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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二丫 03-04-2009 21:22

家的底色




十年前的旧散文。我和母亲的住所因为没有了男人,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母亲从家里离开的时

候我还太小,对于真正家的样子我没有任何记忆。小时候的家里没有女人,大了的家里没有男人。

所以很多年来关于家,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只是猜测,猜测一个家,一个真正的家,是什么样子。




春天趟着河水,拂着嫩柳,来到我和母亲门前的时候,母亲过了街头小贩的手,拎回了双鞋来给我

穿。小贩的脸膛红光光的,像一颗挂过糖浆的冰糖葫芦,杨梅的。春天唱着软软的歌走来的那一刻,

这颗挂浆的杨梅便晃过我和母亲的窗口,拖在手里、身后的是一大包袱各色各样的鞋,还有尾巴一样

长长的“卖鞋来”的声调。调子暖暖的,像冬天临睡前的被窝。跑进春阳暖暖懒懒的梦乡里,扬起扑

扑的生活的气息。

一脚蹬的、简简洁洁的鞋子,由红、蓝、白、黑四种颜色叠织成的小碎格子,明快、朴素、温馨,走

在春阳暖暖的眼神里,让人不由得想起家的底色。

现在我和母亲的这个家,一切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因为我分分秒秒有着嫁人的嫌疑,还有外出闯荡

的残梦呢,梦是永远不灭的火,火一日不灭,就折磨着我,也折磨着母亲;母亲的回乡歌,自嫁给父


亲那日起,真真假假唱了四十年了,黑头发唱成了白头发,张家的老老少少在桩桩件件的磨难中伤透


了她的心,人生春梦一场,到头来不过竹篮打水。我端详着母亲,就像端详着《我弥留之际》中的那

个一脸菜色、瘦成一束干柴的艾迪本德仑,临终前明白了,一切都是假的,是一推就倒的墙,除了娘


家的血亲关系,所以她执意死后让她的丈夫把她送到娘家的墓地埋葬,为了完成她的夙愿,也为了兑


现诺言,她的丈夫和儿女在涨水的日子雄纠纠、各怀鬼胎的出发了,由些上演了一出啼笑皆非的闹


剧,然而于艾迪本德仑而言,她总算是到家了,她的灵魂在天国想必安详而又宁静。现在看着母亲的


脸,那张老唱片一样的脸,我惶惶地明白,像一个偷人家东西如今被人偷的贼,该母亲报复我的时候


了,让我尝尝被人不管不顾、抛弃的滋味了。母亲归乡的日子已是紧在眉睫了,像小时候掏屋檐下的


鸟窝,战战兢兢登上梯子的最末一级,“魔手”伸向“猎物”的时刻,四十年的辛苦路啊。


我写字用的书桌,桌腿是一个未着漆的烂木箱子,倒立过来,它和母亲的牙齿一样走过了酸甜酸苦辣


咸的岁月,如今每个关节都松动了,衰朽了。每日我坐在那张美其名曰书桌前,编织真真假假的故事

的当儿,双脚绝对静若处子,有过动若脱兔的惨痛经历,那日写至忘形处,脚不由得舞之蹈之,可


好,随着一阵呜呜呀呀的啼哭声,醒悟过来,木箱子老翁的身板已如脱落的牙齿,珠玑四溅。桌面上

的笔墨纸书登时间人仰马翻,声名狼藉。看着眼前自造的惨相,我悲从喜来,悲惊参半,号啕大哭,


顷刻间,百年人生况味已尽尝遍。我用了足足两天时间费尽九牛二虎的力气,才使它走进往昔的岁


月,当然依旧是风烛残年了,一切都已太晚,已无从补救。桌面倒是原装的,只是一直摸不着它的来

历,我该是漫不经心的问过母亲的,我扔在脑后了,或者我干脆没听。行路中的人,是没有真的家


的,也没有什么东西真的属于你,自然也没有什么让自己舍下力气记住。不过我没事时每每喜欢调侃

它的模样,它的面积,是过去那种外表呆板、直线条却绝对耐用的黑伞,拆了把,圆展展的铺开,死

黑黑的,像包公的脸,也取了包公相貌的愚鲁。它和木箱子的姻缘是月老牵错的红线,生是破坏了毕

达哥拉斯的和谐美。像生得细脚伶仃,却结着一个威武脑袋的畸形人。又如一颗孱弱的植物奇迹般地

结了一个硕大的果实。我苟碌其上,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一不留神,就人仰马翻,血流成河,万劫


