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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 : 让生命的过程在电影里再活一次---《孔雀》导演顾长卫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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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05-03-22   

让生命的过程在电影里再活一次---《孔雀》导演顾长卫专访

外滩记者 曾进/报道
来源:《外滩画报》

采访顾长卫是一段疲惫、漫长、紧张而略带轻喜剧的过程。从得知他的导演处女作《孔雀》获得柏林银熊奖起,我就奉命疯狂“轰炸”他的手机,约他访谈。幸好顾长卫是个有耐心的人,像他说的,人缘好。游说顾长卫在国外电话访谈不得,只好苦苦等候他回国;不料,经过柏林之春的导演夫妇回家全都病倒。25日,回京才一天的夫妇俩感冒病情转重,到医院打点滴。当晚,顾长卫在电话那头抱怨这场没有来由的病:“嗓子、全身都疼,雯丽的病更严重。”26日早10:30,采访在进行,电话那边他一路咳嗽过去,进行到33分时,他再受不了,道:“我真的不能和你聊了,我这次又走岔了,找不到出口了。”唉,上帝保佑顾长卫。 第一也超不过别人,第二也做不成别人

《外滩》:对于分段形式的叙事电影,结构与节奏都非常重要,影片中一直是在以弟弟的叙述作为视角,但是弟弟这部分又特别单薄。目前对于《孔雀》的一些批评中,认为故事讲得不顺也不够,这是不是剪接问题造成的?

顾长卫:其实弟弟的段落是拿掉最多的,拿掉之后呢,就涉及三个段落的平衡问题,所以就拿弟弟的画外音来加强人物。 《外滩》:你喜欢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喜欢平常的家庭、平常的生活题材。《孔雀》也是你这种喜好的衍生吗?

顾长卫:对,作品可能都带有自己很多的喜好在里面,同样的剧本就可能有不同的拍法,所以作品可能有很多综合因素在里面。像小津安二郎,我觉得他的电影反映平常人的生活,但是他又能从普通的故事、普通的生活中发现不平常之处,挖掘出很深、很震撼人的东西。

《外滩》:《孔雀》是否有你私人的记忆在里面?你是生在一个兄妹三人的家庭,《孔雀》是不是与你的家庭成长环境有一些关系?

顾长卫:关于影片和我自己的关系……并不是片中每件事情都是自己经历的。主要是剧本,与剧作家李樯本身有关系。电影里面所有的人物,以及人物的感受和经历其实和我们都是相通的。

《外滩》:能具体一点吗?比如做蜂窝煤、炸爆米花呀,是否有你私人的感情在里面?

顾长卫:比如说煤这个事儿吧。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做煤球、做煤饼,有段时间还烧烟煤,用的是风箱那样的柴炉子。我小时候还去捡柴、劈柴。为什么呢?我家也不是农村的,因为两个月供应一次的煤不够烧,夏天的煤攒到冬天也不够。所以我说相通的地方在这里:它和你的每一顿吃喝、生存、生计有关系,它还与你三个月或四个月怎么过冬有关系。你可以想象那时煤和人的关系。还有,电影那个时候处在文化变革时期,包括人对于贞操观念的变革——但依旧是,如果谁娶个女人,那个女人在新婚之夜被发现不是处女的话,这个家庭一辈子都很不幸,这是与今天截然不同的。在那种情形下,电影中的姐姐为了她的理想,可以放弃这个。

《外滩》:你喜欢电影表现得比较平实、朴素,比较现实主义的风格,但是电影最后你拿孔雀去点题,这种意象主义做派与你喜欢的小津安二郎导演的风格不一样。

顾长卫:我喜欢小津安二郎的作品,于是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做成他那样,做和别人一样的东西,毫无意义。我过去合作过的导演张艺谋和陈凯歌,出了很多好作品,但我怎么可以和他们一样呢?况且我吧,我这个人比较杂,喜欢和别人有点不同,所以我想自己的作品还是做自己的,因为你想超越别人,第一也超不过别人,第二也做不成别人。 我就是对小人物的生活怀有敬意

