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鬼二丫 |
12-15-2009 02:27 |
午夜场电影
前些日子恰恰带我看了一场午夜场电影。算是圆了我一个多年的梦。那个梦呀简直快把我折磨疯了。
折磨到我不再有任何幻想。
我相信在每个女人的心里，都会有一个或几个幽秘的或可示人或不可示人的愿望。比如和某个男人共
度一次烛光晚餐。比如和某个男人在幽暗的街角接吻。比如和某头雄狮在悬崖边上绝望得对峙。
在我的内心一直有一个幽秘的愿望，那就是和一个男人看一场午夜场的电影。两个人手牵着手静静坐
在黑暗中，看面前的大银幕光影觥筹。整个电影院只零星着几对情侣，或者只有我们两个人。
今夜的花，只为我们盛开。
演得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午夜时分，我们坐在电影院里，看一场午夜电影。然后在午夜的街
头我们手挽手一起回家。这个男人，也许你们一直相守到白头，或者明天就要分手。但不管怎样，这
个世界上，有一个人陪你看了一场午夜电影。在彼此的人生中，有一份关于午夜电影的回忆。我认为
那是关于爱情的浪漫，和生命的浪漫。它类似于烟花，闪电，瞬间照彻生命的长空。留下绵远的余
味。在一个又一个桔躁的人生长途中温暖你，给你深深的慰籍。哪怕有一天，我容光不再，成了一个
衰老的妇人，身后拖着几个甩不脱的油瓶，蓬头垢面，日日为一日三餐操劳。对于生活不再有任何的
幻想，这样的日子里，某个午夜时分，我洗完孩子的尿片，刷净最后一个碗，揉着酸痛的腰背，挪到
饭桌前，喝一口温热的花茶，在浸着厨房油烟饭肴的残味中，回忆起多年的那场午夜电影，和那个与
你一同看电影的男人。他那天的穿着和他的样子。也许他是现在的枕边人。也许他在某一天坐上了火
车离开了你，再也没有了消息。但不管怎么说，那是一段浪漫的回忆，你会笑着哭出来，你，也曾有
过如此浪漫的时分。
但从来不曾有过一个男人明白过我的心意。
曾经最爱也伤我最深的那个男人，那个时候，我们一起住在海边的一个小房子里。徒步走不过二十分
钟就是一个电影院。但他那时经济潦倒不堪，我不好意思也不忍心让他花钱请我看电影。我总感觉，
看电影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当然我是可以请他的，但我同样不愿意，不是心疼钱，而是
总感觉，如果由我来请，一切离我想像的大相径庭，违背了看电影的初衷。
两年的交往中，其实我每一天都在内心里隐秘的盼望，一个早上一觉醒来，他猜透了我的心意，对我
说，亲爱的，我们今天去看一场午夜场电影吧，什么都不为，只为看一场午夜电影。为我们短暂的生
命留一些美好的念想。
可是没有，这个号称读懂我身体和灵魂的男人，一直不曾破解我这份幽微的内心。直到他离开。这注
定是一份难似言说的遗憾，一如我们最终的结局。
再后来的几个男人，他们请我看电影，但不是我希望的那种。
有一个，一上车就先入为主的说看那个什么什么吧，我一直想看的。关于他想看的这个电影，他喋喋
不休说了一路，直到进了电影院，直到看完，他始终没有问我，想看的倒底是哪个。我只是默默得无
语，我知道不能勉强，勉强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人会在看电影的时候考虑到你，也许他的生命很寂
寞，也许他只是找一个女人陪他度过一个寂寞的夜晚。他是在为自己做什么，而不是为我。这注定背
离了爱情。当然更背离了我心中的那场电影。
有人说，爱，不要找，要等。和你看电影的人也一样，不要找，要等。
也许这个人明天就出现，也许这个人一生都不会走进你的生命，如果是这样，那注定是一份无法成真