不复。


母亲用木板搭成的装什物的棚子,我从不冒险进去取东西,随时有轰然倒塌的可能,如警匪片中的惊

险刺激的场面。


春天刚走来的时节,母亲在春风纤纤素手地抚摸下,温温韧韧地挟起了樟子,岁月洗不去她老人家劳

动人民的本色,我隔过窗子,也和她一样看见了菜园瓜果满地,飘香徐徐的美梦。然而恐惧和无奈,


像童年商店橱窗里的奶油蛋糕,强烈地诱惑着我,像创伤的阴影粘粘地攫住了我。春天的阳光不复是


单纯温和的了,绵里藏着针。每每风过,我便凭立窗前,直呆呆望着窗外妓女一样招摇的樟子,走进


童年观露天电影的境界,等待着惊心动魄、高潮鼎沸的一幕。母亲走过来,笑话我是个大呆子。我说


呆什么呆,有好戏谁不看,樟子狂吻大地的一幕,够精彩的。遗憾总也没有硬一点儿的风来。



现在的家的一切都是不牢固的,一触即溃的。不管真的假的,长久的、暂时的,终归是家。没事人儿

的,看着它被强大的外力吹碎已是心酸,不久的一天,还要亲手拆毁这不牢固的,自己的心手搭建的


一切,不知道那个时刻能不能经受的住。我想,真的家应该是坚不可摧的,刀枪不入的,永恒不变


的,我想起我从前的家了。



第一个家在我现在居所的东面,一座小山包的下面。这是我出生的地方。这两天因为写这篇文章,满

脑子都是老屋的事情,其实所写的都是不必去想它,永远在那里的,可以说是下意识的一部分背景。


房东头的磨房,圆圆的石磨吱扭吱扭转着,踩着不紧不慢、匀称有致的节奏,好像有个人在暗地里打


着拍子指挥,前段时间读苇岸的散文:《大地上的事情》,里面有这样的句子:硕大的落日让人想起


乡村院落的磨盘。读着感到温暖而亲近。白底飞溅着密密黑点子的石磨。一圈一圈豆沫由粗到细逐渐


漏下来,急了的时候,就像来到了花果山瀑布。高高彪悍的大白马,眼缠着重重黑布,让人想起电影



里土匪绑架的肉票,嘴上套着网眼的铁兜嘴,防偷嘴。磨房里永远阴暗潮湿,总教我想起关押小萝卜

头和他妈妈的牢房,我刚刚学了《小萝卜头》的课文。偏它是夜黑上厕所的必经之路,很受了些恐怖

的折磨,然而它是温馨的,让人松快的,像读一首琅琅上口的诗经民歌。春天母亲在磨房一角支上大

黑鏊子烙煎饼,左邻右舍都来帮忙,一人牵来一个孩子,重重雾气里,穿行着语动话喧,长大了读王

维的《山居秋瞑》,读到“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两句,总要想到这个场面,尽管是不甚贴切

