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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然 01-06-2011 16:12

下乡日记5《清涧湾林场》

下乡日记5《清涧湾林场》
  2005年3月3日   周四   晴  大风    地点:山西河津清涧湾林场
  “一年一场风,从春刮到冬”对于清涧湾林场来说大约不是夸张形容,这里几乎所有树木都朝南倾斜,与禹门口的吹向保持高度一致。一次我和老赵闲转,竟在一片沙丘中发现一处典型而美丽的雅丹地貌,可惜当时没有相机,没能保留下这难得一见(不知现还尚存否)。
  很难用语言或文字予以描述:风似漩掘机,漩出一个个大沙坑,坑上沙丘如乱坟岗,坑下是风吹不去的胶泥叠沙层,迎风面被风割蚀得似蹲于坑中的一件件精美沙雕,神韵颇似以小见大的山水盆景。由于胶泥层与沙层对风耐受力不同而形成的交叠凹凸、层出不穷,其线条飘逸刚劲、通灵剔透;其造型突兀傲岸、怪异多姿,佐以层叠胶泥被割得如犁似铧般参差不齐的锐利裙摆,其刚柔相济、错落有致、婀娜娇健、敦实厚重,如翰墨狂草随意挥洒、藐视天地雄浑天成——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禹门口的风力可窥一斑。
  禹门口风力之强劲持久,据说有雨也难落地。
  两夜大风已将造林地吹成一片沙漠,风吹黄沙遍地滚,远观如浩渺湖面荡漾涟漪腾细浪;走近则飞沙掴面流沙没踝耳畔唿哨似狼嚎。首次面对,大开眼界,岂知以后几乎天天如此,竟似“别有洞天”。
  中华民族大约是个心理不设防的民族,我来不过两天,已对清涧湾林场的历史和现状知之甚详:两年半前的2002年,调弯大堤刚刚竣工,此片荒滩有了屏障,杜、陈两位老板决定租这片荒滩办林场。从2003年春开始植树造林,迄今已造林成活1400余亩,对于这块有雨也难落的风口沙滩,不能不说是个奇迹。此奇迹很快有了口碑效应,2004年3月12日植树节,当地政府就专门在此召开植树造林现场会,拍亲自动手栽树的录像和已成活的树林,作为政绩在河津电视台和运城电视台播放。当地林业部门甚至主动上门让林场写报告,准备在防风固沙专项经费中奖励10万元,因为林场完成了当地林业部门多年想完成却未完成的任务,而且未花国家一分钱!
  此奇迹更被当地百姓传为美谈,前天我们来时找不到路,只要一听我们是来河滩种树的,都热情回应:“噢!你们是在河滩种bo的?我们年年在那栽bo栽不活,你们一下栽活那么一大片!”——当地人将种树或栽树称“种bo”或“栽bo”,我迄今也没弄清这“bo”的发音究竟对应哪个汉字,林场老张是河津邻县人,也奇怪为何独独这里人将种树称“种bo”?
  1400余亩林地已蔚为壮观,尽管早春时节树未发芽,可林中不时“扑啦啦”飞起的野鸡、蹿出的野兔,说明这局域生态已大为改观。
  自2004年春国务院发出不许占用农田造林的禁令,山川公司负责租地的田部长不得不将目光投向黄河滩地,去年秋冬,经人介绍、几经谈判,最终以150万元的价格买下了这片林子,并以每亩每年70元价格租用其18年(原本想租20年,奈其两位老板与河务局签订的20年合同已用去2年)。林场雇佣的老张等原班人马改由山川公司雇佣,且在原工资基础上每人每月增加100元。老张却并不领山川公司的情,抱怨说,从签合同迄今三四个月了,还没拿到山川公司一分钱;虽说两位老板每月少给100,可管吃管烟还报手机费,算下来还是比山川公司给的多,还从不拖欠。
  今天是开工造林的第一天,按照公司规定,首先要给民工宣讲工程造林的意义(要强调这是“工程造林”),其次要讲解施工要领和质量标准以及奖罚措施——其实全是扯淡,工程造林与非工程造林意义有何不同?这1400余亩林子均出自他们之手,还需向他们讲解施工要领?我们这些号称林业的专业技术人员造林质量能否赶上他们都还难说,况且所谓的奖罚措施细则却只有罚而无奖——我可不愿对着这些勤劳淳朴的父老乡亲装腔作势、胡说八道,就撺掇老赵,说你是工程负责,你说。老赵责任在肩不得不说,勉为其难胡说八道了几句。倒是陈老爷子不请自来,似乎还早有准备,手持小本,紧贴时事,开始宣讲。鸿篇巨制,滔滔不绝,抑扬顿挫,眉飞色舞,不时还旁征博引、融会贯通、情绪饱满、神采飞扬——难得陈老爷子好兴致,听众能忍住不笑,令人称奇(关于陈老爷子的笑话以后还听到很多)。