的遗憾，对于遗憾，我已经做好准备。
我想恰恰也没有懂得我的这个内心的愿望。一如他也许从未懂得我对他所做的一切的隐忍和宽容，皆
出于自爱情。我每天都在喋喋不休的和他说话，插科打诨，表演无厘头，有时他讨厌我话多，我不说
话了生气了，他又马上过来哄我。但我从来不曾说出最想说的那一句话。
最真挚的情感，总是不知如何表达。
爱一个人，其实是最不好表达的，不是有人说过嘛，爱，不可说可不说，一说就错。
这场午夜场电影，对于我们两个，都是防不胜防。
夏天的时候，本楼门装修频繁，日日聒躁声不绝于耳，我抵抗躁音的本事尚可，恰恰却烦不可支。一
个早上，阵阵隆隆巨响，简直踩在耳朵上的躁音把恰恰惹毛了，他开始骂娘，我遂劝他，应该不会太
久，十二楼的声音一会儿就会消停。他说扯淡，十二楼的声音会如此响亮。一定是八楼。前些日子一
直是八楼装修，我们天天盼送缠人小鬼般盼着他们早日竣工。
我说八楼已经完工，是十二楼，恰恰不信，说如果是十二楼我给你一万块钱。
人为财死，明明隐约确信恰恰有赖帐的可能，还是一口答应。我知道非十二楼莫属，因为我早在几天
前在电梯里从一阿姨那里摸清真实战况。恰恰不知已经撞在了我的枪口上。
我跑到十二楼，结果果然是我赢。
从此我与恰恰之间的关系又多了一层，负债人和债主的关系。
时不时我这个话痨没话茬时就会把要债的事情提上日程，恰恰是个小心眼，也许仗着和我亲昵小心眼
就更明显。好比一个倍受妈妈宠爱的小孩，撒娇眼泪格外的如泉奔涌。一个早上我照旧老调重弹，翻
出旧账，恰恰泪眼婆娑，哽咽着说我还你，现在就还你，有什么了不起。说着从钱包里掏出九百块
钱。一一数给我。
我开心得数着一张张崭新钞票，嚷着，才九张嘛，那九十一张在哪里。
恰恰哭着边穿衣服边说，我存折上还有几千块钱，现在取出来给你。不够的兼几份工就是累到胃吐血
肝破裂也挣来还你。
我拍着他的脸狂笑着说，大丈夫愿赌服输嘛，腻腻歪歪算啥事，是你梗个脖子拼死要赌，瞅那架式我
要是不赌小命都要断送你手，赌输了又这般输不起。好没意思。算了算了，这九百块先给你，等挣够
了一万块钱一并还我。
后来把这个事情当笑话讲给闺密洁洁听，洁洁批评我，我说你这赌打得不够牛气不得要领。一万块
钱，别说他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给你，一万块钱呀，帮帮忙好不好，已经不是割肉的问题，而是
挖心。想想，谁肯送命给你。
我见她分析得有道理，一看就是常和老公打赌且常胜将军之流，否则说话能这般有底气？我遂赔笑请
教道，那依你看，怎么个打法才能令他割了肉还不喊疼。
她说，首先别打这么大，打就往小里打，这样输了也好兑现。不说远了，就说这个，你就别再老想着
一万大钞，凭空做什么白日发财大梦了。你要化整为零，零刀碎割。说白了，就是把这一万块钱化
小，比如说化成一顿美味大餐，比如化成一场电影。恰恰是南方人氏，南方人氏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
是知道什么叫吃亏什么叫占便宜。这里边的换算他最清楚，你一说他准愿意。
我依计而行，没成想开初恰恰对此提议，支支吾吾，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我以为是工作压力大脑子赌
塞一时没反应过来，便容他几天想清楚是赔是赚。这一容就容了一个月。原以为一觉醒来，恰恰感激
涕零的说，谢谢啊，谢谢对我的照顾。咱这就去看电影。之后那取我性命的一万块钱休要再提起。
没有，他妈的这个恰恰像个没事人似的一早起来就在我眼前晃，一会儿让我吹发型，一会儿让我找袜
子，化整为零的事体全然不提，就好像我们从来没有打过那个赌。
我突然想清，这个该死的恰恰，非旦不想还足一万块，就连化整为零也不舍得，看来是想一分钱不出