的,可我无法纠正这种悦耳的感觉。我和那帮孩子咯咯笑着疯在院子里,惊飞了群鸡。我为首,粘在

鏊边吵要糖油煎饼——翦饼快摊好的当儿,依次抹上油,撒上白糖。院子里排成一排,比谁吃得快,

不睬母亲射过来的愤怒的眼光,隔着耸动的人头。只有一件事是不愉快的,晌午头母亲在磨房的柴堆

上换衣服,一个女人在场。 我一下子血直往上涌,像那个女人夺去了我最珍爱的宝贝,偷窥了我一人

的重大唯一的秘密,我朝着她哇啦哇啦大哭着骂出声来,声嘶力竭嚷着:“滚开滚开,不准看!”几


近背过气去。这是我生命里首次触发血液和生命的神秘,至今它依旧强烈地震撼着我。


后来这个女人竟然成为了我的后母,其实我们的仇视和对立从生命诞生那日起便摆在那里了,磨房一

幕是一个绕不开的彰显的契机吗?我和母亲还有这个令我终生痛苦的女人都是父亲生命里的女性,我

由一个混沌蒙昧的少女长成一个年轻的女人,我和父亲早已形同陌路,其实我一直未能走出父亲留给

我的心灵的阴影。这些,父亲和母亲是不知道的,一切的人是不知道的。

后园里一棵一棵的果树。两棵沙果树,赫赫的,一棵小苹果树,我们管它叫大秋,顾名思义是深秋了

方成熟。沙果脆而甜,咬在牙齿间爽爽的,大秋面而甜,有深秋的清凉。盛夏午后我穿着白地小红月

芽的连衣纱裙,坐在沙果树下的小板凳上,看一本〈当代女作家作品精选〉,一遍一遍地读其中的

《重温草莓》,迟子建的。婆娑的树影筛到书页上,书页上的字像被负责任的先生浓圈密点了一般。

最初东南角是有一棵梨树的,一年到头懒惰着不怎么结果,且结的又苦又涩,占着很大一块地方。于

人无益的,占一点儿也是浪费吧?也要想办法根除掉。人是很自私且残忍的。终于被父亲拦腰锯断,

树骸挂在樟子上,日渐风干,像一只自己杜撰童话故事里的妖怪的枯手。后来又有一棵从东樟子根冒


出来的樱桃树加入了树家族的行列。后园更加拥挤热闹了。这棵樱桃树的来历当时有一个可信且美丽

的猜测:我或姐姐


拔葱或蒜——这个活向来是我和姐姐的,吃着樱桃(别人家送来的),随口吐出的核,第二年春天发

出嫩绿的小芽,这小生命一年一年长着——出生的位置特殊,是要被迫歪着长的,坡度如竭力探进窗

口来的前半身。凡是生命,都有随遇而安的秉赋。我们意识到它的存在时,它已长成一个最能张扬生

命的存在吧?开满一树粉粉的花。我和姐姐分别为一种神秘的兴奋驱使着,没有争执谁是真正的播种

者,关键是我和姐姐都有着丰富的文学细胞,天生喜欢没有答案的谜,且这个谜是美丽的,且和自己

有关。多愿走进美丽的谜里去呀,自己也成为一个美丽的谜。我眼睁睁看着它粉粉的花瓣一片一片云

一样落着,把我的心带进绝望的境地里去。


柿子在成熟的季节依旧青青的,一点儿红的意思都没有,看样子还要青下去,永远的青下去了。是不

是生来就是青色的品牌呢?不过为什么西邻的却早早红了呢?如一盏盏高高悬挂的红灯笼,一想起张

艺谋的电影,就想起了它,如此粗俗的夸耀,从没见过如此粗俗的夸耀的场面。只是一樟之隔,莫非

真是童话里的巫师跑来施了法术吗?狠狠的带秧扯下一个青的颓唐的柿子——连秧也是不可救药的青

色,这世界真要这样毫无指望的青下去吗?嘴扩成一个整圆,“喀哧”,竭尽所能啃下去,马上哇哇

地恨恨地吐出来,手中的那一半掷到地上脚去碾。宛若志人小说《忿狷》中那个叫王蓝的人,性急吃

鸡蛋:“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碾之。又不得。瞋

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出“的情态了。我们彻底的绝望了,悲哀地承认我们的家族是不产柿

子的家族,不有别有解释吗,一樟之隔,一何多的粪肥!我私下里另有一个自己的想法:司瓜果的神

偏心眼,是男神,总该有的吧?玉皇大帝这个高冠蟒袍加身的老头子,降服孙猴于五行山下的如来佛


也要归他管的,他不会让人间乱了秩序,土地有土地神,瓜果也要有瓜果神的。西邻多是水灵灵的的


女儿空,我家中四个虎背熊腰的哥哥,我的念头不大是儿童的念头了。


好在还有办法补救。嗅在白露为霜前,把打算还要一路青下去的柿子摘下来,包在厚厚的棉絮里,埋

进炕琴的衣堆里,被垛里,过不了两天就打开看一看。这往红色去的道路太漫长了,小小年纪怎么熬

过这无止境期待的时光,初次约略的红意怎样令人狂喜!深秋的窗台上,一个一个往红色的道路上艰

涩挣扎着的半红不白的柿子。长大后我做了老师,面对犯了错误但自尊要强的小学生,只见红一块白

一块的脸,不见眼泪掉下来。便又看见了这些深秋窗台上的柿子们。对于眼前这个倔强的活柿子生出


深深的爱怜,心软下来,放他走了。中午的阳光照到磨白的办公桌上。怎样如水的岁月呀。


行动是地下的,藏柿子的地方也是绝对保密,不单是怕姊妹间彼此的偷窃,有过此类事件的发生,一

次我一个即将走完红色长征,父亲拳头般大的柿子不翼而飞,我哭得死去活来,母亲怎么哄也哄不

住。结果是不了了之的,我也做过此类扒手的,这样的案件是不属于父母制定的家庭法律范畴的,父


母是精明的,纷繁的大家庭里磨难出的精明。还被一种奇异的心理驱使着,像夜半在园里挖坑埋宝的


人,那是一笔只归自己所有的丰厚财产,且捧个明晃晃的大红柿子突然亮相在众目睽睽下,那该是生


命一件多么辉煌的事。人生的全部快乐便在那猝不及防的当儿吧?生命又怎么能少了戏剧性呢?怎么


忍受平淡无奇?往往这是个守不住的秘密,彼此藏匿的地点早已心照不宣。索性都亮出来吧,面红耳


赤谁的柿子红。这是快乐的,况且是一波三折的快乐,愈值得珍惜。它有着自己的深意。


前段时间我去四哥家看见了那个藏柿子的炕琴。在炕琴门里那一面,有一枝铅笔画的俗里俗气的六瓣


花,旁边竖写着两行铅笔字:

              永久的回忆

一九八七年八月七日


我认出那是我的手迹,亲切的来回摸娑着,眼泪渫渫而下。像摸娑着我的童年的头。


最早的的家里是没有炕琴的,是一个被褥架子,四根方木支着一排木板,上面放被褥和零碎的什物,

下面就成了炕上一所小房子,我们兄妹晚上睡觉争逐的领地。我恃仗老小漫无节制的耍赖撒泼,随心

所欲做领地的藩主。在这方领地上我活活压死过一只小猫。预先想起这件事时我是不愿意写在这里

的,毕竟是不愉快的记忆,依旧清晰着血腥的恐怖,然而似乎三躲两躲又无法绕开它,就写在这里

了。一掀褥子,早晨醒来到处找猫找不见。身子成了一张扁扁的肉饼,眦牙瞋目,冤魂不散的模样。

你怎么也不能将它和那只明眸皓齿、玲珑秀巧的小尤物联系在一起,你觉得这过于荒诞。我的反应是

头皮发麻,肠胃上返,忍不住剧烈呕吐起来。头天晚上我们争搂它睡,我抢到了手,我知道他们一定

恶毒的咒骂我,现在酿顾这样的惨剧,他们咯咯着母鸡样幸灾乐祸的笑声,像钉子划过玻璃一样令人


不能忍受。那个时刻我需要的是他们当中的谁搂住我的肩,柔声着不要怕。可是情况恰好相反。于我


这个可爱的世界一下子变陌生了,我恐惧且惶惑起来。可过后我还是暂时忘记了,这个家是美丽的,


除了这件事他们也还是爱我的。我一个人在家里,玩着玩着抱着被褥架子睡着了,父亲回来,看见这


一幕流下了眼泪,怕吓着我轻唤着我的名字,轻解下我到炕上。我朦胧着记下了这一切。父亲后来不

断的向我提起这件事,和哥哥们也提。他说看见我那样子很可怜。说着这些时他眼睛湿湿的,我也跟

着湿。少女时代一个人回忆起来还咳呛下泪。近几年不知为什么,心逐渐硬了起来。母亲这时是在这


个家里的,我们的家完整而又温暖,像那眼厚墩墩的火炉。还不懂得碎裂是怎么一回事。父爱单一纯

粹,不像后来,兼着内疚补偿的意味,有些可哀的病态。


可惜母亲在这个家里时我太小了,于母亲,于这眼火炉的家几乎没有完整的记忆。前些年我保存着一

张我小时候和母亲的合影。唯一童年的合影。后来这幅照片奇异地不知所终,成为我一生的伤痛。背

景是那座小山包,据说它是一条龙变得,背景的绝大部分取了唯一的一棵树,说是龙角。母亲选择它

做背景,大约是想沾些龙的详气吧?母亲坐着,板整的齐耳短发,我站在她旁边,圆胖脸,两根小辫

像要飞起来,脸上飘着小辫一样侉气的快乐。这该是我那段岁月的最好写照吧?不过也有烦恼的事,

晚上大队放电影, 我早早跑去占地方。白炽刺眼的灯光,嗡嗡闹着的人群,不知谁,清清楚楚告诉

我,母亲给姐姐买了一条喇叭裤。我疯了似的穿过黑暗和看电影的幢幢人影往家跑,脚用力过猛震得

生生疼。黄黄的灯光下,锅门口的水壶忽忽冒着白白的雾气,姐姐拿着拿着一条红格喇叭裤正往身上


套。背对着我,也能看见脸上趾高气扬的怪笑,母亲在旁边笑咪咪帮着她。一切都再清晰不过了。我


疯了似的跑过去就夺,哭喊着“偏向!”母亲一把推开我骂着:“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是你姐挖猪

