦注意到陈有福已经播了两碗哧溜溜的大蒜,那些大蒜如同女人美好的裸体,一瓣瓣经过他手指细细的抚摸,她自觉身材不美好,不是碗里的一员。
这家人要腌多少泡菜呢?乔麦想。


第二天王琴果然造访。王琴滔滔不绝讲了塑身衣的种种好处,讲的乔麦如果不买就对不起她的口水。乔麦不好意思拒绝,说:“我再虑一下吧。”
考虑的结果当然是一样的,她想起铁皮水桶就不寒而栗。为了人情面子花几千块活受罪,她一孕,傻到钱包里去了。况且她没了收入,又添了一个花钱的小祖师,致礼不肝疼,她心疼。
连续几天没有答复,陆桥帅甚至因此取消了在树荫下睡一觉的待遇。乔麦养孩子的理念就是纳天地之精华,吸日月之光辉,决不做温室里的花。现在,天有些凉了,孩子的福利也没了。
王琴等不到答复,上门了。
陆桥帅刚好睡去,乔麦刚好拖地,拖地刚好在鞋柜处,听见高跟鞋的咯达声,乔麦就知道美体师又来了。
很轻的敲门声。王琴很自觉,家有小娃不适合摁门铃。
一门之隔的乔麦扶着拖把站定,她生怕呼吸被门外的王琴捕捉到。她觉得很惭愧,如果她接受约束,她会狠狠心送出这个人情,生孩子陪产的恩情尽管婆婆家亲自重谢,但似乎就是差一套塑身衣来了断。
她保持着手扶拖把的姿态大气不敢出,像锄地农妇的塑像。王琴的敲门有些重了。王琴一定知道这个点娘俩不会出门。
后来,门铃叮咚一声,惊悚地划破沉闷的空气,农妇塑像心惊肉跳。卧室里陆桥帅发出“嗯哼”一声,不知道门外的王琴听到没有。影视剧里地下党为了不暴露目标掐死啼哭的婴儿尽管令人发指,乔麦心里想,祖宗别哭。
没听见祖宗哭,倒是听见噔噔噔急促下楼的脚步声,带着优雅女人明显的愤怒。


王琴和乔麦见面时谁都不提塑身衣的事,王琴还是和乔麦说着话,但头颅明显的高昂起来,往日的骄傲恢复了七八分。
断奶后的饭量明显减少,原来喂猪的大盆子大碗已经改成小盘小碗,被撑大的胃口依然有着对食物旺盛的爱情。陈有福说过,不,是古希腊人说过,不要娶饭量小的女人。可是,娶了食欲好的女人,就要容忍一身肥膘。
肥胖像一场连绵不断的灾难,看不到尽头。
阿飞和小媛又来看陆桥帅。小媛还是风摆杨柳不敢抱孩子,怕一泡童子尿浇在身上。阿飞看见侄子亲的胖娃娃满脸口水。
乔麦看见美丽依旧的小媛,又生出新的自卑的草来。嘴里说着挽留的话其实盼着小媛快些走。
小媛和阿飞很识趣,只留下给小侄的礼物没留下来吃饭,怕给乔麦嫂子增加负担。
客人走后,致礼忽然紧盯着乔麦看起来。看得乔麦心里芳草连天,致礼好久没有如此专注的看自己了,一点少女的小娇羞就要溢出来了。
致礼开口说话:“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穿黑色?你本来就胖,再一身黑,往那一杵,跟大黑熊一样。”
乔麦心里的草顷刻间蔫了,顺着致礼的意愿说:“过年我买件红色的大衣穿。”
“你以为穿了红色就好看了,也就卖菜的和卖药的说你好看。哈哈哈…”
致礼说完兀自大笑起来。
乔麦真的受伤,她的自卑更加重了,胖女人哪有春天,外人虚伪的奉承反倒可爱,最亲的人给予最沉重的打击。
她一声不吭去了厨房,拿来剪刀,又从衣橱里找出那件夏天肥大的人造棉衣服,那衣服穿上令她像花里胡哨的非洲女佣。她用剪刀把旧衣服剪成一道道布条,然后又把布条剪成方块的碎片,她不说话,就是低头剪衣服。偶尔有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衣服上。
致礼说:“数家雀的,小心眼子,皇帝的新衣白学了,我就是那个说实话的小孩,忠言逆耳啊。”
乔麦不答话,还是一刀一刀的剪下去。一床碎片,战场狼藉。她早就不哭了,那几滴眼泪是为自己胖子生涯的祭奠。