就妄想摆平，赖个干脆彻底。
我不干了，那个晚上，我发了一顿脾气摔门而去，站在冰冷的大街上我想离家出走。离开这个说话不
算话的混帐东西。
但想想，哪有地方可去，想去住汽车旅馆吧，脏乱差不说，还怕光棍太多偷了春色。关健是舍不得那
钱。北风呼啸如刀，站了没几分钟已经冻成冰棍一条。嘴却很硬，咬牙切齿叫嚣，凭什么我要用别人
的错误惩罚自己呀。于是乎我就回去了。
一进门，恰恰的一张笑脸就贴上来。打你手机怎么不开。走，我们看电影去。
我喊着，去你妈的，我不去，你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天下是你家开的吗？原是看你穷得连裤子都
穿不上可怜你，想着用四十块钱抵你一万块钱的债务，没成想尊敬你你偏往那狗窝里钻，放着阳光大
道你不走，偏要走那小黑胡同，好呀你走吧，我还不信了呢，现在我除了那一万块钱还啥都不要了
呢。还钱还钱。
恰恰上前来拉我，快走快走，快十点了，晚了午夜场的都来不及了。
我们两个人像演木偶戏般得拉扯着，他推一下，我动一下，我拼命后逃，他死死摁住。这样拉锯着，
被他拉上出租。这时我们两个已经气喘如牛，大汗淋淋。
两个人在出租车里嚎了半天，最后决定看2012。虽然我们都看过。我在电影院里和同桌看的，他在网
上荡的。但不是决定重看一遍。只为视觉效果。
人真的只有几对，都是情侣，若大个电影院，好像只为我们所开。我们吃着苞米花，喝着热热的可
乐。看午夜电影。
我们没有牵手，因为天天在一起撕扯，没有了牵手的热情。在那个时刻我甚至很不厚道得想，凡是在
电影院里勾肩搭背的男女，不是刚上手的干柴烈火，就是露水夫妻。恋过半年以上的都不会如此粘
乎，
我们倒算静静，不过时不时也咬咬耳朵。探讨一下剧情。恰恰大声得嚼着苞米花，我见他爱吃，和在
家里一样，他喜欢的东西我就少吃。他问我我就说不爱吃。他吃完了我再捡点残的吃。
看完在午夜的霓虹中打车回家。看窗外繁华灯火，皆与我们无关，只有我们的那个小房间，和眼前这
个男人的体温，在这般沙漠的城市，给我最深的温暖。
也许我和恰恰会相守到白头，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天各一方，形如陌路。我也许永远都不会和他说起，
我其实是如何的怀念那个午夜，和他看电影的时光。还没有开始，在去的路上就开始怀念，从坐出租
车回家的路上就开始怀念，一直怀念。从没有停止。
我也一直没有说，午夜的电影，什么元素其实都可以缺少，唯独不能缺少你对这个男人的爱情。和一
个爱着的男人看一场午夜电影。这才是这场电影的全名。
我也一直没有说，有了这场电影，以后的人生中，不管遭遇到什么不幸，也不那么可怕了，因为我们
真的在一起享受过浪漫的时光，那一切可以找到佐证。
我会记得恰恰的穿着，他穿着那件夹层的灰色夹克衫，因为那件黑色的棉袄拿去干洗了。他的头发有
些长有些乱。黑色的牛仔裤有些发白了。那是我在大连我的房子里给他洗的。我回大连料理房子的事
情。他第二天尾缀而去。
而我那天，没有洗脸，蓬后垢面，穿着那件豹纹的小皮草。一路咕咕嚷嚷，数落着他的罪行，像个碎
嘴婆，而他大声大嗓得征求着我的意见，倒底看哪一场电影。
也许我的这一部分，应该留给他来回忆。
多少年以后，他会以怎么样的心情回忆起，我们一起看的这场午夜电影？
那个午夜的我在他的记忆里是个什么样子？
真希望多少年后的某一天，他会在一个不眠的午夜，讲给我听。
也许这就是我，一个普通的女人，这一生都在寻找的最深的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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