菜挣的。攀吃攀穿,没出息的货。”我不管,我就要要。当然是拗不过的,眼睁睁看着它簇新新喜洋

洋套在了姐姐身上。


母亲领我回老家。我的结巴就是跟一个叫小刀的男孩学的,这是关于母亲老家最活生生的纪念。长长

的不见头的小巷,两旁斑斑凸凸的石头墙。带回一只透明的玻璃小鸟,黑黑眼,红红嘴,花花绿绿的


翅膀,如此不惜笔墨的油彩。真是我的心肝宝贝。不幸用铁锹撮土时,从兜里滑出来,掉在铁锹上碰

断了翅膀,我感觉心被狠狠扎了一下,很久一段日子这种感觉也没有消失,几年前初恋碎灭,那一刻


就有类似这种心疼的感觉。


家里这时发生了可怕的变化。父亲有了外遇。我和父亲在被窝里,红底开着一大朵一大朵白牡丹的布

棉被,在母亲手里魔术般缩小一半再缩小一半,一些花不见了,在的也残缺不全了,像被凄风苦雨打


残了般。饭在地上的桌上。初夏的窗台上,挂着花糖纸帘子,满炕密条的阳光。那女人骂上门来。父


亲围被趴在那里,露出光光的脊梁,叭嗒叭嗒闷头抽着烟,像个活死人,母亲低声下气哀求着。没有

人注意我,我偷偷趿上鞋,由于恐惧和慌乱,走出大门口才发现,我趿的是父亲的鞋子。鞋一次一次

脱落,我满脸淌着泪,一次一次重新挂上脚,去学校找大哥。隔过门上的玻璃,我看见大哥在讲台上


神采飞扬讲着什么,高高的,比父亲还高。我感到安慰了。因为大哥的干预,那女人才灰溜溜走掉。


满地高及天棚顶的黄烟,弥漫着满屋浓重辛辣的烟味,乍一进屋,熏得人直打喷嚏,有种咳呛下泪的

感觉。父亲端着满满一舀水,喝一口,鼓出俩圆圆腮帮子,“扑”喷到直张张的黄烟上,发出吃吃的


下渗声。二哥站在父亲背后,扬起巴掌朝父亲脸上打去,水舀咣啷啷甩到地上,水花辊溅。我吓得赶


紧把脸埋进深深的被垛里,捂紧耳朵。至今我汪能触碰绵软的东西。哥哥们明显站在母亲这一边,父

亲成了孤家寡人。


父亲那个时期完全脱离了正常生活轨道,破罐子破摔。在我们眼前拎根绳子晃来晃去,天黑钻进棚子


久久、久久不出来。单纯怯懦的母亲怕他寻死,哀求大哥二哥去找。哥哥们早已厌倦了父亲这套把


戏。吼着:“让他死!就怕他不死!死了家里少个老祸害!”我想起父亲种种好处,偷偷跑进棚子去


找父亲。凭借烟头不定的亮光和粗重的呼吸寻找父亲坐的位置,跌跌绊绊走过去,拉住父亲的手说:


爸爸,咱们回屋吧。父亲竟然抽泣起来,说,还是老姑娘疼我。


母亲终于离家出走了。那个秋天院子里的倭瓜成山的堆着,在白雪覆盖下,矮下去,矮下去,最后烂


掉了,烂成一堆黑黑的泥。这时更多我和三哥在家里。三哥站在大门口柴车旁怒气冲霄喊我,我跑出


去,还是晚了,迎面一只卷着尘土的脚飞来,我的脸实实在在擦触着暖乎乎的毛,心里一个声音清晰


告诉我,我是在牛肚子下面,那是牛腿。不敢哭,哭会招来更多的厄运。天黑下来了,西邻从樟缝间


递过来一碗糖蒜,温柔地呼唤勾下了我的眼泪,我端着碗站在鹅棚旁的黑暗里无声的哭着,大颗大颗


的热泪吧嗒吧嗒地落在前襟上。鹅在棚里温柔地叫着,好像善解人意的大婶在说:不哭了不哭了。从


没见过如此懂事的大白鹅。前几年看池莉的小说《你是一条河》,里面关于姊妹间残忍撕打的描写使


我落下泪来,那简直是我童年生活的再现,我喜欢上池莉的小说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我开始学着做家务。蒸馒头,包饺子,无师自通,爬到高高的桌上一个一个擦茶杯,擦到雪亮。有人

来赶上,夸我能干。那时期我成为同龄孩子的典范。


传来母亲住在小城爷爷家的消息。翻过一座山,走过一段平路,再越过一个高岗,就是一片累累的房

屋了。爷爷家就在这片房屋里。满园的樱桃花粉粉的善良的开着,有蜜蜂落在上面,像一个个圆嘟嘟

的小球。浅浅地笑着。从此我对粉色充满感激,在我的印象里,它是世界上最温暖的颜色。这座山上

阡陌纵横着许多歧路,走了几次,再走,仍如哪本古书里讲到的迷魂阵,让人摸不着头绪。东面是中

苏边境地线,那是个红眉毛绿眼睛的鬼域的世界,落在他们手心里结果是不能想像的,脱不了剜眼挖

心的结局。我和姐姐偷着走山路看母亲,一路上心像高高悬起的米袋,竟然走对了。怕耽误功课,住


一宿就要赶紧回来的,母亲送我和姐姐上车,我哭着不肯走,说:“妈,你把我送上车我再下来。”


还是走了。


母亲给我和姐姐做了许多漂亮的衣服,找人捎回来。父亲是要连捎衣服的人都要骂的,不可理喻将那


些新衣服夺去烧掉。有一件粉绸上衣,镶着纤巧的黄芽子,前胸一边一朵小嫩黄花,我发魔的喜欢,

但要瞒过父亲的眼。我想了个好办法,在学校里穿,放学放进桌膛里。同学们都知道了这件事,不知

谁告诉了老师,他是后母的儿子,他故意将它拿到讲台上高举着展览,同学们跟着起哄。不配碰着却

偏偏碰着我衣服的粗兮兮的大黑手,长满恶心的猪毛。我静静地坐在那里,对这双手和世界上的一切

充满鄙夷。


终于寒假我去爷爷家和母亲住了一假期。开学回来母亲给我穿戴的整整齐齐,衬衣衬裤,袜子,自母

亲走后我就不再和这些东西沾边了。那晚正巧赶上放电影,见到父亲已经很晚了,我没有选择的在炕

头一件一件脱着这些东西,父亲竟没有发火。他在这样想吗?回来了就还是我的,几件臭衣服算得了

什么呢。父亲不想太伤我,他认为那是愚蠢的,他要做的是把我的心从母亲那里拉过来。他知道这样

才是硬道理。


父亲那时是爱我的,虽然他有些顾不上我,但我明白,他爱我。早春的阳光里他用篦子一下一下给我

刮虱子。成堆的圆滚滚的虱子在炕上爬着,我忙不迭去指甲追着碾。父亲说,看你喂的这一口口小肥

猪,脏死了。我咯咯笑。他把我的心从母亲那里拉过去他是做到了,那些年在我心里他的位置是明显

高于母亲的,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语言、态度却是明显倾向母亲的。比如父亲问我:如果离婚你跟谁?

