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转眼又是两年。
去年夏天,一帮朋友嚷嚷着组团,乘游轮,作阿拉斯加航海游。我是其中最踊跃的那一个。
船票定下,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王玲玲。想象着她的惊喜。
先打家里电话,“这个号码不存在。”
再打手机,“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取消服务。”
满腔的兴奋,因着这两句普普通通的提示,变成了疑问。
那次航行,因为联系不上王玲玲。失望加沮丧,郁闷得我提不起劲头。
老公劝我,“你不见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结婚后,都幸福得没有下文了吗?”
大约是几个星期前,多年未见的凤凰城老友,来我住的城市开会。
那是圣诞前夕,拖儿带女的一大家人跟着来度假。我们全家也赶去宾馆凑趣。
感叹孩子们都长这么大了,取笑朋友老公的头发都地方支援中央了。自嘲我们自己都下巴带双,该凹的不凹,不该凸的,倒凸出来了。
聊完了各自这些年的琐事,话题自然而然就扯到了王保罗和王玲玲身上。那可是凤凰城华人圈中的名人啊。
朋友说,“你知道么?那年王保罗离婚后,很快就又结婚了,比王玲玲还快呢。”
“这没啥稀奇的,他不缺钱,想找个老伴,应该不难。”我说
“不是老伴,年轻女子,也带一小女儿,人比王玲玲还年轻呢。”朋友说。
我一怔,忽然就想起玲玲当初电话里的诉说,心一下子不舒服起来。
“说起来,也是苦命。这年轻女子,在国内据说是一老师呢。丈夫来美读书,分居好几年。好不容易,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她带着孩子来团聚,刚下飞机,时差都还没倒过来呢,丈夫摊牌了,这些年,他和另外一个女人孩子都生出来了。拍出一个月的租金和生活费就再不见人影了。”
“哎!你还记得王玲玲吗?”不待我咒骂那男人的阴狠,朋友抛出又一个问题。
“哪会不记得呢?嫁一老美,在阿拉斯加呢。”
“咳!你那可是老皇历啦,人早就搬回凤凰城了。”
“凤凰城?”我满是疑问地盯着朋友的脸。
“你知道这两年房价跌的利害,你也知道离婚时王保罗给了王玲玲几幢房子。是吧?”
我点头。
“那王保罗,离婚给玲玲房子的时候,作了不少手脚。在当年房价高的时候,他将这几幢房子的净资产作了抵押贷款,投资在别的房子上,然后再将新投资的房子卖掉,套现。也就是说,王玲玲名下有几幢房子是不假,但那房子,全部欠着银行贷款。房价高的时候,租金高,尚能周转,王保罗还支付玲玲一些钱款。玲玲一结婚,王保罗撒手不管,更倒霉的是,正赶上美国房市崩溃,凤凰城的房价跌了近一半。资产成了负债。租金也跟着下滑,王玲玲,付不出贷款和税金,五所房子被银行收去,压价拍卖。只余那所小的,被王玲玲勉力支撑着。好歹一家人还算有个窝。”
“唉!王玲玲,整个掉到王保罗套儿里了,什么也没落着。”
“你说王玲玲勉力支撑?她老公呢?”
“她老公,别提了,钻探工人,经济不景,失业两年了。”
“那王玲玲做什么工作?”
“她能做什么?她又会做什么?中餐馆里打工呗。打两份。再也不是你当初见过的王玲玲了。”
“这个老狐狸王保罗。玲玲有没有告他。”我有点咬牙切齿。
“告了,没告赢。那王保罗房地产业混了这么多年,你想玲玲是他的对手吗,你想他当初会留下把柄给王玲玲日后揪在手里吗?”
“这还不算,那王保罗,根本还以受害人的形象出现,指控王玲玲是骗婚骗钱,说那房子赔本,是王玲玲经营不善,现在嫁一白人老美回来,欺负他这个老年中国人。”
“骗婚有骗近十年的吗?”我忍不住地喊。
“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我一样了解他们的哦!”朋友跟着叹息
“小美呢?”我想起玲玲的女儿。
“哎!那孩子才是最让人揪心的一个。鼻子,嘴唇,耳朵上,能穿洞的都穿洞了。滴哩当啷挂着那么大的环环。裤子松松垮垮地掉在屁股蛋子上。上衣那么短,露出的肚脐上,挂着环环不说,腰上还有那么大一片脏兮兮的刺青。”
说完这一段,朋友和我都不吭气了。
暖气开的太足,空气有些滞浊。
里面那间屋子里,孩子们正在看电视台播放的一部圣诞应景电影,笑得前仰后合地。
我老公掏出相机,要大家挤在一起合个影,留念。虽说世界很小,老朋友,这么多年能见一次面,还是很不容易。
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一个一个的抱过,拍着肩膀互道珍重后,我们离开了宾馆。
天上正飘着美国东部多年不遇的那场大雪。广播里说,本市机场,一百多架航班,不能正常起飞。
缓慢地开车穿过高楼林立,霓虹闪烁的市中心,透过雪花和夜色交织的幕布,隐约看见大街两旁,灯火辉煌的餐馆里人影幢幢。
不知怎么地眼睛就湿润起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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