她走上了漫漫减肥路。她试过二十一天黄瓜鸡蛋减肥法。冬天的黄瓜好贵,带着冻僵的冰碴,进入她的胃里。
有一天太阳很好,她在墙边晒太阳,陆桥帅在草坪里跑来跑去。老孙穿过草坪过来捡一个易拉罐。捡垃圾的前奏是先逗弄下孩子,老孙双手一拍再一扬,像给觅食的小鸡撒了一把米,陆桥帅并没有上前抢食,而是撒欢跑开,老孙以追赶小鸡的名义顺势捡起易拉罐。
老孙看了一眼晒太阳的乔麦,声音洪亮地问:“小乔,你冷吗?”
乔麦哆嗦了一下,说:“还行,晒太阳很舒服。“
老孙说:“多晒一会儿吧,我看你嘴唇都紫了。“
的确,鸡蛋黄瓜的饮食冷到她骨子里去了,她恨不能老孙赶紧走开,拉家常耗费了她仅存的热量。
老孙显然有话说,絮絮叨叨半天,不过是他要嫁闺女了。婚期定在正月里,大家都不忙,酒店也不忙,省钱。
乔麦倚在墙边,暗地里打着冷战。小时候大冬天在墙角边晒太阳,穷孩子们挤来挤去,总有一个流着鼻涕的孩子被挤出人群。她就是那个流着鼻涕被挤出来的孩子。如今大冷天吃着冷黄瓜鸡蛋还不能管饱,人生原来就是不断的折腾,为什么她不能心安理得混进胖子队伍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二十一天黄瓜鸡蛋的煎熬过后,体重向下的渠道就打开了。黄瓜的价格坐着火箭上了天。乔麦想到那玩意就想吐,她另辟蹊径。
抱着孩子跳舞是一种。夜晚的广场还有稀稀落落的老同志们在扭腰摇腚。一个年轻的女人抱着一个胖娃娃混在老人中,节奏让怀中的娃娃兴奋不已,陆桥帅听见音乐就手舞足蹈。
减肥是一场绵连的灾难,越苦越上瘾,根本停不下来。
天气不好的时候舞场就挪到自己家。致礼把电脑武装了很不错的音响。有一天乔麦搜到一首布兰妮的《cinderella》,一听之下肥肥就变甜甜。
音响旋钮开到最大,音乐弥漫所有的房间,cinderella很适合跳钢管舞。家里没有钢管可依靠,只有怀里抱着的胖娃娃。从书房扭到客厅,又从客厅舞回书房,忽略肥胖她就是灵魂的舞者。怀里的娃娃咯咯大笑,这笑声给减肥路上的母亲最好的鼓励,跳到忘我处,她把胖娃娃抛向空中。陆桥帅婴儿时期乔麦最喜欢把他抛起来又接住,这是母子乐此不疲的游戏。陆桥帅脱离母亲的怀抱乔麦才一下子想起来她的儿子已经一岁多了,一岁的大球她恐怕接不住了。她已经跳出一身汗来又惊出一身汗来,陆桥帅带着小甜甜舞曲和母亲别出心裁游戏的双重快乐在空中张开小手,然后如一颗炮弹落在母亲的怀里。

在冬天里想象春天,在肥胖里期待苗条,在激烈的音乐里捕捉到另外的声音,家里的电话铃声不合时宜的响起来。乔麦极不情愿的放下孩子关掉音乐去接电话,致礼在电话里怒气冲冲:“物业给我打电话,说咱家放迪士高扰民,很没素质,你是不是大声放音乐了?你疯了吗?”
乔麦这才意识到她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扰了哪个民呢?对门是小年轻把家当旅馆白天几乎见不到人,唯有楼下王琴最近老闲赋在家。
找物业搭上老公,全民参与,王琴的心眼够使。
灵魂的舞者诚恳认错,对致礼保证以后绝不扰民了。