我会毫不犹豫地说,跟我妈。有时他喝多了,会直言不讳的和我们说起那个女人,我每每气涌如山的

咒骂起来,有一回他解下裤腰带狠狠抽了我。虽然我和母亲疏远了,我还是要跟母亲。这是因为在我

心里父亲做得是不好的事吗?是邪恶的一边。而我跟母亲是要站在正义的一边?

父亲和母亲终于离婚了。我在离家十几里的乡级中学读书,寄住在乡长家里。早晨上学路上在中学教

书的四哥骑着车子从后面追过来,对着他红红的眼圈,我听到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我判给了父

亲。木头做成了船停在了那里,一切已是铁定的事实,我也绝望地哭起来,母亲虽离家多年,但总觉
得还有回来的可能,拖一天有一天的希望,我们那个厚实的大家庭还可以维持下去。现在一切都完

了,不放开嗓子哭还等什么呢?


一年后那个女人进门了,给我买了好多新衣服,我的心竟被笼络了,接纳了她。然而必竟她是母亲和

我们这个家的仇人,而且是天生爱计较的女人,我们很容易便为一点儿小事吵翻了,接下去的岁月不

断升级,烽烟四起。好在我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日子竟也对付着混过去了。后来我又去了遥远的

地方读书.从此我再也没有进那个家.这是关于老屋的结束.

再后来我碾转在一些乡村教书。母亲这时结束了多年的飘泊生涯和搬到城里的大哥同住,大哥特意为


她在房西头接了两间屋,我寒暑假就和母亲同住。这时候我依然不知道一个家该是一幅什么样子,我

二十一岁了,可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大哥做一个新大门,我和侄儿搭下手。两根大门注脚,大哥

比了又比,瞄了又瞄,额上泌出细如露珠的汗。干干净净的院子,板板正正的柴垛,晾衣绳上嫂子挂

出的花花绿绿的衣裳,飘着清凉的皂香。我的心涌起温馨的感觉,我告诉自己:“这就是家。”虽然

它不是我的,可我住在这里,也算是我的家了。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触摸家的感觉,所以至今还记

得。


我一直不明白,是残缺的家让我踏上流浪之途?还是飘泊的天性造就了残缺的家?


今年春节,因为大哥修改房子,我和母亲暂时搬到乡下,拼凑起这个临时的家。


夏末一个黄昏,写致高潮处突然发现墨水告罄了,急匆匆去买。不知那天秋风早早装进进夏的背篓


里,夜幕拉下来了,大街上如落幕人去的空寂的剧场。我被凄紧的风裹挟着,摇荡在这空寂的剧场

里,像浮在鸣声溅溅的河面上。就这样被不由自主推着裹着,飘乎乎,腋下生了翅膀般要离开地面。


我急的要哭了,想起了“人生无根蒂,宛若陌上尘”的句子,我和母亲都是无根的人,随便一阵风就


不知把我们刮到什么地方去。站在满堂的灯光里,看着母亲的笑脸,我感到踏实了。这灯光和这笑脸


是我在这世上唯一抓得住的东西呀。


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和母亲永远的住在了这里,顽强的把这个家维持了下去。醒来说给母亲听,


母亲笑笑直说我傻。我不再说了,我去想那些乱飞的尘沙。


它们,又飞到哪里去了?又飞到哪里去了?




                                            二丫
                                            九九年深秋

山鬼二丫 03-04-2009 21:28
少女时代的我疯狂的推崇和迷恋张爱玲,

她的书我读了又读,直到现在,前些日子,那个清华的才子向我吟诵那篇"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偏

巧遇上了"时,我乐得翻了天,我说我十年前就已经偏巧遇上了.


这个文章,显而易见,是模仿了张的风格.


只是一直不知道,文字模仿得像不像.

因为写完就压了箱底.现在翻出来都有发霉的气息了.

扑打扑打上面的灰尘.再一次看看当年的那个女孩,她想往的家,是怎么样的一幅样子.

麻将文盲 03-04-2009 21:48
赞一个先,最喜欢二丫的散文,很细腻。

盛夏 03-04-2009 21:55
好看!二丫的笔写出来就是不一样。

柳牛牛 03-04-2009 23:06
二丫当文学女青年的历史够悠久,PF,PF,嘿嘿!俺好多年都没写字的习惯了,还是来到这个坛子后,开始尝试着偶尔记录些生活琐事,向各位强人学习。

山鬼二丫 03-04-2009 23:15
引用
引用第4楼柳牛牛于03-04-2009 23:06发表的  :
二丫当文学女青年的历史够悠久,PF,PF,嘿嘿!俺好多年都没写字的习惯了,还是来到这个坛子后,开始尝试着偶尔记录些生活琐事,向各位强人学习。




之后我去生活去了,哈哈,也好几年不写了.