《外滩》:《孔雀》结局是否有些突兀?最后的三姐弟都收在动物园看孔雀这里了。

顾长卫:这么安排结尾其实是为了避免让整个故事太悲伤了。因为之前的一场戏是姐姐挑西红柿哭泣的场面。如果电影最后没有这场戏,我觉得太堵了,收尾太小了。 这场戏怎么说呢?整个三段戏需要这样一个结尾。《孔雀》是一部有很浓的生活基础和戏剧性的戏,它的故事有传奇的地方,有后现代的东西。比如说电影里面的三个主要人物一个是浪漫主义的,一个是现实主义的,一个是悲观主义的,属于生活中比较典型的三种人群。但像我这样的人,我比他们三个人都不足,都没有他们三个人性格那么鲜明,但是他们三个人的性格我都有。所以这三个人性格,也是一个人生活的三面,它其实也解构了我们自己。

《外滩》:《孔雀》究竟有几个版本?我听说分2、3、4、7小时四个版本?

顾长卫:有很多版本,因为现在电影剪接完一个版本就可以存起来。譬如结尾就有好几种:有孔雀开屏和不开的,也有孔雀的和没孔雀的,还有另外一个结尾是一家四个女人包饺子,四个男人搓麻将,然后背景会出现电视,唱《欢乐今宵》的歌曲,还有赵忠祥和一个女主持在那里说话,场景是83年春节晚会。还有一个版本,就是一些人去找弟弟,表现小人物生命无常的。但我觉得还是现在这个最好。为什么呢?它是一个最开放的、最不写实、虚的一个,会让人的情绪舒服一点。还有段时间,有一个版本没有孔雀开屏,整个结尾感觉太灰了——生活中还是有美丽的色彩。 《外滩》:有人说《孔雀》太冰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逃离他们所憎恨的“庸俗”的生活,所有挣扎过的梦想都破灭了。 顾长卫:不是梦想破灭,你可以把电影再看一遍,里面虽有理想的破灭,却也有重生。



《外滩》:为什么在结尾时给姐姐安排了一个云南丈夫?

顾长卫:姐姐领女儿在动物园看孔雀时,女儿说这里的孔雀老不开屏,都是假的。我觉得这里头表现得挺明显的,这个孩子也是个叛逆者,对现实的叛逆者,她长大了肯定又是另外一个理想主义者。对此,姐姐的回答是:爸爸老家满山遍野都是孔雀。你说理想主义就这么破灭了吗?我说没有破灭。

所以说,我特别想歌颂的就是这样一些寻常的小人物,他们来去都没有人注意,他们的生命更坚韧,他们的生活过程也更苍凉,我就是觉得我对他们的生活怀有敬意。因为这个时代就是记住那些英雄啊,风云人物啊,他们的故事、他们的生活后来都成了神话。然而小人物他们的来、他们的走都不会留下太多记忆。 我选择哥哥、姐姐、弟弟这三个人物,因为他们的性格都很典型,这几个人物都是被提炼出来的。我觉得在拍摄他们几个人物,就是在弥补我生活中的缺憾一样。因为我有理想主义,但我没有姐姐的勇气,我没有她的毅力,为了自己的理想撞得头破血流;我有现实、世俗、功利这一面,但也没有像哥哥那样;我有消极悲观,但我没有像弟弟那样;我也曾经出走过,但没几天又回来了。我就是很想让生命的过程在电影里再活一次,去享受一次。 在电影中,你看哥哥最傻,但他最成功,最会利用人际关系,他最会利用父母对他的疼爱。一个家庭就像一个小社会,如果按照今天的成功标准,他最成功,他最有钱,他开餐馆,还想盖个动物园。80年代初,最早掘第一桶金的人,就是这样一批人,当时很多下海的,都成了大款。