  好容易听陈老爷子宣讲毕,开始上道,挂着开沟犁的拖拉机头,黏附拥挤不下七八个、在前开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随后步行,三公里的沙土路霎时扬尘蔽日、犹如沙龙,腾云驾雾,随风狂舞。穿过树林,来到空旷的造林地,更觉怒涛狂吼、狼嚎阵阵,风批面颊尘迷眼,烟滚黄沙难觅径。
  老张全副武装,身着厚棉袄,头戴护耳火车头栽绒帽,架一副大墨镜,像一战时期的战斗机飞行员,驾驶着50型拖拉机,开始了造林的首道工序——开沟。六七百米长的地畛子,两头各设一人手持长杆缚上红布做标识,也亏老张好眼力,风沙弥漫中,远看那头的红布只剩一小圆点,老张却要瞄着那小圆点开出一条直沟(公司要求必须笔直,我见老张能开得大体直已勉为其难,也就稍稍放松了监理尺度)。民工则要在这30公分深的沟中每隔1.5米挖一宽深各40厘米的树坑(术语称“扩穴”),要求扩穴的深度宽度以及株距行距(株距1.5米,行距4米)误差小于百分之十,隔行首株缩进0.75米,呈梅花状定植。看似要求简单,严格执行难度却很大,民工是计件工资,每挖一个坑再栽一棵树,才得一角五分钱,陈院长还要扣下二分钱作质量保证金。民工为了多、快、省,只有牺牲那个“好”,所以扩穴质量大多不达标。由于面积太大不可能每株都撒灰定点,只能在民工的锨把上刻上1.5米的标记让其自行掌握,可1.5米是两穴中心点的距离,坑的大小和开挖的角度、以及挖出的土堆的方位,都影响精度的掌握。此精度不仅影响美观,更影响每亩定植株数。而且一旦挖出了一连串株距都不合格的坑,让其改正等于让其返工,这未免有点太残忍。可是一旦忘了隔行首株缩进,那再残忍也得让其返工,否则将更残忍。所以一上午我和老赵跑前跑后忙的不亦乐乎,王晓燕来了手持卷尺满地跑着一量,立即黑着脸喊停。
  我和老赵目目相觑满面尴尬,负责现场监工的(其实就是民工头)陈院长他舅却慢条斯理,颇不以为然,说,树坑大点小点只要能放下树根就行嘛!株距远点近点每亩不就多几棵少几棵树嘛!只有把树栽直了栽活了,那才是关键!不然的话,你坑挖得再大、株距量得再标准、要是栽不活,你那些标准有甚用?噎得王晓燕干瞪眼半晌,当面掏出手机给陈院长打电话,要求立即撤换老东西,老东西更不以为然,招呼民工,干活,干活,不干活谁给钱?——当面撤销了王晓燕的停工令。(后来每当电视里看到李毅中局长在矿难事故现场怒斥质问地方官员而地方官员表面唯唯诺诺骨子里的颇不以为然,就想起此画面)
  王晓燕的烦心事不止于此,这边与陈院长的电话交涉无结果,靳仲良那边的告急电话却打来,原来靳仲良那里这几天麻烦事一直不断,先是庙前村与寨子村为那块滩地的相邻归属起纠纷,两村村民交替轮番阻止拖拉机进地打杆开沟,整得靳仲良只得摸黑夜战,好容易作业出一大片造林地,今天河务局却来人说河滩不许种植多年生高杆植物妨碍行洪,两村村民此时怕每年几十万元的租地款白白流失,却反过来支持靳仲良,说,不理他,只管种。不仅如此,刘西第赶回西安后,克服万难,按3月5日前至少先运来三车树苗的要求,说明天一定送到。王晓燕一听就气得对着手机大吼:你咋不给田部长打电话?你咋不给张部长打电话?问问他们咋租的地?现在火烧沟门子了,我有啥办法?一边吼,一边乘车匆匆赶去。
  瞬间到了中午,陈院长他舅下令:吃饭喽,收工!有人还贪恋多挖几个坑,所以收工时显得三三两两,远无出工时的壮观,可弥漫的风沙,势头丝毫不减。
  午饭后,民工又三三两两出工,三公里路,单程也需40分钟,民工们百公里外赶来风餐沙沐,谁不为多挣几个辛苦钱?所以风沙于他们干活无干。
  饭后我和老赵也没敢休息,忙跟进地里,给民工示范、表演、督促、劝勉、婆婆妈妈、苦口婆心,有效,但效果不大,我和老赵商量,看来返工单还是要开,至于执行与否,起码开脱咱俩的责任。(估计发生矿难前的当地政府也是如此执法的)
  晚上,王晓燕打来电话,说明天将有一车树苗运到,让我们抓紧进度,严把质量,并做好接苗准备,以防风干。我俩睡意登时全无,听着风沙敲窗,半夜无眠。
    以下是清涧湾林场周边地图,林场大约位于黄河向东南鼓出的“大肚腹”与108国道之间。使这“大肚腹”不再继续向东南膨胀的除三道黄河大堤外(三道大堤其实只能阻止其向东),向南的屏障是座天然的当地称作“大石嘴”的土山。山上有个很大的院子,是黄河委员会当地河务段以前的驻地,现已废弃。杜、陈二老板开办林场之初曾在此栖息。
  
  
下图是林场与大石嘴之间那片当地新开发的旅游水面,右边看见的土山就是大石嘴,左边这个斜坡就是第二道黄河大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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