盛夏 03-04-2009 23:18
生活?
啥生活?
对不起二丫,我瞬间有了成年人滴LM联想。




引用
引用第5楼山鬼二丫于03-04-2009 21:15发表的  :




之后我去生活去了,哈哈,也好几年不写了.

山鬼二丫 03-05-2009 00:22
引用
引用第6楼盛夏于03-04-2009 23:18发表的  :
生活?
啥生活?
对不起二丫,我瞬间有了成年人滴LM联想。


.......



以后慢慢讲给你听,哈哈.

胡言乱语 03-05-2009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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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主 03-05-2009 01:36
家有各种颜色,浓的,淡的,不管怎样都会在记忆深处留下童年的烙印

山鬼二丫 03-05-2009 01:43
引用
引用第9楼农场主于03-05-2009 01:36发表的  :
家有各种颜色,浓的,淡的,不管怎样都会在记忆深处留下童年的烙印



抱抱亲爱的,你在贴子里发的牢骚让我感觉你是个那么可爱的人.

Wen Wen 03-05-2009 06:40
好看,二丫对生活的感受深切

山鬼二丫 03-05-2009 06:45
引用
引用第11楼Wen Wen于03-05-2009 06:40发表的  :
好看,二丫对生活的感受深切



姐姐,我喜欢你说的感受这个词.

另外再说一遍,我喜欢你的散文,每个句子都在闪光.

Wen Wen 03-05-2009 07:24
无论贫贱还是富贵,完整的家,有父母亲的家,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家。

多少父母不懂得,他们把孩子带到世上,名义上说爱他们胜过生命,却不珍惜那个绑住家庭的婚姻,轻易地就剥夺了孩子最基本的权利,让他们的心一生一世孤苦流离。。

平平常常的家庭出来的孩子,应该知道父母的恩爱就是他们能够给孩子的最最珍贵的礼物啊。

renée 03-05-2009 10:03
        夜深了,等主公回家。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也许,家是一团温暖的橙色,像太阳的光,或者,只是我为他点着的门口的小灯。。。

        说到家,我想起小时候一家人吃豆腐白菜火锅的热气腾腾, 也想起成年后坐在爸爸妈妈中间静静地看电视,想起宝宝对我的纯笑,想起他依偎着我睡觉的样子,感受着心底漾出的一阵阵温暖。
        还有,为了宝宝,挨的一刀又一刀。。。不怕不怕,是在医院。。。都过去了。。。
   
        家,就是我们放松身心,又全力守护的地方。。。

小白兔 03-05-2009 13:49
抱抱二丫,这篇写的真好。

我记得有段时间我爸妈老吵架,一吵就奔着离婚去,我烦不胜烦,说过不了就离了吧,我爸听后简直是火冒三丈。感谢上帝,他们没离,这辈子也不会离的。我一想到这个世上我最亲爱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牵挂,偶尔吵吵架,我就觉得幸福无比,安心无比。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有了孩子,我就和孩子他爹努力过到白头,不让孩子小时候难过,长大了为难。

茶杯 03-05-2009 14:34
没结婚前, 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结婚以后, 老公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家. 至于家是什么颜色的, 我也不知道.

小的时候, 我不喜欢在家里呆着. 父母都很善良, 可是性格不合, 常常为了小事争吵, 十岁前, 我不懂事, 但是很害怕. 记得有一次过年, 爸妈又为了一些小事不开心, 爸爸说不过妈妈, 把一只糖瓷的杯子摔在地上, 摔掉了漆. 记忆中这是最严重的一次. 然后爸爸就出门了, 妈让我跟着. 我怯怯的劝爸爸, 不要生气. 现在想起来, 爸爸一定是心里很难受, 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看着大人的脸色,爸那会儿也一定很心疼我吧... 他把我抱起来说, 爸没生气, 爸没事. 过一用会儿就好了.

上初中后, 懂事了, 爸妈一吵架, 我就会劝他们, 吵什么啊,要不, 你们离婚吧? 就把他们给气笑了, 为了鸡毛蒜皮的事, 怎么就能上升到离婚的高度了? 那时的我, 已经学会了用调侃搞笑的方式缓和气氛, 调解纠纷. 不过, 还是不喜欢在家里呆着, 父母太严, 不让看小说,不让看电视,不让我疯玩.