你说弟弟的悲观消极、有点厌世出世的态度,这种人也很典型,很道家的。你说这种人看上去像混日子,其实常常就是混日子的人都成为作家、画家和艺术家了,常常有这样的人。 说真的,我觉得这几个人物谁都很重要。小人物生命的繁衍、普通人希望的延续啊,这些人都没有成为英雄。他们的理想、他们的志愿都没有怎么着,原来怎么样,还跟以前差不多。但是这些人是人头最众多的。他们的生命还在延续,他们的希望能够实现的更少了……我觉得挺伟大的,特别尊敬。

比如我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同学,太多这样的熟人。比如我的母亲,前两年离开的时候,她就是一个小人物,像电影里面的人似的。特别突然,前面几天还接到她的电话,结果有一天妹夫打电话来说,哥哥你回来一趟吧,妈可能不行了。我就回去了,她在医院急救病房,结果什么话都没有说,然后人就……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让我感动,想去拍、体验那些人物的生命力。我觉得我对生活是挺悲悯的态度。 中国电影的问题,我真看不清楚

《外滩》:你以前参与拍摄的诸多电影中,最喜欢与最不喜欢的各是哪部?

顾长卫:我这个没法回答,我喜欢的有好几个呢,比如《红高粱》、《霸王别姬》、《鬼子来了》。

《外滩》:所谓的第五代与第六代,从你从事电影工作的时间来看是前者,但第一部执导的片子面世的时间上,你却属于后者。这个事请你怎么看?

顾长卫:我随便,无所谓,第七代也行、第八代也行。(笑)我也不清楚,也没有看过辞典上写这两个之间有什么区别。

《外滩》:听说你的下一部片子名叫《立春》,大概什么时候出来?听说是《孔雀》的延伸,能具体谈一下吗?

顾长卫:顺利的话,今年夏末就可以拍了。这个电影和《孔雀》没有什么关系,说“是《孔雀》的延伸”根本就不像我说的话,我没有这么说过。我只是说,这个剧本的编剧还是李樯,它的时代是80年代末到90年代末,而《孔雀》是70年代初和80年代初,故事内容跟《孔雀》没什么关系。

《外滩》:你觉得中国电影从商业和艺术两个方面来看,如何协调?张艺谋和陈凯歌都开始讲究甚至执迷于商业电影,你怎么评价这个事?

顾长卫:(沉吟一会)我觉得谁想拍什么,谁就去拍什么吧。我感觉中国电影挺少的,一是电影挺少的,二是好的电影挺少的,商业和艺术结合在一起的好作品更少。我的观点是,谁爱拍什么片子就去拍吧。我对这个没有什么意见,比如你喜欢吃川菜,为什么改吃广东菜了?问这个完全没有什么道理啊,这个完全是个人的喜好。只是希望电影不要成为太孤芳自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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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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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05-03-22   
《孔雀》批评 -----举重若轻,依旧大汗淋漓
杨波/文

    《孔雀》自在而恬淡,没有第五代导演习惯的、文以载道的妄念,它的题材很容易使之成为《活着》般以小见大、所谓史诗般的东西,而最终却是一次向人性深处的远行,尽管小径分叉、水雾迷离。它讲述了“文革”后十几年北方小城里一个普通家庭的生活,重点落在三位儿女身上,这是一部自诩云淡风清的中年人追忆、反省青年时代的电影,一定有顾长卫自己的逝梦与心结藏在里面。从这两个层面看,它若没做到尽可能的诚实,至少也在追讨极完备的诚实,后者已可使之成为好影片。