正月里来,年过去,是新春。老孙的闺女要出嫁。老孙找了两个明白人为本次婚礼做总管,总管就是陈有福两口子。乔麦领着胖娃娃来掺和,现代社会婚礼越来越寡淡,急需掺和的人,掺和的人越多,证明人缘越好。陆桥帅此次是负责抢糖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老孙自然不舍的用好糖当喜糖,陆桥帅挥动着小胖手拣来的糖,最后被母后大人无情没收。
王琴掌管着一众娘们抱被子,乔麦领着孩子给邻居贡献了一床被子的走秀,鱼贯而出的女人们脸上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一床床鸳鸯戏水的红被子绿被子从镜头前闪过。经过一冬的冬眠,抱着新被领着儿子的乔麦神奇的瘦下来。虽然还未恢复到以往的窈窕身材,励志程度足让王琴吃惊加妒忌了。
女眷们抱完被子,是男人们抬箱子的录像环节,他们要做出力拔山兮的样子抬着冰箱彩电的纸箱子,大力士们往车上放电器产品时要假装很费力的抬上去轻轻放下,以表示对贵重物品的爱惜。从录像里看老孙出了血本陪嫁闺女,其实箱子不过是借来做做样子的空壳而已,哪有什么冰箱彩电洗衣机。男人的戏演起来难度大,有经常给领导布戏的公司办主任做阵,等于找到了好导演。闺女找到长期饭票,儿子今年要在上海考研,老孙的老底是留给带把的。
陈有福也看出女邻居的变化。老婆是否推销给女邻居塑身衣,王琴只字未提,偶尔提到女邻居,还是带着小小的鄙夷。
王琴骨子里有一股老姑娘的傲气。
傲气在一屋子挤压的塑身衣里常常变成叹气。美好的事业前景被塑身衣老板携款私逃打碎。有人说老板出家了,经销商发誓变成教徒要从秃和尚堆里揪出来。后来又传说跑到泰国去,泰国是中国的友邦,算不上外国,哪一天去新马泰一游街头偶遇人妖老板也要把他扭成麻花回国。后来传来确切的消息是,老板远走加拿大了。这个枫叶和狗熊的国家才是中国富人洗钱的天堂,才算得上真正的外国,鞭长莫及。
王琴看着女邻居像蛾子一样破茧而出,越飞越苗条,完全撇开她塑身衣的功劳,她胸中的怒火一日日燃烧。她发着毒誓想:蛾子一旦变得美丽妖娆就要引火上身了。凭什么好事都轮到她头上?她如愿以偿生儿子,她没有裹着塑身衣就瘦下来,她要腰有腰要腚有腚要胸有胸,凭什么好运都给她!
人的运气禁不住被别人念叨。


五月,蔷薇花开,乔麦穿着长裙走过花开的幕墙。她是画布上妖娆的人物点缀。
海上半月的致礼该回来了。打电话的时候说已经上船。约摸一个小时后再打电话,电话显示关机了。刚学会说三个字的陆桥帅对着免提电话里的女声提示音大声叫着:“找爸爸,爸爸爸...“




白菜 12-24-2014 03:55
三十五写了九千多字,多数是深夜里写的,居然写到停不下来的感觉。因为想着给关注这个小说的朋友们一份圣诞礼物,平安夜里发出来算是了却小心愿,我就是这么一根筋。太困了修改的有些粗,朋友们帮我留意下不合适的地方。谢谢你们!祝大家圣诞快乐!

懒鸟 12-24-2014 04:14
圣诞快乐!大大的礼物收到,心满意足,谢谢!祝白菜和大家都节日快乐!

suehan234 12-24-2014 04:43
"人的运气禁不住被别人念叨。"希望致礼不要出事。

祝白菜圣诞快乐!

若风 12-24-2014 13:34
白菜圣诞快乐!白菜塑造的这个致礼,儿子都生了,感觉心理年龄还像个孩子,一点都没有点老成之气,天天叨叨叨自己老婆生了孩子后胖了穿衣服不好看,这种男人不做坏事嘴也伤人!有点担心白菜最后丢的引子,好运后面不会有小劫吧!真希望荞麦以后的人生自己能自己做主!

雨中的鸟 12-24-2014 18:01
引用
引用第639楼白菜于12-24-2014 03:36发表的 回 637楼(雨中的鸟) 的帖子 :
好惊险,还坐着摩托车去医院,够勇敢的!

这叫无知者无畏,哈哈

雨中的鸟 12-24-2014 20:22
一口气读完,真好看。
谢谢白菜的圣诞礼物。
可是我很贪心呢,等着更多。

蜕变 12-25-2014 06:03
乔麦注意到陈有福已经播了两碗哧溜溜的大蒜,那些大蒜如同女人美好的裸体,一瓣瓣经过他手指细细的抚摸,可惜她并不是蒜瓣里的一员。


总觉得最后这句不妥当。

蜕变 12-25-2014 06:18
男邻居逗弄着迎接他出生的胖娃娃,然后就扛起东西当了搬运工。

是不是应该说:男邻居逗弄着他迎接出生的胖娃娃,然后扛起东西当了搬运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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