上高中起一直住校, 周末, 过年节的时候才回家. 那会儿就象出了笼的小鸟, 开心的在外面飞, 不能体会老人的心, 也不觉得家有多重要. 反正父母就在那里. 直到有一年, 已经二十多了, 都工作了, 那年父母在美国姐姐家没回来过年,  我不能再象往年一样回到父母家里, 只能去姐姐家. 说实话, 姐姐家的条件很好, 比父母家的环境好太多了.自己的姐姐姐夫, 待我如同自己的孩子. 宠我惯我尤甚于父母.  可是, 我就是觉得那不是我的家. 三十的时候, 爸爸妈妈打电话过来, 我不知道怎么了, 突然就哭了, 就跟妈妈说, 妈, 我好想你. 结果, 妈妈也哭了. 过后, 我被姐姐训, 你这一哭, 可让妈多上火,多掂记你?  你这么大了, 怎么一点都不懂事呢? 我少有的没顶嘴, 心里却想, 其实, 从那一刻起, 我才开始懂事, 才知道, 父母在哪里, 哪里才是我的家.....

呵, 看二丫的东西, 总是能让我想起好多事, 很多让掉眼泪的事. 得, 以后跟你叫催泪弹得了.

山鬼二丫 03-05-2009 19:27
引用
引用第15楼小白兔于03-05-2009 13:49发表的  :
抱抱二丫,这篇写的真好。

我记得有段时间我爸妈老吵架,一吵就奔着离婚去,我烦不胜烦,说过不了就离了吧,我爸听后简直是火冒三丈。感谢上帝,他们没离,这辈子也不会离的。我一想到这个世上我最亲爱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互相照顾、互相牵挂,偶尔吵吵架,我就觉得幸福无比,安心无比。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有了孩子,我就和孩子他爹努力过到白头,不让孩子小时候难过,长大了为难。




关于父亲当年的选择,我现在的理解是,他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但有时我又想不明白,做为六个孩子的父亲,和女人的丈夫.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在责任和自己所谓的自由和幸福中间,哪边的天平更重一些?

或者说理性在里边可以起多大的作用?

这是一直纠缠着我的一个问题.

这次过年回家,父亲谈起他和母亲的婚姻不幸福.言外之意是因为这个他才出的轨.

我很不喜欢听,我说,如果不幸福,你可以早一些选择离婚,为什么还和妈妈过了二十多年?还生了我们六个?显然这是说不过去的.

其实在这个问题上让我更好的看清两性间的关系,女人一定要活得聪明而又智慧.你要是窝囊了,你的丈夫

都会瞧不起你.显然我的妈妈是一个弱者,她太老实了.在当年和那个女人的对奕中,还让那个女人占了上


风.倒好像妈妈偷了她的汉子.而父亲明目张胆得站在那个女人的一边.

这些都成为至今我很难原谅父亲的原因,我对这个叫父亲的男人的情感很多年来一直非常矛盾..说实话,

小时候他对我特别好.那么关心我喜欢我.我的口袋里从来没有缺过零花钱.好像为了补偿他给我们造成的

缺失,他对我甚至过度溺爱了.但同时他对这个家和妈妈以及后来对我们儿女做的一些事,好像又是不能原谅的.

    这是一种多么纠结的情感.是爱还是恨,这是一个很难选择的问题.

所以我也和小白兔一样,我在心里想,将来我有了孩子,为了孩子的幸福,我也不会离婚.

因为我不能再让他们把我的心路再走一遍.那是很苦涩的.

山鬼二丫 03-05-2009 19:33
引用
引用第16楼茶杯于03-05-2009 14:34发表的  :
没结婚前, 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 结婚以后, 老公孩子在的地方就是家. 至于家是什么颜色的, 我也不知道.

小的时候, 我不喜欢在家里呆着. 父母都很善良, 可是性格不合, 常常为了小事争吵, 十岁前, 我不懂事, 但是很害怕. 记得有一次过年, 爸妈又为了一些小事不开心, 爸爸说不过妈妈, 把一只糖瓷的杯子摔在地上, 摔掉了漆. 记忆中这是最严重的一次. 然后爸爸就出门了, 妈让我跟着. 我怯怯的劝爸爸, 不要生气. 现在想起来, 爸爸一定是心里很难受, 一个才六七岁的孩子看着大人的脸色,爸那会儿也一定很心疼我吧... 他把我抱起来说, 爸没生气, 爸没事. 过一用会儿就好了.

上初中后, 懂事了, 爸妈一吵架, 我就会劝他们, 吵什么啊,要不, 你们离婚吧? 就把他们给气笑了, 为了鸡毛蒜皮的事, 怎么就能上升到离婚的高度了? 那时的我, 已经学会了用调侃搞笑的方式缓和气氛, 调解纠纷. 不过, 还是不喜欢在家里呆着, 父母太严, 不让看小说,不让看电视,不让我疯玩.
.......




我发现我们一辈子都走不出一个叫家的地方.那个地方住了爸爸和妈妈,

如果没有了这样两个人,再好的房子也不是家.

如果住了这两个人,哪怕是一片过街的屋檐,那也是家.

茶姐姐,关于家,关于亲情,我们的感受永远相通.

genny 03-08-2009 04:37
这篇写的好,字里行间流露着浓郁清香的乡土气息,那股忧郁和淳朴震慑心肺、催人泪下。好二丫,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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