若说毛病,在于美学与手段。

顾长卫喜欢小津安二郎,但他仅从小津处学会了在生活面前跪下身去。提粹出平常、最好是庸常人类生活里会将魂魄刺出血的力量,小津是在复现,顾长卫却是在体现,于是他要强调戏剧性,用矛盾的剧情与刺眼的场面来刻琢人物,这不高级,却也可惹人思量——如姐姐用自行车让降落伞飞张开来,大哥攥住一支葵花或弟弟用伞刺向满身泥泞的大哥……这些镜头从影片里跳出来,令人动容,却不失矫情。更具代表性的一幕是姐姐见到初恋情人后,一边挑西红柿一边无声恸哭,可对照小津作品中一些类似场景:《一个秋日的下午》中,父亲在女儿的婚礼后悄然落泪;《最后狂放》中,女儿在父亲的遗体前说了一通刻薄话后放声大哭——你会找到传承,并分出高下。

众生皆为小人物;一切皆来自平凡。小人物的平凡生存中,“日常”与“关键时刻”并未处于对立的两边,也找不到确然的因果与铺垫,无序是现实主义的根本:生活是简单的,同时也是一池浊水。电影更多时候是给观众某种印象或印证,而不是非煽情或觅到共同话语不可。因对规律、情节与人物特质的强调,《孔雀》的现实主义被矫枉过正;于是人物和剧情里,多少都可找到断裂与罅隙,无奈这些断裂与罅隙却是影片表现力的呈现重点。与第五代导演多年的合作令顾长卫丢不掉这些影响,他想拍一部举重若轻的电影,却依旧大汗淋漓,这是《孔雀》与《小武》、《海鲜》或《二弟》等第六代导演作品殊途之处。

无疑,《孔雀》是叙事电影,它在讲故事,而一个一流的说书人,既要有语言,也要有结构,更要有风格。语言可看作电影的镜头,这是顾长卫的本行,《孔雀》的镜头用尽心思,可惜这个人一直技术先行。结构与风格才是导演的本事。特别是结构,因为《孔雀》的上映版本是三段体、两个多小时,而据说最初的版本是五段体、七个小时——这是很繁冗的事,事先的剧本与事后的剪接尤其重要,结构之外,影片以怎样的节奏将这些段落参差相接,真要用游标卡尺精确到微米去量才好。这点构成了《孔雀》至少上映版本的致命伤:情节剥离、场景唐突、人物分裂……顾长卫一再解释这是客观原因造成,请大家等待《孔雀》未删节版本的DVD,好吧。

或者,可以将《孔雀》视为一部国产电视剧集的浓缩版,而那部剧集一定会比电影受欢迎——实际上,相信一口气就能拍到七小时的《孔雀》原剧本本就不适合电影,它有海岩的味道——剧集将有足够的时间将事情说清楚,并当然允许拖沓的话,它一定会牢牢扛住《渴望》或《中国式离婚》的受众群的审美倾向。

再说到风格。结尾处三位携家带口的主角从孔雀笼前絮叨一番后走开,然后,顾长卫请大家观赏开屏。这种明显的意象主义,对于《孔雀》基本稳住的写实主义基调来讲,何止突兀,简直是一种自毁。顾长卫是一个杂家,而高级的杂家须杂而皆精,且杂而不浑,千万不能做鼯鼠:洞挖不深,树爬不高,飞飞不远。

顾长卫说:“生如孔雀,尽管一生再黯淡,平庸的岁月再漫长,也总可以等到开屏的瞬间。这样的瞬间,便足以将生命照亮。”我也出生并长大在北方城市,故乡动物园里的孔雀也在我面前做过开屏的事,它身边是粪便、散落的玉米粒和抢食的麻雀,可能因管理与伙食问题,它开出的屏零落稀疏,一些羽胫如散了扇面的扇骨般孤零零地支楞着,一点都不似《孔雀》里的那般光鲜丰盈——这正是电影中孔雀与现实中孔雀的区别。
“If a man does not keep pace with his companions, perhaps it is because he hears a different drummer. Let him step to the music which he hears, however measured or far away.”  -----  Henry David Thorea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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