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读《包法利夫人》,感受与少年时大相径庭。少年记忆中,《包》是那样富于悲剧色彩,语言精练到位,堪称惊艳。因自己也是女人,曾对于书中的女主角爱玛抱以很深的同情与畏惧。同情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同情她遇人不淑心生绝望;畏惧她怎能那样以自我为中心,不尊重丈夫的情感,不爱惜孩子,不……最后以死亡结束那一切。
看了这样的悲剧故事,心不是不痛的。
随着年龄的增长,每当看到周遍类似爱玛的女人时,多少会胡思乱想一会儿,拿她与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比较。虽然《包》描写的是19世纪中期法国的社会生活,时移事易,却总有几分惊人的某种相似,大概情感这东西是不分时空国界的。
说女人是种情感动物也未尝不可。社会责任相对较弱的她们完全有精力去想更多关于情感的东西,譬如“爱情”。如果这女子恰是开过眼的,读过几本浪漫小说或看过些与爱情相关的影视剧本的,更憧憬某种被赋予浪漫色彩美得无以复加的“爱情”。也许她们年轻稚嫩的心里对“人性”这东西不甚明白,种种关于男性的幻想便滋长蔓延至生活的全部,九死九生都不足已。
我是女人,我也憧憬过、幻想过某种未知的情感境界,以为拥有便不枉此生,以为得到便可以永远占有。占有那种美得“花见花开,车见暴胎”羡煞众人颠倒众生的“爱情”。可就如《包》描绘的一样,现实的重锤可不惜你的当初幻想如何美妙,它会霸道而残忍地敲碎所有这美丽的景象,留点残片叫你或旁观者足以“引以为戒”或唏嘘感慨后说:诶,去死吧,爱情!;去死吧,我!心碎或者人碎都同样令人怜惜,引人返想。
重读《包》,是想重温福楼拜的美文,顺便看看那个可怜的爱玛为什么最终选择死的结局,重新认识一下她身边的“不淑”之人及她的憨丈夫夏尔。然后惊喜地发现,其实她不是需要同情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之人,也不是让我早年畏惧的“悲剧”性格使然的悲剧人物。若说悲,我宁愿认为她身处的社会可悲,无法给于她相对于现在社会女性丰富的工作机会和更饱满公正的社会环境。
人都有追求爱情向往美好的权利。她在60多岁的迟钝、不解风情的丈夫夏尔屡屡令她失望后,她没有绝望,她是尽量地维持着家庭的温暖和谐,买些可爱的装品把家里装点得“令丈夫愈加迷恋她”。她会不断地看书充实自己,保留一份生活的美好。当罗多尔夫第一次见到她时,便被她与众不同的气质深深吸引,尽管罗不是一个善始善终的有情之人,但至少爱玛在他那里得到了自我价值的认识和实现感。
罗多尔夫优雅智慧,解风情,他实现了她对爱情的憧憬,描绘了爱情曼妙的样子。如此美丽的爱情,我们怎能冠以“伤风败俗”的恶名,只能说爱玛还不够成熟,她没有了解到罗是个风月老手,没有意识到罗思想深处的喜新厌旧、不愿承担责任。而且老夏尔对她的迷恋也是值得尊重的,至少该给以处理。
爱玛眼里近乎完美的情人罗最终毫不留情地离开了她,是她无法满足罗的欲望,还是她已经是罗的压力和生活的重复?是她遇人不淑还是她本来就在饮鸩止渴?一份爱,两份责任,在我们为自己的选择奔赴时,也该考虑自身的责任,以及你爱的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譬如罗多尔夫。
罗陡然的离开戳碎了爱玛对生活全部的梦想,他没有兑现诺言,巧妙地为自己找好借口之后,一弃了之。爱玛欲生欲死。她难以想象掏心掏肺爱的人,怎能那样食言!经过数天死尸般的日子,时间终于给了她恢复伤口的力量,可爱老实巴交的丈夫夏尔给了她温暖。重拾生活的信心,她又开始不断地施恩与穷人,她变得象遇罗之前那样贤淑。美丽娇俏的她活到如此也该很可爱了吧!?可作者没有忘记笔下的她的单纯,没有忘记她是一名仅20多岁的年轻美貌的女性,更没忘记她的浪漫梦想。
于是剧情安排了她的下一个男人,一个最终也没能给她幸福的男人,不仅没有成就她的爱情梦想,而且彻底把她推进了深渊!爱玛为他债务缠身,当她求助于曾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而都避之不及时,她绝望了。一场无谓的“爱情”足以诸杀她对男人的全部幻想,又来一场!陷入金钱困境的心灵蒙尘了,厚厚的,叫她窒息。她看不到阳光的橘色,闻不到青草的幽香,再不会为了奔赴爱人的情场而矫健稳步……心灵流的不是眼泪,而是黑色的血液。
无止境的欲望和病态的生活终于把她拖进了深渊。对爱情和金钱的双重绝望下,她选择了死亡,以结束她对丑恶人性的窥探,结束她狭隘无味的生活,结束她厌恶的那一切。作者至此以撕碎这个美丽的尤物而震撼世人,在她还没醒世之前安排了她生命的终结。可这一生,她比那些昏昏然的女子活得精彩,她拥有过短暂但一直向往的东西,对于她的死,“有点可惜”,“实在太叫人沉思了”“这荡妇活该”“死的好”……哪种是读者你的感受呢?咳,哪种都不虚此读吧!
[ 此贴被艾茶人在12-06-2009 20:27重新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